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過得很快,春末之後夏日轉瞬即過,一轉眼秋季也過瞭一大半,天氣眼見地寒涼下來。比起往年,今年如此不同的原因恐怕還在於燕盛打瞭一場毫無征兆的大戰。
兩國皆稱大勝,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各類檄文發得滿天飛,搞得兩國民眾雲裡霧裡。不過盛國的國民始終安居樂業,國境之內春播秋收皆不受影響。燕國的百姓則有苦難言——官府下瞭禁令不許多言,也從國庫裡撥出糧米助南邊的百姓渡過饑年,日子雖比往年艱難許多,但能活著也是好事。
戰事過後,盛國上上下下都陷入忙碌不得閑的狀態。多少年來,盛國第一次開始正式地調動佈置駐軍,驅趕原本燕國留在國境裡的釘子。由此帶來瞭忙不完的事情之外,也帶動多地營商大火。軍旅調動,鑄造軍器等等,都是大筆大筆的銀兩,多少豪族富戶由此又大賺瞭一筆。
盛國新皇登基之後,萬象更新,這一年的揚眉吐氣,也讓這位在壽昌城頭生死時刻,在數十萬大軍前擎風雷禦戰鼓的帝王大有一呼百應之勢。國境之內,萬傢臣服,再無質疑之言。
眼看寒露已過,霜降就在眼前,連立冬也已不遠。天氣漸寒,新年又近,遠行營生的行商都在趕回傢鄉。安頓久候的妻兒,清點一年的收獲,相訪三兩好友,再行將天寒地凍之際,做好歡度新年的準備。
也有明年將趕考的士子,在此際就已趕往紫陵城。有門路的打點上下,疏通關系,沒門路先來碰碰運氣,總比呆在傢中的好。秋季的片片落葉,漸近蕭索之時,官道上倒是一派忙碌之象。
紫陵城南面二百餘裡開外,有一座壽仙庵,供奉著福祿壽三星老人。這處庵堂香火鼎盛,加之地處餘杭與紫陵兩座大城之間,來往行人原本多在庵堂借宿。久而久之,庵堂附近開瞭許多茶肆,客店,飯莊,供來往的旅客歇腳。
於是南來北往,在此地駐足休整,采購補給者更多。更因地點不錯,北上京城的旅人們若想知道紫陵城有什麼新鮮事,在此地也能如願以償。雖隻是一座小小鎮子,也是好生興旺。
年輕的公子騎著匹大騾子,身後跟著三名仆從,亦驅趕著馱著行李的小騾子。看這份氣派,倒不是這位公子傢境貧寒,買不起馬。而是看他書生模樣騎術不精,高頭大馬騎著不慣而已。
「店傢,有好菜上九道來,再燙一壺好酒,銀錢一發算給你。」領頭的仆從走得一身汗,進瞭鎮子終於能歇歇腳,忙吆喝起吃喝來。
「來瞭來瞭,喲,李公子!久違,久違,快請上座,公子一向安好?」掌櫃見來瞭熟人,還是貴客,忙親自營瞭上來。
「尚好,尚好。」李公子看上去心情不錯,與掌櫃也是舊識,寒暄道:「兩年不曾路過,掌櫃的生意倒是越發紅火瞭。」
「不敢不敢,承蒙李公子惠顧,這些年不見,老朽平日也都念及公子。李公子這是要往京城去?」
「正是。明年科考又開,苦讀多年正要去謀個功名出身。」
「那老朽先預祝公子金榜題名!」
客店沒有雅間,李公子就在個背風向陽的位置坐瞭,又閑聊瞭幾句,客店裡前前後後又來瞭好幾撥人。耳聽門外駿馬長嘶又來瞭新客,掌櫃便起身招呼旁人去瞭。剛到門口,便聽掌櫃道:「塗公子,歡迎,歡迎,快快有請。」
