靜謐的夜晚,彎月如弓,暗淡的月光時隱時現於雲層之中,徐徐微風下樹影婆娑搖曳。
晚上十一點多學府路派出所值班室裡,幾名輔警邊開著墻上的電視聽著裡面的音樂聲,邊打著撲克牌。
而民警戴慶則守在值班報警電話旁想著自己的心事:從周五晚上開始到今晚周日,他已經連續值夜班三天瞭,已經連續三天不能擁著自己美麗的嬌妻舒雅入懷陪在她身邊入眠瞭,戴慶不禁有些惆悵。
戴慶隱約覺得連續值夜班這件事是田所長在針對他,但是曹指導員說的也有道理:的確這兩年來所裡照顧他新婚,一直沒有安排他值過夜班,現在補回來也還說得過去。
可是作為民警的直覺還是告訴他:值班這件事就是田所長在故意針對他的。
「難道是因為過年過節我沒有去給田所長送過禮?最近我也沒有得罪過他啊?到底是怎麼回事?每個周末都安排我值夜班這樣誰受得瞭?實在不行過兩天去田所長傢裡拜訪拜訪?」
戴慶在心裡苦苦盤算著,其實如果僅僅對他自己來說值夜班也無所謂,可是如今有瞭嬌滴滴的妻子舒雅那就不一樣瞭,舒雅是開在溫室裡聖潔的花朵,需要自己天天陪在她身邊小心呵護,自己需要每天晚上陪著她,如果每個周末都讓自己值夜班那對他們這個剛剛建立兩年的小傢庭來說將是個很嚴重的問題。
就在戴慶心事重重的時候,報警電話突然「叮鈴叮鈴」地響瞭起來,把戴慶嚇瞭一跳,他平復一些心緒後就馬上接起瞭電話:「喂?你好,這裡是學府路派出所。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話筒裡傳來一位中年男人的聲音:「你好,我要報警,我剛剛從智強棋牌娛樂城出來,我舉報有人在包間裡聚眾賭博,金額巨大,你們派出所警察到底管不管啊?」
「什麼?經貿學院對面的智強棋牌娛樂城有人在包間裡聚眾賭博?管,當然管瞭。好,謝謝您報警提供線索。我們馬上就出警。」戴慶答復道。
戴慶把報警電話舉報內容、時間、地點詳細登記在報警登記表上,然後領著幾位在值班室看電視的輔警就上瞭警車,出發去經貿學院馬路對面的商業一條街。
在車上輔警瘦猴提醒戴慶道:「戴哥,那個智強棋牌娛樂城可是羅老板的店啊,聽說他跟咱們田所長關系相當不錯呢,咱們真的要去查嗎?」
「這是咱們民警的職責所在。不查怎麼辦?群眾指名道姓地舉報咱們能不管嗎?到時候被捅到市局警務督察哪裡怎麼辦?或者捅到新聞媒體也夠咱們喝一壺的。再說咱們這也是為瞭所裡創收,收上來罰款,田所長也不能說什麼。」戴慶斬釘截鐵道。
「也是,咱們也是沒辦法才去查的。羅老板要怪就怪那名舉報他的人吧。」輔警瘦猴嘟囔一句也不再說話瞭。
其實不用瘦猴提醒,戴慶在接到舉報電話後就一直都在暗自思忖著這事:「怎麼回事?難道這羅智強又不安分瞭?他最近一直表現不錯啊?都一年多沒接到過類似的舉報電話瞭。這傢夥經常吹噓跟我們田所長關系很好,前兩年被舉報聚眾賭博時也的確都是田所長幫他出面打招呼大事化小的,這次要不要跟田所長匯報一下呢?…不行,萬一田所長真的不讓去查,那值班接警的人是我,負責的直接責任人也是我,如果連警都不出,那麼將來追究起來田所長完全可以一推六二五,而我就隻能背鍋瞭…」
這經貿學院作為戴慶的管轄片區,一些商戶的底細他是很瞭解的,就拿這智強棋牌娛樂城來說吧,這傢棋牌娛樂城的老板名叫羅智強,是個刑滿釋放人員,他本來是經貿學院教職工子女,前兩年聽說是為瞭給他新婚不久的漂亮媳婦買車就幹瞭傻事,偷瞭其就職公司的倉庫,犯瞭盜竊罪被判瞭刑,大前年初釋放出獄,出來沒多久夫妻二人就開瞭這傢店,不過當初隻是一傢棋牌室。
他那傢棋牌室大前年剛開業那段時間經常被人舉報聚賭,戴慶也去查過幾次的,在裡面打麻將的、玩牌的什麼人都有,有的人躲在包房裡玩的很大,這羅智強作為做生意的老板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來不管。
