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邪帝何在

  送走宋師道,為等那少女睡醒,元越澤便與宋玉華二女閑談起來。

  見到內間那熟睡的少女時,獨孤鳳這敏感的小醋壇子再次打翻,元越澤隻好為她詳細介紹,她的醋海才算平靜瞭一些。

  那少女醒來時,天色已晚。

  坐在桌旁,元越澤細細盤問少女的名字,身世以及未來打算。

  少女見不知從哪冒出兩個大姐姐,其中一個更是美得不像話。而取下薄薄面具的元越澤亦英俊無比,還好她根據聲音與服飾判斷,知道眼前這人就是黃昏時救自己的中年人。愣瞭一會兒後,她便講述起來。

  這少女竟是小鶴兒。

  元越澤點頭道:“你真名是叫陰小紀,有一個親哥哥叫陰顯鶴,以前有兩個好友,一個叫小尤,一個叫小倩,對不對?”

  小鶴兒目瞪口呆地看著元越澤,宋玉華忙為她仔細解釋。小鶴兒有些不敢相信地叫道:“原來大哥哥就是元越澤!”

  元越澤微微點瞭點頭,隨後與宋玉華商量瞭一下,決定暫時把她送到洛陽那種安定的地方生活,總比日日在襄陽當個扒手,吃瞭上頓沒下頓要強。

  小鶴兒一聽要被送走,當下表情不自然起來。

  元越澤安慰道:“你的身世我都知道,你們三人是從香傢魔爪下逃出生天,離開江都後,你們輾轉流落至襄陽,得襄陽最出色的名妓收作幹女兒,你平時扮成男裝到街頭混,另外二人則被訓練成賣藝不賣身的才女,後來那名妓收山嫁人,你與小尤留在襄陽,另一人則到長安碰機會。”

  小鶴兒麻木地點瞭點頭。

  元越澤又道:“我還有些事情要辦,所以必須盡快離開這裡,你那個叫小尤的朋友,我們稍候可去為她贖身,你們到洛陽居住便可。你們另外的那個好友與你哥哥都還活著,日後我會盡力幫你找到他們,讓你們重逢。”

  小鶴兒先是一呆,隨即嬌軀猛顫,雙目熱淚泉湧,不住搖頭道:“沒可能的!大哥早被人打死瞭。”

  安慰半晌,小鶴兒才算平復下來,元越澤亦覺得多說沒什麼效果,日後他們相見自然就明白一切。

  獨孤鳳在一旁恨聲道:“巴陵幫的人真是罪大惡極,我們絕不會放過他們。”

  元越澤失笑道:“那是一定的,不過眼下還是先救人,離開這裡再說。”

  小鶴兒忙不迭地點頭。

  元越澤再次易容與小鶴兒出門,贖回瞭那個妖艷的小尤後,元越澤將四女收好,獨自一人連夜離開襄陽。

  他這次的第一目標本是向雨田的四個惡徒,隻有從他們四人身上,元越澤才有一點點機會打探到向雨田又或者是聖尊的秘密。

  不過由於無法確認那四個惡徒究竟會在何時出現,加上元越澤對齊雲觀的具體位置及伏魔洞的忌憚,他便策劃好此行先到飛馬牧場探望瞭一下懷有身孕的商青雅及照顧在一旁的魯妙子與商秀珣,順便可以從魯妙子那裡打聽一下向雨田的過去以及齊雲觀下伏魔洞的秘密,畢竟魯妙子是伏魔洞的建造者。

  來到飛馬牧場,元越澤遞上信物。不多時,魯妙子與商秀珣便迎瞭出來,跟在他們身後的,居然是雙龍。

  進得飛鳥園,問候完商青雅,留下宋玉華幾女陪伴商秀珣,元越澤與魯妙子,寇仲,徐子陵來到外面,坐到小亭中品茶閑談起來。

  元越澤對寇仲道:“你們身體恢復得如何?是什麼時候到這裡的?”