「好酒好菜盡管上來,吃完瞭還要趕路。」塗公子聲音原本就粗豪,又似有什麼十萬火急之事,聽著甚是不耐。
「塗世兄,不想與此地相見。」
那先到的李公子十分驚喜地拱著手快步迎上,塗公子見瞭他也收瞭焦躁之心,慌忙整理衣冠,兩人行瞭個同窗之禮。
兩人坐定之後,李公子道:「六月時得瞭世兄書信,原本想著以腳程計,小弟當先至京城,不想世兄來得比書信說的時辰要早些。」
塗公子有些尷尬地拱手笑道:「慚愧慚愧。」
話未尤瞭,隻見遠處一襲風塵,兩匹駿馬聯袂飛馳而至,馬上兩人俱是衣著不凡的公子。李塗兩位對視一眼,均哈哈笑起來:「今日還真是巧瞭。」
新到的二位一人姓朱,一人姓徐,四人皆有過同窗之誼。李塗兩人上前行過禮,便來一同坐下。
李公子納悶道:「二位世兄火急火燎,連仆從也不帶,莫非……有什麼大事?」生怕他們有什麼急事不便出口,可不問一句,又顯得情誼不夠。
「額,哈哈,沒有沒有。隻是途中偶遇徐兄,說到陛下擎風雷禦戰鼓一事,揚眉吐氣,也覺意氣風發。這才縱馬飛馳一番,仆從在後頭自會慢慢趕來。」朱公子幹笑瞭一聲,認真看瞭看李公子,居然有些納悶。
「說起來也巧。為瞭明年科考一事,小弟提早離傢赴京城,途中拐道青蘇城往護國寺進香,求庇佑金榜題名,方不負多年苦讀。進完瞭香本擬到天湖煙波山遊覽一日,不想煙波山已封閉瞭一年有餘。遠望山上大興土木,建瞭不少亭臺樓閣,可惜上不去隻得作罷。若不是恰巧少瞭這一日遊山,途中就遇不著朱兄,也便不會趕到此地與兩位世兄相會瞭。」徐公子敲著折扇,將這一路娓娓道來。
「咦,小弟也取瞭趟青蘇城。」塗公子壓低瞭聲音道:「青蘇城裡俱言是太守大人封瞭煙波山,看那規模闊氣,太守大人也未必好行事,倒似陛下在建行宮才有這般氣派。」
「然也,然也!」徐公子重重一敲折扇,恍然大悟道:「塗世兄說得有理,小弟當時還納悶來著。話說陛下禦駕親征,大勝而歸,我國萬象更新,便建四五十座行宮也不為過。」
「哈哈……」四人一齊大笑,沒有子民願意低人一頭,新皇登基就幹瞭這麼件漂亮事,的確大振民心,就算話裡說得太過誇張,也沒人計較。
「燕賊年年欺辱,原本以為陛下也會暫時隱忍,想不到會因為一個外人就此打瞭起來。」徐公子生出向往神色,呆呆望向天邊道:「這位吳祭酒可真是……真是奇人……小弟在京城有位堂兄,對他贊不絕口,以師禮事之。吳祭酒來盛國才多久?我那位堂兄向來眼高於頂,可是誰也瞧不上的主兒。」
「尊兄可是那位齊……」
「正是!堂兄隨吳祭酒征討燕賊,立下瞭大功。唉,可惜小弟沒有這份本事,也沒有這福分。」徐公子仍出瞭好一會兒神,才酒醒般笑道:「不說這些,小弟的文昌城裡這半年來開瞭好些豆腐館子,傢傢紅火到不得瞭,這也是吳祭酒弄的……」
「嘖嘖,說到這事情,小弟傢中的老祖宗就吃瞭一口,現在是餐餐離不得瞭。可恨金光城裡就三傢鋪子,賣不到兩個時辰就告售罄,還得限量,誰來買都是那麼多。就為這事情,傢中仆人的腿都打斷瞭五條……」李公子也覺好笑,又壓低瞭聲音,湊近瞭道:「你們聽說沒,豆腐鋪子裡正在公開授徒,隻要肯學這門手藝的,一律都教。尤其是貧苦人傢的孩子,先收。吳祭酒的身份,你們都知道吧?那可不一般啊……做瞭這等事,少不得要被人說收攏民心。這要是太守刺史做瞭,陛下還能下旨嘉獎,吳祭酒做這事,嘖嘖,我是想破瞭腦袋都想不通。」
