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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計劃生育

  這一次厄運給磨盤村帶來的危難是無與倫比的,甚至超過瞭當初的四災一劫。因為轟轟烈烈的計劃生育運動開始瞭。

  其實在八十年代初期,計劃生育就已經開始在鄉下流行。

  那時候是計劃性生育,就是鼓勵農民少生優生,並不是強制性的。

  為瞭將計劃生育的思想普及,隻要是村裡生過兩個孩子的傢庭,全部鼓勵婦女做絕育手術。

  那時候是有獎勵的,隻要你主動做瞭手術,大隊部會給你200塊錢的補貼,還有二斤紅糖。不願意做的,也不強制。

  再後來就不行瞭,這個政策越來越嚴密,而且風聲越來越緊,到八十年代後期,就變得殘暴不仁瞭。一切以罰款為主。

  200塊錢沒有瞭,二斤紅糖也沒有瞭,而且鄉裡成立瞭專門的工作隊,整天整夜的普查,所有的已婚婦女全部登記在案,一個也跑不掉。

  最嚴酷的是每個婦女都要上環,不上環的就以犯罪論處,嚴重的要抓起來遊街。

  因為張大軍是支書,他是全村人的表率,所以槐花跟玉環都要上環。

  槐花還行,但是玉環已經大肚子五個月瞭,眼看就要臨盆,這是大軍跟玉環愛情的再一次結晶,大軍不想打掉孩子,這該咋辦呢?張大軍陷入瞭為難之中。

  這時候,大軍的丈母娘美蘭一下子跳瞭出來,一拍肚子說:“不就是上環嗎?我去!”

  於是美蘭就冒名頂替,去為槐花跟玉環上環。兩次去,兩次都成功瞭。

  這時候,翠花也找瞭美蘭,說:“嬸子,你也幫俺去戴一次唄,俺跟大壯都謝謝你。其實俺倆早想有個孩子。”

  張大軍跟李大壯關系不錯,翠花跟瞭大壯以後,一直沒懷上孩子,這個忙美蘭是一定要幫的。

  美蘭一拍肚子說:“別管瞭,這事交給我瞭。”於是美蘭又去幫著翠花上環,第三次去,美蘭又成功瞭。

  直到第四次去的時候,衛生隊的人再也不給她上環瞭,美蘭就跟他們吵,問:“為啥?”

  衛生隊的小姑娘苦著臉說:“大娘,不能再上瞭,再上您就成奧迪轎車瞭。”

  1990年的初春,計劃生育進入瞭白熱化狀態。

  磨盤村的大隊部建起瞭高音大喇叭,工作組的人幾乎三天來一次,每次都要架上高音喇叭喊,喊得人心惶惶,他們的語言是恐嚇,也是命令,言語中聽不到一點仁慈。

  大量的罰款終於開始瞭,不夠年齡結婚的,罰款3000不夠年齡生育的,罰款3000。

  生第二胎的,罰款5000,三胎的,加倍罰款8000。

  四胎的再加一倍罰款1500。

  短短幾天的功夫,大傢從工廠掙來的錢全都進瞭工作隊的腰包。

  磨盤村長久封閉,那時候沒有任何娛樂活動,農民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天黑以後抱著老婆,除瞭幹那個事兒,還是幹那個事兒,所以孩子越生越多,日子越過越窮。

  眼看著村裡有瞭廠子,手裡寬裕瞭一些,結果把錢全部扔給瞭鄉裡的工作隊。隻好勒緊褲腰帶再幹瞭。

  村裡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傢都在罰款的隊伍裡。有交得起的,拿錢瞭事,交不起的隻好被迫逃亡。

  於是村裡一戶戶人傢隻好領著孩子拉著老婆逃進瞭大城市。不到一個月的功夫,村裡的人就偷偷溜走瞭一半,張大軍工廠的女工一夜之間全部失蹤。

  工廠再也無法運行瞭,張大軍苦不堪言,最後隻好命令,工廠暫時解散。

  翠花的磚窯廠隻是修建瞭一半,就再也不能動工瞭,因為村裡沒人瞭,有人也不再蓋房,手裡沒錢瞭,還蓋個鳥啊?

  工作組的人不但整天鬼哭狼嚎在喇叭裡喊,而且滿街都在貼大字報。村裡大街的墻壁上全部寫上瞭標語,大字報之一:“寧可血流成河,絕不多生一個。”

  大字報之二:“該流不流,扒房牽牛。”

  大字報之三:“該紮不紮,見瞭就抓。”

  大字報之四:“能引地引出來,能流地流出來,堅決不能生下來。”

  大字報之五:“寧添十座墳,不添一個人。”

  大字報之六:“寧可血流成河,不準超生一個。”

  大字報之七:“誰不實行計劃生育,就叫他傢破人亡。”

  “一胎生,二胎紮,三胎四胎……刮!刮!刮!”

  “一胎環,二胎紮,三胎四胎殺殺殺!”

