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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以色事君

  一個時辰之後,鴻臚寺少卿段文楚、京兆府少尹秦守一、主掌六扇門的刑部侍郎冉祖雍齊至程府。

  京兆府法曹參軍獨孤謂,人稱獨孤郎,長安城有名的美男子,六扇門得力幹將——這會兒被打得鼻青臉腫。好歹程府的人沒給他上繩索鐐銬,算是留瞭一份體面。

  來的都是副職,程侯作為正主也沒有露面,代表程侯出面的是中行說。終於有機會能使上這個杠精,程宗揚很滿意。中行說也很滿意,覺得自己狀態非常之好,臨場發揮能力也正值巔峰。自己估算一下,差不多能到九十九分,扣一分以示謙虛。

  “此人不僅窺視侯府姬妾,而且一路尾隨,圖謀不軌。其行止——”中行說陰沉著面孔,嚴肅地說道:“極其變態!”

  眼看年節將至,就要放假瞭,又鬧瞭這一出,而且還撞上這杠精。段文楚隻覺得心累,還不得不配合著,把場面戲給演全瞭。

  他又驚又怒,拍案道:“竟有此事!”說著轉過頭,低聲道:“秦少尹,你看此事……”

  秦守一心裡罵道:幹你娘!要不是你們鴻臚寺拿著衛公的面子求過來,鬼才理你!這會兒出事瞭,就把鍋往我這邊丟?

  秦守一不動聲色,轉頭對冉祖雍道:“冉侍郎,你看……”

  冉祖雍心裡也窩火,獨孤謂是我們刑部六扇門的人不假,可他是你們京兆府死皮賴臉借調走的,這會兒想起我瞭?

  他轉頭看著獨孤謂,“獨孤參軍,你來說說吧。”

  獨孤謂對上面三位大佬無語瞭。我來說?我說個屁啊!這事不都是你們他娘的安排的嗎?為這破事我過年都在加班,還挨瞭一頓胖揍,我容易嘛我?

  “這廝目光很閃爍啊。”中行說道:“莫非還有隱情?”

  中行說往後一靠,翹起腳道:“吳將軍,不如把這廝帶回洛都去審審。”

  吳三桂還沒開口,來自鴻臚寺、京兆府、刑部的三位副職便齊聲道:“使不得!”

  中行說細聲細氣地說道:“那你們也給個章程啊。唐國京兆府的官員尾隨我傢主公的內眷,打的什麼主意啊?”

  都說到京兆府瞭,秦守一不能再裝殘疾,他左右看瞭看,“誒?獨孤郎,你不是放假瞭嗎?”

  獨孤謂咬瞭咬牙,“是!兩日前就放假瞭。”

  秦守一呼瞭口氣,“不是我們京兆府的差事啊。”

  冉祖雍咳瞭一聲,“臨近年關,能有什麼公差?哎?我記得有個案子,是你在處置的吧?”

  獨孤謂心領神會,趕緊道:“回上官,在下就是在追查那起案子——被誤會瞭。”

  段文楚精神一振。好!水攪渾瞭!

  “什麼案子?說來聽聽。”

  獨孤謂道:“數日前,有賊人夜半時分,在宣平坊北門外殺人,並將死者面皮剝下,下手極其殘忍。在下奉命追蹤此案。”

  “這可是大案!”段文楚肅容道:“京師重地,竟有賊人半夜行兇,手段極為殘忍,性質極其惡劣!獨孤參軍,一定要把案子辦好!辦成鐵案!早日抓到賊人!還我長安朗朗天日。”

  秦守一道:“段少卿說得非常好,我再補充幾點:一是工作要細致紮實,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也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二是要把百姓安危放在首位,長安城人口數百萬,治安向來是我們京兆府工作的重中之重,萬萬輕忽不得;第三,要加強學習,提高工作能力,改進工作的方式方法,避免不必要的沖突。還有,一定註意安全。”

  行啊,給你們樹個桿,你們爬得還真快。

  冉祖雍一邊腹誹,一邊和顏悅色地說道:“公傢差事,千頭萬緒,工作中難免會受到種種誤解,甚至一些突如其來的人身傷害。我時常告誡六扇門的同仁,一定要能忍住委屈。要寬容,要大度,要反躬自省,要多查找我們自身能力的不足……”

  好不容易等他們一套戲演完,中行說打瞭個呵欠,“帶回洛都吧。”

  三人齊聲道:“使不得!”

