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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內外樹敵

  乾清宮暖閣內。

  丁大人此時捧著皇傢的性啟蒙讀本看得津津有味,面部表情松弛,口水都快要滴瞭下來,直到朱厚照來瞭近前他才醒覺。

  “陛下,您怎麼回來瞭?”丁壽擦瞭擦口水,問道。

  “真是敗興,快也不行,緩也不行,輕瞭不行,重瞭還是不行。”朱厚照氣鼓鼓地坐到床上,“還是劉姐姐好,隻嫌朕氣力不足。”

  丁壽幹咳一聲,覺得自己聽瞭些不該聽的,“陛下且放寬心懷,改日臣陪陛下到南海子遊獵散心可好?”

  “你又不是不知,太後不讓我出宮?”

  “微臣去討這道恩旨,就說陛下要親手為太後打幾個野味補身子。”丁壽拍胸脯打瞭包票。

  “哈,朕忘瞭,在母後那裡你的面子大。”朱厚照兩手一拍,戲謔說道。

  聽不出這話是褒是貶,丁壽心中有些嘀咕,輕聲道:“既然陛下回宮,臣便告退瞭。”

  “回什麼回?乾清宮九間暖閣幾十張床,還找不到一張你睡的,今晚就和朕抵足而眠吧。”朱厚照一把抓住瞭丁壽手腕。

  “你個倒黴孩子,結婚日子不睡老婆,拉著二爺算怎麼意思。”丁壽已經惡意揣測這熊孩子有撿肥皂的愛好瞭。

  “再把你和那個什麼瑞珠的事與朕細細說說……”此時的朱厚照一臉賤兮兮的模樣,哪還有大明帝國九五之尊的半分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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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破曉。

  坤寧宮內,十數個宮人穿梭不停,服侍著皇後夏氏梳洗裝扮。

  夏皇後一雙漂亮杏眼此時已腫的像兩個粉桃,隻是盡力用水粉遮蓋。

  “皇後娘娘……”一個小宮女匆匆跑瞭進來。

  “慌什麼!”夏皇後威嚴地呵斥道,隨即揮手讓周邊宮人退下。

  待宮人散盡,夏皇後急切地站起身子,問道:“怎麼樣,陛下昨夜在哪裡就寢?”

  “奴婢打聽到瞭,陛下昨夜的確回瞭乾清宮。”小宮人回道。

  “可還有什麼女官伺候?”夏皇後追問道。

  “倒是沒有,不過……”小宮女有些猶豫。

  皇後頓時緊張瞭起來,“不過什麼?”

  “昨晚上陛下是和錦衣衛的丁壽丁大人同寢的。”說完這句話,小宮女的頭都快垂到瞭胸口上。

  “難道陛下還有斷袖分桃之好?”皇後蛾眉緊蹙,貝齒緊咬紅唇,恨聲道:“佞幸小人,竟以諂媚侍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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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馬監。

  張忠斜坐在黃花梨翹頭書案後,冷眼打量著一旁查看賬目的孫洪。

  孫洪聚精會神,似乎並沒發現張忠眼神不善,良久才站起身來,捧著賬冊到瞭張忠身前。

  “張公公,這裡面似乎有幾個數目不對。”孫洪指著賬冊道。

  張忠並未看眼前的賬冊,而是一手將其合上,臉上滿是笑意道:“老孫,你雖是年初在乾清宮升的太監,可畢竟是從禦馬監出去的。”

  孫洪點頭稱是,“彼時多蒙張公公關照。”

  “關照談不上,雖說你在涿州,咱傢在霸州,可畢竟都是直隸同鄉,這守望相助還是應當的。”張忠大度地擺手道。

  孫洪隻是連連點頭,並不搭腔。

  張忠起身將孫洪摁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頗有些苦口婆心道:“咱們這些苦命人,無兒無女,也行不得男女之事,服侍好萬歲爺就是本分,其他的也無非就是攢些送終養老的散碎銀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張公公說得透徹。”孫洪頷首。

  張忠對孫洪的態度很是滿意,繼續道:“這裡面的道道,你知道,我知道,宮裡人都門兒清,萬歲爺也是體諒下人的,所以……”