戴慶記得大前年每次這智強棋牌室被舉報戴慶帶人去查時,他都一臉無所謂的對戴慶他們講:「開門做生意,哪能怕大肚漢?客人賭多大又不關我的事,我又沒參與。你們來查我這裡問過你們田所長沒有?我可跟你們講,我跟你們田所長那可是關系好的很呢。你們看我這《娛樂許可證》就是田所長幫我辦下來的。你們也知道這許可證可不好辦啊,咱沒這點兒關系敢開這棋牌室嗎?」
後來發生的一切的確印證瞭羅智強的說法,每次被舉報都是田所長出面,對參與賭博的那些人員稍微罰款瞭事,這羅智強從來沒有被處罰過,看老板從來都沒事漸漸地也就沒人再舉報這傢店瞭。
於是學府路上幾大傢屬院裡一些好賭之人就都聚到瞭他這傢棋牌室裡,因為大傢都知道這傢店關系硬,輕易不會被查,查到瞭也不會罰太重。
慢慢地這羅智強生意越做越大,後來又租下瞭旁邊一棟三層樓作為他的營業場所,除瞭棋牌娛樂,他們店還提供給娛樂客人餐飲服務,短短三年時間他這傢店就從一傢小小的棋牌室變成瞭一座合性娛樂城,這羅智強也從刑滿釋放人員搖身一變成瞭學府路上有名的老板。
深夜學府路上冷冷清清沒有幾輛汽車駛過,甚至跑過一隻野狗都會惹來車上幾位輔警、聯防員們的關註。
就在戴慶一邊開車一邊在腦海中胡亂回想時,警車已經不知不覺間開到瞭經貿學院馬路對面的商業一條街上,已經深夜十一點多,絕大多數的店鋪都已關門歇業,唯獨哪幾傢娛樂場所還燈光搖曳,這其中就包括志強棋牌娛樂城。
戴慶把警車停在志強棋牌娛樂城大門口,領著五名輔警、聯防員推開大門就闖瞭進去。
戴慶已經一年多沒來過這傢店瞭,一進去就被一樓大廳裡燈火輝煌的豪華裝修驚瞭一下,沒想到短短三年時間這傢店發展到如此規模。
看到戴慶他們進來,很快大堂裡坐著的一位穿白色短袖襯衫打著領帶的光頭中年男人就走過來笑臉相迎,他趕緊從褲兜裡掏出一盒軟中華香煙,一人給遞瞭一支,戴慶擺手拒絕瞭,他不抽煙。
這人姓高,戴慶認識:是志強棋牌娛樂城的經理,也是名刑滿釋放人員,在附近這一片社會上還是有些名頭的,被羅智強網羅來看場子的,聽說羅老板對他很是看重,自從他來瞭這志強棋牌娛樂城後就再沒有社會上的閑雜人員再來找麻煩瞭。
「誒呦,這不是戴警官嗎?什麼風把您給吹來瞭?」高經理笑得像是見到瞭親人似的,打著招呼。
戴慶嚴肅道:「接到群眾舉報有人在你們包房內聚眾賭博,我們來檢查一下,請配合!」
「聚眾賭博?不可能,我們店一向都是奉公守法的。戴警官你看我們大堂裡這些禁止賭博的警示畫報,還有每間包房裡都貼瞭禁止賭博的警示標語。」高經理連忙解釋。
戴慶掃瞭一眼大堂大理石墻壁上果然貼著禁止賭博的警示畫報,上面寫著:「棋牌會友,禁止賭博!」
不過戴慶知道這些都是表面文章,賭博的人可不在乎這些警示標語,既然來瞭那就還是要查的。
於是他道:「既然有群眾舉報那我們不得不檢查一下,還請多多配合!」
高經理見戴慶執意要查便也不再阻攔,賠笑道:「行行,沒問題。我們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查吧!不過還請盡量不要打擾到客人,不然我們的生意就沒法做瞭。」
「放心吧,合法經營是受法律保護的,我們也就是隨便打開門檢查一下,不會喧嘩的。」戴慶道。
「好好,那請吧。我也給我們羅老板打個電話通報一下。」高經理邊隨著他們走向包房,邊掏出手機撥通瞭羅老板的電話。
這棋牌娛樂城總共三層,大小包房沒有一百也有好幾十個,要是一間間的檢查那得多長時間?想到這裡戴慶對身後的幾名輔警、聯防員道:「兩人一組分頭去檢查,記住凡是檢查到大量現金、籌碼的馬上扣住再通知其他人協助。」
「是。」幾名輔警、聯防員立刻自行分組,分頭一個個包房去檢查。
