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凱華、樂樂、鐘晨一行從廣東回來瞭。她們對傢紡進行瞭全面的清查摸底,掌握瞭所有情況。此番回京,就是要馬上制定相應的資產重組計劃,盡快恢復傢紡的正常運營。
雖然張一鳴的傷勢已經痊愈,但樂樂知道事情的經過後,仍是一番後怕,因此不免埋怨姚靜。“靜姐你也真是的,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不告訴我?”
“我是想告訴你,可是老公不讓嘛。”
“你呀,你就什麼事都依著他。”
“他說收購的事情很重要,很緊急,耽誤不得。”
“再重要也沒有人重要呀,要是他人都沒瞭,還收購這個破公司有什麼用。對我們來說,CL也好,傢紡也好,有他才有意義的嘛。靜姐我跟你說,老公不是你一個人的,你下次再這樣,我……”
樂樂是真有點生氣,而姚靜回頭一想亦覺得樂樂說得沒錯,因而自知理虧,忙不迭地向樂樂軟語低聲,好一陣道歉,倆姐妹這才消除瞭芥蒂。
是夜,三人自是一番恩愛不提。
根據所有情況來看,銀行免息消除瞭傢紡的外部壓力,但傢紡內部,非主業的包袱太重,要想重整河山,第二步是要甩掉內部的包袱。
傢紡興旺的時候,為解決政府負擔,接收瞭很多亂七八糟的虧損企業,這些企業成為傢紡肌體裡的毒瘤,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蠶食著傢紡的健康血肉,直至傢紡也倒瞭下來。張一鳴決定,所有這些子公司、孫公司,全部進行清產,能賣點錢的就盡量賣點,沒人要的直接破產。總之,傢紡不再下設或控股任何子公司。
“我們這第一步,稱之為收縮戰略。我希望傢紡在恢復盈利之前,在組織上,它是幹凈、獨立、緊湊的,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子公司、分公司、關聯機構等等;在業務上,它是絕對專業、專註的,除瞭傢居紡織品的生產,我們暫時不做其它任何業務。我們的規模已經是這一領域的世界老大,但我們的盈利和我們的行業地位是不相稱的。我希望改變這種情況。
“在原有的傢居紡織品業務恢復和穩定之後,我們將開始佈局戰略。也就是我們將引入新的利潤增長點,這就是我們已經接近研發完成的,新的超薄、超強度、超彈性化纖材料。我的計劃是,收縮戰略使我們今年內扭虧為盈,明年開始,正好借扭虧之勢推出新品,實現增長。
“我想說明一點,我所說的是佈局戰略,不是擴張戰略。我為什麼不用擴張這個詞?因為我怕給人誤導。如果說我們的佈局戰略也包含著擴張的舉動,那也是向相關行業的擴張,而不是現在這樣。大傢看看現在的傢紡,下面有二十幾個各行各業的實體,居然還有一個養殖場,一個休閑度假村,但是沒有一個是盈利的。這也不奇怪,傢紡哪有能力經營好這麼多不同的實業?
“我們分成兩隊人馬,一隊負責剝離非主業資產,也就是賣掉或關閉所有子公司,這要求上半年之內完成。另一隊負責主業的恢復生產,這要求這個月就完成。我們不能等到剝離幹凈瞭才開始生產,那會耽誤時間,影響我們今年扭虧的目標。
“何總負責資產剝離,我負責主業恢復。同時,我是兩隊的總負責人。大傢有問題沒有?”
大傢都沒什麼問題,於是所有計劃就決定下來。細節問題各隊具體處理。
上午剛開完會,前臺對張一鳴說有人找,已經等瞭一陣。張一鳴到會客室一看,竟然是方正輝手下那個叫雷東的。
“雷兄,你好。沒想到是你,真是稀客啊,怎麼有空來這裡?”
