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周圍是森林,原先出去的人群,這時都立在場地的邊緣圍觀,其中當然也有葉萍。鄭一虎仍然不出草房門,他伴著張大熊立在門內,今晚的決鬥,他並不關心誰勝誰負,甚至連欣賞的心情都沒有。小姑娘此來,當然是要替其兩位叔叔雪恥,最主要是為爭面子,因為她白傢的名望太高瞭,也許從來沒有失過手。
二人對瞭面,小姑娘冷笑道:“你是老二,殺傷我叔叔的是你?”
蒙面人搖頭道:“本來有個是我的,可是我老大太貪心,他一個人獨占瞭。”
小姑娘冷笑道:“我的劍加在你身上也是一樣。”
蒙面人大笑道:“聽說你不僅得到令祖的全部精華,而且另有更大的成就,所以西域鳳之名竟壓倒西疆武林,可是我就不信。”
小姑娘突然拔劍在手,嬌叱道:“不叫你身上見血,諒你也不會服氣。”說罷,俞起萬道毫芒,帶出尖銳厲嘯,直取蒙面人胸窩。
蒙面人一見,大笑道:“原來你是“星宿聖母”之徒,這套“二十八宿劍法”我早就見過啦。”
小姑娘突然閃開,嬌聲道:“你會過我師哥?”
蒙面人大笑道:““長根星”趙甘霖是我所逢的第九個用劍高手,你不會強過他。”小姑娘又撲上去,劍勢加強數倍,人影隱於劍氣之內,大有排山倒海之威。
蒙面人知道遇上強敵,不再開口,拔身而起,劍勢大張,同樣化成一團銀花。兩團劍氣一觸,異聲似萬鐵交鳴,勁風激蕩,威力絕倫。旁觀者受不瞭勁風排蕩,全被迫進林內,連十丈外的樹木也震撼得枝折葉飛。這一鬥,真正是棋逢對手,一直鬥到東方發白仍舊分不出勝負。
這時候山下又來瞭兩人,鄭一虎看到就是店裡所見的白傢兄弟。他們衣服換瞭,表面已看不到傷處,立向張大熊道:“小丫頭來瞭幫手。”
張大熊搖頭道:“不會,這邊還有鋼俠,一旦動起手來,吃虧的仍舊是那兩人。”
鄭一虎道:“白老頭今天要回來哩。”
張大熊道:“西塞之父名聲太高,他不會出手的。”
這時那蒙面人突然閃出圍外大喝道:“你我功夫互見,再打下去也沒有結果,現在天色已亮,應該收手瞭。”
小妞兒冷笑道:“好的,我查出你們的根據之地時,叫你安身不得。”
蒙面人大笑道:“我等著姑娘來時再決勝負。”他說完又向旁觀的道:“諸位,這幾天招待不恭,希請見諒,不送瞭。”
說完他拔身縱起,就這樣結束瞭,觀眾也紛紛散去,小妞兒又走到小房門口向鄭一虎道:“你看到瞭。”
鄭一虎點頭道:“強盜讓你打走瞭。”
小妞兒哼聲道:“你若不想吃鞭子就少講風涼話。”她扭轉身去,招呼白氏兄弟道:“叔叔,回店去罷。”
大漢之一問道:“你來的目的是試探他們的武功,這人的劍術到底是什麼路子?”
小妞兒搖頭道:“並非中原各派的,其劍術我一時還看不出,不過我已記得幾招,回去問爺爺就知道瞭。”
張大熊一見他們走後,笑向鄭一虎道:“你對她那種態度,我生怕她向你下手。”
鄭一虎道:“她下什麼手,武功再高,她難道要對付我這麼一個不懂武功的人?”
張大熊道:“她打你幾個耳光也吃不消呀。”
鄭一虎道:“現在她打我不到瞭。”
張大熊哈哈笑道:“她的手出手如電,隻怕連我也不易躲開哩。”他也不問義弟憑什麼如此自信,催著道:“我們下山罷。”
鄭一虎道:“那葉大哥呢?”
張大熊道:“他早已向我暗示告別,我們就此上道西進罷。”
鄭一虎道:“你餓不餓,我出城時,替你買瞭一包吃的來。”
張大熊激動道:“你認為我在這裡沒有吃嘛?其實鋼鐵雙俠對我們很客氣哩。”
在路上,鄭一虎幾次想將枯木大師那本書交給張大熊,可是他答應人不走泄消息,因此他不能食言,於是隻得留瞭。那本書的一切,顯然他已悟出奧妙瞭,否則他哪有把握說小妞兒打他不到呢。張大熊一路擔心他這小義弟走不動,然而幾天過去後,他發現鄭一虎連疲勞的現象都沒有,暗暗驚奇不已。張大熊到底是個直心眼人物,他就不曾發覺有何異處。鄭一虎自己也糊糊塗塗,頂多他認為枯大師那本書有瞭益處,因此他在夜晚練得更勤。
半個月後,他們踏進雲南省境瞭,這日晚上,二人落在廣南城中。剛落店不久,他們還沒吃,詎料店夥計竟拿來一張字條交給張大熊道:“客官,這是食客中有人叫小的送給您老的。”
張大熊接過一看,竟然立即變瞭臉色,急急將字條搓成一團,緊緊的捏著,良久才向鄭一虎道:“小虎,你單獨吃飯,我到外面去一趟。”
鄭一虎見他面色不對,問道:“什麼人約見你?”
張大熊似怕嚇瞭他,裝作淡然道:“是當年三個朋友,你不要出去。”說完就向外面走去,鄭一虎知道不對,拿起東西,暗暗尾隨在後。
食堂裡有很多人,他東看西望,發現張大熊這時走近一桌三個大漢的座位前,隻見他向其中一個年紀最大的見禮坐下。鄭一虎看出那三人都帶兵器,而月人人都有怒容,立知不對,他立即偷偷的從光線暗淡之處靠過去。耳聽大熊道:“大哥,多年不見瞭。”年紀最大的大漢還端著酒,這時猛地放下,啦的一聲,震得酒飛碗跳。
“誰是你大哥。”大漢兇霸霸的,大有怒不可遏之勢,另外兩個大漢看也不看仍在狼吞虎咽。
張大熊似也有氣,大聲道:“既然如此,那又為什麼找我?”
那大漢嘿嘿陰笑道:“幾年前,你不願參加那件事情也還罷瞭,居然暗中破壞我的買賣,接著就藏起不見瞭。張大熊,有道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今天你怎麼說。”張大熊當護院,顯然是為瞭逃避什麼,這時被大漢點破,鄭一虎竟也豁然瞭。
那大漢又待接下去,但被張大熊擺手道:“吳兆奇,慢點,當年那件事我早說過,對方是可憐人,我不幹,同時我也極力阻止,誰叫你們不聽勸告。”
姓吳的大漢吼聲道:“因此你要破壞?”