  “奇瞭怪瞭哈。”中行說陰陽怪氣地說道:“數日前北門外的兇案,辦官的官差凈盯著我們程府的姑娘?我們侯爺剛來兩天,人就在教坊門前盯瞭兩天。這事要是傳揚出去,我們侯爺的臉面還要不要瞭?”

  是你們大肆傳揚的好不好?當街足足叫瞭半個時辰,教坊的姑娘們連琵琶都不彈瞭,盡聽著你們在門前叫嚷抓瞭采花賊。

  段文楚語重心長地說道:“獨孤參軍真是辦案,絕非偷窺。”

  “是嗎?”

  冉祖雍道:“確鑿無疑!”

  秦守一打哈哈道:“誤會,都是誤會。”

  “呯”的一聲,中行說把茶盞往案上一摔。

  “不好瞭!”一個炸雷般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接著闖進來一頭面帶青斑的巨獸。

  青面獸口鼻噴著粗氣,血盆大口一開一合,“琳姨娘上吊自殺瞭!”

  廳中眾人呆瞭片刻,然後“轟”的一聲站起身。從段文楚到冉祖雍,一個個覺得膀胱發緊,尿意直躥後腦勺。

  獨孤謂面色發白,忽然叫道:“不對!我盯的是蛇夫人!什麼琳姨娘?我壓根兒沒見過!”

  此言一出,廳內靜悄悄的,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    ◇    ◇

  “是的。我在六扇門的卷宗裡見過她。對,是畫像。是個女賊,手上有人命案子……”

  “是是是,都是江湖傳言,沒有證據。我可以收回剛才的話吧?”

  “謝謝!謝謝!”

  “長安?是,我在長安遇見她,因為她是女賊——這句不要!”

  “……一時心動,就暗中盯上她。”

  “是的。我錯瞭,畫像當不得準……不對!跟畫像沒關系,是我鬼迷心竅。都是我的錯。是我見色起意,我認罪……”

  “我沒有做什麼……是的,就是在教坊門口等著她出來……對對對,就想遠遠看她一眼。”

  “以後?肯定不敢瞭!”

  “再有一次?怎麼可能!”

  “脫官服?這麼跟你說吧,我要再踏進宣平坊一步,立馬把腿剁瞭!”

  “還要捺指印?好吧好吧,我捺……”獨孤謂垂頭喪氣地按瞭指印。

  “三位長官也要捺?這個……大哥,我真作不瞭主啊……”

  段文楚、秦守一、冉祖雍捏著鼻子,在那份口供上按瞭指印。然後拍著胸口保證,絕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情。如有再犯,大傢一塊兒脫官服。同時承諾嚴厲約束屬下,絕不給程侯造成任何麻煩。無論鴻臚寺、京兆府,還是刑部,都做到絕不姑息,絕不護短。別說拉到洛都去審,就是在銅駝巷當街問斬都沒二話。

  拍完胸脯,秦守一、冉祖雍帶上獨孤謂灰溜溜出門,沒人有心思再回去開會總結經驗教訓,當場作瞭鳥獸散,各自回傢過年不提。

  段文楚還得留下來安撫舞陽侯,並且對受到騷擾和驚嚇的女眷表示歉意,同時誠懇地邀請舞陽程侯參加元旦的大朝會。

  “我大唐附庸七十餘國,分庭抗禮者唯有六朝。漢國使節更是重中之重,向來獨尊首席,備極榮耀。何況程侯此番大駕光臨,敝國上下無不翹首以待,冀求一睹貴使風采。”

  “元旦大朝會在大明宮含元殿。前輩有言: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雄渾壯闊,富麗莊嚴,可見我大唐堂皇氣象。又有言:花迎劍佩星初落,柳拂旗旌露未幹。華貴典雅,神采飛揚。更復言:旌旗日暖龍蛇動,宮殿風微燕雀高……”

  程宗揚殷切地看著他,“老段,帝師的事……”

  “不敢不敢!”段文楚飛快地說道:“在下才疏學淺,難堪此任。告辭!”