由於雷東救過自己,張一鳴對他頗有一份好感。
張一鳴本以為是琳兒有事找他,結果雷東卻是專程來轉達方正輝的邀請。方正輝在京郊一度假山莊設宴,以謝張一鳴對琳兒的救命之恩。
方正輝盛情難卻,再則張一鳴也有心結識一下此人,於是欣然答應赴約。
下午五點,方正輝的奔馳準時在國貿樓下恭候張一鳴。開車的就是雷東,張一鳴上車後,行使兩個多小時,才到達目的地。北京的交通狀況實在叫人不敢恭維。
山莊環境優雅,進去之後別有洞天,佈局和建築都是一種江南風格,這在北京並不多見,令張一鳴很訝異。從裡面工作人員的配置來看,這應該是營業性的一體化休閑場所。但是,偌大一個山莊,卻沒見什麼客人。
“這裡不錯,人不多,清靜。”張一鳴對雷東說。
“這裡是方總開的。平常生意很好,今天方總讓歇業一天,專門和張總您聚聚。今天雖然沒有客人,但是所有的服務項目都營業,到時候張總您想玩點啥,都沒問題的。”
“方總真是太客氣瞭。”
張一鳴有些過意不去地說。
正說著,已到擺宴的小廳,方正輝聽見聲音迎瞭出來。“張總,謝謝賞光。不好意思,讓你來這麼遠的地方。”
“方總,是您客氣瞭。您是前輩,叫我小張就可以瞭。”
張一鳴握住瞭方正輝伸來的手,覺得方正輝的握手堅定有力,很有氣勢。這方正輝,看上去五十多,不知實際年齡是多少。
落座後,張一鳴發現除瞭自己,席間沒有外人,也就是說,這桌酒席是專為張一鳴一個人擺的,而為瞭這一桌,方正輝竟然停業一天。看來方正輝這次還真是很隆重、很高規格地對待張一鳴。
“小張,喝點什麼?”
方正輝指著旁邊紅白數種酒類問道。
“方總,我不善喝酒。”
“不行不行。”
方正輝搖頭說到,“男人應該喝點酒。這樣吧,根據我的經驗,我給你介紹,水井坊這酒不錯,很多不會喝酒的人都說,喝這酒能行,一點不上頭。我也愛喝,我不喜歡紅酒什麼的。”
張一鳴也沒過多推辭,喝點就喝點吧。
“小張,等會我這還有大補的東西,需要先喝點酒。”方正輝笑著說。
方正輝在自己面前倒滿三杯,正瞭正神色,然後鄭重地對張一鳴說:“小張,今天設宴,是正式向你致謝,謝謝你救瞭琳兒。這三杯,是我敬你的。”
方正輝說完,將面前的三杯酒一飲而盡。
張一鳴不敢怠慢,也準備陪上三杯,方正輝攔住瞭他。“小張,我這三杯是真心誠意敬你,你不用陪。這三杯過後,我們再對飲不遲。”
“上菜。”
方正輝小聲吩咐道。於是,早已準備妥當的各式菜肴陸續上來。
“方總,您這園子不錯,很有些江南特色。這在北京不多見。”
席間,張一鳴拉開話題,誇贊起來。
方正輝笑笑道:“小張,我不叫你張總,你也別老叫我方總,你叫我一聲方先生,怎樣?琳兒的媽媽是江蘇人,專業又是建築設計,這裡是按她的意思建的。”
原來如此,張一鳴心想,沒料到琳兒的媽媽還是個才女。本來,知道琳兒的身世之後,張一鳴還以為琳兒媽媽就是一個傍大款的小蜜。
“今天,本來琳兒和她媽媽都應該來的,她們也說瞭要來,是我給攔住瞭。等會有些事情,我們男人間的事情,我不想讓她們知道。”
張一鳴驚異地望著方正輝,不知道他等會安排瞭什麼事情,這麼神秘。男人間的事情,那八九不離十是那些香艷之事瞭。
“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我今天沒有一起請來周警官的妹妹。她是個警察的身份,更加不方便。”
張一鳴做出一個瞭解的笑容,抬手與方正輝碰杯、喝酒。