張大熊道:“日後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何以見得是我破壞?”
姓吳的陰笑道:“我們商量的行動,連鬼都不知,可是那一晚有五個高手將我們擋住。其中還有瀟湘三義,嘿嘿,三義與你最要好,不是你走泄的消息,他們會來得那樣巧。”
張大熊道:“原來你們是遭三義打敗瞭,因此竟把氣來向我出,好,我接下來就是瞭,不過我得約個時間。”
姓吳的搖頭道:“沒有時間可約,馬上出城去。”
張大熊大怒道:“你不能等我辦完一件重要事?”
姓吳的道:“什麼事,說來聽聽麼,當許則許,否則免談。”
張大熊道:“我要送個孩子去西昆侖去,人傢是孤兒,你們總不會連這點人性都沒有吧?”
吳兆奇沒有立即答復,但另一個大漢哈哈笑道:“大哥,這段時間太長瞭,你能等,我們可不耐煩。”
吳兆奇聞言,主意已定,冷聲向張大熊道:“不行。”
張大熊恨聲道:“吳兆奇,你們心真狠,好,你們到城外去等,我就來。”
二個大漢同聲冷笑道:“誰相信你,一道出城。”張大熊無奈,立即搶先出門,三大漢緊緊盯著他。
鄭一虎知道不好,也在後面跟著,他自己無力幫忙,但心中恨透瞭那二個大漢。街上的行人多得很,鄭一虎不知閃擠,看著張大熊和二個大漢愈去愈遠,他的腳步快也沒有用。到瞭城外,前面那有四人的影子,這一急,可真不小,好在行人少瞭,他得空就拼命追。越追心越慌,漸漸到瞭無人之處瞭。
倏地傳來長長的一聲慘叫,聽來使人驚心魄散,鄭一虎聞聲心中一慘,幾乎暈瞭過去,他知道完瞭。在一處道旁的空地上,直挺挺的躺著張大熊,肩上、胸前,流出一大堆鮮血,氣斷瞭,但雙眼仍然睜著。鄭一虎走近他,立即放聲大哭,他傷心極瞭。這一生,隻有張大熊是唯一愛護他的人,現在連這個人也完瞭,怎不叫他傷心?
“大哥,大哥啊,他們是些什麼人?他們為何要殺你啊!……”鄭一虎一聲聲哀叫,伏在張大熊的頭上,那是多可憐啊,終於暈過去瞭。在天亮前,他醒來瞭,張大熊的眼睛還是睜著,顯然,他沒有把鄭一虎照顧到底,他是死不瞑目的。
“大哥,我要替你報仇,大哥,你對我的義氣,我永遠不會忘的。”鄭一虎醒來又哭,他訴著,輕輕的將張大熊的眼睛摸著閉上。
天大亮瞭,鄭一虎用衣襟兜著土,一回又一回,他就在當地把張大熊埋瞭,留下標記,再哭訴一陣才動身。現在,鄭一虎又是一個孤兒,沒有人照顧的小孤兒。鄭一虎孤單單的走瞭幾天,一路上邊走邊打聽,也不知走瞭多少冤枉路。這天他來到一處湖邊,問得地名叫“陸京海”。然而天黑瞭,四下看不到鎮市,他又打算走夜路瞭。夜路在他已成習慣,無所謂,問題是他摸不清方向。
一個人坐在湖邊,他希望有個人來問問。側面不遠處,真的有三個人影出現瞭,他一見起身追去。可是剛剛站起就知不對,那三個竟是殺他義兄張大熊的兇手。他在天黑裡就能看出兩箭之外人的面貌,這是奇跡,可是他自己沒有想到這一點,人卻已慌張的藏起來瞭。三個人影正對著他來,在前的就是那吳兆奇。鄭一虎心中恐懼,身不由主,發起抖來,不料竟帶動藏身處的樹葉。
三大漢內功深,聽力強,還沒走近即察覺瞭,走在後面的吳兆奇一覺即大喝道:“什麼人?”
鄭一虎知道藏不住瞭,咬牙行出道:“是我。”
吳兆奇一見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顯然放瞭心,喝道:“你在這裡作什麼?”鄭一虎不知如何答,混身直抖。
第二個大漢喝聲道:“老大,這小子的口音不是此地人。”
吳兆奇點點頭,踏近幾步大喝道:“不說實話我宰瞭你。”
鄭一虎被逼得隨口道:“我是個孤兒,我錯過宿處!隻好在此過夜。”
第二個大漢想起什麼似的,搶上去喝問道:“你由廣南城來的吧?”
鄭一虎發覺自己露瞭口風,心中一急,忖道:“我如說是,他們一定會懷疑我與張大哥有關系。”急中生智,立即提起勇氣,搖頭道:“我不知廣南城在那裡,我是,我是……”
那大漢大喝道:“你是什麼?”
鄭一虎想不出該說從那兒來才好,但不說不行,答道:“我是由北面來的。”
那大漢冷笑道:“你由貴州來來的?”
鄭一虎確是說不出地點,這時隻有隨聲附和道:“是的,是的。”
吳兆奇不信,突然冒問道:“你的同伴呢?”
鄭一虎這下可聽出苗頭瞭,急忙搖頭道:“我沒有同伴,我隻有一個人。”
第二個大漢道:“大哥,他不會是張大熊要送的人,走罷。”
關兆奇搖頭道:“這小子眼睛亂轉,顯然是個鬼靈精。”他仍向鄭一虎問道:“你小子要去什麼地方?”
鄭一虎這回答得快,信口道:“我沒有錢,到處混飯吃,沒有去處。”
吳兆奇冷聲道:“我們要去西昆侖,你願跟我們去嘛?”
鄭一虎暗驚道:“該死的傢夥,你仍在誘我。”
“不去,我沒有錢。”
吳兆奇見他答得快,完全釋疑,笑道:“你小子一定另有什麼鬼名堂,不去不行,快跟我們走。”
鄭一虎知道再要不答應,也許就有苦吃,調轉話頭道:“你們給我吃的?”
吳兆奇道:“我們吃什麼,你就吃什麼,小子,你的皮包裡是什麼?”
