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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鐵籠懲邪

  小紫晃瞭晃玉盒,「程頭兒,是不是很後悔啊?」

  程宗揚果斷裝傻,「這盒子多漂亮,裡面裝的是啥?」

  「齊奴的元紅啊。」

  「說點別的吧!」

  「逗逗你嘛。呶。」

  小紫打開玉盒,裡面是一片血紅的花瓣,在夜色中若有若無地浮動著,變幻不定。

  程宗揚怔瞭片刻,猜測道:「澄心棠?」

  小紫笑道:「像不像齊奴的元紅?」

  「你非要提這個是吧?」程宗揚在她鼻尖上刮瞭一記,「它不是被你拿走瞭嗎?」

  「人傢拿的隻是花蕊,臨走時還留給瞭情奴。要不然你能這麼容易把兩宮太後都帶走?」

  澄心棠能助人幻形,對狐族幻化匿形有奇效。程宗揚從聞清語與淖方成的交談時的隻言片語聽到,澄心棠因爲某種變故,一分爲六,花蕊在呂氏一族手中。沒想到齊羽仙也有一片,還被小紫勒索到手。

  「這東西怎麼用?」

  小紫拍瞭拍雪雪的腦袋,讓它張開口,然後把花瓣放在它口中,「不許吞下去。」

  雪雪點瞭點頭,閉上嘴巴。

  小賤狗沒有什麼變化,隻是身形似乎微微變大瞭少許,皮毛的顏色略微深瞭一些……

  程宗揚一臉愕然,「這小賤狗……變成公的瞭?」

  雪雪一聽,趕緊張開四條小短腿,伸長脖子,往肚子下面看去,扭瞭半晌,發現沒有異樣,才舒瞭口氣。

  「毛尖都變黑瞭,還得意呢?公不公母不母的,燉成火鍋我都不吃!」

  雪雪趕緊張開嘴巴,可憐兮兮地看著女主人。

  小紫收起花瓣,連同玉盒一起塞到雪雪嘴巴裡。

  「齊賤人隨身帶著這東西,難道是要扮男人?」

  「一個你見過的男人哦。」

  「誰?」

  「留仙坪。」

  程宗揚閉目回想,然後猛地睜開眼睛,「廖羣玉那個隨從!」

  當初在留仙坪遇見,程宗揚就覺得那個隨從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可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齊羽仙這賤人!

  她跟廖羣玉、周飛攪在一起,又在搞什麼勾當?廖羣玉失蹤,多半跟她脫不幹系!