「這你就是孤陋寡聞瞭,原本的確如此,聽說朝中都有禦史要啟奏陛下,揭其有不臣之心。」塗公子搖著折扇,忍著笑道:「偏生這位吳祭酒事事總出人意料之外,就在上月,他在紫陵城的英庭街上開瞭間……青樓……」
「哈?」李公子的下巴都險些掉瞭下來,結結巴巴道:「青……青……青樓?」
「正是。世兄沒有聽錯,就是青樓。」
青樓是煙花之地,也是銷金窟,達官貴人們做點生意賺些銀兩常有,但都覺得這是不幹凈的地方,悄悄摸摸做的人不少,哪一位不是藏著掖著,生怕人知曉。吳征不僅自傢開瞭個青樓,還堂而皇之,簡直是離經叛道,有傷風化。
何況他還頂瞭個祭酒的名頭。教書育人者,師德敗壞如此,已經不僅僅是他一人的事情瞭。
「那可是大禍事瞭呀,不僅顏面盡失……這……這,京中林博士嫉惡如仇,他能看得下去?」李公子想想林博士雖已年老,但訓斥起人來的兇霸模樣,不由打瞭個寒噤。但林博士德高望重,訓斥時尋章摘句全是他有理,誰也不敢忤逆。人在金殿之上,可也是敢直斥陛下之過。
「看不下去。吳祭酒剛定下開業之期,林博士便罵上門去瞭。來看熱鬧的人都不少,林博士口沫橫飛,罵得吳祭酒也不敢還口,隻得賠笑。」
李公子聽得吳征吃癟,露出為難之色,左右目光一掃又低下聲道:「吳祭酒機變百出,不會就這麼簡單吧。」
人人聽得出他偏向吳征,卻又不敢明言,剩餘三人對視一眼才瞭然於心,原來在座四人,就他一位還不明就裡。徐公子啪地展開折扇,慢條斯理道:「唉,吳祭酒的事情,今年我是聽瞭一遍又一遍,這叫奇人行奇事。但凡與他沾上邊的,都逃不出個奇字。旁的不說,就說這豆腐,文昌城裡初開業時賣的是嫩豆腐,撒些小蔥,沾口醬汁,滋味就已極佳。小弟是萬萬想不到能變出這如許多的花樣來,老豆腐,水豆腐,豆腐皮,油炸豆腐皮。尤其那道釀豆腐,嘖嘖,水滋滋白嫩嫩的豆腐裡塞入鮮肉,還冒出一截來,一看就酥若美女之胸。這些東西若說不是吳祭酒想出來的,小弟是絕對不信。明人不說暗話,吳祭酒開的青樓,還號稱天下第一鄉,裡頭若是不奇,小弟情願從此皈依佛門,一盞青燈渡過餘生去……」
三人一同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來,唯獨不明就裡的李公子想瞭想,道:「實打實地說,必然是奇的。倒是這天下第一鄉是什麼道理?莫非吳祭酒封瞭鄉侯?」
「啪。」徐公子一扇敲在他腦門上道:「當然是溫柔鄉的鄉啦……」
「啊~哈哈,小弟著瞭相瞭。」李公子也哈哈大笑起來,道:「莫非還是開起來瞭?」
「那是當然瞭,吳祭酒被罵瞭半日之後,便自顧自地吩咐上楹聯牌匾。把林博士給氣個半死,怒道有辱斯文,為盛國諸祭酒之恥,準備躺死在門口。」朱公子憋著笑道:「吳祭酒不慌不忙,先說他這裡一樣可以吟詩作對,紅袖添香。嘖嘖,聽聽,這紅袖添香四字,哎,哪個學子不這麼期盼?一席話鎮住瞭林博士,又道他這天下第一鄉有詩一首,隻消林博士能對得上來,他就此關門大吉。若是對不上,就請回去多多讀書,少在這裡白費力氣。」