  寇仲開口道:“我們在山城修養一段日子,傷勢完全復原後,宋二哥說如果我們渴望獲取知識,就不能錯過魯大師,我們是四天前到的。”

  每一次見到雙龍,他們都有不小的變化,性格越來越成熟穩重,修為亦越來越高深。原書中,雙龍之所以在中後期發達,除《長生訣》與其他奇遇外,魯妙子臨終前交給他們的各方面書籍與知識作用最大,這一點在寇仲指揮軍隊時尤為明顯。由於元越澤的到來,雙龍直到最近才遇到魯妙子,不過這也說明,他們的將來,註定瞭是不可限量的。

  魯妙子贊道:“這兩個小子的確是不世之才,學習速度與天分高得驚人。”

  元越澤點瞭點頭:看來寇仲必定是要踏上那條爭霸之路瞭,不過他倒不擔心這些事情。將自己這次出來的目的說明後道:“魯師可否給我說一說你所熟悉的向雨田,還有,你們兩個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後半句自然是對雙龍說的。

  寇仲撓頭道:“聽說梁都那一帶很亂,我們兩個想再與大師學習一段時日後過去瞧瞧。”

  徐子陵沒好氣道:“過去渾水摸魚才是真。”

  寇仲幹笑一聲,還未來得及再開口,就聽魯妙子皺眉道:“我與雨田認識瞭快六十年,回想起來,他從沒提到過半點和大明尊教或大明聖尊有關的事。”

  徐子陵終於忍不住好奇地插嘴道:“向雨田到底是什麼人物?我們怎麼從未聽過?這‘邪帝’的稱號真夠威風的。”

  魯妙子笑道:“這些都是魔門的秘密,春秋戰國時期,諸子百傢各門各派的學說,宗教爭鳴,各有各的道理與法統,孰高孰低,莫衷一是。及至漢武帝時期,罷黜百傢,獨尊儒學和佛,道兩教,受排擠的宗派漸走偏鋒,行事詭秘激烈,慢慢形成魔門,魔門以‘四大奇書’之一的十卷《天魔策》為最高秘典,魔門中人自詡推祟真情真性,鄙視滿口仁義道德,侈言孔孟佛道的偽君子。由於各自為政,加上受到統治者的打壓,所以魔門很快轉為衰落,繼而分裂成兩派六道,分別是:陰癸派,花間派,邪極道,補天道,滅情道,天蓮道,魔相道,真傳道,其中真傳道又一分為二:道祖真傳與老君觀。邪極道的宗主便是以‘邪帝’為名,傳至第十三代,也就是最後一代‘邪帝’便是向雨田,除魔門中人外,知道雨田的人少之又少,當今世上曾親眼見過他的人,恐怕也就隻有我瞭。三十多年前他便退隱潛修魔門最秘不可測,無人敢練的功法《道心種魔大法》其後走火入魔而死。”

  雙龍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

  寇仲突然問道:“這個什麼‘邪帝’與‘陰後’比起來,哪個更強一些?”

  元越澤知他定想起瞭前段日子元越澤與祝玉妍作的那場戲,便笑道:“向雨田肯定要比陰後厲害不止一籌。”

  寇仲作瞭個誇張的表情,正要再開口時,卻見元越澤皺起眉頭,沉聲道:“向雨田不是依靠汲取‘邪帝舍利’中的元精去修煉《道心種魔大法》的嗎?我一直忘記詢問為何舍利會落在魯師手上?魯師又是如何確定他的死訊的?”

  寇仲插口道:“‘邪帝舍利’又是什麼東西?”

  元越澤被他連續打岔給逗樂瞭,卻依舊耐心解釋道:“‘邪帝舍利’原本是第一代邪帝謝泊,為尋找一套有關醫學的帛書,無意中於一座屬於春秋戰國時代的古墓內發現的陪葬品。此墓位於古齊國境內,墓室宏大壯麗,陪葬品極其奢華,隻是生葬的駿馬竟達百匹之眾,可知墓穴的主人生前縱非王侯將相,權勢地位亦非常之高。

  謝泊雖因不容於當時獨尊儒學的正統時代,致憤世嫉俗,行為怪異,本身卻非什麼十惡不赦的邪人,獨寄情醫道,希望能通過醫術,破解魔門最神秘經典《道心種魔大法》之謎。

  ‘邪帝舍利’被謝泊發現時,是放在墓主所枕後頸之下,滿佈血斑,晶瑩斑駁,因屬晶狀的半透明特質,故歸類為黃晶,事實上它和任何黃晶石都有很大的差異。最惹起謝泊興趣的是此晶球似乎蘊涵某一種奇異的力量,經謝泊長期試驗,得出一個驚人的發現,就是晶球擁有吸取和儲存人類真元和精氣的奇異特性。

