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南對著白芳華口花花瞭一陣,除瞭占點口頭便宜,什麼也沒撈著。真的說起來,長袖善舞那是白芳華的長項,和她打嘴仗,楚江南自然有輸無贏的。而且就算輸瞭,憑她魔門妖女的強大承受能力,自然能應付,除瞭真正身體的接觸,在魔功上克制她之外,想要憑借外力使白芳華降服,千難萬難。
得知白芳華明日就要返程瞭,楚江南邀請她同樣錦城。因為擔心路上還會發生意外,李神通和周全直接調來瞭城裡的衛營官兵。現在大明開國,可謂兵強馬壯,沒有什麼強人敢和軍隊過不去,大師級人物雖然能在千人陣中殺入殺去,取敵首級如探囊取物,但是這種級數的高手輕易可不會出手。比如說,龐斑是那麼容易出山的嗎?還是你老人傢有天大面子,值得魔師出手刺殺?朱元璋當年能安安穩穩的當皇帝,坐龍庭,也是因為龐斑見族人紙醉金迷,朝廷機構腐敗不堪,軍隊全無鬥智,用力全消,這才不願意出手。而是任由元朝破敗,讓他們一切從頭來過。否則即便龐斑能殺瞭朱元璋,可是卻殺不盡中原有識之士,將來會有更多的張元璋、李元璋、周元璋……
原來不錯的興致,可是上街之後,卻完全被破壞瞭,天殺狗日的李大嘴,還自封“不吃人頭”竟然幹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情來。楚江南一打聽,差點氣炸瞭肺,采花賊本來就是高危高風險高折損率的工作,你不但采花竟然還辣手摧花,而是手段如此殘忍,簡直令人發指。街上雖非兵荒馬亂,但是事情傳開,鬧得大夥兒都人心惶惶。其實這個時候楚江南估計那李大嘴早已經溜瞭,暴戾淫行向來就不受人待見,何況他還是十大惡人。留名於此,無疑於挑戰整個南粵白道武林。幹一票就扯乎,才是王道。若是此時還留在城市,楚江南就要懷疑李大嘴的智商瞭,是不是不想活瞭,還是鼠目寸光,匹夫之勇,傻傻認不清眼前形勢瞭。但是這隻是楚江南的推測罷瞭,他總不能振臂一呼:“沒事瞭,采花賊已經溜瞭,大傢該幹啥幹啥,店鋪開門做生意,各傢的小媳婦們也不要躲在傢裡不上街瞭……”
大好興致就這樣被敗壞瞭,楚江南就算花言巧語能把天上的太陽說成恒星,地球圍繞太陽轉,月亮圍繞地球轉,地球是圓的,地球自轉一次是一天,地球公轉一次是一年也抵不過美女的多愁善感,感同身受,作為女兒傢,最不能忍受和害怕的就是采花大盜瞭。盡管楚江南知道,若是真有采花大盜來采白芳華的花,多半是有命來,沒命采花的。
兩人意興闌珊,遊興大減,楚江南其實還有興致的,隻是白芳華沒有瞭。
他們還沒走出兩條街,卻遇見瞭不少查路引的衙役。
路引,是明太祖朱元璋定下的制度,百姓凡離傢百裡必須去官府開具路引以備沿途查驗,這路引就相當於後世的通行證加身份證。
永樂之後路引制度日趨廢弛,不過一旦社會形勢混亂就會加強嚴管,萬歷六年的荊湖地區白蓮教騷動,各地衛所兵、錦衣衛、巡檢司乃至民壯馬快嚴加戒備,往來路人必須查驗路引方能通行。
如果普通人沒有攜帶路引,隻是暫時關押等待原籍補辦瞭便可獲釋,但沒有路引的,隻要被抓住,而官府一查又是查無此人,那麼鐵定會被當成白蓮教逆匪開刀問斬。
“緹騎來瞭!”
一聲驚呼好似半空裡打瞭個炸雷,城熙熙攘攘的南市登時混亂不堪。
老弱婦孺唯恐被奔馬撞上,互相招呼著小心走避,要知道緹騎奔馳如飛,尋常人等被撞瞭也是白撞,前些天就有個不長眼的貨郎被撞斷瞭三根肋骨,若不是好心的李傢醫館免費收治,隻怕早已見瞭閻王爺。
乍著膀子橫著走路的青皮光棍,跟老鼠似的吱溜一下縮回瞭角落裡,他們這種今天從豆腐攤兒敲三文銅錢,明天從醉鬼腰包裡摸兩錢碎銀的貨色,還不配和錦衣校尉扯上關系。
街市兩邊擺攤的小販們忙著收拾擋路的玩意兒,擔兒、缽兒、鍋兒、爐兒,打潑的湯碗,弄翻的蒸籠,鬧瞭個稀哩嘩啦。
就連南市那些有頭有臉的牙行爺們也不例外,剛才他們還把折扇插在脖領子後面、不緊不慢的沿街心踱四方步,對滿街小商小販諂媚的笑臉眼皮子都不夾一下,此刻也趕緊的尋個店鋪站進門檻裡邊,微微躬身,堆起笑臉沖著馬蹄聲響的方向。要是碰巧撞上哪位有過一面之緣的錦衣校尉,在馬背上沖著咱這笑臉略略的點點頭,那面子可就給大發啦!