  說罷猶如兩肋生翼一般,腳下生風,落荒而逃。

  “可惜瞭。”程宗揚望著他的背影,感慨道:“多好的老師啊……”

  ◇    ◇    ◇

  “小獸還行。”中行說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我交待的擲杯為號,你完成得不錯。就是時機的把握,還要再精準一點。語氣再重一些,著重渲染死亡的恐怖氣息,保證有人當場就能尿褲子!來來來,我們再模仿一遍……”

  祁遠禁不住道:“這都是他安排的?人才啊。”

  “別聽他吹牛逼。”程宗揚一邊看著獨孤謂的口供,一邊道:“都是老賈設計好的,交給他去辦的。”

  “賈先生這計策,真是……”祁遠道:“那幾個官都是積年的老手,一個個又油又滑,結果賈先生臉都沒露,就把他們給制得死死的,連口供都錄瞭。”

  “那還用說?老賈正經是玩弄人心的高手。要不然我費這麼大力氣把他招攬過來,連赤陽聖果都給他吃瞭?”

  “這本錢可不小,一條命呢。”

  程宗揚抖瞭抖那份口供,“值!”

  按照獨孤謂的說法,他是認出瞭蛇夫人的身份,才盯上她。當然,口供中隻說是見到府中的姬妾,驚為天人,才不顧體面地盯梢。等於獨孤謂自己出頭,把能背的黑鍋全背瞭。

  兩種說法顯然都是托辭,不過有這份口供在手,至少唐國官方不敢再肆無忌憚地往自己傢門口安排眼線。至於事情的真相,反而不重要。

  解決瞭這樁麻煩,程宗揚整個人都輕松瞭許多。畢竟自己秘密太多,單是蛇奴被人認出也就罷瞭,萬一有人認出趙飛燕或者呂雉,那樂子可就大瞭。

  張惲烏衣小帽,小心躬著腰上前,奉上煎好的茶湯。

  祁遠接過來喝瞭一口,笑道:“眼看要過年瞭,咱們也該歇歇瞭吧。”

  “放假!”程宗揚道:“府裡每人發十貫年終獎,再加兩貫的置裝費——現做衣裳是來不及瞭,到成衣鋪去買吧。老四,你那份我就發給蘭姑算瞭。”

  “別啊!程頭兒!”

  “怎麼?你還想自己揣腰包裡?”

  祁遠嘿嘿笑道:“瞧你說的,我不得弄倆體己錢……”

  程宗揚一抬頭,喜笑顏開地說道:“蘭姑!好久不見。”

  祁遠話鋒一轉,“……賺夠瞭,我自己給她!”接著反應過來,“好啊,程頭兒,你詐我!”

  身後傳來蘭姑的笑聲,“奴婢見過主子,主子吉祥。”

  程宗揚笑道:“你也叫我程頭兒吧。多日不見,蘭姑可是越來越水靈瞭。”

  “主子說笑瞭。”蘭姑上前理瞭理祁遠的衣裳,“祁爺膽子小,主子可莫要嚇唬他。”

  祁遠老臉笑得那叫一個燦爛,“程頭兒剛賞瞭錢,足足十二貫!我一會兒拿給你啊。”

  “我要你的錢做什麼?祁爺男子漢大丈夫,可不得有幾個體己錢?”

  看著祁遠幹笑的表情,程宗揚捧腹大笑,“讓你裝,活該!”

  好不容易笑完,三人坐下來,程宗揚親手給祁遠和蘭姑添瞭茶,“石傢移交的店鋪是蘭姑在打理,這幾日可辛苦瞭。”

  “倒沒什麼辛苦。兩處鋪子一處在西市,位置還可以。但周邊都是賣藥材、紙筆的。離成衣鋪和絲帛行隔瞭兩條街,不太好做織坊的生意。”

  “另一處呢?”

  “另一處在靖恭坊十字街南北第二巷,原是一座酒樓,前後兩處院子。靖恭坊就在宣平坊東北,離此不遠。那酒樓位置、大小都不錯。”

  程宗揚笑道:“你有什麼主意?”

  “我一個婦人傢,能有什麼主意?”