  這發現實是非同小可。在魔門中,早流傳有吸取別人功力的各種邪功異法。但不論施術者如何高明,吸取他人真氣隻屬輔助或暫時性質,從沒有人能真的把別人數十年功力永久性的據為己有,並大幅和無休止地增加自己的功力。就算能辦到,由於真氣本質的差異,隻會是有害無益,動輒有走火入魔之禍。

  較高明是通過男女采補之術,吸取對方元陰元陽,但仍隻是輔助性質,其中不無風險,非是上乘之道。但元精卻是玄之又玄的另一回事。

  道傢有所謂三元,其在天為日月星之三光,在地為水火土之三要,在人為精氣神之三物。而練精化氣,練氣化神,練神還虛,正是整個道傢的修煉過程。在元精,元氣,元神的三元中,元精乃一切的根本,元氣和元神是把元精修煉提升而得。元氣和元神因每個修行之士際遇和方法不同,各有差異,元精卻並無分歧。

  這一發現令謝泊欣喜若狂,經多年鉆研,終創出一種把元精註入晶球得方法,那時他離大歸之期不遠,遂在臨終前把元精盡註球內,並囑下一代找出提取球內元精的方法。自此晶球被命名為‘聖帝舍利’。

  這帶來魔門兩派六道中邪極道最頭痛的問題,像謝泊這樣博學多才,識見超凡,擁有大智大慧的人實屬百年難得一見,歷代繼承者雖殫思竭力,千方百計,仍像坐擁寶山,分享不到半個子兒好處。且因不得其法,令舍利不斷吸取各式各樣有害或無害的元氣,令問題更趨復雜,更難解決。

  不過歷代‘邪帝’,隻要非是橫死者,臨終前均依遺訓把元精註進舍利內,這亦成為邪極道歷代宗主所選擇的辭世方式。

  因為種種變化,研究如何提取舍利元精成為高度危險的事,一個不好,動輒有走火入魔之險。間或有人能提取舍利內有益的元氣,確能令功力倍增,這事實使歷代傳人更是鍥而不舍。至於如何提取舍利內的元精,則仍是一籌莫展。直至向雨田出,以天縱之才,修煉《道心種魔大法》忽然悟出提取舍利元精的‘練精化氣大法’,謝泊的夢想才得以實現。”

  魯妙子伸手打斷他道:“我並不知曉雨田到底以什麼方法去修煉《道心種魔大法》的,但他隻閉關兩年,便因修煉《道心種魔大法》出岔子,又見四徒中沒有一個是成材的,臨終前,他找到我,把舍利交於我,又告知我提取其中元精的‘練精化氣大法’,囑托我尋覓魔門其他派系有能之士,傳予舍利,便可統一魔道,結束魔門數百年來四分五裂,內鬥不休之局。隨後他說要死在齊雲觀下的伏魔洞內,其後便離開瞭。而我看魔門暫時無人有資格承受舍利,遂把舍利密藏楊公寶庫之內。再後來,我便將‘練精化氣大法’與‘邪帝舍利’的下落都告知給你瞭。”

  徐子陵好奇道:“他生前就為自己選好瞭死後的安息之所?”

  魯妙子答道:“所有的宗教,不論古今中外,或正或邪,皆有洞天福地的觀念,亦即是所信奉的神或魔靈氣匯聚之處。伏魔洞正是魔門的洞天福地之一。五十年前,雨田根據魔門典籍記載,經千辛萬苦才找到一座赤巖奇山,輾轉摸索,終於在地下發現瞭伏魔洞的所在,後來,他請我對伏魔洞的天然迷宮進行擴建加工,以防止門人內亂或外敵入侵。伏魔洞最終也成瞭他的坐化墓塚。”

  元越澤又問道:“那就是說魯師並沒有親眼見到向雨田斷氣?”