  “該紮不紮,房倒屋塌;該流不流,扒房牽牛。”

  “喝藥不奪瓶,上吊就給繩。”

  這樣的大字報寫滿瞭村裡的墻壁,就像一根根鋼錐,刺進瞭村民的心裡,弄得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很多人一夜之間逃走瞭,磨盤村整條大街變得空蕩蕩的,除瞭幾個老人,再也看不到年輕人。

  本來大軍開廠以後,村裡的人就很少出去打工瞭,現在他們為瞭逃避危難,不得已再次加入瞭打工的大軍,大量的農田得不到耕種,也得不到澆灌,田地荒蕪瞭都沒人管理。

  那幾年是當傢人發昏的幾年,那幾年是磨盤村最危難的幾年,那幾年是磨盤村收成最慘淡的幾年,那幾年,張大軍的工廠再也不能給村民們分紅瞭,因為工廠已經停止瞭運行。

  張大軍跟李大壯的危難也從此開始。

  大軍跟大壯一起陷入瞭糾結之中。不知道上頭這是咋瞭?為啥緊緊盯著村民的口袋不放?他們的口袋才剛剛鼓起來啊。

  這還不是最嚴重的,最嚴重的是房倒屋塌,扒房牽牛。

  工作組的人果然說到做到,交不起罰款的人,他們就到村民傢挖糧食,把你的米缸面缸挖空,用來抵消罰款,還是湊不齊的,就牽走你的騾馬,牽走你的毛驢,豬圈裡的豬也不放過。捆起來裝上車拉走。

  再湊不齊罰款的就掀房子,搗灶火。

  一間間房子在工作組的帶領下被推倒瞭,他們不顧老人頓足捶胸的眼淚和孩子們的無奈啼哭,就連最後一個安身的地方也給他們掀飛瞭。

  滿大街都是孩子的啼哭聲跟老人們無奈的嘆息聲。

  張大軍跟李大壯氣的拍案而起,兩個人從辦公室裡沖出來,飛身撲向瞭工作組的人,按住就打。

  他們瘋瞭一樣,虎入狼群一般,三五拳下去,工作組的人被打的哭爹叫娘,抱頭鼠竄。

  最後一個個飛上車就跑瞭,旁邊的村民們一看,到處是叫好聲跟喝彩聲。

  張大軍跟李大壯把工作組的人暴打一頓,可樂壞瞭李秀林,他知道,自己翻身做主人的機會終於來瞭。

  他就跑進鄉裡,去告發張大軍跟李大壯,說他們兩個身為大隊幹部,不但不跟上面的政策配合,反而阻擾工作隊的人,根本不配做黨的幹部,應該立刻停職檢查。

  果然,三天以後,上面的政策又下來瞭,張大軍跟李大壯被責令從支書跟村長的寶座上退瞭下來,磨盤村的所有職務被新黨員李秀林一手接管。

  李秀林成功瞭,他終於坐上瞭磨盤村大隊支書的寶座,從此以後一手遮天。

  張大軍跟李大壯都沒有在乎失去的官位,芝麻粒大的烏紗帽還真沒放在眼裡。

  晚上,李大壯找到瞭張大軍,一屁股坐在瞭他傢的炕上,問:“大軍,你說上面這是咋瞭?為什麼對村民這麼狠?這樣是要出事情的!老百姓才是咱們頭上的天啊。”

  大軍苦苦一笑:“很簡單,兩個字。”

  大壯問:“那兩個字?”

  大軍淡淡說:“斂財!”

  李大壯沒聽懂,說:“不會吧?你說他們這樣搞,是為瞭斂財?”

  大軍說:“否則還會為什麼?千裡做官為的吃穿,借著計劃生育,上面在斂財,這樣的確是要出事情的。”

  大壯道:“這樣下去怎麼行?我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在磨盤山發生,我是個軍人,軍人的職責就是維護百姓的利益,大軍你想想,就是磨盤山的野狼都知道維護種族的尊嚴,都知道為瞭自己的狼族去犧牲,怎麼他們……還不如磨盤山的狼?”

  張大軍又是一笑:“哥,咱們的災難來瞭,這幫人的確禽獸不如,這一關誰也挺不過去,因為小胳膊別不過大腿。”

  “大軍,你說咋辦?”

  張大軍說:“還能咋辦?別的村子我不管,誰敢踏進磨盤山胡鬧,我張大軍第一個跟他沒完。去他娘的鳥政策!”

  村民們再一次的苦難激起瞭兩個人心中的無限憤慨,他們都是血性漢子,都有一顆善良的心。

  他們都是吃磨盤山的米喝磨盤山的水長大的,磨盤山就是他們的根,誰動瞭他們的根,就跟誰沒完!

  大壯說:“現在李秀林一手遮天,我害怕他會把村裡越搞越遭。”

  大軍說:“不是害怕,是一定會越搞越遭,但是誰也沒有辦法。計劃生育是國策,但不是這樣的搞法,應該循序漸進。大運動來臨的時候,不是一兩個人能夠抵抗的。這麼一搞,不久的將來,大量的民心就會失去,這是胡鬧!”

  這次運動又讓大軍想起瞭當初的文革,那是一個很多人發瞭昏的年代。那是一個是非顛倒黑白混淆的年代。分明也是個爭權奪利,讓全國人民卷入漩渦的年代。歷史終將會對那個年代做出一個正確評判。

  可是在那個年代受苦難的人們,誰為他們的災難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