也許是水井坊的確適合張一鳴,也可能是張一鳴密宗心法早已有所精進,一瓶酒下肚,他毫無不勝酒力的意思。
“不錯,不錯。小張,你是能喝的。”
方正輝揮手叫人開瞭第二瓶。
“還有一樣東西,看你敢不敢喝瞭。”
方正輝微笑著望著張一鳴,同時對手下人揮瞭揮手,那人出去瞭。
不久,服務員端上來兩小碗紅色的液體,待放到自己面前,張一鳴瞧清楚之後,嚇瞭一跳。那竟是兩碗不知道什麼動物的鮮血,觸碗還有點溫熱,顯然是剛剛從活物身上放出。
看到張一鳴忐忑的神色,方正輝笑起來。“小張,別害怕,這是鹿血,我這裡養瞭梅花鹿。這血是現放的,很補。”
張一鳴勉強露出一個笑容,說道:“殺一頭鹿,就為喝它的血,我覺得……”
張一鳴是個動物保護主義者,他從來沒吃過任何野味。在深圳待瞭那麼久,能做到這一點確實不容易。
“哈哈。”
方正輝又笑瞭兩聲,“一頭鹿一次放這麼一小碗,不用殺鹿的。如果每次殺一頭,我也不願意啊,我哪有這麼多鹿來殺。喝鹿血是我這裡的招牌菜,平常客人也會點的,不是專為你。”
“哦。”
張一鳴的神情這才放松下來。
“來,趁熱。”
方正輝先倒上一杯酒,將鹿血一飲而盡後,又將杯中酒一口吞下。
張一鳴有樣學樣,也喝下瞭鹿血和酒。原來,酒是用來壓制鹿血的腥氣。鹿血和著白酒,從喉嚨咕咕隆隆一路下到胃裡,沒多久,張一鳴就感覺到小腹中一團熱氣升騰而起,身上開始燥熱起來。
眼見吃喝已接近尾聲,方正輝面容沉瞭沉,對張一鳴說道:“小張,本來呢,如果單是擺一桌致謝的宴席,我可以在市裡面包下任何一個酒樓。但是,今天之所以請你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主要還有一件事情,在自己的地盤上做起來方便一點。”
說完,方正輝對手下低聲道:“帶上來。”
張一鳴心裡咯噔一跳,這個方正輝,不會在席間就公開招兩個小妞來泄火吧?這倒是蠻刺激的,但是張一鳴覺得自己肯定做不出這種事來。
張一鳴盯著門口,想看看會進來怎樣的兩個妖嬈艷女。不一會,方正輝的手下將人帶來瞭,見到來人,張一鳴目瞪口呆。
被帶進來的人不是兩個,而是三個;也不是艷女,而是已經幾乎不成人形的,上次在烈士陵園的路上偷襲張一鳴的三個男人。
張一鳴突然發現自己剛才的想法真是有點幼稚,想方正輝是何等樣的人?如果隻是玩幾個女人,哪裡需要這樣遮遮掩掩的?不過,張一鳴先前誤判,更多的還是他對方正輝這種人,對他們這個圈子,也即黑道圈子的不瞭解所致。但張一鳴畢竟是聰明之人,一經見到來人,又想到方正輝大費周章,把宴席遠設郊外,且讓山莊歇業一天,令所有外人退避,張一鳴明白,這三個人大概是活不成瞭。
“小張,還認得這三個狗崽子吧?”
張一鳴點點頭。
方正輝仰頭向天,長嘆一聲,然後搖搖頭,居然笑瞭起來,才對張一鳴道:“可笑啊。在北京,居然有人綁瞭我的女兒要贖金。”
停瞭一會,方正輝又說:“如果隻是求財,那也罷瞭。江湖中人嘛,大多數是為財而死。可是居然還有小雜種想侮辱我琳兒,這就不是可笑,而是可恨,是該死瞭。”
“本來呢,那個雜種已經被周警官一槍打死瞭。另外一個,聽說是個女的,也跑得不知道哪裡去瞭。我從美國剛回來,一時間還找不到人。偏偏有人該死,還找我女兒的恩人報仇。”
“阿東啊,”
方正輝轉向雷東說道:“你說是不是我這些年主要做生意瞭,道上的朋友以為我已經老瞭?沒用瞭?”
