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西苑的路上,元越澤回想剛剛發生的事情:觥籌交錯間,太子黨一派紛紛以另一種方式向元越澤發起進攻,明顯因尚秀芳曾在元越澤傢中小住而嫉妒的可達志、李建成;因故主之事而不滿的魏征;因晁公錯被殺之事而懷恨在心的梅洵,讓元越澤根本無法再呆下去,直接起身告辭,不給李建成絲毫面子,隻因他實是無法與密謀害自己的人一同坐下去。
元越澤已隱約猜測到這定是李建成與李元吉的陰謀。
他們兄弟間的不合,誰都清楚,難怪今天的李建成這麼興奮,李元吉此刻沒來,恐怕是在忙著添油加醋,好使李淵可以加重懲罰李世民。
但元越澤卻無絲毫想去救李世民的心思,他是人,不是政客,隻想起當日在洛陽,為瞭目的,連親妹妹都要利用一事,元越澤甚至都覺得李世民若能明日就被打成平民才好。
李建成裝模做樣地感慨幾句後,逐一為元越澤介紹來賓,原李密麾下謀士魏征、南海派掌門人,李建成的大舅哥‘金槍’梅洵、東宮侍衛統領馮立本、長林軍的通令喬公山一幹人等,搞得元越澤完全沒興趣去理會他們或冰冷,或仇恨,或好奇,或羨慕,或陰毒的眼神,簡單招呼幾句後,腦中飛速運轉起來。
李建成與李元吉是勾結在一起的,李元吉又與席風、辟守玄等魔門中人勾結在一起,李世民在李唐內部受太子黨及嬪妃黨打壓之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瞭。昨天下毒,今天爆炸之事應該都是李建成這一夥人所為,大批火器竟可無聲無息地運到李世民府邸,這怎麼可能?唯一解釋得通的就是趁昨天中毒一事產生的宮廷亂子才可將他們這密謀的毒計施展開。下毒一事的確是一石數鳥的好計謀。
再想起昨天到達長安時,李建成那得意的笑意,元越澤就知道李建成這計謀早已經策劃太久,隻差‘入甕’的‘君’瞭。
走在涼風拂面的夜色下,幾個起落,從東宮直接躍墻回到西苑,他心中升出一股頹然,對方針對此次自己入關,顯是計劃周詳,而自己卻一直落在被動的位置,零星的幾點線索卻無法再深入地探察下去,那種想殺人,卻找不到人殺的感覺越發地強烈。
貴賓院中一片漆黑,隻有中間的客廳裡還閃著燈火。
元越澤輕輕推開房門,寬闊的大廳內竟隻有李秀寧一人。
她倚靠在圓桌邊,以露出一小截,如白玉般精致的小臂托著下巴,出神地望向窗外。
她頭梳雙螺髻,額前戴著珊瑚制成的精巧頭環兒,身穿高領、湖水綠色透暗黃花紋的連身羅裙,外披潔白的裘皮禦寒綿袍。華麗的衣飾不失其清麗脫俗的氣質。昏黃的油燈突出瞭她蒼白的俏臉,憔悴得讓人心碎。
聽到腳步聲,李秀寧才回過神來,剛回頭望上一眼,就見元越澤已經關好門,走到圓桌前瞭。
李秀寧慌忙站起,垂頭道:“公子回來瞭,秀寧冒昧,前來拜訪。”
元越澤大手按上她柔弱的雙肩,將臉色微微轉紅的她按坐下後,自己也坐下,笑道:“萬不可如此瞭,你是公主,我乃一介平民,別人看到豈不要笑死?”
李秀寧仿佛被勾起瞭什麼傷心事,竟一頭撲到元越澤懷裡,低聲抽泣,斷斷續續地道:“秀寧好累,若有下輩子,定要生在一個平凡的傢庭裡。”
“哭吧,哭吧,有什麼難過的都哭出來,都講出來就好瞭!”
元越澤一手按著她的香肩,一手穿過披風,緩緩撫著她的玉背,為她順氣。
這一哭就是一刻多鐘,委屈瞭太久的淚水將元越澤胸前全部打濕,元越澤搖頭苦笑:眼前的李秀寧與正史中英氣勃發,統領千軍,絲毫不遜男兒的平陽公主差別太大瞭。
待她哭累瞭,伏在元越澤懷中的嬌軀已經明顯轉熱,元越澤才道:“你二哥怎麼樣瞭?”