  「不行!我得回去問清楚!」

  「已經沒人啦。」

  程宗揚重重一跺腳,腳下鋪路的青石頓時龜裂,石屑亂飛。

  小紫拉起他的手,「別生氣啦。那個釋特昧普自己要找死,程頭兒你就成全他好瞭。」

  程宗揚也意識到自己情緒不穩的根源,還是因爲釋特昧普那句蘊意惡毒的話語。不光要自己的性命,還要將自己的侍姬盡數渡化……

  「那個該死的金毛!我乾死他!」

  「有人比你更想哦。」

  「誰?」程宗揚精神一振。

  「來吧,程頭兒。」小紫笑道:「還有一處沒去呢。」

  ◇    ◇    ◇

  推事院的大堂上,一名朱衣官員正襟端坐,鷹目狼視,須發赤黃,卻是一名胡人。

  黃巢之亂前,唐國國力鼎盛,歷代唐皇開疆拓土,境內百族雜居,像這種身居高位的胡人在朝廷中比比皆是。

  白腫臉大紅嘴的高力士坐在客席,滿臉笑容地細聲說道:「事情緊急,不得不連夜審訊,辛苦索推事瞭。」

  「不敢。」那胡人拱瞭拱手,文縐縐道:「爲公主分憂,乃吾等職份所在,有何辛苦?周主事與來從事赴周至公幹,索某爲公主效力,幸何如之!」

  高力士乾笑兩聲,「請。」

  索元禮神情一肅,拿起驚堂木用力一拍,「兀那賊僧,招是不招!」

  那番僧渾身的骨頭不知斷瞭多少根,軟泥一樣匍匐在地,眼看都不行瞭。

  索元禮冷笑道:「到瞭推事院還裝死?來人啊,大刑伺候!」

  高力士提醒道:「這廝肋骨盡斷,若是動刑,可得當心。」

  索元禮道:「高內侍是怕他死瞭嗎?」

  高力士用衣袖捂著嘴巴,跟老母雞一樣「咯咯」笑瞭幾聲,「這番僧敢刺殺公主,打死也是活該,隻是他一死容易,找不出幕後的指使者,咱傢怕耽誤瞭公主的報復。」

  「高內侍放心。」索元禮陰惻惻道:「索某絕不會誤瞭公主的大事。來人!取鐵籠來!」

  堂下的屬吏取來一隻粗鐵制成的籠頭,然後「嘩啦」一聲,把一堆木楔丟在番僧身邊。

  索元禮露出一絲嗜血的獰笑,對番僧道:「且看看是你的腦袋硬,還是索某的鐵籠更硬!用刑!」

  屬吏拿起鐵籠,熟練地套在番僧腦袋上。那番僧剃光瞭頭,套起鐵籠來分外爽利。屬吏擰緊銷子,緊緊箍住他的腦門。然後將一片木楔插進縫隙,掄起鐵錘用力砸下。

  「呯!呯!呯!」

  隨著鐵錘的敲打,木楔一點一點楔入皮肉和鐵箍之間的縫隙,帶著鐵刺的籠頭越來越緊,手指粗的木楔就是像楔入番僧顱骨一樣,在他腦門上留下一個深深的凹痕。

  這鐵籠是索元禮特制的刑具,一旦用上,再死硬的賊囚也撐不瞭片刻。推事院的吏徒曾經拿死囚試過,隻要三片木楔,就能讓囚犯顱骨欲裂,痛不欲生。用上五片,罪囚雙睛暴出,口鼻出血。用到七片,顱骨便會活活擠裂,腦漿迸出。