鄭一虎愈來愈精靈,立即裝著要打開道:“你們看,隻是衣服,確實沒有錢……”
吳兆奇道:“誰要看你的,縱有幾兩銀子,我們又不搶你的。”鄭一虎隻好提著,不得不跟著走瞭。
天亮時,三大漢真的帶他走進一座鎮裡吃東西,而且盡他吃個飽。鄭一虎小心應付,他一點也不敢大意,甚至處處想主意,他想能有機會就報仇,何必等將來。三個大漢喝得醉醺醺,出門已是歪歪斜斜,吳兆奇似知無法趕路,回頭道:“老……老二,我我們,落……店……店……”舌頭打卷,語意糊塗,可見他們已醉到什麼程度。
那老二一個踉蹌,幾乎倒在地上,口中接道:“好,好罷,今,今天……不走也,也罷。”不遠處確有一傢客店,他們又歪歪扭扭的走瞭進去,鄭一虎隻是跟著,心想:“也許我有機會瞭。”
店傢一見來瞭三個醉漢,生怕生事,小心應付,替他們開瞭一間大房間。房中有三張床,三個傢夥一人躺一個,剛躺上床就大叫要水喝。鄭一虎謹慎的照顧著,要水就給水。這時他要離開很容易,可是他不幹。那老二的嘴最多,喝瞭茶仍在窮叫喚,不知他叫些什麼。
那老三大概還稍微清醒一點,這時側轉身,面向那老大吳兆奇,睜著血紅的雙目,大聲道:“老大,這小子一點武功都不懂,你帶著幹嗎?”
吳兆奇一邊身子擱在床外面,仰面哈哈大笑道:“老,老三,過兩,兩天那,那件事,事情,我,我們須要這,這孩子哩……”什麼事,鄭一虎不懂,但知決不是好事,他守著三人睡瞭之後,自己坐在椅上,想辦法如何下手。
三大漢的兵器,都在身上,沒有一個解下來,鄭一虎想到插在鞘內的長劍,忖道:“我如能抽一把出來,等到店中全睡時,殺一個毫無問題。”殺一個必定驚醒另外兩個,同時也把店中的人驚起瞭,這是作不得的,自己逃不脫,他又搖搖頭。忽然靈機一轉,他似想到什麼瞭,隻見他輕輕的拉開房門,溜到門外,再把門帶上,來到街上。
街上人很多,天色還未黑。他邊行邊看,最後找到一傢鐵器店,買瞭一把半尺長的小鋼刀,藏在身上,轉回房中。鄭一虎仍然坐在椅子上,面對著三個大漢,眼睛冒著怒火,心頭映著張大熊死後的情景。三個大漢已睡成泥巴一般,可是天還早,鄭一虎不敢下手,他隻有咬著牙根等。拔劍殺人,和買小刀殺人有什麼兩樣,同樣隻能殺一個,驚醒兩個,他仍舊逃不脫,也許他另有妙計?
終於時間到瞭,大約二更時分,店中已經死沉沉的,鄭一虎摸出短刀,他有點發抖,因為年紀小,從來沒有殺過生,害怕自是難免。他立起身來,但未移動一步,可是他的眼睛卻滴溜溜的轉。吳兆奇仰著頭,脖子伸得長,咽喉露得很明顯,鄭一虎的目光移到上面去瞭。可是,那吳兆奇的紅眼是睜著的,明知他是睡著的,但鄭一虎不敢接近。老二側身而睡,背朝外面,由背後下手固然好。但鄭一虎搖搖頭,顯然他怕刺不到要害。老三的胸襟敞開的,胸前露出一叢黑毛,鄭一虎似乎擇定瞭,隻見他口中喃喃道:“大熊哥,你對我有義,我替你報仇瞭,我今晚殺他一個撈回本,你若陰靈有知,助我成功。”口中念著,腳下慢慢移動!他先把後窗打開,再向老三行走。漸漸的接近瞭,手已舉起……
“不許動”猛聽那吳兆奇大喝一聲。鄭一虎嚇得直哆咦,他幾乎暈瞭過去,手中的小刀一松,差一點落到地上。
他不敢動,惟耳中又聽那吳兆奇嘿嘿笑道:“動一動,我,我就宰瞭你!快,快把你的金銀拿出來,否則大爺要放火……”鄭一虎暗暗籲口氣,忖道:“原來他在作夢,嘿,連作夢都打劫。”良久,吳兆奇再未出聲瞭。
鄭一虎牙一咬,手中小刀全力而下,直透老二心窩。緊接著,老二慘叫一聲,胸口血如泉湧。鄭一虎似是早行計劃,刀不拔,就勢一滾,反向吳兆奇的床下滾去。這一聲慘叫,吳兆奇和老二全都跳起來瞭,他們的酒意盡消,一看老三的樣子,同時又見後窗開著。老二拔身縱起,身已追出後窗去瞭。
吳兆奇也追瞭出去,但沒有多久,他們又雙雙的跳瞭回來,隻聽老二道:“那小子呢?”
鄭一虎在床下故意抖著道:“我,我在這裡。”
吳兆奇衡過去,一把抓他出來,輕喝道:“你怎麼睡在我床下?”
鄭一虎道:“我,我看到他進來,我,我嚇得朝床下滾。”
他衣上全是滾起的灰,吳兆奇相信瞭,又喝道:“你看到什麼?”
鄭一虎道:“是,是個書生。”這是他的計劃。
老二喝道:“什麼模樣?”鄭一虎比手劃腳的說瞭一番。
吳兆奇哼聲道:“瀟湘三義的祝文,好,好,他們竟追上來瞭。”
店中全遭驚動,門口有店傢在大聲問道:“貴客,出瞭什麼事?”
老二急向吳兆奇道:“說不得,驚動官傢就麻煩瞭,也許連我們的底細都會查出。”
吳兆奇點點頭,立向門外道:“店傢,沒有事,我兄弟作瞭個惡夢。”其實店傢早已聽到裡面的情形,然而生意人心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客人自己不敢說,店傢自是求之不得,在門外啊啊兩聲就走瞭。吳兆奇打開行李,取出幾件舊衣,向老二道:“你背老三到外面去埋掉,我來收拾血跡。”
忙瞭大半夜,店中都起床瞭,未幾店傢送來瞭早餐。吳兆奇把門打開,面上故作泰然。店傢一看少瞭一個人,他心中更有數,哪還敢查問。吃過早餐,吳兆奇兄弟又帶著鄭一虎出門起程。到瞭野外,老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由衣袋裡拿出一把刀。鄭一虎觸目認出,暗叫道:“怪,他沒有將我那把刀丟掉。”
老二左看右看,突然向吳兆奇道:“老大,不對,你看這把刀。”
吳兆奇接過一看,問道:“什麼不對?”
老二道:“瀟湘三義怎會使用這種普通匕首?”吳兆奇似也起瞭疑心,立將目光註定鄭一虎。鄭一虎早已心驚膽戰,不過他表面還能沉著,也許他經過昨夜一次下手,膽子比以前大多瞭。
“小虎,你拿著這把刀。”
鄭一虎故意問道:“大爺,你老要我作什麼。”
吳兆奇叱道:“前面有棵樹看到瞭吧?”