「什麼好詩?快說。」
李公子不知此事,聽得吳征有詩興致勃勃。其餘三位早聽瞭無數遍,仍是回味無窮:「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吳大人念完便走,楹聯掛上,正是這後兩句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這座青樓也叫二十四橋院。」
四人一同沉默,似都沉浸在這首足以曠古爍今的詩作意境中,甚至沒人問一句林博士如何。許久之後,李公子幡然醒悟道:「諸位世兄可有興趣到二十四橋院裡一觀?」
徐公子意味深長道:「若非正有此意,又何須趕著在深秋進京?恰如吳祭酒所言,為什麼在這時候開張?哈哈,天冷瞭嘛,找個好地方抱暖被窩子,不是挺好麼。」
李公子點著三位同窗,忽然大叫道:「言二,快來,快來,先與你紋銀三十兩,你即刻日夜兼程入京師,先到英庭街二十四橋院定四間上房,決不可有誤,速去!」
………………
天色剛入瞭夜,禦書房裡的太監宮女們卻已忙碌許久。皇帝勤於政事,晚間連禦膳席都沒開,就在禦書房裡從簡用瞭,太監自然也從午間下瞭朝就忙碌至今。
張聖傑批完瞭奏章,露出滿意之色。天子龍顏大悅,太監宮女們也跟著心情好起來。各色果子,甜點,香茶,蜜水等等連連端瞭上來,陛下操勞完國事定然身心俱疲,理當小憩片刻,而能夠服侍這等天命聖主,他們也覺是幾輩子才修來的福分。
「近來市井裡有什麼趣事麼?說與朕聽聽。」
寬厚的虎皮軟墊上,張聖傑半躺著閉目養神,一邊品著壺香茗。這位帝皇在敵國久受侮辱,也由此多在市井走動,即使回國登基身份不可同日而語,仍喜聽一聽民間佚事。
「有的,有的。」宋公公雖不是中常侍,卻從張聖傑出生起就在身邊服侍,也一同經歷瞭在長安的艱難歲月。陛下一個眼神,他都能明白什麼意思。
說瞭些奇聞異事,也說瞭些民間疾苦或是冤假錯案的傳聞。張聖傑不僅是為瞭休憩時放松,有時也愛聽聽民間風聞,對於探查官員不法,或是大急仗勢欺人之徒大有裨益。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落魄在長安市井間的皇帝最有體會。
說完瞭佚事,張聖傑猛然睜眼坐瞭起來道:「對瞭,吳祭酒開的青樓,近來如何瞭?怎地沒聽你說?」
「回陛下,已然開張大吉,吳祭酒生意興隆日進鬥金。」
「嗯?都開張瞭?朕近來幾乎忘卻此事,為何不提醒朕?」
「老奴該死,隻是……吳祭酒開青樓畢竟有傷風化,陛下沒問,老奴實不敢說。」
「你給朕從頭到尾,巨細靡遺地說清楚!」張聖傑沉著臉明顯有些惱怒,但想起林博士那種古板的老學究去找吳征的麻煩,那是鐵定占不到便宜,又露出笑容道:「怪道近日沒見到林博士在殿上抬杠,呵呵,快說,快說!」