  那番僧肋骨盡斷,四肢皆折,換作旁人審訊,幾乎找不到動刑的地方,但落到索元禮手中,倒是物盡其材。

  眼看三片木楔已經楔入,番僧顱骨已經被擠得變形,尤其是天靈蓋的位置,骨肉緊繃,似乎在皮下裂開一道縫隙。

  第四片、第五片……番僧雙眼往外突出,露出死魚一樣的眼珠。

  第六片,番僧兩邊的太陽穴往外鼓起,天靈蓋像是與顱骨分離一樣,被擠得凸出。

  他張開嘴巴,露出殘缺不全的牙牀,喉中發出「嗬嗬」的嘶吼聲。

  「倒是個能撐的。」索元禮冷笑道:「說吧,叫什麼名字?」

  「納……納覺……」

  「受何人指使,刺殺太真公主?」

  「容……容部……」

  「容部?何方人氏?做何營生?爲何要刺殺太真公主?」

  「納……覺……容……部……」番僧一字一字說著,勉強擡起手指,指瞭指自己,鼻孔裡流出兩道紫黑的血跡。

  衆人這才明白,這番僧名叫納覺容部,不是兩個人。

  索元禮面露不豫,「這賊僧是個有邪術的,再加一片說話!」

  屬吏拿起木楔,掄起鐵錘。

  「呯!呯!呯!」

  隨著鐵錘的敲擊,納覺容部兩眼翻白,折斷的手臂顫抖著,試圖抓住頭上的鐵籠。

  索元禮負手走到堂下,眼中充滿殘忍的快意,「任你萬般神通,落到我推事院也是死狗一條!來人!碎瞭他的指……」

  話未說完,納覺容部手掌拍到腦門,眉心驀然張開一個血洞。一道血光疾飛而出,射向索元禮。

  眼看索元禮就要被血光吞噬,一隻塗著脂粉的白胖手掌忽然伸來,一把撈住血光。

  高力士「咯咯」笑道:「死和尚,咱傢早防著你呢。」

  納覺容部已經是強弩之末,這道血光的威力隻剩下不到兩成。高力士掌中冒出一股青煙,隻聽「滋滋」聲不斷響起,將血光焚毀殆盡。

  納覺容部法術被破,吐出一口烏血,委頓在地。

  索元禮驚出一身冷汗,待回過神來,頓時暴跳如雷,「好賊僧!給我楔!楔滿!」

  「呯!呯!呯!」

  敲擊聲不斷響起,木楔一片接一片楔入鐵籠。

  旁邊的凈念雙手合什,光禿禿的腦門上滲出一層汗珠。

  索元禮豺狼般走過來,惡狠狠盯著他的光頭,似乎在琢磨怎麼給他也打幾片木楔。

  一滴冷汗順著凈念光溜溜的頭皮流到脖頸中,忽然他一掏衣袖,摸出一張法帖,恭恭敬敬遞瞭上去,「大慈恩寺窺基大師座下,貧僧沙門釋子凈念,恭問各位施主安好。」

  索元禮慢慢伸出兩根手指,拈起法帖。

  凈念合什施禮,「伏願施主服紫佩金,公侯萬代。」

  索元禮掃瞭一眼法帖,寒聲道:「你與這番僧可是一夥的?」

  「不熟。」

  「既然不熟,爲何與這番僧一道刺殺公主?」

  「誤會,都是誤會。」

  「別以爲你是窺基大師座下,我就不敢用刑。」索元禮冷冷道:「老實說,是誰指使你的?同黨還有何人?」

  「小僧是尋友,誤入該處,委實不知太真公主鸞駕在此。」凈念擡起頭,誠懇地說道:「出傢人不打誑語。真的!」

  索元禮拿著法帖回到高力士身邊,暗暗打瞭個眼色。

  太真公主與窺基大師不合,長安城內盡人皆知。索元禮隻是推事院一名中層官員,太真公主的鳳駕固然惹不起,窺基大師的虎須也不是好捋的。據說太真公主三天兩頭往大慈恩寺拋屍,鬧得京兆府三天兩頭換人,最後把京兆府逼急瞭,軟硬兼施死皮賴臉地向六扇門借人,專門爲兩邊背黑鍋。

  索元禮身爲胡人,好不容易混到推事官的職位,可不想跟那位獨孤郎一樣,因爲得罪瞭六扇門的大佬,被派去爲國頂雷。悲壯是夠悲的,可一點都不壯……

  高力士道:「索推事隻管處置便是。」

  「將這賊禿給本官吊起來!」索元禮一指番僧,「著實打!」

  幾名屬吏上前,將納覺容部反剪著手腳吊到梁上,拿皮鞭沾瞭鹽水,劈頭蓋臉一通猛抽。

  凈念眼觀鼻,鼻觀心,心無掛礙,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不染絲毫紅塵凡念,以絕大的定力將納覺容部的慘呼聲置之度外。

  畢竟兩人真不熟……

  ◇    ◇    ◇

  程宗揚捏著鼻子,看著面前的鐵籠。

  監牢內惡臭逼人,隆冬季節居然還有蒼蠅,也不知道是不是食材太過豐盛,讓它們樂不思蜀,連季節交替都給忘瞭。

  一隻蒼蠅這會兒就停在凈念光禿禿的腦門上,不時搓著腿,似乎在找下嘴的地方。作爲十方叢林的紅衣大德,凈念及時遞上窺基大師的法帖,總算沒捱打。但索元禮也不敢放人,於是把這位紅衣大德關在鐵籠裡頭,等兩位主官回來拿主意。

  那個番僧納覺容部沒有窺基大師的法帖護體,跟凈念的待遇一樣,也用瞭鐵籠,隻不過小瞭好幾號,隻能套在腦袋上,這會兒裡邊打瞭一圈的木楔。

  那顆光頭眼看著都快被擠成錐形瞭,居然還活著,讓程宗揚不得不佩服這廝果然法術高深,頂著子彈頭,戴著鐵頭冠,咸魚一樣吊在梁上,還能時不時地抽動一下,不愧是密宗大師,生命力太頑強瞭。

  「聽你口供說,來我這兒是訪友誤入?行啊大和尚,我還以爲你多遵守戒律呢,居然也會睜著眼睛說瞎話?你怕捱打,就不怕下拔舌地獄?」

  「出傢人不打誑語。」凈念道:「若是早知道太真公主亦在,貧僧絕不會上門打擾。所以是誤入。」

  「還挺會玩文字遊戲。說吧,爲什麼要來刺殺我?」

  凈念合什道:「這是我佛法旨,小僧稟命而行。」

  「得瞭吧,沮渠都快死瞭,還有閑心給你們降法旨?」

  凈念本來蔫蔫的,精神不振,聞言驀然擡起頭,厲聲道:「一派胡言!」

  「這麼大的事你都不知道?小和尚,你早就被十方叢林的人排擠出核心圈子瞭。」程宗揚冷笑道:「你被派出來追殺魯智深已經多長時間瞭?大孚靈鷲寺裡頭早就變天瞭。你想想,沮渠大師要是還能鎮得住場子,蕃密那幫瘋子會這麼囂張?」