  “說來聽聽嘛。”

  蘭姑不好意思地說道:“我若是做的話,除瞭老本行,也想不到別的。”

  程宗揚大笑道:“好嘛,你要把水香樓也開到長安來。”

  蘭姑訕訕道:“我說瞭主子莫笑。不過這回我另有個想頭。”

  “哦?”

  “雖是水香樓,但隻做女眷的生意。”

  “女眷的生意?”程宗揚先想到瞭鴨子,蘭姑這思維夠超前的啊。不光是妓女,連妓男都想到瞭。

  “唐國與別處不同,女子也時常拋頭露面,與男子無異。而且長安城內貴女極多,身傢更是豐厚。我們的霓龍絲衣賣的就是女客,與其在西市另盤一處商鋪經營,不若將水香樓改為女眷往來聚會之所。”

  程宗揚這才知道自己想岔瞭,“這種女客聚會的場所,長安城有嗎?”

  “有啊。那些女觀、尼寺便是。”

  程宗揚恍然大悟,怪不得長安城內有如此多的尼寺和女觀,正是因為唐國女性地位極高,有女性聚會的需求,才因此風行。但無論道觀還是寺廟,畢竟都是宗教場所,隻能滿足女性群體的社交需求。真正依托於商業,包含購物、娛樂、餐飲、交際的高級女性會所,還是一片空白。

  這也就是在長安瞭,換作別處,很難有如此龐大的女性消費群體——長安城內,單是有食邑的宗室公主,就有數十位。其他郡主、縣主、翁主……數以千百計。這些女性並不是依附於男性存在的附屬品,而是有切實的經濟能力,能夠參與到消費中的群體。

  唐國對女性的財產權、人身權保護極為嚴格,突出表現便是女性參政之風盛行。唐朝歷史上接連出現武後、韋後、太平公主這些專權的女性;領兵作戰的平陽公主;有權力推薦王維、李白出仕的玉真公主;參與政事的上官婉兒、安樂公主;敢於謀反的高陽公主;甚至在武則天之前便自稱為“文佳皇帝”,聚眾造反的陳碩真——這些都是有原因的。

  程宗揚拍板道:“就依你的主意去做!需要多少開銷,盡管說!”

  蘭姑笑道:“我去酒樓看過,剛建成沒多久,還是新的。不必大動,隻需清理一遍,內部鋪設地毯,張掛帷帳,便已足夠。另外說是隻接待女客,我猜還有些貴人會帶些男子過來。便將前樓置為會客區,可供宴飲,內院禁絕男客,隻允許女客進入。這樣的話,招募一些人手,便可開張。商品暫時以霓龍絲衣和各色珠寶飾品為主,供女客挑選。”

  程宗揚摸著下巴想瞭想,“那些公主,不太好邀請吧?”

  蘭姑笑道:“我和阮姨娘商量過,先邀請的,最好是教坊的名傢。那些教坊女子平日往來的客人非富即貴,一套絲衣,數十上百人見過也不稀奇。昨日我剛給柳善才送瞭套霓龍絲衣,她喜歡得緊。若換作諸位公主,有幾人能見到她們穿的什麼內衣?便是見到,也未必敢往外說。”

  程宗揚笑道:“你說得對,是我想岔瞭。先從教坊入手,然後是青樓。她們可是立在時尚的最前沿。一旦她們打開市場,真正收割利潤的,才是那些年少多金的貴女瞭。”

  “阮姨娘還出瞭個主意,請來教坊名傢,做一場內衣展示。”

  “一個主意賣兩傢啊。不行,你們準備好瞭,我得先看,免得到時候禁止男客入內,連我都進不去。”

  “主子哪裡會進不去呢?”蘭姑笑道:“到時候,奴傢的香閨給主子留著便是。”

  “哎呦,老四,趕緊管管你婆娘!當面就給我下魚餌。”

  祁遠一臉憨厚地說道:“我可管不著她。”

  蘭姑叉腰道:“哪個要你管?”

  “祁爺,”張惲進來道:“越二爺那邊來瞭兩位生意上的朋友,想請你過去敘敘。”

  “這就去。”祁遠向主公抱瞭抱拳,起身出去。

  程宗揚收起笑意,對蘭姑道:“還不肯嫁?”