李秀寧身軀一板,不敢抬起頭來道:“秀寧有個不情之請,想求公子為二哥說幾句公道話,父皇恐怕要重罰他瞭。”
元越澤托起她的下巴,輕輕為她擦幹淚痕,直視她楚楚可憐的動人模樣,聲音輕柔,語氣堅定地道:“對不起,這涉及到我的原則,無人可以改變。”
李秀寧臉上一黯,淒然道:“為什麼你們之間非要分出勝負生死不可呢!”
說完,又流出兩行清淚。
元越澤雖然無奈,卻不會改變態度,他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是多情?還是絕情?李秀寧都無法說清楚。
將灼熱的俏臉貼在元越澤胸口,李秀寧喃喃地道:“二哥是李傢最後的希望,若他完瞭,李傢百年的基業也完瞭。”
接著不等元越澤反應,徑直坐正,站瞭起來,輕聲道:“公子幾位夫人早已入睡,秀寧多有打擾,告辭瞭。”
言罷,緩步走向門口,弱不禁風的身子惹人憐惜。
元越澤聳瞭聳肩膀,呆瞭半晌,就向大臥室走去。
第二日開始,整個長安城開始實行宵禁,皇宮發生爆發絕不是小事,許多士兵也開始嚴密的搜查。
黃昏時分。
朱雀大街近皇城的東來客棧。
馬蹄聲鋪天蓋地而來,到東來客棧門外倏然而止。
下午剛入城,依舊是嶽山打扮的宋師道負手面窗而立,凝望客棧後園大雪後的美景。馬蹄聲驟止後,整座客棧肅靜下來,這突然而至的靜默本身已是一種沉重的壓力,令人知道不尋常的事發生瞭。
宋師道沉聲道:“進來吧!門並沒有上鎖。”
門外的李淵微微一怔,先命手下驅走附近房間的住客,這才推門而入,來到宋師道背後,抱拳道:“李淵剛得知嶽大哥法駕光臨,特來拜會問好。”
宋石道冷笑道:“李淵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唐皇帝,一統天下指日可期,該是小民嶽山向你叩拜請安才合法規。”
倏地轉身,凝聚起真言心法,雙目精芒暴閃的與李淵目光交擊。
李淵仰天長笑,道:“嶽大哥休要耍我,無論李淵變成什麼,但對嶽大哥之情,卻從來沒變。大哥練成‘換日大法’,今趟重出江湖,可喜可賀!小弟在長安周圍設置瞭無數眼線,隻盼可以再見大哥一眼。”
頓瞭一下後,雙目射出奇光道:“聞聽當日在巴蜀嶽大哥曾被魔門妖人廢掉全身經脈,此事可是真的?為何小弟觀大哥如今修為深不可測,渾然沒有半分受過傷的痕跡,更惶論經脈被廢?”
宋師道眼中射出可怕的電光,緩緩道:“此事的確是真的,想必你在懷疑祝玉妍師叔的本事,當日實際上有另外一個宗師級修為的人與他圍攻我,才會被廢去經脈,不過‘換日大法’乃是天竺奇功,心法重的就是‘破而後立’,兩個月後我不但恢復如初,功力更是再進一步。”
李淵臉上現出一個無比真心的笑意,道:“小弟衷心為嶽大哥鼓掌喝采。”
隨即面色一冷道:“大哥此次前來關中可是為瞭找祝玉妍的師叔復仇嗎?若是如此,小弟一定盡力助你。”
宋師道心中明白:席風與李建成、李元吉勾結之事,李淵一定不知道,因為李淵對嶽山是無比尊敬和信任的,剛剛那個表情很可能是早就被李淵忘記,隻是在面對他這個‘故人’時才會勾起往日的回憶與心底的思緒。接著悶哼一聲道:“辟守玄在哪裡我不知道,但當日圍攻我的另一人應該就在長安,聽說祝玉妍嫁人瞭?哼哼,我也該和她把恩怨都瞭結瞭!”
李淵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卻依舊道:“小弟定當全力協助大哥!”
宋師道嘆瞭口氣道:“小刀莫要勉強,我們的事,隻靠江湖規矩來解決,別牽扯到你的子民,影響瞭你的聲譽。況且我嶽山一向獨來獨往,能稱兄道弟的隻有小刀你一個,何需其他人礙手礙腳?”
