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上海的雨,後遺癥是產生霧一樣的迷蒙。城市在風雨交加中,孤立無援地忍受著大自然淫威的侵襲。

  灰色的飽含著雨水的雲層貼得很低,幾乎就要磨擦著那些高樓大廈的頂部,黑色的天空的幕底,齊齊地貼著鋥亮的建築物的外殼。城市像一群乖巧的小孩,束手而立,一些大樓的頂部在白天亮起瞭照明燈,在黑乎乎的積雨雲霸占的天空上,就像一群鬼靈精怪的小妖精,自得其樂地瘋狂閃躍著。

  莎比站在學校的陽臺上,可以看到虹口體育場的那座高聳的射光燈架在肆無忌憚地風雨中,苦苦地孓立著。時間已經是黃昏瞭,但天的黑暗程度比預想的還要大,厚厚的雲層過早地把黑幕拉扯下來瞭。

  一天來,莎比似乎一直在莫名其妙地期待著什麼,她在期待著電話鈴的震響。但是所有的來電中,都沒有他的聲音。

  昨天那樣與穆巖走到上床的地步,是她沒有想過的,她一直對自己有一種嫌棄的自卑感。從她還是少女時代起,她一直有一種不潔的感覺,這使她感到一種深深的隱藏著的自卑。少女時代無意中惹上身的那一場風波,更使她帶上瞭一種負罪感。有瞭這樣的兩種感覺,她步入社會的時候,便不再覺得有什麼珍惜的東西瞭。

  她發覺這個社會根本不會註意到她的靈魂的感受,她內心裡所有的自卑與不潔感,這個社會是不關註的。她隻要修飾她的外表,就會很自然地獲得作為一個女人的所有的一切。

  她發覺自己在男人堆中的關註程度,遠不是與她的心靈密切相關的,而絕對與她對自我的修飾成正比。

  所以,她越來越放棄瞭對自己靈魂的維護與珍惜。她從不去想靈魂深處的東西,而隻是強化地渲染她外表的性特征。越封閉內心,越張揚起外表的風情,便越能讓男人世界圍繞著她打旋轉。

  她原先一直在內心深處加以厭棄的肉體,卻在男人那裡,讀到瞭另一樣的價值。她小時候就覺得自己胖,發育得太豐滿,高挺的胸脯也一度讓她羞愧難當,這一切強烈的女性特征,卻在男性那裡獲得瞭出人意料的追捧。在那一刻,她似乎懂得瞭,男人與她內心裡幻想的那個審美價值觀是不一樣的,她厭棄的東西,恰恰符合男人的胃口。有瞭這樣的對男人的認識,她懂得如何讓男人喜愛,讓男人迷戀。

  然而,她從穆巖的身上,她卻感到瞭一種不一樣的感受。大概是因為從一開始就住在一起的原因吧,她倒沒有把他作為一個男人看待,更多的是看成自己的一個小弟弟。她沒有想過與這個男孩有過什麼樣的進一步的關系。在她的心目中,與他住瞭那麼長的時間,卻保持瞭純潔的友誼,也慢慢地滋生瞭一種信賴的不純粹是出於肉體的感情。在那些日子裡,那種每天在一起相互扶持的感覺,使她體味到瞭一種久味的純潔的味道。她靈魂深處的那一種渴求滋潤的情感,在慢慢地復蘇。那時候,她覺得這個屋子裡有他的出現,便覺得有一種安全感,一種完整感。這就是一種出自靈魂的愛情嗎?她幾乎沒有時間與能力想到這背後的究竟。但是她可以明白無悟地感受到一點,她的靈魂在他的面前松軟瞭,放開瞭。

  當她的靈魂開放的時候,她的肉體的張開才是一種真正的自然的舒展。她願意在喜歡的氛圍下,把自己的肉體完美地交給他,她沒有想過在自己的肉體上獲得過滿足,隻是她願意讓她喜歡的那個男人心滿意足。

  但是,穆巖在完事後,對她的警戒的問訓卻為她潑瞭一盆冷水。

  她無言以對,她突然覺得在穿越瞭最初的肉體的屏障之後,必然要面對這種更深層次的問題。她的身體被使用過,為不止一個的男人,而從穆巖的那種略帶譏諷的話語中,可以看到男人並非沒有在意。

  自己因為靈魂傾情付出的肉體,與那些純粹滿足男人感官需要的肉體,都使用瞭她的同樣的肉體,這兩者究竟有什麼區別呢?

  她想到瞭過去寫過的那個發在論壇上的關於《絕代寵妓》的影評,當時她在文章中為別人的內心的苦痛而揪心,而現在,她突然發現,她當時在文章中抒寫的心態,正是她此刻左右為難的內心傷口。

  也許那時候她就超前預見瞭自己內心中的註定無法逃避的那種徘徊狀態,隻是那時候是無意識流露出來的,通過電影這個載體淅淅瀝瀝地滴淌瞭出來,現在,她終於撕開瞭貌似愈合的傷疤,觸及到瞭此刻內心裡的真實的傷痛。

  今天因為下雨,培訓班上人來的很少,下午的時候,莎比擅自作主,早早地放瞭假,但是她卻懶得去動彈,一個人在空曠的學校裡,默默地想著心思。

  聽到手機的鈴聲,她尋覓著聲音的來源方向。她剛才把手機擱在辦公室的桌上瞭,她離開瞭陽臺走廊,摸起瞭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