  “我不想耽誤他。”蘭姑笑著嘆瞭口氣,“實話說罷,我不能生,嫁過去也是拖累瞭他。”說著又埋怨道:“那老四也是個榆林腦袋,我都說給他當妾,他硬是不肯,非要當正室。”

  “不能生也不算什麼。我那一屋子不能生的。”

  蘭姑似笑非笑地說道:“那可未必都怪她們。”

  程宗揚尷尬地說道:“揭人不揭短。你這麼說,我的面子往哪兒放呢?”

  蘭姑笑道:“奴婢給主子賠不是瞭。”

  “玩笑歸玩笑,說正經的,你跟老四這麼拖著也不是個事,趕緊成親拉倒。要生娃,讓老四納妾啊。反正你又不管他這個。”

  蘭姑低頭扯著帕子,“我到底做的皮肉生意。”

  “換做別人,多半勸你別再幹這生意,從良什麼的。我倒是覺得吧,那些姑娘到你手裡還算好的。當日在水香樓,我在旁邊都看到瞭。你做的事有些人看不上,我看著可是積瞭大德。”

  蘭姑掩口笑道:“積德談不上。隻是我受過苦楚,知道那滋味不好受。”

  “你就遂瞭老四的心意吧。”程宗揚賣力地勸道:“他這回要去五原,裡頭一大半都是為瞭你。”

  蘭姑無法生育,隻怕和凝羽被人當作鼎爐一樣,都與蘇妖婦脫不幹系。

  蘭姑想瞭片刻,然後展顏一笑,“我明白瞭。老四能遇上你這樣的主子,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要沒老四,我早死瞭。說來還是我祖墳青煙冒得旺,才遇見老四。”

  說到祖墳,蘭姑表情頓時變得精彩起來。好奇之餘,還隱隱有些興奮。

  這種表情,程宗揚近來見得太多,一看就知道蘭姑在想什麼,“打住!再跟我提那誰,我立馬翻臉!”

  “可外面都說,主子才是真龍。都有神龍降世瞭。”

  程宗揚覺得自己還是很講科學的,可架不住六朝講究的是玄學,最熱衷的就是各種白日顯聖,得道成仙的神異傳聞。這事兒根本沒辦法解釋,程宗揚隻能蒼白地說一句:“我不是,別瞎說啊。”

  蘭姑小聲道:“主子,你不會要當天子吧?”

  程宗揚怒道:“我還當天王老子呢!”

  好說歹說,終於打消瞭蘭姑的好奇。程宗揚說得口幹舌燥,最後專門叮囑一句,“別的就算瞭。有個事你幫我留意一下——召來的姑娘有漂亮的,悄悄跟我說一聲。”

  蘭姑笑著啐瞭一口,拿著帕子起身告辭。

  程宗揚拿起茶盞一口喝幹,隻覺心情暢快,他抬腿放到幾上,“誰閑著呢?過來一個!老爺這會兒興致來瞭。”

  ◇    ◇    ◇

  趙飛燕昨晚沒睡多久,從咸宜觀回來後小憩瞭片刻,醒時已近黃昏。樓內靜悄悄的,雖然銅爐內燃著熏香,但開著窗戶通風,仍有些許寒意。

  諸女各自出去辦事,連合德也不在房內,不知去哪裡玩耍。趙飛燕坐在妝臺前,對著銅鏡將長發軟軟梳瞭個髻。她天生麗質,眉眼如畫,膚色潤如明玉,尋常的胭脂水粉反而污瞭顏色,因此平日極少使用。然而此時看著鏡中的嬌靨,總覺得少瞭些什麼。

  她打開胭脂盒,用指尖沾瞭點胭脂,在紅唇上淺淺地塗瞭一抹。左右端詳片刻,這才起身下樓。

  到得廳間,便看到那位湖陽君跪在座椅前,一張俏臉埋在主人腿間,賣力地吞吐肉棒。她身無寸縷,從後看去,那隻肥圓的雪臀白生生翹在半空,前陰後庭各插著一根粗長的膠棒。自傢夫君靠在椅中,把腳放在她屁股上,不時去撥弄棒身。