  凈念怒目而視。

  程宗揚盯著他的眼睛道:「嘖嘖,佛光寺啊。要是我沒記錯,佛光寺和法音寺可是你們這一派的鐵桿盟友。現在連佛光寺的寺名都被蕃密給奪瞭。惠遠那個小和尚要是沒死,估計也被釋特昧普那個金毛法王給渡化瞭。」

  凈念厲聲道:「我佛門諸派無不信仰佛祖!至真至善,唯有我佛!」

  「說得好聽,光是一個密宗,就分成東密、蕃密,還有個叵密,狗腦子都快打出來瞭,你還跟我吹佛門內部鐵板一塊?你們要是那麼團結,幹嘛還追著花和尚不放呢?」

  「貧僧對智深師兄並無惡意。隻是他帶走瞭不拾一世大師的衣鉢,須得奉還本寺。」

  「他要不給,你們還不是要打死他?」

  「我佛慈悲,必不至此。」

  「哎呦,你一個行刺本侯未遂,當場被擒的兇手,居然跟我說慈悲?」

  凈念默念瞭一聲佛號,然後擡起眼睛,認真道:「施主身具慧根,不如隨貧僧前往本寺,在沮渠大師座前分說清楚。」

  「然後被你們逮住切片?省省吧!」

  「施主對敝寺誤解甚深……」

  「別!你們這羣宗教恐怖分子,行走的人肉炸彈,披著佛教外衣的極端狂信徒,跟我說什麼誤解?」

  凈念亢聲道:「我等是爲瞭斬妖除魔!」

  「憑什麼你們說誰是魔,誰就是魔?」程宗揚冷冰冰道:「你們對著鏡子照照,到底是摩尼教那些無辜女子像是邪魔,還是你們更像邪魔?」

  凈念握緊拳頭,「成佛八萬四千法門,蕃密……蕃密亦可成佛。」

  「也就是說他們扒人皮、拆人骨、把渡化的善母當成器具,恣意辱虐,也是佛祖讓他們乾的?」程宗揚靠近一步,低聲道:「你們是在污辱佛門!」

  凈念猛地站起身,雙手抓住鐵籠,額頭青筋暴跳,「這是佛祖的旨意!至高至上,唯有佛祖!」

  「又來瞭!沮渠大師是死是活還兩說呢,哪兒這麼多旨意給你?」程宗揚帶著一絲悲憫和不屑說道:「你就騙自己吧。」

  「繃」的一聲,寸許粗的鐵柵被凈念生生拗斷。

  程宗揚勾瞭勾手指,「來啊,出來跟我打。」

  凈念冷靜下來,「阿彌陀佛……」他低低喧瞭聲佛號,退到籠內,盤膝坐在污穢不堪的鐵籠裡。

  「尊敬的佛祖,弟子向你懺悔,懇求你的榮光普照天下,指引弟子走向你的天國……」

  污濁惡臭的空氣中,一縷檀香嫋嫋升起。凈念眉宇間鬱積的怨氣漸漸化開,神情變得平和而寧靜,隻是額角被刀背磕出的傷疤重新綻開,淌出一道血痕。

  從推事院出來,程宗揚道:「凈念和那個番僧納覺容部,八成是被窺基和釋特昧普他們給坑瞭。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在楊妞兒上門的時候來?找死都找得這麼精準,打靶呢?楊妞兒出行的消息漏得跟篩子一樣,他們居然不知道?」

  「程頭兒,你好聰明哦。」

  「早就告訴你我有慧根瞭,我的智慧大把大把的,就是平時不怎麼用,才讓你產生誤會。」

  「程頭兒好棒,」小紫笑道:「人傢最喜歡看你吹牛的樣子瞭。」

  「看你這麼高興,我就多吹幾句。」程宗揚道:「還有一個蹊蹺的你看出來沒有?我一開始還以爲他們是報復我往佛光寺扔手雷,可凈念大光頭剛才一個字都沒提,我瞧著他壓根兒就不知道這回事。那天他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你猜,會不會釋特昧普懷疑是他乾的?」

