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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禮尚往來

  一杯香茶,兩碟豌豆黃的點心,王朝儒確實被待之以禮。

  程澧已仔細查看瞭包內首飾,待王朝儒神情安定,便笑道:「公子心中可有定價?」

  正在品茗的王朝儒慌忙將青花蓋鐘放在桌上,探身道:「兩千兩,如何?」

  程澧點點頭,隨即將首飾包推瞭過來,「公子用完點心,可自去,恕小號招待不周。」

  「這,這是何意?若嫌多瞭可以商量。」經歷過方才的打擊,王朝儒也不敢有太多指望,已做好瞭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的打算。

  「公子誤會瞭,您的價格算是公道,在下建議您去大柵欄或琉璃廠的珠寶店脫手,隻要能道清來歷,彼處的價格會讓您滿意。」程澧道。

  就怕說不清楚啊,王朝儒沒個辦法,無奈道:「貴號能給多少?」

  程澧沉吟一番,「在下也給您透個底,當行買賣講究個救急不救窮,您東西放我這兒,庫裡替您存著,待來日您手頭寬裕瞭贖回去,小號也就收個辛苦錢,實在不宜押上太多銀錢。」

  「若是死當呢?」王朝儒追問。

  「死當自是多些,但東西轉瞭手便是舊貨,小號轉手別傢也要有利可圖,這給出的價格相對實價會大打折扣……」

  「您這些釵釧首飾用料講究,做工也算細致,但畢竟還是世面常見的貨色,貴而不珍……」

  聽程澧這些解釋,王朝儒心往下沉,這京城他已待不得,可若淘換不出銀兩,他又寸步難行,難不成真要困死都門!

  程澧繼續道:「難得的是這塊玉佩,玉料上乘,精雕細琢,且是千年古物,當屬珍品。」

  王朝儒心中陡然升起希望,「能當多少?」

  程澧比劃一個手勢,「一千八百兩,銀錢立兌,事過無悔。公子意下如何?」

  「成交。」王朝儒堅定點頭。

  ***    ***    ***    ***

  南京,王瓊後宅書房。

  宅邸主人王晉溪此時正不顧儀態地撅著屁股,埋首在一個青白釉的大畫缸內翻檢著各種畫軸。

  「老爺,你這是做什麼?」白氏煲瞭一盅補湯,想著讓王瓊嘗嘗手藝,不成想看到這麼一幅奇景。

  「夫人,你來得正好,老夫那幅米襄陽的畫軸尋不見瞭,快幫著找找。」王瓊急著尋幫手。

  「瞧你這記性,」白氏將盛放湯盅的托盤放在書案上,嗔怪道:「不是拿去做高部堂的下車賀禮瞭麼。」

  王瓊拍拍額頭,仿佛想起頂頭上司戶部尚書高銓就任,自己是讓夫人準備瞭一幅畫軸去做賀禮,高平山那老頭當時還挺開心,誇他的話而今還還記得,不過送的什麼卻沒印象瞭。

  失望地搖瞭搖頭,王瓊道:「夫人,傢中可還有銀兩?」

  「又饞崇匯軒的陳花雕瞭?」白氏打趣自己丈夫,笑著從袖中尋摸出幾兩銀子遞瞭過去,「呶,給你。」

  「這些哪夠?怎麼也要千八百兩!」

  「你瘋瞭?要這麼多銀子幹嘛?」不等王瓊解釋,白氏柳眉豎起,厲聲道:「可是看上秦淮河哪傢的狐媚子啦?想娶回來做小?呸,你個老不正經的,還敢說朝儒的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夫人你誤會瞭,」面對著大發雌威的白氏,王瓊忙不迭解釋,「為夫何時去那等風月場所,這銀錢是用來購置禮品的。」

  「禮品?又誰過壽瞭?」白氏白瞭丈夫一眼,「便是做壽,人情往來也不需這許多銀子。」

  「送與那日來府作客的丁壽。」給那年輕晚輩送禮,王瓊也覺有點丟人,「禮尚往來,他前番不也送瞭些錦緞衣料。」

  「他那些東西可不值這些銀子,縱是回禮,也太貴重瞭。」白氏沒打算松口。

  王瓊記得直轉圈,「夫人,你便信我這一回吧,這錢不會白花的。」

  白氏隻是搖頭,「不成,再說傢中也沒這些銀子。」

  王瓊兩眼一瞪,高聲道:「怎麼,偌大個侍郎府連千把銀子都湊不出來?」

  白氏眼皮微抬,未等她開口,王瓊調門已經低瞭下來,「為夫也就是問問,夫人不要多想。」

  「自己掙多少俸祿還不清楚,前番朝儒進京,你非要籌幾萬兩銀子,怎麼勸也不聽,非要說什麼窮傢富路,在京結交同儕,打點人脈能用得上,如今好瞭,竹籃打水一場空……」

  什麼時候瞭還翻這些舊賬,要知道小三兒這麼敗傢,當年直接就把他甩在墻上瞭,還能由得他生出來,王瓊沒法子,繼續陪著笑臉,「那咱府上也不至於窘迫如斯吧?」

  「是不至於,這不是牟斌,哦,就是你前番引薦的那個錦衣衛千戶的女婿,叫鄧通的,新買賣開張,聽說這小子經商是個好手,南都好多人傢把銀子放在他那裡生息,別說,這利錢比別傢多出二分呢……」