  見趙飛燕下來,程宗揚放開孫暖,“找你蛇姊姊玩去。”

  孫暖喘息著吐出肉棒,無顏去看曾被自己嘲諷奚落過的趙後,低著頭避開她的視線,撿起掉落的衣物抱在身前,光著身子走開。

  打發孫暖離開,程宗揚掩上衣襟,打瞭個哈哈道:“剛閑下來,正好看見她瞭,哈哈……”

  趙飛燕嫣然一笑,一雙妙目泛起如水的波光,她娉婷裊娜地走到自傢夫君面前,然後屈膝跪倒,張開柔艷的紅唇,含住夫君的龜頭,伸出滑膩的香舌,細致地舔舐起來。

  片刻後,趙飛燕仰起臉,柔聲道:“其實,那些事妾身也可以做的……”

  看著面前絕美的玉顏,程宗揚心跳都快瞭幾分。趙飛燕與其他女子不同,算是中瞭妹妹的圈套,失瞭貞潔,才不得不委身於己。雖然早已經與自己有瞭雲雨之歡,到底身份不同,平常總免不瞭有幾分矜持,床笫間也有些放不開。

  程宗揚訝然笑道:“今天怎麼這麼乖?”

  “妾身今日去咸宜觀,聽見女冠吟誦經文:百歲光陰石火爍,一生身世水泡浮。隻貪利祿求榮顯,不顧形容暗悴枯……賤妾此生漂浮迷途,身如不系之舟,難知去路。雖身居後位,卻未嘗有片刻歡愉,每日裡惴惴不安,唯恐身死族滅,為世人所笑。”

  “直到遇見夫君……”趙飛燕眼中流露出一絲濃到化不開的深情,柔聲道:“才如同歸鳥返巢,終於知道安穩的滋味。”

  程宗揚知道她的身世。飛燕與合德一樣,都是出生不久便被棄之道旁,數日不死,才被趙父收養長大。後被送入陽阿公主府中,作瞭一名歌伎。再後來,她被劉驁看中,一躍成為皇後。雖然備極榮寵,卻如同腳踩浮萍,在諸呂充滿惡意的謠言污蔑下,聲名狼藉,每日裡戰戰兢兢。可以說,她這一生中,都沒有幾天真正平安喜樂的日子。

  洛都之亂,趙飛燕身不由己地卷入其中,面對各方爭奪,全無還手之力,一番爭鬥之下,早已心力交瘁。而真正打擊到她的是,她對劉驁滿腔深情,感激不盡,最後卻發現劉驁隻是與諸呂爭權,拿她當擋箭牌來使,任由外界謠言四起,卻無動於衷,甚至刻意將諸呂的矛頭引到她身上,使她更是心喪若死。

  天子尚且如此,可見趙飛燕所說的命如浮萍,無所憑依。最後反而是一個自稱商賈的年輕人挺身而出,敗呂氏,誅呂冀,立天子,平劉建,不遺餘力的扶助自己,使她第一次感受到有所依靠,因此得知程侯遠赴長安,趙飛燕寧肯離開漢宮,也要跟隨於他,就是怕失去這唯一的依靠。

  “妾身別無他長,唯薄有姿色。今日賤妾在神前祈佑:此生此世,唯願以色事君,如履隨足,長伴左右,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眼前的玉人嬌聲細語,一字一句都如同在神前立誓,“自今而後,以君之喜為喜,以君之樂為樂。願為繞指,任君暢懷,極盡歡娛之事。”

  程宗揚第一次見到趙飛燕真情流露,真沒想到漢國女子一旦動情,竟然如此熾烈,猶如燈蛾,焚盡自身也在所不惜。

  “你……”程宗揚不知該如何接口,良久安慰道:“不要委屈自己。”

  趙飛燕展顏一笑,猶如鮮花怒放,使人目眩神迷,柔聲道:“妾身有一事相求。”

  “你說。”

  “妾身求夫君召集群婢,在眾人面前,給妾身的後庭開苞。”趙飛燕聲音微微有些顫抖,顯然羞赧無比,仍堅持說道:“妾身元紅已失,非為完璧。如今得以服侍夫君,願在群婢見證之下,以後庭落紅,為夫君賀。”