宋公公不敢怠慢,打點精神一路說瞭下去,說到林博士上門吵鬧時,特意加瞭句:「啟奏陛下,這一節吳祭酒刻意交代過。說林博士是個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的偽君子,他手頭證據都不少,所以沒給林博士留面子。」
「知道瞭知道瞭,吳祭酒不尊重的傢夥哪會是什麼好東西,你快快說下去,吳祭酒怎生整治他來著?」
宋公公將詩篇一念,張聖傑登時愣住,頗有悠然神往之態。這種酒肆之間的文人相輕他最是熟悉不過,至於煙花柳巷裡的旖旎之處,他同樣也曾在長安城裡揮金如土,留下薄幸之名。英雄惜英雄,他與吳征之間不僅同在政務上高明遠識,在這些君子口中所不齒的【下三濫】裡同樣惺惺相惜。
「好一個教字!」張聖傑似乎勾起瞭什麼回憶,喃喃自語道:「妙!妙!一個教字,可以是心心相印的情侶之間,含情脈脈。也可以是姐妹之間悉心傳授……」
「吳祭酒的詩詞俱是天人之作,妙到毫巔。老奴還聽說,那二十四橋院裡溪山花海,共建有二十四座石橋,每一座都落於單獨的院落,院院不同各具特色,妙不可言。」
「嗯?現在是什麼時辰瞭?」
一看皇帝的神情,宋公公就知有大事,他手一揮屏退左右,隻留他一人時才低聲道:「回陛下,戌時過半瞭。」
「你備一車駕,去後宮中接瞭皇後與貴妃,從西上偏門出宮。我在宮門處與你們匯合,不許叫任何人看見!」
聖旨一下,宋公公心中一凜,他低頭領旨趕忙退瞭出去準備。皇帝沒說去哪裡,他便不敢問。不是怕觸怒瞭皇帝,而是這等隱秘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否則一會兒去接娘娘和貴妃,她們問起來怎生作答?若是知道瞭不說可是大罪。現下不問就不知,到時一句老奴不知,誰也不能怪他。
寬大的馬車,拉車的馬兒倒不顯多麼神駿,隻低著頭得答得答地走在青石路面上。從西北門離瞭皇城後,踏上鎮海街,車簾子才掀開個小縫隙。
花含花披散著長發,發梢猶有水汽,似是剛沐浴之後還未及梳妝便被請瞭出來。她好奇又留戀地打量著華燈初上的街頭,對紫陵城的美麗夜景頗有些躍躍之意,道:「陛下要帶臣妾們去哪兒?」
張聖傑始終帶著高深莫測的笑容倚在車駕裡閉目養神,但在費紫凝與花含花看來,陛下已是頗為失態。以這位聖明君主的城府,居然難以壓制心中的得意之念,隻能裝作高深莫測,那還不叫失態麼?
「兩位愛妻連日辛勞,朕今日有閑,特陪兩位愛妃結伴夜遊。先在大街上逛逛,一會兒再到吳祭酒那裡去坐坐。」
原來是要去見吳征。皇後貴妃對視一眼,暗思夜訪吳征,還悄悄帶著自己,不知道要商議什麼大事。不敢多問,一同謝瞭恩,便自車簾裡打量起紫陵城夜景來。她們俱是城中豪族之女,未入宮前也常常在街市裡采買玩耍。如今入瞭宮身份尊貴,可想要像從前一般輕松自在地逛一逛街市在所難能,也算有得有失。張聖傑向來待她們體貼,能想到這一節,還親自陪同,足見深情厚意。
穿過鎮海街,轉過桃源道,便來到英庭街口。馬車在街口稍作停留,便直入英庭街,又轉進一處無人的小巷。巷道深深,院落重重,終於在一處院落口停瞭下來,三人下瞭馬車被迎瞭進去。
