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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我是個罪人

  現在的計劃生育又是這樣,這麼瞎搞下去,啥時候是個頭啊?

  現在張大軍又感到瞭後悔,後悔自己修瞭那條幸福路。

  如果不是他把大路修通,磨盤村根本不會引起外面人的註意,鄉裡的工作組想進也進不來。村民們根本不會陷入萬劫不復的苦難中。

  李大壯走後,大軍狠狠扇瞭自己兩個耳刮子,隻罵自己不是個東西,難道他真的挖斷瞭磨盤山的龍脈?

  我為什麼要修這條路啊?當初的磨盤村可是一個世外桃源,數百年人們都過著衣食無憂無憂無慮的生活。他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民風淳樸。可是看看現在,都成什麼樣子瞭?

  先是一場大運動轟轟烈烈橫掃瞭這一代的村落,自己的爺爺跟奶奶也被卷進瞭進來,而且雙雙慘死。

  然後是大旱災,大雹災,大地震,接著又是狼災,還沒有喘過氣來呢,大疾病又來瞭。

  四災一劫奪取瞭上百人的性命,磨盤村再也經不起折騰瞭。

  磨盤村根本不該跟世界接軌啊。被邢先生說對瞭,外面的人太邪惡,大路修通,村民們不是跟著他張大軍走向幸福,反而把他們領進瞭一次又一次的苦難。

  張大軍的心裡懊惱不已,糾結不已,也悔恨不已。

  這時候,玉環挺著大肚子進來瞭,看到丈夫淚流滿面的樣子,女人嚇瞭一跳:“大軍,你咋瞭?哭啥?”

  張大軍一下抱住瞭玉環放聲大哭:“玉環,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這個傢,我是個罪人啊。”

  玉環不知道發生瞭啥事,趕緊問:“大軍,到底啥事?俺是你女人,俺跟你一起擔起,你說啊。”

  大軍說:“玉環,孩子……孩子恐怕保不住瞭,咱們必須流掉,”

  “啊?流掉?大軍……俺不!”玉環一下子放開瞭大軍,向後退瞭兩步,傻愣愣看著男人。

  大軍說:“不流掉不行啊,我是支書,我必須要做個表率,妮子……保不住瞭。”

  玉環忽然抱住瞭大軍哇哇哭瞭:“大軍,這是咱們的骨肉啊,那可是一條生命,就是殺瞭俺,俺也要留住孩子的命,這是屠殺,是作孽啊!”

  大軍說:“是作孽,天都在作孽,我們有什麼辦法?”

  玉環說:“大軍,咱傢不是有錢嗎?咱可以出錢,花多少錢都沒問題,咱罰的起……。”

  張大軍忽然橫眉冷對,咬牙切齒說:“我寧可把孩子打掉!寧可斷子絕孫!寧可把錢扔進河裡打水漂,也不給他們!他們不是人,是禽獸,禽獸不如!”

  第二天早上,玉環就被工作組的人帶走瞭,帶進醫院把孩子打掉。張大軍陪著她一塊去的。

  那時候玉環肚子裡的孩子已經有瞭心跳,都五個月瞭,被人強制流產

  孩子流下來的時候四肢健全,五官都發育成型,是個女嬰,死胎,催產針催下來的。

  看到孩子的第一眼,玉環流下瞭眼淚,張大軍的心裡也不是個滋味。

  女人躺在病床上,趴在男人懷裡放聲大哭,泣不成聲:“大軍,上天既然把她賜給瞭我們,這個世界就應該有她生存的空間,這是命啊,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沒有瞭。”

  大軍拍著媳婦的肩膀安慰她:“算瞭,孩子跟我們無緣,是她命不好,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20年以後,當江西某地一位婦女被當地鄉政府強制流產,在全國鬧的沸沸揚揚的時候,外國人都感到驚奇,覺得我們的政策不可思議,其實在80年代後期,鄉下農村被人強制流產已經不是什麼稀罕事,稀松而又稀松,平常而又平常。

  張大軍覺得窩囊極瞭,好像自己的親生女兒被人殺死一樣。窩瞭一肚子火無處發泄。

  可他不得不這麼做,雖然他已經不再是大隊支書,可全村人都盯著他張大軍呢,他如果不做個表率出來,工作組的人就很難展開工作。

  他相信計劃生育是百年大計,也相信上面這樣做有他的道理,可不是這樣的搞法啊?