李淵搖頭道:“我知大哥修為天人,但小弟手下也有幾個跟瞭我二十幾年的秘密手下,他們修的是外域奇功,對我忠心耿耿,若單論實力,恐怕也僅比祝玉妍差上一線而已,他們要是一起動手,恐怕天底下還真沒誰能敵得住。”
宋師道心中一驚,這顯然是條極重要的消息,臉上卻沒表現出來,淡然道:“今日為何會全城戒嚴?聽說皇宮出瞭亂子?”
李淵苦笑一聲:“想不到神功大成的大哥會關心這等瑣碎之事,的確是皇宮出瞭事情,唉!”
宋師道暗叫好險,對於李淵這樣熟悉嶽山的人來說,一個極小的疏忽都很容易被放大,還好二人多年不見,‘嶽山’又神功大成,氣質改變是極自然的事情。
平靜片刻後,李淵竟將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講給宋師道聽,其心中對嶽山的信任,連宋師道都乍舌。
宋師道道:“我重入江湖,不時聽到有人說,大唐之能立國關中,皆因你次子世民才具過人,且出生入死,屢建奇功所致。而小刀你曾數度許以皇位之繼承,後來隻因受後宮盅惑,袒向建成、元吉而疏世民,釀成宮廷派系內爭,是否確有其事?”
他與元越澤雖然性格上基本相似,細分下來卻有不同:元越澤是那種原則性過強、對人對己都絕到傢的人;宋師道卻更似一個‘正常人’。這與他們不同的人生經歷有關,元越澤可以不幫李世民,宋師道卻狠不下這個心,而且李世民若真的出事,隻會便宜背後擺佈李建成、李元吉的邪人,這是宋師道無論如何都做不到不顧李世民死活的主要原因。
李淵默然片晌,苦笑道:“事實當然與謠言頗有出入,小處我李淵不想辯駁,隻從大處著眼,建成位居嫡長。又無大過,功業雖似不及世民,皆因身為太子,不宜在外帶兵征戰,非是不及世民。表面看世民才華駿發,勛業克隆,威震四海。人心所向。事實上當年的楊廣豈非亦是如此。廢長立幼,倫常失序下,隻會重演前代的宮庭慘變。”
李淵在他的立場這麼去想也不無道理,所謂‘父子之間,人所難言’。宋師道卻依舊失望地道:“你李傢的事,小刀當然比我清楚。不過我要告訴你一件事,當日與辟守玄合作的人是大明尊教的神將,修為近乎天人,我曾偷聽到他與你三子元吉合作,不用想也知他定也與你長子建成有些勾當吧!我半月前入關路上被楊文幹、楊虛彥及那個神將偷襲,他們為什麼要阻止我入關?而且大明尊教的人以奪取天下為目標……”
李淵終於色變,眼泛殺機道:“這些妖人莫非是要顛覆我大唐?”
宋師道揮手道:“所有的事情,你自己想想吧,多餘的話我就不說瞭,你回去吧,我的事解決後就會離開,你我再我相見之期。”
李淵身形一晃,嘴唇顫抖道:“大哥保重,小弟告辭。”
語畢,扭頭去瞭。
第三日清晨,李淵突然下聖旨,解除戒嚴,接近年關的長安再度恢復繁榮。
元越澤昨天一整天沒有外出,隻是與幾女在房中聊天,祝玉妍一走就是兩夜,至今都還沒回來,雖然不可能遇到什麼危險,卻也教元越澤一傢人好生擔憂。一向穩重的單美仙都開始抱怨起來瞭。
吃過早點後,獨孤鳳提議道:“我們正好去東市把致姐接回來,然後到街上走走。”
雲玉真附和道:“好主意,前天正好想看看夫君的賭技呢,結果被鳳兒給攪合瞭。”
兩女打鬧幾下,幾人一同外出,元越澤道:“會否是寇仲那兩個小子幫瞭李世民,為何李淵沒怎麼處罰他,隻是簡單地責怪瞭一頓?”