鄭一虎點點頭,吳兆奇大聲道:“走過去,全力把刀插在樹上。”鄭一虎豁然醒悟,舉步走出,手舉小刀,裝出全力,及至走近,他還嘿的一聲,將刀向樹幹插去。揚得高,落得輕,刀尖入樹不到兩分深。
吳兆奇和老二走近一看,面色改瞭,他向老二道:“你會意瞭?”
老二點頭道:“這把刀插在老三胸口,直透後心,刀尖還穿過墊板,絕非普通人可以辦到的,這小子尤其不行。”
吳兆奇哈哈笑道:“老二,今後你用不著再懷疑這小子瞭。”鄭一虎暗暗籲瞭口氣,忖道:“我又過瞭一關瞭。”
他們繼續前行,老二走著又道:“老大,那件事怎麼樣,沒有老三瞭,還幹不幹?”
吳兆奇道:“沒有老二事小,瀟湘三義追著我們,他暗我明,八成又要壞事,過一段日子再說吧。”事情真巧,鄭一虎昨夜假借瀟湘三義名義行刺,誰料祝文這時真的出現瞭,可是他隻遙遙跟在後面,沒有讓吳兆奇兄弟看到。大概祝文隻是一個人,也許自知力量不足,因之他始終在暗中盯著。
鄭一虎更不要說,他怎會想到背後有人尾隨,他這時的腦子又在動主意,苦思下一步如何動手。想來想去,他忽然到吳兆奇要他拿刀刺在樹上面,暗暗奇怪自己昨夜的力量,心想:“怪呀,我那裡來那麼大的力量。”突然,他眼中射出異彩,忖道:“枯大師那本書,難道我已有瞭收獲。”鄭一虎想到這裡,他急於要考驗自己一下,可是沒有空隙,他不能無故離開二人。
直到中午時,鄭一虎的機會終於來瞭,吳兆奇拿出一點銀子對他道:“小虎,側面那座小山後面有條街,拿這些銀子去買點吃的來,我們在前面林中等你。”
鄭一虎道:“你們兩個為什麼不去?”
吳兆奇道:“不順路。”
鄭一虎接過銀子,翻過那座山,確見有條街市在半裡外,他回頭一看,小山擋住視線,知道吳兆奇看不到瞭,於是他就當地打瞭一趟拳,又練瞭一套掌,可是他不知這些拳掌能不能派用場。正當他在考慮之際,忽然有人叫他道:“小弟。”鄭一虎聞聲一震,急看時,隻見側面山角上奔來一個書生。
原來是瀟湘三義的祝文追上他瞭,見面大喜,他高聲道:“真是你來瞭。”
祝文道:“你昨晚的勇氣真正瞭不得。”
鄭一虎大駭道:“祝三哥看到瞭。”
祝文道:“我隻一個人盯上他們,無力對敵,昨晚你太冒險瞭。”
鄭一虎道:“祝三哥,我對不起你。”
祝文大笑道:“你借瞭我的名,不要緊,這反而證明你足智多謀。”
鄭一虎道:“我大哥被他們害死的事,祝三哥也知道?”
祝文道:“我聽一個朋友說的,因此我就單獨追來,明知鬥他們不過,但不放心你,小弟,快快脫離他們罷,跟我走如何?”
鄭一虎搖頭道:“不,我非得將仇人全部殺瞭不可,否則我難以泄恨。”
祝文嘆聲道:“你沒有功夫,年紀又小,似昨夜那種行動,決不可再來,今後殺他們的機會太少瞭,小弟,要報仇,日子長著哩。”
鄭一虎道:“我已下定決心,祝三哥,謝謝你的勸告。”
祝文道:“你可是出來替他們買吃的?”
鄭一虎道:“嗯。”
祝文道:“你千萬勿買什麼毒藥下在食物裡,那是不行的,他們的內功深,不怕毒,同時他們也嗅得出來。”
鄭一虎道:“那是下流行為,我不會做,暗殺我還是不得已而為的呢。”
祝文豎起拇指道:“好,你是英雄,小弟,祝你成功。”
鄭一虎去到街上買瞭東西,回來又不見祝文瞭,他立在原先那地方重新思想,看有什麼更好的方法沒有。忽然,他猛地跳起大叫道:“有瞭,“同室操戈”與“請君人翁”,我報仇有望瞭。”他順手摸出那本書,急急打開,翻出其中一頁,撕下來,再將書收起。他拿著一頁書喃喃道:“隻有這“伏氣秘訣”我還未練,也沒有機會練,現在竟先用來報仇瞭。”那頁書上隻有一個圖,幾行字,他拿在手中,摺疊一會又打開,作出不是剛撕的,於是邊行邊看,顯出拾到什麼津津有味的東西一般,不忍釋手。
吳兆奇和他兄弟也許等得不耐煩,這時竟在林邊跳腳大叫瞭:“小虎,你曉得你去瞭多久?”他喝叫著,同時也看到鄭一虎手中拿著什麼在看,甚至忘形的沒有回答他的話,於是就大步迎上。到瞭跟前,他發現鄭一虎手中竟是一頁書,同時還看到“伏氣秘訣”。心中一動,伸手奪過去道:“給我看看。”到手一看內容,他猛地跳起,居然大叫一聲:“這是寶典。”
他兄弟一見,也走瞭過來問道:“老大,什麼寶典?”
吳兆奇突然將那頁書揣入懷中,面色一整,道:“沒有什麼。”
他兄弟起瞭疑心,扳著臉道:“老大,什麼東西瞞著我?”
吳兆奇霍然變臉道:“李明,能給你看的東西就給你看,不能給你看的就不能給你看。”鄭一虎一見,他早就料到這種人多半是見利忘義的,立即退開心想:“快到“同室操戈”的時候瞭。”
一點不錯,李明眼紅瞭,冷笑道,“同生共死的事情都幹過,今天老大怎麼藏起私來瞭。”他突然一閃,如風逼近鄭一虎,伸手抓住道:“小子快說,那張紙是什麼?”
吳兆奇大急,大吼道,“鄭一虎,你說我就殺你。”
李明嘿嘿笑道:“老大,他不說,我也一樣殺他哩。”
鄭一虎大出意料之外,現在自己反倒作瞭二人威脅的目標,靈機一動,他向吳兆奇道:“吳大爺,我看你們都不要逼我,否則你們的損失就大瞭。”
幾句話,霎時打動吳兆奇,忖道:“難道你還有寶典?”接著又大聲道:“小虎,你從哪兒得來的?”