戴慶跟輔警瘦猴一組,兩人先是推開瞭一樓的一間大包房,就見裡面烏煙瘴氣,煙霧繚繞滿屋子煙味,四個人圍坐在自動麻將桌前正在聚精會神地打麻將,戴慶往桌上一掃,沒看到現金,也沒有那種代金用的籌碼。
戴慶立刻就覺得有些奇怪,他雖然沒來過這裡娛樂,可以前可是來查過的,以前桌子上即便是沒有現金,也是有大把代金籌碼的,可今天居然一塊籌碼都沒有?都放在抽屜裡瞭?於是戴慶示意一眼瘦猴,向幾個人桌前走去,伸手去拉抽屜時,那幾個人就不滿地叫喊起來:「喂喂!你們這是幹什麼?我們可是合法來娛樂的,你們當警察的就可以隨便翻動私人物品嗎?」
「對啊,你們有搜查證嗎?沒有就是違法。」
「我說警察同志,我們來這裡玩可是收瞭費的,晚場可是一百元,耽誤我們這麼多時間你們賠錢嗎?」
見幾個人不配合,態度極其囂張,戴慶、瘦猴不得不停下去拉開抽屜的手。
旁邊一直陪在一邊的高經理看戴慶二人與幾個客人僵在瞭哪裡,馬上給幾位客人賠笑道:「對不起,對不起諸位兄弟,給我老高個面子,讓戴警官看看抽屜也沒什麼嘛。」
那幾人一看是高經理說話,馬上配合道:「好好,給高哥個面子,隨便看吧。」
「看吧看吧,現在的警察都不長腦子嗎?誰傢會還把自傢的金銀珠寶都藏在這麻將桌的抽屜裡?」
戴慶也不理會他們,拉開一位客人的抽屜,就見裡面沒有現金、籌碼,隻是放著香煙、打火機,手機。
他不死心又打開另一位客人的抽屜,也一樣,裡面沒有現金、籌碼。
戴慶又看瞭一眼瘦猴,瘦猴直向他搖頭,顯然他檢查的那兩人抽屜裡也沒現金、代金籌碼。
「奇怪瞭,這很不正常,誰會花整一晚來這種地方就是簡簡單單地玩麻將呢?這是在演戲。難道他們事先知道我們要來檢查?」戴慶馬上就覺察出事情的詭異來。
在幾位客人的嘲諷聲中,戴慶、瘦猴離開瞭這間包房,又轉往下一間包房,結果還是一樣:不僅桌面上沒有現金、代金籌碼,就連抽屜裡也沒有。
等他們從這間包房出來時正好看到從不同包房檢查出來的另外兩組輔警、聯防隊員,戴慶問道:「怎麼樣?」
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向他搖頭,示意沒查到。
「看來對方早有準備,查下去也是白白浪費時間。怎麼辦?還繼續查下去嗎?也許是我們中有人給他們通風報信瞭?…不可能啊?從接警到開車過來總共不到十分鐘,即便是有人期間通知瞭他們,也不會做到這麼幹凈啊?這可是好幾十間包房啊?」
看到這個結果,是否查下去戴慶也有些踟躕不前瞭。
旁邊的瘦猴也不停搖頭道:「戴哥,看來人傢早就知道咱們要來檢查啊。估計今晚是白跑一趟瞭,一分錢的罰款也收不上來瞭。」
旁邊的幾名輔警、聯防隊員也一臉無奈地看向瞭戴慶,顯然大傢都覺得再查下去是白白浪費時間。
就在戴慶躊躇不定時,一直在一旁笑嘻嘻地冷眼旁觀的禿頭高經理的手機響瞭,他背身小聲地哼哼哈哈瞭幾句之後就轉過身來,對戴慶道:「戴警官,田所長有話對你講。這裡人多嘴雜也太吵瞭,還是來旁邊這間辦公室接聽吧。」說著禿頭高經理引著戴慶向大廳旁邊的一間辦公室走去。
大傢都知道田所長跟這傢店的關系扯不清,戴慶當然也清楚,聽到是頂頭上司田所長的電話他也不得不聽領導的指示,他知道田所長有些話不想讓旁邊的輔警們聽到,於是跟著禿頭高經理去瞭他的辦公室。
戴慶進瞭高經理辦公室,高經理把手機遞給瞭他,同時把房門關上瞭。
戴慶接過電話時特意看瞭一下對方的號碼,他想搞清楚到底是田所長用自己的手機打過來的呢?還是用別人的手機號?就見來電顯示提示:羅老板。
戴慶一下子就明白瞭:羅智強那傢夥原來跟田所長在一起,不然不會這麼晚瞭田所長還用羅智強的手機跟自己通話。
「喂,所長,我是小戴。」戴慶接過電話馬上回復道。
他現在沒時間去想:為什麼都快十二點瞭田所長居然還跟這位娛樂城的羅老板混在一起?