雷東笑笑,“方總,您哪裡老瞭?隻是總會偶爾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往死裡撞。”
“是啊。這回真是往死裡撞瞭。其實,我確實有點老瞭,現在如果隻是為錢的事,為一些意氣之爭,我都不會再動刀動槍瞭。可是,這回是犯到我女兒頭上。”
“小張,”
方正輝又轉向張一鳴,“琳兒你是見過的。她是多乖巧多聽話的一個孩子,膽子也小,從不在外面惹事。我本來覺得她一點沒有我的風范,後來一想,女孩子,要像我幹什麼?難道將來也叫她去打打殺殺?就這樣一個寶貝女兒,居然讓這幫傢夥給綁瞭。別的不說,就光這些狗崽子嚇著瞭我傢琳兒,就該得一個死字。”
說到最後,方正輝眼中已顯出殺機。
那三個人進來之前,早已不知招過多少頓打,現在幾乎是被拖進來,扔在地上的。聽著他們出多進少的氣息,張一鳴知道,要不是為瞭今晚的宴席,他們已經都被打死瞭。
公然要殺掉這幾個人,對張一鳴而言,還是未曾經歷過的事情。他一時還接受不瞭。
“方先生,他們幾個參與瞭綁架琳兒嗎?不如交給警方處理。”
張一鳴想走合法的路徑。
方正輝看看張一鳴,搖搖頭,“問過瞭,他們倒是沒直接參與。直接參與的人跑瞭,他們也不知道現在在哪兒。”
“這樣嗎?那……”
方正輝打斷瞭張一鳴。“你是想說,那他們就罪不至死,對不對?法律上來說,是這樣的。但是,他們居然想殺死你,隻是為瞭給那個死瞭的綁匪報仇,你說,他們與綁匪有什麼區別?他們沒有參與對琳兒的綁架,隻是因為當時他們恰巧不在。如果他們在場,你說他們會不參加嗎?所以,我說他們與綁匪同罪,決不會冤枉瞭他們。另外,我方正輝的女兒被綁架,已經讓我丟瞭很大的面子,如果我不能親自解決這件事,而是要警方來處理,那以後隻怕是天天有人敢綁架我的女兒瞭。”
張一鳴不知道說什麼好瞭。他想起瞭歡歡說的關於江湖的一些話,方正輝應該算是現代的江湖大佬瞭。江湖自有江湖的法則,方正輝說的沒錯,這些年下來,他多少有些仇傢。如果琳兒被綁這件事情他不給人一個警示的話,以後那些仇傢不天天圍著琳兒轉才怪。
“小張,看來你對我們圈子的行事法則還不瞭解,你要記住,在道上混,你沒實力便罷。如果有實力,必須做到,犯我威者,雖遠必誅。否則,一些小混混也敢動你一下,這樣一旦形成趨勢,你就擋也擋不住,最後隻有死路一條。”
方正輝講的道理,張一鳴很明白,因為他在另一個圈子裡見到過很多明證。在股市討生活,你可以和任何人、任何事作對,就是不要和趨勢作對。趨勢是任何個人擋不住的。再大的莊傢,資金實力再雄厚,也有可能坐莊失敗,就是因為可能看錯趨勢。莊傢擔心老鼠倉,也是因為,老鼠倉雖小,但是這些小老鼠的拋售,一傳十、十傳百,形成趨勢,那莊傢就隻有死路一條。
“本來這些人傷瞭你,把他們拖來,是想讓你消消氣。現在看來,你是打不下手瞭。”
方正輝一揮手,道:“拖下去,處理瞭。”
然後又轉頭對張一鳴說到:“小張,不要以為我動不動就會要人性命,現在是法制社會,我沒那麼猖狂的。但是這些人,說實話,連我都覺得他們是些渣滓。我想你也知道,他們這一幫平常就以販毒為生。他們這些人,就算死瞭,一是對社會有益無害,二是我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他們死瞭,是不會有人報案的。”
沒多久,張一鳴聽到外面隱隱傳來哀號聲,像是嘴巴被堵上後發出來的。過瞭一陣,號聲漸弱,直至沒瞭聲息。
“我這裡不但養瞭梅花鹿,還養瞭狼狗和藏獒。”
方正輝對張一鳴說。
張一鳴明白瞭哀號聲的原因,想象到那樣的場面,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加上剛才喝瞭鹿血,舌間還殘留著一絲血腥,這讓張一鳴胃裡一陣翻騰,幾欲嘔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