鄭一虎道:“你們都要殺我,試問我還肯說嘛?”
吳兆奇知道名堂,立即道:“好,我不殺你。”
李明陰笑一聲,向鄭一虎道:“你偏到他那邊去瞭?”
鄭一虎搖頭道:“我誰都是一樣。”
李明道:“那你快說。”
吳兆奇接口冷笑道:“李明,我告訴你,這是練內功的口訣和秘法。”
一聽是內功口訣,李明順手將鄭一虎推開,冷笑道:“大概不是普通內功,否則老大不會這樣獨吞。”“鏘”的一聲,他拔出瞭長劍。
吳兆奇一見李明拔傢夥,居然狂笑道:“李明,你想硬奪?”“鏘”,他也拔出瞭長劍,接著又道:“可惜你還差一點。”
李明大怒,猛撲而上,劍如遊龍,大吼道:“我殺死你這無義之人。”
吳兆奇揮劍迎敵,嘿嘿笑道:“有你不多,無你不少,李明,我送你回老傢。”小人反目即成仇,二人瞬息殺得難解難分。
鄭一虎袖手旁觀,盡情欣賞自己的傑作,一高興,打開包包,幹脆邊吃邊看,希望他們同歸於盡,免得再行“請君入翁”之計瞭。他一頓未完,突見李明已隻有招架之功瞭,緊接著,吳兆奇賣開一個破綻,手中劍反臂揮出。一聲慘嚎,李明橫屍在地,他的腦袋竟丟瞭半邊。
吳兆奇順勢一腿,又將屍體踢開,且冷笑道:“你怎麼不奪瞭?”說完,插劍入鞘,大步向鄭一虎走近道:“現在你可以說瞭。”
鄭一虎按照計劃,沉著道:“吳大爺,您連屍體都不埋?”
吳兆奇冷笑道:“沒有時間。”
鄭一虎道:“那你也得吃點東西呀。”
吳兆奇嘿嘿笑道:“你的膽子怎麼突然這樣大瞭?”
鄭一虎笑道:“我親眼看到吳大爺的兄弟死瞭兩個,也許見多瞭。”
吳兆奇點點頭道:“你進步快,也許可以造就……”一頓,接道:“我不吃瞭,你快說。”
鄭一虎道:“有兩個人你可認得?乃是一男一女,這一頁書,是他們之一的身上漏下來的,我想他們身上一定還有。”
吳兆奇噫聲道:“那兩個人是什麼年紀,面貌如何?”
鄭一虎道:“可惜,我沒有看清楚,不過如果再撞上,我一定還能認得。”他心中想,說出來,吳兆奇也許會自己去找,同時恐怕對他不利,不說明顯,吳兆奇非利用他不可。
吳兆奇的心眼被他看穿瞭,隻見他沉吟一會,忽然和聲道:“小虎,他走的什麼方向,我們追罷,找到他們時,我給你一百兩銀子。”鄭一虎點點頭,這下他可領路瞭,領著走向他要去的方向。過瞭幾天,鄭一虎還沒有找到下一個計劃的適當時機。
這是一個下午,前途沒有城鎮,吳兆奇忽然叫道:“小虎,側面有古寺,我們不走瞭。”
鄭一虎道:“還早呀。”
吳兆奇道:“我有重要事情,要到那古寺裡辦。”
鄭一虎不知他辦什麼,於是又問道:“寺內有和尚呀?”
吳兆奇道:“過去有,近來無人瞭。”到瞭古寺內,覺出仍很潔凈,雖無守寺之人,顯然經常有過客留宿。關兆奇首先就註意殿內那口巨鐘,他看瞭一會,喃喃道:“這比什麼鐵桶要好多瞭。”回頭向鄭一虎道:“小虎,你去替我尋大批枯枝木柴來。”
這一下,鄭一虎立有所悟,忖道:“這傢夥真聰明,他要開始練“伏氣秘訣”瞭。”答應著,急到寺院四周林內找木柴。一會兒,空地上的枯枝松木,堆得如山一般。吳兆奇立刻由身上拿出火煉火石,先在側旁升起一堆火,然後向鄭一虎道:“你知道我要作什麼嗎?”
鄭一虎道:“你要練內功。”
吳兆奇大笑道:“你也懂那一頁書上的道理?”
鄭一虎道:“書上說用鐵桶,人在鐵桶覆罩之內,四周以烈火圍燒,但未說用鐘。”
吳兆奇大笑道:“鐘比鐵桶大而厚,人在下罩著,其實比鐵桶好,除瞭不易燒紅,練法仍是一樣。”
鄭一虎道:“鐘燒紅瞭,人在裡面能受得瞭?”
吳兆奇道:“這個你不懂,我有內功,在鐘內運起內功,隻要不超過抗拒的時候,人在裡面死不瞭,相反的,一旦燒練成功,我的內功必定增至無上之境。”
鄭一虎道:“吳大爺看懂那兒句練功口訣瞭?”
吳兆奇點頭道:“那是練內功的無上之法,不過我要練十次才能成功,今晚是第一次。你要幫助我,日後我必對你有好處。”
鄭一虎點頭道:“你要我怎樣作?”
吳兆奇道:“現在鐘已搬來瞭,我馬上自己罩著。你等我罩好以後,速將這大批火柴圍起來,盡量把鐘堆在柴內,然後四面點火。”
鄭一虎道:“要燒到什麼時候?”
吳兆奇道:“你這句話特別重要,當心,我如在鐘內大聲喊叫時,那就是時間到瞭,你就火速停止加柴,同時將燒完的餘火用木頭撥開。”
鄭一虎點頭答應,看著他立在鐘旁,雙手托住鐘緣,掀開尺餘高,竟以如電的身法鉆進鐘內去瞭。鄭一虎仍恐不妥,大聲問道:“滅瞭以後,你如何出來?”