巷道中陰暗,邁進瞭院落門又豁然開朗。隻見約有一畝半占地的院落,四面院墻環繞中央一汪清池,水聲潺潺,溪水穿過院落間一道拱橋橫跨南北。水名飛雪泉,橋名謫仙橋。
踏過謫仙橋,才見前方林木成蔭中現出一道圓拱門,頗有柳暗花明之感。三人均心中好奇,張聖傑得色難掩,自知今夜必然如願以償。費紫凝與花含花則不知吳征何時建瞭這麼一座仙境般的園林院落——身為後宮之主,吳征近來做的事情可不能說與這二位清白貴人聽,沒得污瞭耳朵。
「吳祭酒好興致,這一處園林雅麗端致,叫人流連忘返。」
費紫凝貪看不已,隨著張聖傑從圓拱門裡穿過,果然又別有洞天。隻見煙柳垂絲的水邊立著一座亭臺,一間小屋。亭臺旁籠著五隻粉紅紗燈,燈光照向煙柳,似身在一處粉色迷霧中。
亭臺的石桌上早備好瞭果蔬酒水,張聖傑斟瞭三杯,愜意地在躺椅上倒下道:「陪我喝一杯。」
……………………
吳征急急來到二十四橋院入瞭後堂,不敢去張聖傑所在的【瀟湘院】打擾,隻好在隔壁院落裡等候。喝瞭兩口茶,額頭上忍不住冷汗直冒。
自己開瞭間青樓,這是在臥牛山上吹下的大牛皮,回瞭紫陵城之後,陷陣營的部從們本也沒當回事。但吳征真的開瞭起來,還號稱【天下第一鄉】,又惹瞭番麻煩。這麼個溫柔仙鄉,部從們時不時都來捧個錢場人場,生意更是火爆得不行,但是他萬萬想不到張聖傑會來到這裡。
完瞭。一想到當今天子號稱盛國歷代第一聖君的張聖傑,正帶著被稱為【紫陵城女兒】的皇後費紫凝,與【政為天下先】的貴妃花含花,正在青樓裡尋歡作樂,也不知現下是怎生地不堪。尤其這座【瀟湘院】內藏玄機,最裡的小屋四壁皆鑲打磨得光可鑒人的銅鏡,陛下與皇後貴妃一邊歡好,一邊還能把自傢姿勢神態看得清清楚楚……
想著想著吳征的汗又下來瞭,擦瞭擦額頭,又灌進去幾大口茶水潤潤幹澀的咽喉,不由一陣腹誹。張聖傑不告而來就算瞭,還刻意吩咐等他進瞭瀟湘院才準報與自己知曉,待自己趕到這裡哪裡還來得及?
貴妃娘娘性子溫和,多半是不會說什麼。皇後娘娘就是個不讓須眉的脾氣,一會兒前去拜見多半面子上要掛不住,還不知要怎生數落自己來著。
吳征氣頭過瞭,又覺哭笑不得。也就這位不拘一格的帝王,才能容得下自己,還能肝膽相照吧。擊敗燕軍並非一人之功,是通力合作的結果,吳征稍有私心,張聖傑稍有戒心,此戰必敗。隻是……你一個皇帝帶著皇後貴妃來逛青樓,讓人知道瞭非得把天都捅個窟窿。哎,也是年輕人難免玩心大起,話說這瀟湘院的小屋吳府裡也依樣打造瞭一座,著實是個好地方……
前思後想間過瞭大半夜,猛聽得瀟湘院門吱呀開啟,他一個激靈就起身,獨自迎瞭上去。
帝後貴妃雖是微服,穿戴著仍顯貴氣,威嚴之氣不減半分。隻是吳征一瞥之間,就知張聖傑心滿意足間頗見疲憊,想是消耗不小。而費紫凝板著臉隱有怒容,倒是臉頰邊一抹酡紅春色至今未褪。花含花則是低著頭,行步飄浮似風擺蓮葉,氣力不濟,弱不勝衣。
「陛下。」
「咳咳……嗯……」
張聖傑少見地想蒙混過關,恐怕是費紫凝正發雌威,他自知理虧不好多說。
「吳祭酒,你這裡是什麼地方?」皇後雖不明所以,但不是傻瓜,隱隱然已猜到些什麼。