衛貞貞皺眉思索道:“不可能,小仲他二人影響力絕沒有那麼大的。”
獨孤鳳撇瞭撇小嘴道:“貞貞姐聖手回春,兩天內就將後宮女眷的毒全除去,又保住李淵的龍子,他竟沒謝一句,真不明白爹為什麼會要人傢送那張價值連城的‘寒林清遠圖’給李淵。”
元越澤笑道:“或許那張真跡與嶽父和李淵關系都不一般吧,嶽父這樣做也有隱含二人從此不再有友情之意,畢竟日後我們兩方,隻有一方能活得好好的。嶽父的做法甚合我意。”
白清兒扁著小嘴道:“誰像公子那麼無情呢?李唐公主的面子你都不給。”
元越澤做瞭個惡狠狠的表情後,探出那雙‘抓奶龍爪手’,色色地笑道:“若是清兒的面子,我一定給。”
白清兒嚇得一聲尖叫,躲到笑得前仰後合的單美仙身後。
不片刻後,一行人出得皇宮,四散開來,隻有元越澤與雲玉真和小鶴兒沿著昨天的路向北裡進發。白清兒雖精明,卻一直沒有胡鬧著要元越澤盡快幫她報仇,這幾日似是對這種平淡卻真實的傢庭生活很享受,沉迷其中。小鶴兒聽說當年好友就住在‘北裡’的‘上林苑’,她也不願與元越澤分開,於是順路跟瞭過來。
再次踏上‘躍馬橋’後,氣氛較兩日前有瞭一些變化,雲玉真貼上元越澤身側,傳音道:“夫君的惑敵之計成功啦,水下有許多氣息,看來是在尋找寶藏入口!”
元越澤嘿嘿一笑,雲玉真又道:“剛剛聽路上人說,‘嶽山’昨晚入關瞭,就住在皇城附近,李淵還親自去見他瞭呢!”
元越澤略一思索道:“會否是二哥為李世民求的情?”
雲玉真道:“也有這個可能,我們不方便見面,隻有等機會瞭。二哥既然來瞭,嫂子應該也會來吧,說不定我們可以在北裡的賭坊遇到她!”
四下看熱鬧的小鶴兒回過頭來,俏臉微紅地撅嘴道:“元大哥不知羞,大庭廣眾下還與玉真姐這麼親密。”
元越澤搖頭失笑,三人一拐,再次進入‘北裡’。
天下賭場首推關中長安的‘明堂窩’,位於最著名青樓上林苑之旁,主持的是赫赫有名的‘大仙’胡佛,乃‘胡仙派’的掌門人,是賭門最受尊敬的老撇。老撇是江湖術語,指的是以賭行騙的人。
雖然誰都知道賭博‘十賭九騙’,可沒人會喜歡光顧老撇開的賭坊,胡佛出道時以騙起傢,發財立品,二十年前當眾以整體豬羊上供胡仙,立誓不再騙人,還保證在他的賭坊內絕不容人行騙,所以到他的明堂窩,比到任何地方賭更可放心,他的生意越做越大。
三人停在行人絡繹不絕的‘明堂窩’大門外幾十丈處。
雲玉真提議道:“‘六福賭館’是香傢‘神仙手’池生春所開,既要賭,我們就去他們那裡吧。”
元越澤點頭笑道:“踢場鬧事,我比較在行,不過我們還是先為小妹找她朋友的好。”
突然又想到闊別數月的尚秀芳此刻應該就住在這裡,為免她惹上太多麻煩,元越澤一直都沒來看望她,猶豫一下,決定先與門口的守衛打探一番。
‘上林苑’之所以名聞全國,確有其獨特的風貌,隻一瞥之下,元越澤就發覺它與眾不同之處。它不像‘六福賭館’和‘明堂窩’般那樣用大量的彩色琉璃的三采磚瓦作裝飾,而是追求一種高貴淡雅、充滿書卷氣味的裝飾。入門後的主建築物最具代表性,大片的灰磚墻,屋頂是黑色琉璃瓦綠色的剪邊,簷下是青綠的采畫,支柱和隔扇欄桿都不施采繪而露出木材原色,柱上楹聯亦以硬木制作,溫文爾雅,難怪詩人墨客頌聲不絕。
若是平常人,早被那些兇神惡煞的守衛們罵走瞭,但既是元越澤這‘流氓祖師爺’,加上他又是李唐貴賓,那幾個守衛眼帶崇拜、必恭必敬地回答瞭他的問題,樓上不時有幾個媚眼望元越澤方向飄來。