吳兆奇在鐘內答道:“剛滅瞭火我還不能出來,非要等到全冷瞭,我的內功才能放棄抵抗,那時我就能將鐘推倒出來。”
鄭一虎放瞭心,忖道:“我會讓鐘冷嘛,壞蛋,你是死定瞭。”他趕快把柴堆起,又急急四面放火。枯柴著火,霎時火光沖天,不到一個時辰,巨鐘通紅瞭。他在外面大聲道:“吳兆奇,裡面怎樣?”鐘裡面沒有回聲。他又大笑道:“吳兆奇,你開口呀。”
鐘內突然大喊道:“小子快閉嘴,休得擾亂我坐功。”
鄭一虎大笑道:“你可以倒巨鐘出來瞭。”
吳兆奇大怒道:“混蛋,你明知我四肢不能稍動,推的哪門子鐘。”
鄭一虎哈哈大笑道:“那才好,吳兆奇,吳兆奇,這場火我要燒到天亮。”
吳兆奇顯然大吃一驚,喝問道:“為什麼,小子你當心。”
鄭一虎道:“惡賊,你兄弟三人殺死我的張大熊義兄,我現在要報仇瞭。在客店時,你老三是我殺的,在林中,我以一張達摩內功心法挑起你兄弟同室操戈,你替我殺死你的老二。現在你又中瞭我請君入翁之計,哈哈,我雖然打你們兄弟不過,但我仍可智取。”
吳兆奇聞言大叫,喝道:“我如不死,出來就要你的命。”
鄭一虎嘿嘿笑道:“你都告訴我瞭,你不能超過時限,過瞭時限,你就化成灰瞭。”鐘內再無聲音。
但忽然有人在殿內大笑道:“小虎,我親自看你連續成功瞭。”
鄭一虎聞聲一看,看見瀟湘三義的祝文,大笑道:“祝三哥!你來得好,快幫我加柴。”
祝文大笑道:“早夠瞭,這傢夥死定瞭,小虎,隻可惜那張練功秘笈。”
鄭一虎道:“不可惜,我早已記下瞭。”祝文大喜,幫他守在旁邊,提防意外。
不到半夜,鐘內發出一股使人作嘔的腥臭氣,祝文聞到時大聲道:“他完瞭,小虎,不必再燒瞭。”
鄭一虎反而加瞭幾捆柴,恨聲道:“我連骨頭都要化掉他。”一直到天亮,火熄瞭,鐘也冷瞭,鄭一虎不放心,向祝文道:“視三哥,你能將鐘推倒嗎?”祝文點點頭,猛的一推掌,“當”的一聲,巨鐘倒瞭,向裡面一看,隻見裡面真的隻有一堆灰。
祝文道:“真的連骨頭都化瞭。”他向鄭一虎道:“我送你一程。”
鄭一虎搖頭道:“祝三哥,你有你的事,我現在膽子大瞭,請放心。”
祝文笑道:“好,不久我們都邊疆到來找你,小虎,一路當心。”
分手後鄭一虎獨自西進,過瞭雲南之後,漸漸地僻人稀瞭,鄭一虎有時要找個人問路都十分困難。秋天到瞭,西疆一帶已是北風怒嚎,再不久就要下雪瞭,好在不怕,他已有玄妙的際遇。天近中午,他正在展望前途,看看有沒有城市,他雖不餓,但想打聽一下路途。真巧,後面竟有人在追趕他,而且大叫道:“小子,你走錯瞭路啦。”
鄭一虎聞聲,居然聽出是誰,心想,好傢夥,你又出現瞭,這次我可不上當啦,看你怎麼辦。他回頭一看,見料得不錯,冷笑道:“你怎知道我要去哪裡?”
原來追他的竟是巴鬥腦袋孩兒身的“銅頭公”,隻見他追近大笑道:“你去西昆侖,對嘛?”
鄭一虎暗暗一驚,忖道:“他怎知道我的事?”當下點頭道:“算你猜對瞭。”
銅頭公哈哈大笑道:“這下如不是我老人傢,你起碼要多走半個月冤枉路。小子,現在你走的方向是對著東昆侖,哈哈,昆侖山縱長千餘裡,何況你還未入西康哩。”
鄭一虎大駭道:“應該如何走才對?”
銅頭公道:“你先前走的路偏瞭右,應該偏左走,偏右走入西康,你必將走進青海,這就冤枉瞭。你其實大可不必踏入青海地境,隻須沿著青海和西藏的邊界走才是直路,小子,你如何感激我?”
鄭一虎笑道:“好罷,你搶瞭我那五兩銀子我不要瞭。”
銅頭公嘿嘿笑道:“你小子真會打算盤。”
鄭一虎道:“指點一個方向,我費瞭五兩銀子,這還叫會打算盤,你作過生意沒有?”
銅頭公道:“你走錯半個月冤枉路,要用去多少路費?這且不談,假設你耽誤瞭會見父親,那就不對啦。”
鄭一虎一想不錯,點頭道:“老頭子,你要我怎樣?”
銅頭公道:“還是老話,我要你作徒兒。”
鄭一虎道:“世間的人多得很,你為什麼單單要我?”
銅頭公鄭重道:“你是練武的上上之選啊。”
鄭一虎道:“你是武林中第幾流的人物?”
銅頭公道:“當然是第一流呀。”
鄭一虎突然大笑道:“吹真響,第一流的人物居然打敗仗。”
銅頭公駭然道:“你在哪兒看到我老人傢打敗過?”
鄭一虎道:“何止一個,三公聯手打一個,結果雖未敗但卻先逃啦。”
銅頭公猛的跳起道:“你竟看到我們鬥二魔王?”
鄭一虎道:“這還假得瞭,你打不過人傢,我學你的,我將來又如何打得過人傢?”
銅頭公嘆聲道:“小子,學武不完全靠師傅那一點,師傅隻替你打下好基礎。”
鄭一虎道:“難道靠自己不成,哈,那我就不必拜師啦。”
銅頭公說他不過,苦笑道:“你自己要摸到什麼時候,小子,武林中有大難,你也許是解難之人,但你趕不上解救武林大劫瞭。”
鄭一虎見他頹喪不已,笑道:“老頭子,別泄氣,咱們作個朋友罷,我能找到父親後,也許我就作你之徒。”
銅頭公一聞有瞭轉機,大喜道:“小子,你別顛三倒四,既作朋友,那就沒有師徒,好,作朋友就作朋友。”
鄭一虎見他轉憂為喜,自己也感樂然,笑道:“你去哪裡?”
銅頭公道:“我沒有時間陪你,我要去“鬼窩”。”
鄭一虎道:“聽說鬼窩一去,有死無生,老朋友,這個你去不得。”
銅頭公道:“為瞭要尋八大仙的伏魔神功,我不得不冒險啊。”
鄭一虎是最重義氣的孩子,既然和他作瞭朋友,他就不願銅頭公去送死,大聲道:“你要去,我們就不談以後的事瞭,你去罷,朋友斷絕瞭,免得我將來為你難過,不如趁旱不結你這個朋友。”
銅頭公大急道:“小友,你不許我去,我不去就是,可千萬別斷義。”
鄭一虎點頭道:“你聽勸,我就沒有氣瞭。”
銅頭公道:“那我去玉門如何?”
鄭一虎道:“你去會西塞之父?”
銅頭公又驚道:“你也知道西塞之父?”
