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子彈

  我望向窗外,五環的西北端,暗夜裡樹木像是烏雲,遮掩著燈火。我辨認瞭一下位置,讓梁薇從輔道下五環,往郊區開。

  “你要去哪兒?”梁薇問,聲音裡又有瞭恐懼的味道。

  “杜成傢。”

  我打開手套箱,裡面是梁薇的坤包,黑色,愛馬仕,拿在手裡細膩挺實。

  “你自己把手機掏出來,打給杜成,免提,聲音開到最大,讓他到傢門口等你,說孫總在車上,有急事。”下命令的同時,我把槍口再次指向瞭梁薇。

  梁薇聽畢,嘆瞭口氣,翻出手機,撥號。

  杜成好像已經睡瞭,聽見梁薇的讓他出門,語氣裡滿是不情願,問瞭兩遍孫總有什麼事,梁薇說見面詳談,就掛瞭電話。

  我讓梁薇在路邊停下,把槍縮進袖子裡,讓梁薇開門下車,不許關門,就站在駕駛室邊上。

  “你離開車一步,槍就會響。”,我說。

  我舉著袖子,袖子裡槍口正對著梁薇的胸,打開副駕駛的門,也下瞭車。下車後的第一件事是再次把袖口裡的槍對準梁薇。她眼睛裡又溢滿瞭淚水。

  雙腳酸麻,緊張憤怒和悲傷讓我精疲力盡,我扭瞭扭腳踝,拉開後座車門。

  “聽我數123,然後咱們一起上車,你有異動我就開槍。”說完,我倒數三下,和梁薇一起上瞭車。

  上車的一瞬間,我瞥瞭一眼車的後窗,夜色裡從車外能看出後座是否有人,但絕對分辨不出後座上的人是誰。

  十分鐘車程,我們到瞭杜成傢院子外面,院子裡盤踞著一座獨棟二層房子,現代風格,優雅簡約。梁薇的車緩緩滑向院門口,這時,院子裡亮起瞭一盞燈。

  梁薇見杜成闊步往車的方向走來,按我的指示招手示意杜成坐在副駕駛上。杜成上車之後,我的從後座伸手向前,把手槍狠狠抵在瞭他的腰上。

  杜成從前座轉頭,看我,又低頭看瞭看腰間的東西,竟然笑瞭。

  “果然是你。”他語氣輕快。

  我沒理會他反常的表情,壓低聲音說:“梁薇,你開車,順著五環往南開。杜成,回答我的問題。”

  杜成緩緩拉出安全帶,扣上,咔噠一聲,然後把雙手抱在腦後,慵懶地靠著座椅,說:“好吧,本來我也想找你談談,估計開到永定河那兒就能把話說透瞭。”

  我坐在後座中央,座椅冷硬,我雙腿蜷起來,一陣陣酸痛從腳底傳來。沒有別的辦法,隻有坐在中間,才能讓槍口隨時在前面兩個人之間切換。

  “陳盈在哪兒。”,我問。

  杜成沒有立刻回答,閉著眼睛想瞭想,說:“現在應該已經在美國瞭。”

  “美國?”我略有吃驚,仔細一想,也不難理解。

  杜成不緊不慢地說:“她早就移民瞭,這次回來,是專門為我辦這件事的。”

  “騙我的事麼?”我問,槍緊緊壓住杜成的腰眼。

  杜成瞥瞭一眼我和我手中的槍,接著說:“也不算騙你吧,陳盈說過要和你長相廝守麼?逼著你離婚瞭麼?要說騙你,隻有假懷孕算是騙你,我替她跟你道歉。”

  我哼瞭一聲,問:“你的目的是什麼?掌控公司?”

  “算是吧,祥子你想想,咱們公司的產品有多少是我主導立項開發的,後來又有多少大客戶是我拉來的。為這個公司,你幹瞭多少,我又幹瞭多少?憑什麼偏偏你就能頤指氣使,坐在我上面?”

  “杜成,你也沒少拿吧。”,我用不拿槍的左手指指後面,那時杜成豪宅的方向。

  杜成看見瞭我的手勢,搖搖頭說:“我在乎的不是錢。你和趙蕙是夫妻,你們賺錢是應該的,我不眼紅。我在乎的是……”

  杜成遲疑起來。

  “權力和尊嚴。”梁薇說道。

  “可以這麼說吧。”杜成訕笑。然後對我說,“我一直在給你送女人,就是你養的那些女大學生。可你一直不離婚,趙蕙也裝作不知道,我也沒有辦法。”杜成把手從腦後抽出,攤開,動作誇張。

  “趙蕙不會和我離婚的。”我低聲說,像是自言自語。

  “這我相信。所以說那些女大學生是給你熱身用的,直到去年,大戲開場。”杜成語氣輕快。車又上瞭五環路,淡藍色的煙籠罩瞭車窗外的世界,那是秋收的農民在燃燒秸稈。

  “去年,是指我嶽父去世的事兒吧。他死瞭,你少瞭個障礙?”我譏諷地問。

  “不是我少瞭個障礙,是你少瞭個障礙。”杜成瞇著眼看我,似笑非笑,接著說道:“趙總去世之後,我就讓陳盈回來瞭。然後辦好瞭西山園房子的手續,借給瞭你。之後安排她在蘭州遇見你,讓她給你講PL集團葉志忠的故事,讓你們顛鸞倒鳳,再懷上個孩子,你果然主動提出瞭離婚,大功告成。”杜成說完,雙手搓瞭起來。

  一年的奇遇,杜成一句話就講瞭個清楚。我感嘆自己的渾噩,也發現更濃重的迷霧籠罩瞭我,就像車外的煙。還有不少事情,杜成必須講清楚,我暗暗咬牙。

  “你是怎麼認識陳盈的?她又為什麼幫你?”,我問。

  杜成聽瞭,做出誇張得驚訝表情,說:“小薇沒告訴你麼?從公司到我傢時間足夠她給你講那場車禍的故事瞭吧。”

  “她告訴我瞭,但我要聽你講。”我把槍狠狠頂住杜成的腰。

  “你輕點,我癢。”杜成笑著說,“祥子啊,我有時候覺得你傻得可愛。既然知道瞭這些事兒是我幹的,為什麼還要拿槍對著我呢?”

  我聞之一愣。

  杜成見我愣住,笑瞇瞇地說:“你這槍誰給你買的?我既然有這樣的計劃,會給你買槍?”

  聽聞此話,我感覺冷汗瞬間冒瞭出來。

  槍是假的?

  杜成好像看穿瞭我的心思,說:“槍是真槍,子彈是假的,六發都是假的。”

  我心跳得厲害,不自覺地把槍抽回幾厘米。杜成看見瞭我的恐慌,嘆瞭口氣,說:

  “我有這個計劃之後,就在想,計劃成功之後你如果找我報仇怎麼辦?你有無窮多種方法能威脅到我,我沒法防備。想來想去,最好讓你隻能用一種方法威脅我。於是我托人買瞭槍送給你,著讓你到我鄉下那個房子試槍,用真子彈試,走的時候再給你假子彈。以我對你的瞭解,你搞不到更多子彈的,所以會一直把那六發子彈留到今天,用在我身上。”

  我啞口無言。

  “祥子啊,你應該直接來找我啊,為什麼要找梁薇呢。咱們才是更能談得來的人。”杜成看著我,眼神裡滿是真誠,接著對著梁薇說道:“小薇啊,下五環,往永定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