問清楚後,元越澤松瞭口氣:當紅阿姑紀倩此刻正在對面的‘明堂窩’內賭博,三人於是扭頭走向‘明堂窩’。
‘明堂窩’與‘上林苑’毗鄰並立,對面就是‘六福賭館’,這三組各自獨立的建築組群,形成‘北裡’的中心區和重點所在,其他規模較小的青樓和賭館,眾星拱月般更襯托出它們的氣勢。在這些青樓賭館門外,有人大做買賣,有擺小攤賣燒餅與脆麻花的,有炸油糕、賣雞蛋的,熱鬧非常。
還離門口有一段距離,他已被守門的認出,立即過來相請,三人擠在賭客群中,緩緩進入‘明堂窩’人聲鼎沸、宮殿般寬敞的大堂。
眼前景象讓元越澤都有些吃驚。近千人分別圍著五、六十張大賭桌,正賭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不知是否防人舞弊出術,分明是白晝,堂內卻點著許多特別輝煌明亮的燈火。骰子在盅內搖撞得震天價響的清脆音,配合著男女的哈喝起哄,高聲拍掌,使人很容易生出抽離現實的感覺。
守衛帶路,穿過大堂,三人的目的地是貴賓堂。
‘明堂窩’的四個貴賓堂是四座獨立的建築物,以遊廊把主堂相連起來,遊廊兩旁是亭池園林的美景,環境清雅,與主堂的喧嘩熱鬧大異其趣。
由於歷代君主不時有禁賭的措施,所以賭場有‘明堂子’和‘私窩子’之別,前者是公開的賭場,後老則是以私人公館作為賭場。明堂窩把‘明堂子’的‘明堂’與‘私窩子’的‘窩’字撮合而成‘明堂窩’,可見‘大仙’胡佛在賭林的威望聲勢。亦可見在天下尚未統一的紛亂形勢中,各方賭豪賭霸爭相竟起的熱烈情況,由於牽涉利益巨大之極,所以能出來開賭館者,不但本身財力雄厚,在黑白兩道部吃得開,背後更必有權貴在撐腰。
長安最大的兩傢公開和合法的賭場是‘明堂窩’和‘六福賭館’,前者有李淵寵妃尹德妃之父尹祖文撐腰,後者則有李元吉包庇,所以都站得非常硬,連主張禁賭的李世民也奈何不瞭這兩傢賭場。
‘明堂窩’的四座貴賓堂以‘大仙’、‘天皇’、‘地皇’、‘人皇’命名,除首堂的‘大仙堂’不設走局,後三堂均各有所事,天皇堂賭骰寶、地皇堂賭番攤、人皇堂賭牌九。都是廣受歡迎的賭博種類。
從不停介紹的守衛那裡,三人得知紀倩正在專賭骰寶的‘天皇堂’內,於是也進到此堂。此堂隻有主堂三分二的面積,但人數則是主堂人數的四分之一,賓客品流較高,無不衣著華麗,剪裁得體,雖不橡外堂賭客的喧嘩吵鬧,但氣氛依然熱烈。其中還不乏華衣麗眼的女性,占大多數為貴賓巨賈攜來的青樓姑娘,人人賭得興高采烈,昏天昏地。
元越澤三人進來後,堂內突然靜瞭下來,所有人目光聚瞭過來,男人幾乎都在看雲玉真,女的則是不停打量元越澤,看得元越澤三人一陣不舒服,被人當猴子看的感覺又湧上心頭。
忽然一把女聲在他身旁響起道:“公子請留步。”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到後進來的姑娘身上,隻見那姑娘作婢子打扮,年紀不過不超過雙十,眉梢眼角含孕春情,目光大膽,不像正經人傢的婢女。在數不清的灼灼目光下,那婢女也招架不住,走過來遞給元越澤一張字條,二話沒說,飛也似地逃掉瞭。
元越澤打開帶著淡淡幽香的紙條,看瞭一眼後遞給雲玉真。
“公子真是有魅力呢!”