  魯妙子莫名其妙地點瞭點頭。

  元越澤反復以手指關節敲打太陽穴,閉目狠狠地靠在座椅上。

  對於這個時空的其他人來說,向雨田之死並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因為本身他就過於神秘。但對於元越澤來說,向雨田之死實在是疑點重重,若將這個時空中的說法與《邊荒傳說》中的說法總結起來,元越澤便有瞭一些明悟:向雨田騙過瞭包括一生摯友魯妙子在內的所有人,他其實還沒死,隻是很早就參透瞭生死,隨時可破空而去。

  但這個說法目前也隻能是猜測,最好的辦法還是親自去探查一番。

  將自己的想法說給魯妙子後,並不瞭解《邊荒傳說》的魯妙子當下大驚,忙將齊雲觀的位置及伏魔洞內所有機關秘道都詳細說給元越澤聽。

  元越澤不想過多耽擱時間,最後與幾女商量後,隻帶不依不饒地獨孤鳳上路。宋玉華則留下來,一邊與商秀珣共同照看商青雅,一邊給洛陽送信,等候沈落雁派人來接她們與小鶴兒二女到洛陽居住。

  雙龍則是要繼續留在魯妙子身邊學習一小段日子,隻是簡單與元越澤告別,並約定日後到洛陽作客。

  自覺虧欠瞭獨孤鳳的元越澤本想帶她一同施展輕功,怎奈獨孤鳳又沒煉化過身體,氣息的渾厚與綿長無論如何也無法與元越澤相比,元越澤幹脆抱起她,一路沿著長江向東飛奔。

  途上不時遇上瞭荒廢的村落,滿目瘡痍,瞧得元越澤黯然神傷,按照魯妙子所提示的最近路線,穿過荒僻無人的山野,翻山越嶺,在他腳下,窮山絕谷如履平地般方便。

  際此夏末秋初時節,長江流域依舊是處處鮮花盛放,風光綺麗。不同種類的樹木組成大片樹林,覆蓋山坡草原。梅花鹿,金絲猴,各種雀鳥等棲息繁衍,充滿自然的野趣和生氣。

  一路不眠不休地奔瞭五天四夜,這天中午,元越澤終於來到新安郡休寧縣西萬歲山下的一個小瀑佈前。

  此時,齊雲觀已經近在咫尺瞭。

  放下獨孤鳳後,元越澤長長地籲瞭一口氣,無力地靠坐在小瀑佈旁的一塊大石上。

  獨孤鳳忙為他揉捏肩膀,歉然地低聲道:“都怪鳳兒任性,否則大哥一定不會累成這樣。”

  元越澤喘瞭幾口氣後大笑道:“怪你什麼?改日榻上好好補償我一下就好。”

  獨孤鳳大窘,怎麼說她如今也還是個處子。

  白瞭元越澤一眼後,獨孤鳳望向遠處方大概數裡外的那座奇山,巖色赤如朱砂,奇峰怪崖,層出不窮,極盡幽奇。半山處隱見廟宇,便指著那廟宇,興奮地高呼道:“大哥,那裡定是魯師所說的齊雲觀瞭吧?”

  元越澤微笑著點瞭點頭。

  獨孤鳳秀眉輕蹙,玉手托著下巴道:“也不知道尤鳥倦那四個惡人有沒有出現?”

  元越澤無奈道:“不去親自看一下又怎可能知道?”

  獨孤鳳點頭道:“大哥先休息片刻,我先去看一看。”

  元越澤的確很累,便同意道:“切記運功收斂全身毛孔,不要讓氣息外泄,隻要窺視一下齊雲觀的大概後便回來,萬不可魯莽胡來。”

  獨孤鳳信誓旦旦保證後,飛身朝奇山馳去。

  靠在大石上,感受著輕風吹起瀑佈水氣偶爾打在臉上的舒爽氣息,元越澤暗忖在這時代裡,真是無處不是桃源仙境,就像眼前便是罕見奇景,秀峰羅列,萬象紛陳,奇巧怪石,碧水流經其間,飛瀑彩池,隨緣天成,水動石變間,在陽光下百彩交織,使人怎麼看都不感厭倦。傾聽著飛瀑註入清潭的悅耳聲響,看著岸旁綠草翠樹,浮波蕩漾,水嬌色艷,充盈著無限生機與欣欣向榮的意象,元越澤隻覺心曠神怡。

  一時間神馳物外,睡意猛地襲來,元越澤緩緩閉上雙眼。

  時間不知過瞭多久,一陣涼風吹過,元越澤打瞭一個激靈,醒瞭過來。

  此時已是黃昏時分,獨孤鳳一去便是幾個時辰,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元越澤心頭猛然生出極不安的感覺。