  張忠將桌上賬冊推向孫洪,拍著他的肩膀道:“有些事睜一眼閉一眼,少不瞭你的好處。”

  孫洪看瞭看眼前賬冊,又抬頭望向張忠,笑道:“好處就不必瞭,在下一介內臣,既無內顧之養,又無外交所需,孑然一身又需幾個錢,單憑俸祿已然盡夠瞭。”

  “這銀子是錦衣衛那冤大頭的,你替那小子省什麼?”張忠不覺提高瞭聲音,急聲道。

  “是誰的銀子不重要,這差事是萬歲交待下來的,咱們這些人已經進不瞭祖墳,盡不得孝,總不能連個”忠“字都沒瞭吧。”

  “其中利害,還請張公公細細思量,今日之事,便當從未有過,保重。”孫洪起身告辭。

  張忠瞪著眼睛看著孫洪出瞭房門,胸中火氣越來越旺,抬腿將桌案踢倒,隨後瘋瞭般將手邊物件摔個粉碎。

  “張公公,哪來這麼大的火氣啊?”一個譏嘲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張忠更惱,森然回身,煞氣凌人道:“哪個不開眼的狗東西看你老子的笑話!?”

  司禮監徐智倚門而立,聞言不怒反笑:“張公公若有興致,咱傢為你擺酒消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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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暖陽,清風徐徐。

  吏部左侍郎王鏊負手立在左順門外,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宮門重簷。

  震澤先生念頭通達,性情高潔,雖說未如廷推榮升吏部正堂,略有抱憾之心,但他自覺官場資歷本就不比焦孟陽,倒也不至耿耿於懷。

  “左堂大人,進宮何事啊?”司禮監掌印王嶽笑迎而出。

  王鏊笑著施禮,從身後從人處接過一個漆盒道:“內相請瞭,前番經筵之時,陛下問及老夫傢鄉野茶,並蒙恩賜名”碧螺春“,適逢傢人進京,又帶來幾斤,不敢專美,特來進獻,權作陛下大婚賀禮。”

  “老大人費心瞭,您老與陛下君臣相得,師生情深,留著青史,必是一番佳話。”王嶽伸手接過漆盒,不禁贊道。

  王鏊捋髯開懷,“內相過譽,老夫愧不敢當。陛下何處,還請引見。”

  王嶽面色古怪,“此時陛下不在宮中,而在”廊下傢“……”

  王鏊由著王嶽引路,來至皇城永巷,隻見店鋪相連,叫賣不絕,三三兩兩的主顧們東挑西揀,討價還價,倒是秩序井然。

  “這是何人這般大膽,在皇城之內經商販貨,體統何在!”王鏊被眼前奇景氣得胡子都要翹起,揎拳捋袖道:“陛下在哪裡,老夫要上本勸諫。”

  王嶽苦笑一聲,“左堂隨我來。”引著王鏊進瞭一間酒肆,櫃上有賬房撥著算盤,壚前竟還有婦人賣酒。

  “這……這都是何人,閑雜人等直入禁中,皇傢體面何存?”王鏊已經被亂糟糟的景象驚得語無倫次。

  王嶽延請王老大人在一張方桌前坐下,安慰道:“左堂寬心,這些人都是宮人裝扮,並無市井之徒。”

  王鏊還是憂心忡忡,催促道:“快引老夫去見陛下。”

  “二位客官,要點什麼?”一個跑堂的店夥計湊瞭上來。

  王鏊沒好氣地連連揮手,“那個要你多事,下去下去,陛……陛下……,你怎麼這副打扮?”