  白氏後面的話王瓊已經聽不見瞭,在他這個位置,丁壽是什麼人太清楚瞭,一年多的時間,由名不見經傳的無名之輩一躍成為錦衣衛指揮使,這是天大的恩典,這送上門與皇帝心腹搭線的機會,偏偏又無能為力,王瓊直覺兩耳嗡嗡轟鳴,頭昏腦漲。

  「老爺,你怎麼瞭?臉色不太好。」白氏發覺丈夫神色不對。

  「無……無妨。」王瓊手撐著書案,無力說道:「隻是有些乏瞭。」

  「快坐下,快坐下,和你說多少次瞭,別這麼一天天廢寢忘食的,你看南京的官兒有那個像你這麼忙的……」白氏嘴上絮叨,還是一臉憂色的將王瓊扶到太師椅上坐好。

  「要不休憩幾天,別去衙門瞭。」白氏眼神中充滿關切。

  「真的無事。」王瓊強笑。

  「老爺,夫人,」一名婢女在門外奏事,「有客來訪。」

  ***    ***    ***    ***

  「仁伯,仁伯母,小侄這廂有禮瞭。」丁壽見瞭王瓊夫婦,恭敬行禮。

  王瓊立時笑臉相迎,「緹帥大駕光臨,老夫行動怠慢,還請恕罪。」

  「仁伯言重,小侄愧不敢當。」

  兩邊又是一番客套,分賓主落座。

  丁壽便道明來意,「小侄此來,是為向仁伯辭行。」

  「緹帥難得賁臨南都,何不多盤桓幾日,金陵盛景頗有可觀摩之處。」線還沒搭上,人就要走,王瓊可舍不得。

  「小侄也想啊,隻是無暇分身。」丁壽苦笑,「小侄此番是負懿旨出京,為太後籌辦聖壽禮品,如今事已辦妥,回京復命不宜遷延。」

  「哦,原來如此,太後聖壽,做臣子的本該盡份心意,隻是……」

  王瓊心思活泛,已把這當成丁壽索賄的由頭瞭,投向妻子的目光中帶瞭幾分乞求。

  白氏把臉一扭,權作沒看見,整日應酬,金山銀海也不夠這老東西填的。

  「仁伯有這份心意便盡夠瞭。」

  丁壽還真沒別的意思,要敲竹杠也得分人傢,洪鐘和陳熊那裡他已得瞭不少好處,犯不上再對王朝立的老子下手。

  「小侄此來,一為辭行,再者前番來得匆忙,見面之禮頗為寒酸,今日備瞭幾件薄禮,聊作賀歲饋貺,望乞尊長哂納。」

  招手換過庭院中侍立的兩名錦衣衛,丁壽掀開一人手上蓋著的紅佈,現出晶瑩剔透的碧玉托盤,舉手接過,轉呈白氏。

  「前番思慮不周,那孔雀織錦的料子備得不足,這幾件玩意便做賠禮,還請伯母代小侄向二位嫂夫人致歉。」

  單那碧玉托盤便價值不菲,不消說裡面盛放的珠釧鳳釵,耳墜指環,各個珠光寶氣,耀眼生輝,白氏笑得合不攏嘴,連說客氣地伸手接過。

  王瓊看得皺眉,對著妻子沉聲道:「便是緹帥厚德美意,我等豈可有失檢點。」

  丁壽笑道:「小侄誠心饋贈,仁伯再多言便是見外瞭。」

  「就是,看人傢孩子多會說話。」白氏眼角一瞥,王瓊立即識趣低頭不語。

  這對活寶也是有趣,丁壽強憋住笑,從另一個錦衣衛手中接過一個長條木匣,「區區玩物,送與仁伯的。」

  「這是……」

  王瓊好奇打開木匣,連白氏也湊瞭過來,見匣內是一柄二尺餘長的白玉如意,觸手溫潤,玉質不凡,如意首端還以各色寶石鑲嵌出數株麥穗與兩隻鵪鶉。

  「」穗「同」歲「,」鵪「同」安「,取二字諧音」歲歲平安「,既是個好口彩,也算應瞭初見伯母與茂漪小妹時的兩聲脆響。」

  白氏「噗嗤」一笑,王瓊撫髯莞爾,「緹帥有心瞭。」

  丁壽轉目四顧,「茂漪小妹不在?小侄還有一件禮物送她。」

  「小女正在繡樓習練女紅,來人——」王瓊當即喚過一名婢女,命她領丁壽去見王茂漪。

  白氏阻之不及,待人遠去,便帶著幾分埋怨道:「哪有你這樣當爹的,讓一個大男人直接進女兒閨房。」

  「娘兒們見識!」王瓊愛不釋手地把玩著白玉如意,順嘴回瞭一句,忽覺腰間軟肉被人掐住,隨即一擰。

  「啊——」慘叫聲從廳堂內遠遠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