鄭一虎道:“我與他的孫女有過節,將來也許要去他傢裡拜訪拜訪。”
銅頭公看出他的面色非常嚴肅,立知其中必有事故,鄭重道:“那老兒人很和氣,他不會對你有何不得體吧?”
鄭一虎道:“他管教不嚴,縱小鞭人,我受的侮辱畢生難忘。”
銅頭公道:“他的孫輩眾多,你指的是誰呢?”
鄭一虎道:“一個丫頭。”
銅頭公啊聲道:“他的孫輩中隻有“西域鳳”最驕傲,你卻偏偏遇上她,那個丫頭連我老人傢也不敢惹呢。”
鄭一虎道:“西塞之父守在面前,他沒有一句呵叱,我是連他也恨上瞭。”
銅頭公嘆聲道:“西塞之父的傢教很嚴,可就獨對這小丫頭特別愛護,但很奇怪,他竟沒有註意你,小兄弟,這件事由我去問問。”
鄭一虎道:“你不要管我的閑事,最好不要過問。”
銅頭公似有什麼不好的預兆,嘆聲道:“將來你也勿過分瞭,否則武林同道會誤解你。”
鄭一虎揮手作別道:“誰誤解誰就倒黴,我不怕任何人。”他依著銅頭公的指點,立向偏左的路上行去。
入西康,順著怒江的右岸,前途兩岸都是草原,可是沿途除瞭牧民之外,商旅行人仍很稀少。到瞭夜晚,又能找到市鎮瞭,鄭一虎幹脆就向一座山裡走去,他好好的練下枯大師的功夫。在剛進山谷之際,他突然看到兩個高大的人影,背上背著長弓,手中拿著長刀,穿著與漢人完全不同。
未入西康,鄭一虎早已打聽過瞭,知道西康的人民非常復雜,有漢、蒙、倮羅、西番、麼些、呷密、水田、焚夷等等族,當前所見者,他猜想是倮羅,因為這一族人善獵好勇。有瞭人,他的武功也練不成瞭,生怕別人看到,幹脆他就暗跟著那兩個人看看究竟。
越走越沒有路,翻過幾座小峰,當前是座黑漆漆的沉谷,兩個倮羅大漢似已接近什麼厲害東西,他們取下長弓,搭上利矢。鄭一虎估計他們是在捕捉什麼猛獸,他開始不敢再進瞭。不進自己更孤單,跟著倒還有人擋住前面,他猶豫瞭下,認為還是跟著好些。谷太深,情形很險,到處都是陰森森的。
就在這時,前面突然發出一聲怪吼,其聲之大,竟震得全谷皆動,接著就是四周面回聲不絕。兩倮羅照定聲發處,雙箭齊發,緊接著身如猿猴,一同揉升一株大樹之頂。鄭一虎雖然會爬樹,但他哪及兩個倮羅,加之谷中全是合抱巨幹,他隻有望樹興嘆的份,毫無猶豫之機。前面突然一隻龐然大物,他一見大驚,悚然忖道:“好大的犀牛。”無處可逃,他隻有閃到一株巨樹後面。
巨犀比水牛還大一倍,獨角似鐵塔,好在它沒有發現鄭一虎,這時四肢展開,頭低著,尾巴揚起,猛朝兩保羅藏身的大樹撞去。轟隆一聲,那大樹被懂得枝飛葉舞,搖搖欲倒。巨犀一憧未成功,更加憤怒,身向後退,頭一低,第二次擅得更猛更兇。大樹經過這兩下,咋嚓一聲,竟是連根出土。
兩倮羅在上,隻嚇得同聲驚叫。鄭一虎暗叫不好,他知倆倮羅一旦倒地,八成有死無生。見死焉能不救,鄭一虎竟忘瞭自己,忽然大喝一聲跳走出去。巨犀一見這邊有人,棄卻那面,扭頭朝鄭一虎沖過來。鄭一虎見勢大驚,他忽又自悔冒失,然而悔也沒有用瞭,巨犀已到當前。事急無奈,他隻有寄托在枯大師的功夫瞭,猛一提氣,右拳全力打出。
他的拳出手,巨犀也到瞭,兩下一湊,詎料竟發出炸雷一般的大震。犀牛不但被阻,而且被鄭一虎打得整個身子翻起數丈,又轟的一聲倒在地上。巨犀不動瞭,巨大的腦袋竟被打開瞭花,一股鮮血,宛如泉水一樣湧出。鄭一虎驚呆瞭,他怎能相信自己有這樣無比的神力。其實以枯大師自己來也不可能一下把巨犀打死,這是鄭一虎吞瞭“長生金闕靈液”之功,他現在的神力,可說已到瞭無法估計之境瞭。
兩個倮羅也嚇傻瞭,他們認為鄭一虎是神聖下凡哩。還是鄭一虎醒得快,這時他已證實自己確有莫明其妙的武功瞭,隻見他抬頭叫道:“朋友,你們懂漢話嘛,快下來。”
原來兩個倮羅又重新爬到另外一株樹上瞭,這時聞喚,雙雙齊向地面縱落,其一接口道:“神童,我們都懂大漢語言,多謝你救命之恩。”
鄭一虎笑道:“那就好辦,你們住在什麼地方,快去喊人來抬死牛。”
另一個保羅連聲答應道:“是、是、是,我隻要吹響號角,族人們立刻就到。”
鄭一虎笑道:“你們什麼獸不捕,為何找這樣兇猛的犀牛?”
先開口的倮羅道:“這隻犀牛已害死敝族十個勇士瞭,我們發誓要除它。”
鄭一虎看到另一倮羅翻山去吹號角,笑道:“原來如此,今你們運氣好,恰好遇到我。”
那倮羅感激到:“神童是我族大恩人,務請大駕光臨敝族。”
鄭一虎搖頭道:“我有急事去辦,現在不能耽擱,等到將來罷。”
耳聽山上號角已在鳴鳴叫,他向那倮羅道:“朋友,再見瞭。”那倮羅依依不舍,忙將鄭一虎送出山口。
耽擱瞭大半夜,鄭一虎走不到三十裡就天亮瞭,恰好,前面有鎮啦。打聽之下,知道地名為“邦達”,在鎮上吃的是小米飯,他吃不下,再走一傢,更糟,那是青稞飯,他連口都不敢開。西康能產的糧食,隻有豆、麥、小米和青梨,大米一粒也找不出,內地去那兒的人,江北佬還可,江南佬可就慘瞭。尤其是專吃大米的人,隻好餓肚子,不過肉倒有得吃,而且相當多,因為那是以畜牧為主的。
走出那條不大的街市,鄭一虎隻得再向前進,不過他已不能沿江走瞭,隻好過江,直奔碩督城。碩督城為西康西部最大都市之一,商旅如雲,惟龍蛇混雜,各族人等都有,尤其是東西豪客,南北英雄,他們都以此城作為通西藏、青海、新疆等地的聚散之處。
鄭一虎到達碩督是第二天的中午瞭,有大城,他認為這可以吃頓大米飯瞭。出他意外之外,一連走瞭十幾傢店,最上等的是面食,大米依然不見。他氣瞭,邊走邊罵道:“真是野蠻之地。”忽然在一處廣場上,他一眼看到瞭祝文,不禁大喜,高聲喊道:“祝三哥,祝三哥。”
祝文在遊人中閑玩,耳聽有人在叫,回頭一看,他想不到竟是鄭一虎,也很高興,回身迎上道:“小虎,你走得真快。”
鄭一虎道:“葉大哥和黃二哥也來瞭?”
