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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暗流洶湧(三)

  本司胡同,宜春院。

  院內一如往常,燈火掩映,釵光鬢影交錯,鶯鶯燕燕穿梭。

  “喲,二位爺走好,改日再來玩啊。”湘裙裹體的一秤金花枝亂顫地送走一撥客人,輕扭蛇腰回到瞭自己房裡。

  一秤金的房間遠離堂子內的眾姑娘,屋內佈置也是綺麗,房門兩側高幾上茗碗瓶花具備,一旁雕花香案上還設著三足熏香爐,黃花梨的圓桌配著四把搭著銀紅撒花椅搭的高背椅,內間瑪瑙紅的紗幔下立著蘇繡扇屏,隱約可見桃紅幔帳的雕花繡床。

  房門剛剛合上,一秤金雙目便閃過一絲厲色,屋內混雜著一股香味,確不是自己房中原有的。

  倏然轉身,一秤金手中已經扣住瞭一隻金步搖,“什麼人?出來。”

  “你倒是警醒得很。”聲音從內間繡屏後傳出,不帶一絲慌亂,隨後一物飛出,穩穩插入房內圓桌上。

  若是丁壽在此,定會驚訝,圓桌上之物是一塊令牌,制式圖案與他的天魔令如出一轍,隻是質地不同,此物是用赤金打造,比起他那塊玄鐵令牌,賣相要好上許多。

  一見令牌,一秤金撩裙跪倒,雙手胸前結印,面容肅穆,恭敬道:“屬下參見魔尊,魔焰滔天,千秋不滅。”

  “起來吧。”屏風後轉出一名女子,看起來比著一秤金還要年輕幾歲,桃花粉面,艷光照人。

  “原來是搖魂使者駕臨,屬下失禮。”起身後的一秤金還是恭恭敬敬,不敢逾矩。

  “搖魂使者”緩步走到窗前,看著後院建瞭一半的兩座小樓,輕聲道:“你這裡大瞭許多。”

  “有個南京來的小子迷上瞭院子裡的姑娘,非要為她起樓蓋花園,恰巧旁邊院子的人搬走瞭,就將那塊地賣瞭下來。”一秤金回道。

  “好大的手筆。”“搖魂使者”嗤笑道,忽然道:“南京來的?叫什麼名字?”

  “南京戶部侍郎的三公子,叫作王朝儒的。”嘴上說著公子,一秤金語氣中卻不帶半分敬意。

  “果然是他,在秦淮河上便花言巧語的勾搭一仙,要不是我看得緊,怕那妮子都被騙瞭身子。”“搖魂使者”不屑地搖瞭搖頭。

  一秤金恍然道:“難怪瞭,蘇三平日眼高於頂,會對那王三另眼相看,記得她們幾個丫頭曾結過盟誓,嫁則同夫……”

  “她與雪裡梅資質都不適合練武,隻要能為魔門賺來銀子,就由她去吧。”“搖魂使者”對玉堂春等人漠不關心,直接出言打斷。

  “屬下遵命。”隨後一秤金又疑惑道:“尊使此番帶天魔令而來,可是有何要事吩咐?”

  玉手一伸,桌上那隻金色天魔令倒飛而回,“魔尊聖諭……”“搖魂使者”持令在手,一雙漂亮杏眼直視一秤金。

  一秤金再度跪倒:“屬下聽命。”

  “兩京十三省魔門弟子全力查探一人消息,一舉一動皆需上報。”

  “請問何人?”動用天下魔門弟子打探消息,一秤金入門以來從未經歷,不由心中好奇。

  “搖魂使者”一字一頓道:“現任錦衣衛指揮僉事,丁——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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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室,燭火搖曳,映得墻上兩個身影不斷晃動。

  “劉大夏去位,朝堂恐要生變。”一個聲音打破沉寂。

  “不錯。”一個蒼老的聲音回道。

  “該做些什麼?”年輕的聲音發問。

  “隔岸觀火。”

  “什麼也不做?”年輕聲音帶著好奇。

  “朱佑樘的皇帝做的顢頇昏庸,卻對朝臣言聽計從,那些文臣們也樂得將他捧為一代聖君,有這個情分在,什麼也做不成,不如等著他們內部生亂,亂則生變,明公大業可期。”蒼老聲音一口氣說瞭許多,再不出聲。

