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電話號碼顯示是穆巖的,莎比的心動瞭一下,打開手機。
電話接通,裡面傳出穆巖的聲音,“喂。”
“嗯。”莎比應瞭一聲。
電話裡是長久的沉默。對方顯然在斟酌著詞句,過瞭半天,終於憋瞭出來,“你還在培訓班嗎?”
“嗯。”
“你們那兒雨大嗎?”小穆問。
“當然大瞭,上海就這麼大,我這裡與你那裡不會是兩個天氣吧。”
“也不一定吧,‘一日之內,一宮之間,而氣候不齊’,也是有可能的吧”。
“你說什麼?”莎比顯然沒有聽懂,追問瞭一句。
“沒什麼。”小穆突然改口問道,“昨晚還生氣嗎?”
“生氣,幹嘛要生氣?”莎比有口無心地說道。
“我……”小穆語塞瞭一會,“你還沒有下班嗎?”
“雨這麼大,我在等雨小啊。”莎比說道。
“要不要……*—*—……%¥%¥##¥##¥¥¥……”小穆咕嚕咕嚕地說著什麼。
莎比豎起耳朵也沒有聽清他講什麼,不由追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你沒有聽見?”小穆的聲音帶著一種壓抑著的笑意,“聽不見就算瞭。”
“你壞,你就不能再說一遍啊?”
“不能,有的話,是不能再說一遍的。”
“你不說就不說吧,”莎比用生冷的口吻說道,“不說我就關瞭。”
“那我能再說一遍嗎?”小穆的聲音匆促地傳過來。
“我不是叫你說瞭嗎?”
“我能來陪你嗎?”小穆的聲音輕柔得幾乎聽不到。
“什麼時候?”莎比的話,是女人經常擅長的放一馬的套路。
“現在啊,行嗎?”小穆的聲音說道。
“你怎麼過來?”
“我打的啊。”
莎比靜默瞭一下,問道,聲音裡夾著甜味,“你想我瞭?”
“不想就不能陪你嗎?”
“好吧,那你來吧,我等你。路上當心點。”莎比答應道。
“知道,你當我還是小孩啊。”
放下電話,莎比的心情要開朗瞭許多。站在廊道上,看著外面的雨,依舊刷刷地下個不停,屋簷上的水流嘩嘩直淌,帶著一種憤怒的迫不及待的聲音,好像整個天空的水分借著這一個通道,發泄一個沒完似的。在暗淡的天光下,操場上空無人跡,隻有積水像頑皮的小孩占山為王,在操場上順著高低凸凹的地勢,玩著跑來奔去的遊戲。它們好像有一個目的,但又好像沒有方向,這倒使它們帶著幾分天真的爛漫來。莎比一旦看上瞭癮,倒有一些戀戀不舍,留戀起這種積雨的發自內心的滾打摸爬來。
突然,她聽到有一個黑影在雨地裡奔跑,然後“咚”的一聲,重重地摜在瞭一樓的廊道裡。
是誰?不可能是小穆的,他不可能這麼快就趕到這裡。
莎比轉身下樓,想看一個究竟,回頭想瞭一下,把自己辦公室的門鎖瞭起來,雖然保險箱裡沒有許多錢,但是她還是留瞭一個小心。
她來到一樓,看到有一個黑影,倒在一樓的臺階上,半個身子正好放在簷角的水管旁邊,噴濺出的水流,反彈到那黑影身上,使這氣氛有一種寒磣森嚴的感覺。這個人,穿著一件男人的白襯衫,下面套著一件青色的長褲,鞋子也像是男人的式樣,但在他倒下的扭曲的身形中,卻凹凸著女人般的曲線。頭上剪著短發,虯結在一起,由於他是頭朝地趴在那兒,一時很難辨清是男是女。
莎比左看右看,希望出現一個人影,甚至希望小穆快一點來到。剛才對小穆的期望,是出於心理上的,現在她完全是出於一種現實的需要。
四周雨霧蒙蒙,闔無人跡,龐大的黑暗,葡伏在雨簾上,連綿成一種雨中黃昏的特有的暗淡的明亮。雖然雨聲嘩嘩,但單調的聲音完全是忽略不計的聲響,周邊仿佛是一片寂靜的墳墓般的世界。莎比不由感到一種寒意從腳底漫溢上來,裹脅瞭全身,兩手像一隻面對強敵、本能護衛的孤立無依的小獸,蜷縮在胸前。
她屏息瞭一下呼吸,探身靠近那個黑影,看著他側面的輪廓。即使這麼久瞭,她也不會忘記這熟悉的身影。她怔怔地張大著眼睛,好像在這一刻要把所有的謎底都能看清似的。因為這種熟悉,她開始時的顧忌與恐怖一掃而光瞭,她伸出手,拉瞭一下那個人的肩部,把他從積水裡提溜出來,那個人軟軟地側過臉來,那一雙面孔是莎比再熟悉不過的面形,她驚愕地叫瞭一聲:“小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