  「那要看金毛大法王有多討厭他瞭。」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看起來十方叢林的內部鬥爭很激烈啊。窺基倒向瞭蕃密,凈念作爲沮渠大師的嫡系,明顯被邊緣化瞭。現在更是被當成棄子,借我的刀來殺他的光頭……沮渠那個二世祖,說不定真出事瞭。」

  「他死瞭正好,程頭兒這麼有慧根,去當三世大師好瞭。」

  「胡扯!當和尚我還怎麼娶老婆?」程宗揚皺著眉頭道:「至於那個番僧,很可能跟蕃密也不是一路的,所以跟凈念一樣,被扔出來當炮灰。有意思,窺基這邊跟釋特昧普同流合污,結果那邊沮渠病危,雙方剛抱團沒多久,說不定又要分道揚鑣,反目成仇。你方唱罷我登場,十方叢林這出大戲還真熱鬧……」

  「程頭兒,你也在戲臺裡啊。」

  「死丫頭,你給我想想,我怎麼從戲裡跳出來,在旁邊看他們唱戲?」

  小紫笑道:「程頭兒拐瞭環姊姊一起回舞都好瞭。」

  「好主意!」

  他們不是盯著自己喊打喊殺嗎?自己乾脆走人,把戲臺讓給他們。說不定自己這邊剛走,他們那邊自己就打起來瞭。

  「事不宜遲!現在剛過寅時,凌晨三點多……時間正合適。走!我們騷擾楊妞兒去!今晚天氣多好,睡什麼覺!」

  陪在旁邊的高力士趕緊道:「程侯,可使不得啊!」

  「放心吧,她要起不來,我就跟她一塊睡。她守瞭這麼多年空闈,不知道有多空虛呢。」

  ◇    ◇    ◇

  拉著高力士,程宗揚大模大樣進瞭鎮國公主府,直撲公主閨房,推開門道:「楊妞兒,起來尿尿瞭……你沒睡啊?」

  楊玉環蹺著腿半躺在沙發上,聞聲轉過頭,看著她滿臉的綠片片,程宗揚當場目瞪口呆。

  楊玉環不耐煩地說道:「幹嘛!」

  程宗揚定瞭定神,「今天是大年初四……」

  「子時早過瞭,初五瞭!」

  「大冬天哪兒來的黃瓜?」

  「本公主自己種的!專門搭的暖棚,算下來一根好幾枚銀銖呢!」

  楊玉環拿著半截黃瓜,「咔嚓」咬瞭一口,頂著一臉的黃瓜片,含含糊糊地說道:「大半夜摸到我屋裡,你想幹嘛?捉奸啊!」

  「都寅時瞭,你還不睡?」

  「怎麼?你算準瞭時候跑過來,是想鉆被窩裡堵我?告訴你,本公主被人刺殺兩萬多回瞭,想堵我?沒門兒!」

  「兩萬多回?他們怎麼不組織一下,兩萬多人一塊兒堵你呢?」

  「怎麼沒有?有回我跟人打架,把一輛糞車踢進飲水渠,媽啊,一個坊五萬多人一塊兒堵我,差點兒沒跑出來。」楊玉環心有餘悸地拍瞭拍胸口,「幸好老娘跑得快,沒被他們逮住。」

  程宗揚無語良久。楊妞兒乾的這事,打死都不冤。

  「紫妹妹!」楊玉環看到後面的小紫,一骨碌爬起來,拉住小紫的手,喜滋滋道:「剛摘的黃瓜,給你一根!」

  小紫笑道:「我也要貼在臉上嗎?」

  「敷臉用一半就夠瞭,剩下的你嚐嚐,味道不錯呢。」楊玉環取下一片敷面的黃瓜,拿起小紫的手指,在白膩的肌膚上摸瞭摸,「你看,是不是很光滑?」

  「真的哎!」

  「對吧!我來幫你切片!」

  楊玉環順手從沙發下拎出一柄斬馬刀,要幫小紫切黃瓜。

  小紫笑道:「我自己來好瞭。」

  「沒事,我平時都用它削蘋果。一刀到底,皮兒都不帶斷的。」

  程宗揚也是服氣,堂堂公主的閨房,居然備著一柄六尺多長,寒光凜冽的斬馬刀,用來殺人分屍都夠瞭,她居然拿來削蘋果?唐國連水果刀都大氣到這地步瞭?