一把婉轉嬌媚,仿佛帶著無限誘惑力的聲音在堂另一側響起,走廊口出現一個婀娜身影,原來是一身著高領華服、肩罩禦寒披風的年輕女子,此女長得眉如彎月,眼似秋水,容貌皮膚均美得異乎尋常,比亭亭玉立的小鶴兒還要水靈幾分,特別誘-人是她玲瓏飽-滿的身段曲線。
“大傢請繼續吧!元公子都被大傢看得不好意思瞭。”
那女子盈盈走瞭過來,一邊開口道,好象與元越澤有多熟悉一般。眾人雖偶爾還是會望過來,但場內熱鬧氣氛已經恢復。來到元越澤面前,那女子大膽地與他對視後,施禮道:“奴傢胡小仙,見過公子與兩位夫人,歡迎公子來到‘明堂窩’。”
此女就是‘明堂窩’當傢‘大仙’胡佛的獨生女胡小仙。
元越澤隻望瞭她一眼,待雲玉真將那紙片疊好,放到他懷裡後,就環顧大堂道:“姑娘客氣瞭,我們是來找‘上林苑’的紀倩姑娘的。”
胡小仙對元越澤不用正眼望她也不氣惱,身邊雲玉真的姿色風情畢竟擺在那裡,自從雲玉真出現,大堂內所有女人都好象失去瞭光彩。但聽到紀倩的名字,胡小仙眼中依舊飛快閃過一絲不悅,接著帶著三人前行,一邊將柔弱無骨、幽香透鼻的嬌軀湊到元越澤身側,低聲道:“奴傢數月前在九江曾遇到賭術聞名天下、曾與傢父決戰賭桌之上,僅以一局之差敗走,與香貴並稱‘北雷南香’的雷九指和近年來在江南冒起的賭界新人侯文卿姐姐,聽他們說,當日在成都,公子輕易就贏瞭他們,不知公子有否興趣與奴傢玩一盤?”
元越澤腦筋一轉,才明白當日在成都與他同桌賭博那個瘦高的人應該就是雷九指,隨後淡淡一笑道:“待為小妹找到失散多年的好友後,我們可以玩幾把。”
見胡小仙不解的表情,元越澤摟過小鶴兒的香肩,解釋道:“紀倩姑娘就是我這小妹從前的好友。”
胡小仙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奴傢還以為公子是來找紀倩陪你呢!須知她性情古怪,尋常人恐怕她連眼角都不掃一下,若是公子的話……那就是紀倩。”
順著胡小仙那光潔白嫩、柔若無骨的修長玉指望過去,就見前方幾丈處一張椅子上坐著位幹嬌百媚的女賭客,她長得如花似玉,艷光迫人,整個大堂內除瞭雲玉真,再每哪個女子能比得上她,隻是她神態風-流,目光大膽,下註重而狠,不時發出銀鈴般的嬌笑聲,為緊張的賭局平添不少熱烈氣氛。
當她還在催促著莊傢快點搖盅時,渾然沒有因為桌上人的目光聚到瞭元越澤與雲玉真身上而覺得怪異。
“小……小倩?”
小鶴兒那激動中帶點不確定的聲音響起。
紀倩望向小鶴兒,連眼角的餘光都懶得看元越澤與雲玉真,望著小鶴兒幾息,立時輕皺眉頭,神情仍是美麗迷人,充滿醉人的風情,突然失態地掩口,訝道:“你……你是小紀?”
二女分開多年,這些年正好又是發育時期,模樣,身材變化大是很正常的,但還不至於將輪廓徹底改變。
胡小仙與雲玉真接連豪賭,雲玉真也是有背景的人,賭術雖不簡單,卻依舊不是胡小仙的對手。賭桌上隻有二女瞭,其他人要麼輸得回傢,要麼站著看熱鬧。
元越澤在一邊打著哈欠。
紀倩與小鶴兒相認後,第一時間跑回對面的‘上林苑’談心,元越澤二人就在這裡打發時間,一邊等著小鶴兒回來。
胡小仙有贏瞭一把,對無精打采,昏沉沉的元越澤嬌笑道:“公子莫非受到打擊瞭?與奴傢玩幾把如何?”
剛剛紀倩隻是輕蔑地看瞭一眼元越澤,那種眼神周圍的人都感受得到,胡小仙以為元越澤受到打擊,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雲玉真秀眉輕蹙,不悅道:“不就是一妓-女,我們沒有蔑視她,她卻來蔑視我們。”
這幾年來她的性子已經平和瞭許多,說出這樣的話隻是心裡不舒服,正如元越澤曾對她們說過那樣:你可以不欣賞、不喜歡一個人,卻沒有資格去蔑視他。
元越澤微微一笑,又在周圍眾人的驚訝神色中取出一大堆珠寶給雲玉真道:“繼續玩,輸贏沒關系,高興即可。”
胡小仙眼中閃過異彩,堂口處卻傳來紀倩冷冷的聲音:“元公子可有興趣與我玩一把?”