  沉思半刻,年輕聲音帶著笑意:“那便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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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巍巍太行,綿延近千裡,雄奇險峻,靈秀壯美。

  已是深夜,山中梟鳴猿啼,一片黑暗,卻無人曉得此時山腹內的一個地下宮殿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近千丈闊的地宮內聚集瞭高矮胖瘦各色人等,俱是身著白袍,排成數列,神色肅穆地仰望祭壇上的空置石椅。

  一名幹練精悍的男子立在椅旁,高聲喝道:“教主到——”

  數千教徒跪地行禮,齊聲呼喝:“彌勒降生,明王出世;白蓮肇始,應劫救世。”聲音在空曠地宮內來回飄蕩,久久不散。

  空置石椅上憑空安坐一個戴著彌勒面具的白袍人,右手虛抬,“請起。”話音不大,卻仿佛有人貼耳叮嚀,數千教徒無一不聽得清清楚楚。

  “謝教主。”教眾叩首起身。

  面具人向身邊男子點瞭點頭,輕聲道:“開始吧。”

  男子躬身領命,隨後朗聲道:“一入白蓮聖教,俱為手足兄弟,相親相愛,守望相助,唯每年比武大校,即分勝負,也決生死。”

  大殿中教眾鴉雀無聲,顯然早已習慣此事。

  男子掃視全場,“第一輪大校開始。”

  立時便有百人出列,聚在殿中演武場上,這些人早已選好對手,上場後向面具人行瞭一禮,便捉對廝殺,一時間地宮內金鐵交鳴,呼喝聲四起。

  高坐上方的面具人對場中淒厲殺鬥漠不關心,輕托下頜,低聲道:“羅堂主,你對偽明朝中最近變故怎麼看?”

  羅堂主躬身道:“據京中傳來的消息,這變故似乎是個意外,起因是一個名叫丁壽的錦衣衛一時意氣。”

  “丁壽?這名字有些耳熟……”面具人似乎在思索回憶,“去歲大行分堂的事是他攪亂的?”

  “是,原本想把鄭旺的事鋪陳天下,沒想被他快刀亂麻,迅速平息瞭,張堂主還為此請罪。”

  面具人輕笑一聲,“雖沒達到預想結果,可種子已經撒下,那些偽明宗室的心裡能長多少野草,本就是聽天由命,張堂主何罪之有。”

  “教主寬宏,下屬之福。”羅堂主恭維道。

  “不對。”面具人突然想起什麼,又道:“記得年前線報,洛陽那件事似乎也有那個小子攪和,為何不說?”

  “屬下一時疏忽,請教主降罪。”羅堂主面色惶恐,跪倒請罪。

  “起來吧,讓下面人看見不成體統。”面具人一手虛托,羅堂主便被一股無形之力托起,再跪不下去。

  “教主神功無敵,屬下佩服。”羅堂主由衷贊道。

  “曉得你是因為那線報涉及到羅左使行蹤,不想本座提及。”面具人扭頭掃視瞭羅堂主一眼,“為人晚輩,這點心思無可厚非。”

  羅堂主神色尷尬,“敝叔祖身為聖教左使,卻行為怪悖,不遵教諭,隱匿多年無蹤,實屬大罪,屬下不敢開脫。”

  面具人打瞭個哈哈,“誰傢中沒有個脾氣古怪的長輩,本座那位右使叔父又好到哪裡,哼,真是傢醜啊!”

  羅堂主知曉右使之事是教主逆鱗,他可以自嘲,別人可不敢附和,連忙扯開話題,“教主,那名叫丁壽的朝廷鷹犬屢屢壞我大事,是否……”舉掌做瞭個下切的手勢。

  面具人搖瞭搖頭,“聖教舉事在即,不要因小失大,引來禍水,且讓他再快活幾天。”

  二人說話的功夫,演武場中勝負已分,數十具教徒屍體倒在地上,餘者躬身向上施禮。

  在羅堂主陪同下,面具人緩緩走下高臺,來到場中,既不勉勵勝者,也不寬慰傷患,隻是細細打量著一具具逐漸冰冷的屍體,嘆息道:“小兄弟,這三腳貓的功夫,差得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