  那柄斬馬刀在楊玉環手中上下翻飛,用得還是連刀,眨眼功夫,半截黃瓜就被切成一根螺旋狀的長條,前後均勻,厚度不差毫厘,就像機器切出來的一樣標準。

  楊玉環一邊拿著黃瓜片幫小紫敷臉,一邊驚嘆道:「紫妹妹的臉好精致!皮膚好好!來,閉上眼。」

  程宗揚一臉無語。自己還想把楊妞兒拐走,結果還沒等他開口,楊妞兒就帶著死丫頭做起瞭美容,一人一臉黃瓜片,慵懶地靠在沙發上,啃著剩下的半截黃瓜。

  楊妞兒道:「好吃吧。」

  「嗯,脆脆的。」

  「盡管吃!我在華清宮種瞭一大片呢。」

  程宗揚禁不住道:「還有嗎?」

  不是自己貪吃,實在是這年頭非應季的蔬菜太少瞭。看她們吃得香甜,口水都快滴出來瞭。

  楊玉環「咔嚓」咬瞭一口,然後遞過來,「給。」

  程宗揚張大嘴巴,一口咬下,楊玉環趕緊搶回來,「別給我吃完瞭!」

  那黃瓜新鮮無比,水分十足,一口下去,帶著果蔬清香的汁液在口中爆開,如飲甘露。

  「還真挺好吃。死丫頭,你的給我咬一口。」

  小紫笑道:「不給。」

  程宗揚一臉受傷的表情,「一口黃瓜你都不舍得給我?」

  「環姊姊,給你吃。」

  楊玉環喜笑顏開,「紫妹妹最好瞭!啊——」

  楊玉環張著紅唇等小紫喂給她,結果程宗揚飛快地伸過頭,一口咬住。

  楊玉環頓時大怒,「敢搶我的黃瓜!給我吐出來!」

  程宗揚咬著黃瓜道:「吐出來你敢吃嗎?」

  「你敢吐我就敢吃!」

  程宗揚「咔咔」嚼瞭兩口,然後張開嘴巴,「給!」

  都成渣瞭給自己吃?楊玉環拖起一隻靠枕砸過來,「去死!」

  程宗揚到底沒能把楊妞兒拐走。被搶瞭黃瓜的楊玉環氣得不理他,隻拉著小紫說話。

  「華清宮你還沒去過吧?在驪山上面,宮裡有好大一個溫泉,上回我們去華清宮玩,我上山一看,哎呦我去!這地方太合適瞭!正好把前面的宮殿拆瞭,改成暖棚,給我種黃瓜。」

  「我們一起去華清池泡溫泉,好不好?好不好?」

  「才不帶他!敢搶我黃瓜!」

  「把那個瘦燕也帶上,還有她那個軟萌萌的小妹妹!對瞭,還有那些侍奴!統統帶走!敢搶我黃瓜!」

  「讓他玩自己去!敢搶我黃瓜!」

  「我的牀大不大?紫妹妹,我們兩個一起睡,讓他睡沙發!敢搶我黃瓜!」

  程宗揚忍不住道:「行瞭楊妞兒,你堂堂一個公主,爲瞭口黃瓜犯得著嗎?話裡話外凈跟黃瓜幹上瞭?」

  「知足吧!再羅嗦,你跟高力士睡去!哼!敢搶我黃瓜!」

  於是楊妞兒跟死丫頭兩個人睡牀,自己隻能睡沙發。甚至連雪雪都混到瞭牀角,比自己的待遇還高出一截。

  程宗揚倒是想半夜摸上牀,好給兩女一個驚喜,可該死的小賤狗居然伸出三隻腦袋,輪流入睡,不管何時,總有一隻精神矍鑠,目光炯炯的狗頭牢牢盯著自己,一點渾水摸魚的機會都沒有。

  該死的賤狗!平常怎麼不見你這麼敬業呢?老爺我天天好吃好喝地養著你,你連個門都不看,刺客來得跟過馬路一樣熱鬧,你「汪」過一聲沒有?居然跑這兒來獻殷勤……

  程宗揚在腦海裡狠狠吃瞭幾頓狗肉火鍋,才滿腹怨念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