  如此褻事,從趙飛燕口中說出來,卻像是起誓去履行自己的諾言一般,充滿瞭莊嚴和聖潔的儀式感。

  程宗揚摟住她的身子,“我也有件事要對你說。”

  “請夫君吩咐。”

  “以後沒我的允許,不許給我口!”程宗揚道:“我這會兒想吻你,都有點下不去嘴。”

  說著,他低下頭,狠狠吻住玉人的香唇。

  ◇    ◇    ◇

  華燈初上,程宗揚剛剛浴罷,正披散著頭發,一邊被阮香琳擦拭抹幹,一邊看著賈文和整理的藩鎮資料,一邊聽著尹馥蘭的回話。

  “黎錦香?你遇見她瞭?劍霄門那個?”

  “是。她已經作瞭少婦打扮,應該是嫁人瞭。”

  “她嫁的誰?”程宗揚回想瞭一下,“不會是周飛吧?”

  “多半是他。當初廣源行想籠絡那位周少主,專門挑瞭她去太泉。”

  “廣源行怎麼不籠絡我呢?”程宗揚大為不滿,“這是看不上我啊!”

  旁邊的侍奴都笑瞭起來。

  蛇夫人道:“隻怪他們瞎瞭眼。那周飛外強中幹,色厲內荏,自大到自卑,簡直荒唐可笑。”

  程宗揚替黎錦香有些可惜,“好好一朵鮮花,插到瞭牛糞上。”

  “讓人打聽一下,周飛是不是回來瞭。他們在留仙坪到底幹瞭些什麼。”

  “是。”

  環佩聲響,孫壽、孫暖二女扶著趙飛燕進來,成光扶著趙合德跟在後面。

  諸女都是盛裝打扮,趙飛燕穿的皇後服飾,鳳釵彩綬,寶光四射。襄城君與湖陽君都穿的封君服色,錦衣繡帶,貴氣逼人。成光被俘時正穿著太子妃服,此時也穿在身上。唯獨趙合德沒有封號,不過她的衣著更引人註目。

  她穿著一條潔白的婚紗——沒錯,就是經典款式的新娘婚紗。她香肩裸露,婚紗胸部貼身緊合,腰線緊貼著臀緣,將她婀娜多姿的嬌軀勾勒得淋漓盡致。下方的裙擺鑲滿蕾絲,層層疊疊依次展開,宛如一支盛開的百合,奢華而又優雅。

  她腦後還披著一條折起的白紗,紗尾一直垂到肩後,猶如同畫中的仙子,純潔得不染凡塵。

  程宗揚瞪大眼睛,這是在太泉古陣找到的一條婚紗,當時小紫覺得好玩,專門從太泉帶瞭出來,沒想到會被合德穿上。

  程宗揚第一個念頭就是:合德這丫頭真不怕死啊!敢搶死丫頭的婚紗穿?你把她的婚紗穿瞭,將來死丫頭穿什麼?死丫頭要是知道,你就死定瞭!

  趙合德玉頰生暈,一手提著裙擺,生怕踩倒。看到程宗揚驚訝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道:“這是紫妹妹給我的。好難穿……”

  程宗揚長出瞭一口氣,提著的心終於放瞭下來。

  內宅諸女盡在廳中,義姁去“偶遇”潘金蓮,卻撲瞭個空,此時也已回來。自阮香琳以下,蛇夫人、罌粟女、驚理、孫壽、孫暖、尹馥蘭、成光、義姁,分列兩排,齊聲道:“恭喜娘娘。”

  廳中燈火通明,亮如白晝。榻前鋪著柔軟的茵席,席上放著一方白佈。

  趙飛燕與妹妹攜手,款款走到茵席前,然後伏身拜倒,“夫君萬壽永寧,獲福無量。”

  程宗揚笑道:“你還不如說恭喜發財呢。”

  趙飛燕嬌聲道:“恭喜發財,長樂未央。”

  程宗揚大笑道:“這是我聽過最好聽的恭喜發財瞭。”

  趙合德道:“我也恭喜你發財。還有,一直一直一直……都好好的。”

  程宗揚笑道:“真乖。一會兒你姊姊若是吃痛,你可要幫幫你姊姊。”

  趙合德點瞭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