當此時節,惟有和本城錦衣衛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的大商鋪掌櫃、青樓東傢、賭館管事、惡霸地痞們行若無事,甚至神色間隱隱帶著點兒得意,他們要麼和本城的百戶所關系匪淺,要麼背後站著荊王府的人,借著百姓對錦衣衛的畏懼,更加彰顯瞭他們的高高在上。
楚江南和白芳華正準備打道回府,卻被人攔住,盤查路引。都是美色惹的禍啊!街上那麼多人不查,偏偏來查自己?那些官軍哪裡見過白芳華這等傾國傾城模樣的美女,身材高桃,體態輕盈,言行舉止端莊嫻雅。烏發如漆,肌膚如玉,美目流盼,一顰一笑之間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風韻。她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艷而不俗,千嬌百媚,無與倫比。換瞭楚江南是當差的,也要上來盤問幾句。
居然遇上瞭以冷血、殘酷聞名的錦衣衛?錦衣衛楚江南不是沒有見過,在燕京見過燕王朱棣的錦衣衛,但那是冒牌的,山寨的。隻在燕王管轄地界作威作福,遇見正主,那是隻有夾著尾巴做人的。雖然倒也不如何畏懼,因為罩著他們的乃是燕王勇武天下,鐵騎精銳無雙,能不得罪那是誰也不願意招惹的,但是他們卻也不敢招惹錦衣衛。
從北城歐陽山莊的方向,如雷的馬蹄聲著地滾來,漸漸近瞭南市。
錦衣校尉們身披飛魚服,腰系鸞帶,掛繡春刀,胯下健馬身高腿長,當真是人如虎、馬如龍,隻不過三十餘騎,奔馳起來竟有大軍雲集的氣勢。
當頭穿著百戶服色的統領是位虯髯大漢,見南市人仰馬翻滿街人亂竄的場面,他濃眉微皺,遙遙喝道:“錦衣親軍出城緝拿獨行大盜李大嘴,尋常百姓休得驚惶!快快給俺讓開大路!”
永樂年間錦衣衛本有十四個千戶所,到這萬歷年間已增設到十七個,除瞭拱衛京師,還有諸千戶所分駐各承宣佈政使司轄地,諸百戶所駐各府州廳通衢要津。
錦衣衛駐於城中,軍餉從經歷司發到千戶所再到百戶所,層層盤剝七折八扣,到手的所剩無幾,加上外放的錦衣校尉們自知遠離京師升遷無望,便免不瞭搜刮些陋規錢常例錢中飽私囊,與市井無賴、土豪惡霸相勾結,百姓當真畏之如虎,“緹騎”二字實能止小兒夜啼。
直到聽說這隊緹騎是出城搜捕獨行大盜的,南市的百姓們方才長長的出瞭口氣。
其實錦衣衛和官府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機構,這種緝拿盜匪的事情根本不用他們出手的,那歐陽老爺也算有本事,財能通神,就連錦衣衛都出動瞭。
虯髯大漢喊話過後,混亂的局勢得以緩解,片刻間便為這隊緹騎讓開瞭大路。
人人臉上變得輕松,楚江南和白芳華卻皺著眉頭,後頭沒有帶路引在身上。
那位錦衣衛虯髯百戶目光便向楚江南掃去,他立時有所察覺,迎面撞上瞭對方冷電般的目光,雙方同時一怔之後,他若無其事的將視線轉瞭開去。
虯髯百戶心頭大奇,要知道錦衣衛緹騎煞氣騰騰,普通百姓十分畏懼,與他這位百戶大人視線交錯必定嚇得心驚膽戰,豈能像這他一樣行若無事?
疑心頓起,虯髯百戶撥轉馬頭,雙腿輕夾馬腹,朝楚江南兜轉過去。
百姓見到緹騎都是畏如蛇蠍,就你一個人渾若無事,豈不礙眼得很?楚江南心念電轉,霎時便明白瞭其中道理,但是他卻一點不懼。
見錦衣校尉盯上瞭楚江南,原本站在他身邊的閑雜人等刷的一下閃得遠遠的,臉上盡數擺出副“不關我的事,我是打醬油”的表情;不遠處值守南門的官兵,也開始註意這個方向,緊張的拿起瞭刀槍。
楚江南並不驚惶,虯髯百戶打馬兜至他身前,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冷冷的盯著他。
他沒有想像中的駭怕,反而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對面這位貨真價實的大明朝錦衣衛百戶,神情依舊淡然,嘴角甚至慢慢開始上翹,變成露出四顆牙齒的標準笑容,舉手朝百戶一拱,腰背卻是挺得溜直,半寸也沒有彎下。
虯髯百戶的目光落在白芳華身上,雖然是一身素裙,但是卻難掩其天香國色。
烏黑的頭發,挽瞭個公主髻,髻上簪著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著流蘇,雖然簡潔,卻顯得清新優雅。她說話時,流蘇就搖搖曳曳的。她有白白凈凈的臉龐,柔柔細細的肌膚。雙眉修長如畫,雙眸閃爍如星。小小的鼻梁下有張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彎,帶著點兒哀愁的笑意。整個面龐細致清麗,如此脫俗,簡直不帶一絲一毫人間煙火味。身著瞭一身深蘭色織錦的長裙,裙裾上繡著潔白的點點梅花,用一條白色織錦腰帶將那不堪一握的纖纖楚腰束住。
虯髯百戶翻身下馬,忍不住上前一步,楚江南眉頭微蹙,竟然擋在他面前,周圍眾人被楚江南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動作給嚇得夠嗆。
就在人們猜測下一刻是否繡春刀出鞘,血泉沖天人頭落地的時候,隻聽得呼啦一聲,虯髯百戶抖開瞭幅卷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