  站起身形,左右環視,沒有絲毫線索後,元越澤元氣已恢復大半,提氣飛奔向奇山。

  不片晌,元越澤來到山腳處,一道河澗蜿蜒流過,竟有橋跨河,連接盤山而上的幽徑。渡過小河,元越澤踏上登山之路,展開腳法,半盞茶不到便抵達半山,奇松異枝橫撐下,有座八角小亭,靠山一邊有道小泉,清流涓涓,另一面是崖緣,可西瞰落日蒼莽虛茫,變幻多端的美景。

  元越澤並無心情觀賞風景,但心頭猛地跳動瞭一下,內心突然泛起一種說不出的玄妙感覺,好像有什麼人或事物在召喚著他一般。

  躍入亭內,察覺不到半絲獨孤鳳的氣息,元越澤繼續起身踏上登廟的山路。

  窄路忽地開闊,在斜陽夕照下,一彎山溪在密密層層、挺拔粗壯的楠樹林中蜿蜒而來,潺潺流動。最動人處是林木間有三條小巧又造型各異的小木橋,互為對襯,各倚一角,形成一個三角形的小橋組合空間,罩在通往寺廟的唯一林間通路處。

  山路一轉,前方赫然出現另一小亭,建於危崖邊緣處,面對著山外廣闊無盡的空間和落日雄壯的美景,教人胸襟懷抱從幽深擴展至似與宇宙並行不悖的境界。劇烈的變化,令元越澤震撼不已。

  繼續登上去,山路斜斜深進山中,穿過另一座密林後,是近百級石階,直指廟門。古廟大門上的牌匾已碎,依山座落在坡臺之上,石階已有被破毀損裂的情況,野草蔓生,顯是被荒棄瞭一段日子,在黃昏的幽暗中多瞭份陰森的感覺。

  元越澤一方面擔心下落不明的獨孤鳳,一方面又被那種說不出來的奇異感所吸引,惟有深吸一口氣,拾級登階。

  石階盡於腳底,洞開的廟門內裡黑沉沉的,透出腐朽的氣味。元越澤沒有絲毫猶豫地跨過門檻,踏進廟內。

  夕陽的餘暉終於消失在寺外遠方地平的遠處,死寂的荒廟內漆黑一片,元越澤聚起目力,環視周圍,但見佛臺上供奉菩薩像殘破剝落,塵封網結,四周在無它物,一片蕭條冷寂的氣氛。

  “鳳兒!”

  此時,在廟外讓他感到玄妙的感覺已經變成瞭一種心頭上的重擔,元越澤隻覺心跳越來越壓抑,呼吸越來越困難,隻好站在菩薩佛像前,強行運功大喝一聲。

  回音倏響。

  在這樣狹小的廟內如何會有回音?

  回音是由佛龕後方傳來,元越澤繞瞭過去,隻見佛龕後面,有一道已被推開的活壁,一道深進地下的石階隱約可見。

  元越澤已可猜測到這下面大概就是魯妙子所建造的伏魔洞,心中也推測出獨孤鳳可能是好奇心作怪,才進入洞中。由於擔心她的下落,元越澤迅速回想一遍魯妙子指示的行進方法,沿著石階迅疾騰挪閃躍,左彎右曲,不住下降。

  百多級石階轉眼盡於腳下。元越澤在一個明顯經由人手開鑿出來的圓洞停下來,集中目力往洞口瞧去,洞口上方雕刻有三個大字:伏魔洞,兩旁亦鑿有字樣,左邊是‘靈秀自天成’,右邊是‘神工開洞府’。

  “咳!”

  一聲極其細微,飄忽無定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入元越澤耳內。

  元越澤隻覺耳鼓發麻,心頭那種恐懼感再度襲來,一個躍身,退後兩丈,強行壓下心跳,暗自運勁,集中目力望瞭過去。

  洞穴口處不知何時赫然出現一道身披長披風,雄偉樸實的身影,正負手觀看著洞口的對聯。

  這意味著他剛剛與元越澤是並肩而立!

  但元越澤根本沒有發覺到他的存在。

  他到底是人,還是鬼?

  元越澤察覺到對方實力的深不見底,嘴角逸出一抹笑意,拱手朗聲道:“敢問前輩可是向雨田?”