祝文點頭道:“還有一位大俠名叫何飛,人稱“南天雁”,等會我帶你見見,他也是你義兄的好朋友。”
鄭一虎戚然道:“可惜我張大哥已不在人世瞭。”
祝文勸道:“你已替他報仇瞭,小虎,不要難過,武林人的生死原本不算一回事,隻要不遺下個臭名就行瞭。”鄭一虎自己對生死也不在乎,張大熊之死,他倒很傷心。
祝文忽然一指廣場道:“北角上圍瞭不少人,不知那兒有什麼玩意,小虎,你們去看。”他見鄭一虎兩眼含淚,想逗他開心。
二人走過去,因為人圍得太多,看不到裡面情形,祝文一拉他,倆人由人縫中向裡面擠。及至擠進瞭四五層人,這才發現裡面並無什麼,祝文奇怪道:“這有什麼好看的?”
圈中是兩個老夫婦,年齡大概有五十多歲瞭,身邊帶一個十三歲的小妞兒,小丫頭長得非常美,就是瘦得隻剩幾根骨頭瞭。老夫婦面前擺著一口破皮箱,箱子上放著兩把生銹的古劍,劍旁有字條一張,上寫著“二十五世代代相傳之物,今願以一百兩銀子出賣”。
也許大傢好奇之故,否則誰願意看,祝文本來要走,但見瞭字條也覺稀奇瞭,他向身旁的一個青年問道:“兄臺,你們就是看那兩把銹劍嘛?”
兩青年也是內地人,笑道:“是的。”
祝文道:“沒有人還價?”
青年哈哈笑道:“一兩銀子你兄臺要不要?”
祝文哈哈笑道:“也許是一寶哩。”
青年更得意瞭,又大笑道:“生銹的寶?”
祝文道:“這兩夫婦似是經商的?大概生意不好。”
青年搖頭道:“不,老頭自說姓馬,還說他是東漢大將馬武的後代,這兩把劍就是馬武將軍心愛之物哩。他說有個兒子犯瞭罪,流配在邊疆,他夫婦為瞭找兒子,竟由湖南千裡跋涉而來,錢用光瞭,進退兩難,因此才不惜出賣傢傳之寶。”祝文拉著鄭一虎,走近那箱前一看,不由啞然失笑。
鄭一虎道:“三哥,你笑什麼?”
祝文道:“這兩把劍,切豆腐是可以,但也切不整齊,劍尖及倆側都沒有鋒,劈柴都有困難,哪能作什麼用?”鄭一虎註視之下,發現一點不錯,不過他看出兩把劍的把手倒是非常古老和精致。
那老人向祝文道:“老鄉,你要嘛?”
祝文搖頭道:“我可以給你幾兩銀子,但我不要劍。”
老人道:“不要劍,我是不敢接受銀子的,同時幾兩銀子也隻能救老朽一時之急。”
鄭一虎接口道:“你仍要去找兒子?”
老人嘆聲道:“老朽隻有一個獨生子,他雖犯瞭罪,老朽卻不能不見他,這丫頭是我夫妻出門後生的,唉,現在流落異鄉,隻怕連青頭都不能回鄉瞭。”
鄭一虎慨然道:“老丈,我還有九十多兩銀子,你拿去罷。我們同病相憐,所不同的,我要找父親。”他伸手入袋,掃數拿瞭出來,不足一百兩,他回頭問祝文道:“三哥,你借我幾兩如何?”
祝文驚訝道:“你在路上怎麼辦?”
鄭一虎道:“我一個人,比他們度日容易得多。”
祝文激動道:“我身上還有三十兩,除瞭補足老丈的所需,剩下的你拿十兩作路費罷。”鄭一虎大喜,接過來,自己不留,全給瞭老人。
老人感激流淚,咽聲道:“小哥,你貴姓?”
鄭一虎告訴他姓名,反問道:“老丈呢?”
老人道:“我姓馬,這是賤內,這是小女馬玲玲。”他一一介紹自己妻女,之後雙手捧著兩把銹劍道:“小哥,老朽其實不知兩劍有何用,不過它確是我傢祖傳之物,甚至每代遺囑上都一再叮囑可以餓死,不可賣劍,可是我現在又有什麼辦法呢,希望你多多珍惜。”
鄭一虎笑道:“老丈,劍還是你留下,銀子算我贈送的。”
馬老人搖頭道:“那不行,你看不上眼也得接著。”
鄭一虎笑道:“好,算是你老贈送我的,我們都不講買賣。”
馬老人笑道:“這更有意義,這樣小哥不會把劍拋掉。”圍觀的人莫不說鄭一虎傻瓜,霎時大笑而散。
鄭一虎接過來,這下為難瞭,兩劍則沒有鞘,放在什麼地方呢,總不能老拿在手上,他向馬老人道:“老丈,劍一直無鞘嘛?”
馬老人道:“提起劍鞘,這話可長瞭,而且非常玄妙,據老朽祖傳下來的一個故事,簡單說罷,聽說是東漢光武帝遺失瞭。”
祝文道:“劍是光武皇帝賜的?”
馬老人道:“傳言是的,光武帝大封功臣時,我遠祖同時得賜這兩把劍,可是沒有名稱。”
鄭一虎道:“好,我就取名“光武”吧,不過我得馬上配劍鞘,否則真不能帶。”劍有四指寬,半尺長,袋子裡是放不下的,但奇怪,卻沉重得很,比一般長劍還重,估計每把有七八斤。別瞭馬老人,祝文帶他在城中先配劍鞘,可是問題又來瞭,貨要明天才能取,因為沒有現成合適的。鄭一虎不肯把劍留在配鞘店,他買一段佈,捆起來背在背上。
祝文見他慎重其事,笑道:“放在店中還有誰偷去?”
鄭一虎道:“物輕體重,這是馬老人贈我的,意義不同啊。”
祝文點頭道:“小虎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