元越澤爬在桌角,動都不動,閉著眼睛懶懶地道:“沒興趣。”
紀倩拉著面色復雜,欲言又止的小鶴兒快步坐入席上,二女秀眸都有些紅腫,想來該是久別重逢,喜極而泣造成的。
紀倩輕哼一聲道:“我也沒興趣與公子賭,但事情牽扯到我的姐妹,所以欲與公子賭一盤,若是我贏瞭,公子不但要保證小紀與你再無關系,也要收回你為她找兄長的人,我們自己會出人去找。”
元越澤愕然地望向小鶴兒,不知她到底與紀倩說過什麼。小鶴兒搖頭對紀倩道:“不是那樣的……”
紀倩抬起蒼白的玉手,斷然道:“小紀若當我是姐妹,就不要再說話,世間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清白。”
接著轉向元越澤,不屑地道:“公子賭還是不賭,何必婆媽?”
“啪!”
元越澤手掌一翻,長劍橫到桌上,目射神光,緊盯紀倩。紀倩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語帶譏諷地道:“你元公子本事高強,若惱羞成怒,欲殺我這等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亦無不可。”
雲玉真眼中冒火,任桌旁的任何人都可以感覺到紀倩就是在針對元越澤,一手按住欲反唇相譏的雲玉真,元越澤發出一陣長笑後,一字一頓地道:“賭又有何妨,為何不玩大一點?”
小鶴兒知道,元越澤瞬間已由‘神’變成瞭‘魔’,那冷血無情的神色,她再熟悉不過瞭。
紀倩淡淡道:“怎麼才叫大一點?”
元越澤指著自己的腦袋,冷冷地道:“一局定輸贏,元某人若是輸瞭,不但答應你的任何要求,還把這項上人頭送給你!”
堂內頓時鴉雀無聲。
小鶴兒俏臉已轉煞白,紀倩亦目瞪口呆地說不出話來,片刻後,方勉強道:“若是我輸瞭,是否也將人頭奉上?”
元越澤搖頭道:“不必,姑娘若輸瞭,隻要脫得一絲-不掛,於晌午時分,沿長安城走一圈就可以!”
堂內眾人一片嘩然,更有甚者已經在不懷好意地偷笑瞭。
紀倩粉面通紅,羞怒交加,冷聲道:“好!傳言看來也不盡然,什麼憐香惜玉,原來都是假的!”
元越澤悶哼一聲,以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道:“我和你熟嗎?憑什麼憐你?你步步相逼,元某人若再將熱臉往你冷屁股上貼,不是犯-賤是什麼?別以為長瞭比常人好點的身段和一張好看的臉蛋就比誰高出一等,在我眼裡,你遠沒小妹可愛。”
紀倩氣得呼吸急促,高聳的胸-脯不住起伏,一旁的小鶴兒要開口,卻被她強行制止,大堂深處突然傳來一個沉雄的聲音道:“賭博隻為消遣,二位請消消氣。”
走廊口處,在四名大漢簇擁下,剛剛開始神秘消失的胡小仙與一中年男子快步走瞭過來。
周圍人自覺讓開一條道路,六人直接來到圓桌前。
隻見胡小仙身邊那人年紀在四十五、六歲間,灰白的濃發從前額往後直梳,結髻後蓋上以綠玉制的小方冠。臉目清秀的很有個性,長著五綹長須,也像頭發的花白顏色。配上修-長高昂的身形,有種‘狐仙’般的奇異氣質。特別引人註意的是他那對手,潔白晶瑩,修-長纖美,本身就像具有法力般。
元越澤淡淡道:“閣下就是這‘明堂窩’的當傢胡佛大仙?”
那人抱拳道:“久仰久仰!胡某有幸,竟得元公子賞臉光臨,乃我們明堂窩的光榮。”
元越澤微微一笑道:“元某人並非不給大仙面子,但誰若逼到我的頭上,必須要做好失去一切,甚至死的覺悟,紀倩姑娘既然做出此等覺悟,我何不成全她呢?”
周圍人心中一陣惡寒,一種說不出的恐懼感在心頭升起,尤其是元越澤以那副悠然自若的神情講出此番話,遠比配合迫人氣勢更具威脅。
紀倩雖身在青樓,卻從不賣身,此刻銀牙暗咬,決然道:“就照公子所講,紀倩若輸瞭,也不會如你所願,但會將人頭奉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