  這種搞法是慘無人道的,也是滅絕人倫的。更是一種斂財的借口。

  大軍憋著這口氣,就是丟掉女兒的生命,也決不能讓他們從磨盤村白白拿走一分錢。

  就在張大軍陪著玉環在鄉衛生院做流產手術的時候,磨盤村又出事瞭。

  這天早上大軍拉著玉環剛剛離開。工作隊的另一撥人就進瞭村子。

  村裡的人可害怕工作隊進村瞭,跟害怕當初的鬼子進村一樣。

  村口的地方老有人暗暗放哨,隻要看到工作隊的車從路上開過來,大傢立刻相互傳開。呼啦一下大街上就看不到人瞭,人人跑回傢閉門上鎖,跟見到閻王一樣。

  那個年代,一種恐懼和無奈在所有60後和70後的心裡留下瞭永遠抹不去的傷痛,也在他們的心裡打下瞭深深的烙印。

  這是一種讓人戰栗的真理,盡管這真理是完全正確的,不容置疑的,可人們依然像遇到洪水猛獸一樣畏懼著這真理。

  工作隊的人直奔大隊部,不一會兒的功夫大喇叭就響瞭起來,又是恐嚇又是威逼。不交罰款,上面如何如何,不做手術上面如何如何,引起的後果你們自己負責,等等等。

  這時候,大隊支書李秀林就仰首挺胸,拄著拐杖顛顛的跑進大隊部跟工作隊的人握手,樣子親密極瞭。

  李秀林自從當上村支書以後牛的不行,走路都是晃著膀子,十八米寬的大街都裝不下。

  而且這小子沒事就在村裡轉悠,誰傢超生,誰傢早婚,誰傢早孕,他摸得門清,就是誰傢的狗身上有幾根毛他都清清楚楚。

  晌午不到,秀林就拉著工作隊的人開始挨傢挨戶催繳罰款瞭。

  可是他轉悠瞭半天,一個人也沒找到,因為村裡的年輕人躲得躲逃得逃,差不多都逃幹凈瞭。

  這些天那些交不起罰款逃走的人,房子被推倒瞭不少,剩下的都是孤寡老人和不懂事的毛孩子、李秀林犯難瞭,該咋辦呢?

  最後他心生一計,跑得瞭和尚跑不瞭廟,當事人走瞭,不是還有公公婆婆丈母娘嗎?可以從他們的身上下手,誰不交罰款,就拉著他們的傢屬去遊街。

  很快,那些計劃生育釘子戶的父母被集中起來,然後被工作隊的人趕上瞭一輛卡車。沿著磨盤山的五個村子開始遊街示眾。

  每個人的脖子上都掛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計劃生育在逃犯傢屬。”……“逃避計劃生育,罪有應得”。

  這沒有什麼可丟人的,很多人不在乎,掛上牌子以後在車上還嘻嘻哈哈的笑。

  朱二刀的媳婦美蘭也在其中,美蘭已經生過十多個孩子瞭,最小的兒子還不到十歲。

  朱二刀是個滿不在乎的人,他老婆美蘭也是,反正罰錢沒有,要命一條,愛咋咋的。

  工作隊的人拉著那些計劃生育在逃犯傢屬遊街示眾,走遍瞭磨盤山五個村子的大街小巷。

  最後在上到幸福路的時候,汽車停止不前瞭。因為一個人擋住瞭他們的去路,那個人就是張大軍。

  張大軍剛剛回傢還不到十分鐘,他是回傢幫著玉環拿行李的,當聽說自己的丈人跟丈母被人拉去遊街以後,他感到瞭深深的屈辱,一股無名之火竄天而起。

  這是對人類尊嚴的踐踏,他覺得這個世界沒有道理可言,那些工作隊的人沒人性,統統都是狗娘養的。

  什麼人權,什麼自由,統統都是狗屁,這也是對磨盤山的侮辱,張大軍絕對不允許山外的人侮辱他的鄉民。

  張大軍二話不說就竄進瞭屋子,從墻上抓起那桿雙筒獵槍,氣鼓鼓上瞭大路,橫攔在瞭大路上。

  他雙腿叉開,站在那裡就像一顆屹立不倒的松樹,傲然挺立,手裡的雙筒獵槍死死瞄準瞭卡車司機。隻要扳機一扣,立刻就會轟爆他的腦袋。

  汽車司機嚇得差點沖一褲子尿,使勁踩住瞭剎車,車軲轆在泊油路上留下一條深深的劃痕。

  咯吱一聲,汽車在大軍前邊五公分的地方停下。

  “張大軍,你瘋瞭?你幹什麼?”李秀林從副駕駛的位置上探出瞭腦袋,對著張大軍嚎叫。

  張大軍沒理他,冷冷命令道:“下車!快點!不然我轟爆你的腦袋!”

  李秀林也差點尿褲子,他知道張大軍的脾氣,發起火來天王老子也不怕。說打他鼻子,絕不打他的腦袋。隻好乖乖下瞭車。

  “大軍,你幹啥?這是犯法你知道不知道?把槍收起來!”李秀林仗著自己是支書,樣子還挺橫。

  張大軍怒喝一聲:“去你媽的!”一槍托就砸瞭過去,直接打在瞭李秀林的後腦上。

  李秀林的腿腳本來就不好使,被張大軍一砸,戰立不穩,撲通就摔倒在地上,甩瞭個仰八叉。

  他慘叫一聲,身子還沒有爬起來,張大軍的那桿雙筒獵槍就頂在瞭他的腦門上。

  “李秀林,你還是不是人?車上拉的可都是你的鄉親啊?小時候,你吃過他們的奶,喝過他們的水?他們看著你光屁股長大的,他們都是你的父母啊!你他媽的還有沒有人性?這樣對待他們?”

  李秀林的腦袋上頂著獵槍,胸口上踩著張大軍一隻腳。嚇得他屁滾尿流。

  “大軍哥,別……別殺我,饒命啊,饒命,我是配合上面的政策,我也沒辦法啊,不這樣做,我的工作就不能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