  那人緩緩轉過身來。

  一瞬間,元越澤隻覺整個天地顛倒逆轉,胸悶得幾乎要吐血。

  這隻是一種純感官上的感覺,修為如元越澤這樣的人,又怎會不明白這隻是在氣機牽引下,對方發出的精神氣勢。

  現實中,那男子僅僅是做瞭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轉身動作而已。

  抱元守一,元越澤心態瞬間平息下來,仔細望向身前的人。

  隻見那人年紀在三十許間,長相清奇特異。臉盆寬而長,高廣的額角和上兜的下巴令人有雄偉的觀感。他的皮膚晶瑩通透,閃爍著炫目的光澤,眼耳口鼻均有一種用花崗巖雕鑿出來的渾厚味道,修長的眼睛時而神采飛揚,有如閃電,時而帶著些嘲弄的笑意,既使人感到玩世不恭的本性,又兼有看不起天下眾生的驕傲自負。

  他隻是站在那裡,卻自有一股睥睨天下,舍我其誰的姿態,兼之他寬肩厚胛,凸起的線條撐挺瞭他緊身貼體的黑色勁服,臉容和體型相襯俊拔,更使人感到他邪異得近乎詭異與淡雅得予人高山仰止之感的復雜氣質。

  那人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著元越澤,元越澤隻感到自己的薄面具和衣服一點蔽體的作用也沒有,身體內外的狀況完顯露在他的觀察下。

  等元越澤再次凝聚起氣勢時,對方已經收回瞭目光,隻教元越澤無奈地搖頭一笑。

  眼中閃過一絲贊許,那人並不答話,反倒低頭在洞口前數丈空間內緩緩踱步走瞭一個來回,仿佛在思考什麼問題一般,最後又停在初始站立的地點上,側身對著元越澤,依舊一副沉思的模樣。

  元越澤心頭大驚,此人踱步的每一個動作,都清清楚楚地被他看在眼裡,但感官卻更清楚地告訴他,所有這些看似緩慢的動作,都是在一瞬間內完成的。

  魔門高級心法修成後,在運用精神攻擊時,都或多或少帶有這種徹底在時間裡對立的快慢極端韻味。元越澤從前在單美仙處習得一些天魔大法的精義,故他平時的某些招式亦帶點兒這種韻味,但顯然眼前男子無論修為還是運用,都遠在元越澤之上,這怎能不讓他吃驚。

  元越澤幾乎已可肯定此人的身份,隻是不知他為何又是上下打量,又是踱步思索,就是不開口。

  他越著急,越在與對方精神對峙中越落瞭下乘。

  驀地,與生俱來的靈敏直覺告訴他,危機襲來。

  心境已被焦急引發失守的元越澤隻覺猛然間周圍一切事物都消失瞭,魔森之氣驟然彌漫全場,一股巨大無形的力量當胸壓至,使他無法繼續呼吸。

  而那男子像是站在不遠處,又像是出現在元越澤身前數尺處,眼中閃動著奇異的神光,正一拳當胸襲來。

  距離上的錯覺,使得本就已落瞭下乘的元越澤境況愈發不堪,心境上的波動一發不可收拾。

  前後兩道無形氣勁牽扯著元越澤,把他往不同方向拖拉撕扯,耳邊亦是異響大作,宛若地府中的幽靈鬼魂在頌唱安魂曲一般,此時如換作任何一個心境修為不夠的人,必是心悸神精,不戰自潰。

  已親身感受到對方精神修為的超絕,元越澤倏地閉上雙眼,心境立即靜如止水。

  遲瞭!

  就在元越澤心境恢復的那一剎那,那男子似緩實快的一拳已印在他的胸口。

  元越澤隻覺得兩股正反不同的真氣猛然間破入他的體內,拉扯壓迫不休,使他無所適從,根本不知應如何抗拒。

  “嘿!”

  輕笑一聲,元越澤以自身元氣為引,導著另外兩股正反真氣運轉向兩隻手臂。

  他對自己身體的堅韌度已經不如最初那般有自信瞭。

  尤其眼前的敵人絕對是強大至前無古人那種。

  電光石火間,那男子神色平靜地後掠,再次回到原地站裡,一動不動地緊盯元越澤,完美得如一尊供世人膜拜的聖像。

  元越澤心頭驚駭萬分。

  體內的兩股魔氣強行拉扯下,他驚覺自己的胳膊竟然在龜裂解體,瞬間便已化做無數微粒塵埃,分崩離析。

  更可怕的是,這種不帶半分疼痛感的解體趨勢沒有絲毫減弱,正緩緩由雙臂處發展至肩膀。任他如何運功抵抗,都毫無效果。

  元越澤腦中突然閃過一個他從來都沒想過的問題。

  “我,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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