  待老大人定睛細看,才發現眼前這位頭戴氈帽,身穿麻佈短褐,腰系白圍裙,肩搭手巾的店小二,乃是自己的寶貝學生,大明天子朱厚照,嚇得王鏊當即站瞭起來。

  “王師傅且座,想吃點什麼,這頓算我請。”朱厚照做買賣很是四海,大方說道。

  “這……這是……”王老大人還沒緩過神來,吶吶難言。

  “王左堂帶瞭些傢鄉土產”碧螺春“,進獻陛下。”王嶽在一旁解釋道。

  朱厚照聽瞭不由幾分雀躍,“太好瞭,這裡正無好茶迎客,王師傅辛苦瞭。”

  “陛下啊……”王鏊突然間哀嚎一聲,淚如雨下。

  朱厚照被嚇瞭一跳,“這是怎麼瞭,有話起來說。”

  王鏊跪在地上,抹著眼淚,哭道:“先帝大喪,小祥未久,雖大婚已畢,吉禮告成,陛下更應勤於政事,如今這般耽於玩樂,虛耗精神,何以能成太平之治,臣疏於教導,有何面目見先帝與地下……”

  王守溪一番話情真意濃,涕泗俱下,奈何朱厚照早經歷過謝閣老滔滔不絕的口水攻勢,這點唾沫星子對小皇帝而言不過毛毛雨,左耳聽右耳冒罷瞭。

  “王師傅所言甚是,朕知道瞭。”朱厚照說著便要扶王鏊起來。

  震澤先生此時動瞭真情,隻是哭求勸諫,死活不肯站起來。

  “喵——喵——”

  “怎還有傢畜在此?”被打斷情緒的王老大人極端不滿,扭身呵斥,隨即被嚇得癱坐於地。

  一隻獵豹伏在身後,毛茸茸的腦袋正沖著他搖頭晃腦,張牙舞爪。

  “喵——”,剛又叫瞭一聲,獵豹便被脖頸上皮索牽動,帶到瞭一邊。

  “王大人,對不住,對不住,那個誰,快把大貓牽開。”丁壽將手中繩索交給身後侍從,又連忙把王鏊給扶瞭起來。

  這段時間二爺玩得瘋起,沒想到大明皇帝狩獵是用豹子代替獵狗的,這玩法不要太土豪喲,現在丁壽的一大樂趣,便是牽豹擎蒼,千騎卷平岡,南海子獵場的飛禽走獸,這陣子可是倒瞭大黴。

  “你……你……有辱斯文。”不知是氣是怕,王大人指著丁壽的手指直哆嗦。

  “王師傅所言都是憂國憂民之事,我當從而行之,且請寬心回府安歇吧。”小皇帝道。

  有心繼續進諫幾句,但看瞭看在旁邊齜牙的獵豹,王大人心有餘悸,由王嶽扶著快步離開。

  “今天獵瞭些什麼?”朱厚照用袖子擦瞭擦臉,王老師適才話說得有點多,唾面自幹怕是等不及瞭。

  “三隻野兔,兩隻狍子,還有一隻黃羊。”丁壽命人將獵物送進後廚。

  朱厚照一個勁兒搖頭,隻是嫌少。

  “陛下您擔待點吧,微臣就這幾個人去射獵。”丁壽無奈,他又不是黃羊獵手皇太極和兔子終結者康熙大帝,要不是有著一邊那個時速百公裡的外掛,這點東西還不一定撈得著呢。

  朱厚照繼續搖頭,待看見桌上漆盒時,不由眼睛一亮,連聲嚷道:“快快,換水牌,本店新到茶品碧螺春,敬請眾客官惠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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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廠,內堂。

  白少川附在劉瑾耳邊,竊竊私語。

  劉瑾面無表情,待白少川肅立一旁,方才點瞭點頭,道:“知道瞭,下去吧。”

  白少川沒有動,低聲道:“可要屬下提醒下丁兄?”

  “不必。”劉瑾輕輕吐出兩個字。

  白少川略微躊躇瞭一下,還是開言道:“督公行事一向步步為營,徐徐而進,丁兄如此招搖,怕會引得內外矚目,屆時惹火上身,壞瞭督公大事……”

  “小川……”劉瑾聲音轉冷,“你今日的話太多瞭。”

  “是,屬下知罪,屬下告退。”白少川不再多言,退至堂下,扭身而去。

  “你這般寵著那小子,不憂心手下心生怨恚?”伴隨著一陣咳嗽,高鳳由後堂轉出。

  劉瑾眼神空洞地看著空曠廳堂,冰冷的臉上忽地綻出一絲暖意,“年輕人,玩性大,且由得他吧,還能無憂無慮地玩上幾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