「哦,是小戴啊。志強棋牌娛樂城被舉報的事,我剛才也聽他們羅老板匯報瞭,你哪裡檢查情況如何啊?」
「已經檢查瞭六間包房瞭,暫時沒有發現聚眾賭博情況…」
「那就不用再查瞭,估計是有人在故意假報警,或者是誣告。既然人傢合法經營咱們就不能去影響人傢的正常經營嘛,要是每間包房都查一遍人傢還怎麼開門做生意嘛。這志強棋牌娛樂城可是咱們這條街時的利稅大戶,要是經營受到瞭損失…」
戴慶一直禮貌接聽著田所長的電話教導,雖然口上不說什麼,可心裡卻是鄙視極瞭這位老領導:說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實都是假的,這位田所長從中抽取瞭不少利益倒是真的,不然他怎麼會公然出頭當這傢店的保護傘呢?
接聽完瞭田所長的電話,戴慶就打開瞭辦公室的門扭頭欲走,卻被高經理笑著叫住:「等一下,戴警官,這是幾包煙,給一起來的弟兄們一人發一包吧。」
戴慶扭頭推開高經理遞過來的幾包中華煙。
高經理馬上臉色就難看瞭起來:「唉,看來戴警官是看不起我們這些打工仔啊。我也沒別的意思嘛,就是覺得你們幾位這麼晚瞭還辛苦跑這麼遠,多不易啊,這幾包煙也就是一點兒小小的心意嘛。」
戴慶看看等在門外的幾位熬夜跟隨自己趕過來的兄弟,再想到白跑這一趟別說罰款瞭,連來回的油錢都倒貼,越想也越是不平衡,心想:田所長都不知道在這傢店拿瞭多少好處瞭,這幾盒煙真不算什麼。
戴慶又不是警校剛畢業油鹽不進的生瓜?中國是人情社會,禮尚往來還是要講的。
你不拿,人傢反而覺得你看不起人,反而會記恨你。
以後的社會治安工作還需要這些群眾多多協助、配合。
想瞭這麼多,戴慶終於還是接過瞭那幾包中華香煙。
高經理趁機又塞到他手裡一盒茶葉,道:「聽說戴警官不抽煙,這盒我們店裡招待客人的普通茶您就拿回去喝著消暑吧。」
戴慶看瞭一眼那簡陋的硬紙盒包裝的茶,上面寫著:安溪鐵觀音,這盒子上連超市的標價都沒有撕掉:23元,2克裝。
就是最低檔的那種免費招待客人的舊茶,其實還不如一盒中華煙值錢。
正好辦公室裡別人送的那盒龍井茶快喝完瞭,於是他就接過瞭這盒茶,打算放到辦公室裡跟老汪兩人泡茶喝。
回到大廳把幾包煙給幾人分瞭,然後戴慶道:「接到田所長指示,咱們不用再查瞭,可以回去瞭。」
「好,回去趕緊睡覺去瞭,都晚上十二點瞭。」
幾個人把煙揣進褲兜裡,意興闌珊道。
戴慶載著幾個人回到瞭派出所,把那盒安溪鐵觀音茶葉放進瞭自己辦公室的抽屜裡,然後就躺在瞭值班室的單人床上,一閉眼腦海裡就浮現出聖潔絕美的妻子舒雅的倩影,想到過瞭今夜以後自己就又可以每晚陪在舒雅身邊瞭,頓時剛剛無功而返的氣惱就全部消散瞭,戴慶在腦海中回想跟妻子在一起溫存的甜蜜時刻慢慢得進入瞭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