「呵呵……娘娘……」吳征瞟瞭幾眼張聖傑,見他背著手抬頭望天,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隻好硬著頭皮,迎著費紫凝凌厲的目光道:「這裡是二十四橋院,這個這個,微臣開的一間青樓。」
這就要完,吳征心中暗嘆,果然費紫凝目中火光沖天。張聖傑這玩笑未免開得太大,難為她還能忍著不大發雌威,隻是沉聲道:「好啊……吳祭酒,請隨陛下回宮!」
這就鬧大發瞭呀……吳征苦著臉,再看張聖傑,這廝今日自己爽瞭,全不講半分義氣,還是裝著沒聽到半句公道話也不說。吳征無奈,躬身道:「遵娘娘懿旨。」
鬧瞭大半夜,回到宮中時已到瞭接近早朝時分。張聖傑自行梳洗準備上朝去瞭,吳征就被晾在金鑾殿前,頗有等候發落的意思。
又過瞭半個時辰開瞭早朝,群臣陸續來到,看殿前的吳征均覺怪異。更怪的是今日上朝的不僅有皇帝,還有皇後。
群臣議政眼看到瞭正午將至,皇後才大發雌威,在殿上直斥吳征有傷風化。她沒要皇帝做什麼,隻是罵人,就算不上後宮幹政。這一來就像捅瞭馬蜂窩,原本為林博士抱不平的官員一同參本,直把吳征說得大逆不道。
張聖傑見群情激憤,無奈隻得親自開口訓斥,下瞭聖旨:行為不端,金鑾殿前廷杖二十,罰俸祿三月,半年不許上朝!
吳征聽得嚇瞭一跳,來真的?脊杖不是好玩的東西,二十大板打下來,他也得去掉半條命。宋公公親自前來監刑,見官員們俱在金鑾殿上探頭探腦,才扶著吳征趴在行刑椅上,超執金吾使瞭個眼色,尖聲道:「行刑!」
五指寬,兩指厚的雙花大紅棍打下來,棍頭落在青石板上發出啪地大響,仿佛擊碎瞭地面。吳征的屁股就像被蒼蠅撓瞭一下,他這才放下心來。
噼裡啪啦眼看三棍過去,宋公公實在看不下去,悄聲喚道:「吳大人,吳大人……」
「啊?怎地瞭?」宋公公擠眉弄眼,吳征百無聊賴間,忽地福至心靈恍然大悟,下一棍剛剛加身,就:「哎喲」一聲淒慘大吼。
宋公公隻覺耳邊起瞭道雷霆,震得嗡嗡作響,一時都懵瞭。遠在金鑾殿裡的大臣們聽瞭心驚膽戰,這等連殿堂都響起回音的慘嚎,廷杖的滋味的確不好受,也沒人想受。
二十棍打過,吳征被兩名精壯的羽林衛架走,還留下一灘血跡,見之觸目驚心。朝臣們心有餘悸之時,一直半瞇著眼的皇帝龍目一翻,厲芒大盛,朝著尚書左丞虞奇志道:「吳祭酒行為不端,當罰則罰。你呢,可有什麼不端之事?」
虞奇志面色大變,忙跪地道:「臣歷來忠心耿耿,刻苦奉公,不敢有半點私心,更不敢貪贓枉法,請陛下明察。」
「呵呵……」張聖傑冷笑一聲,從宋公公手裡接過一本簿冊扔下龍階道:「自己看吧!」
虞奇志尚未看已面如土色,顫巍巍地拿起簿冊隻看瞭一頁,便癱倒在地昏瞭過去。
被架走的吳征第一時間並不知道自己似乎惹得張聖傑心情大不悅,在朝堂上便拿瞭四位重臣,兩位下獄,兩位直接革職摘瞭官帽。更不知道一場轟轟烈烈,席卷盛國朝堂的風暴由此突然展開。
吳府被送回吳府,才見府門緊閉。從偏門進入後拍瞭拍屁股上灰塵,就見祝雅瞳笑吟吟地迎上來,在他額頭一指道:「看你想的那些偏方,惹麻煩瞭吧?」
「哎喲,挨瞭廷杖二十,這還疼著呢。」舉目四望,諸女皆在,唯獨缺瞭韓歸雁,奇道:「雁兒呢?」
「陛下有旨:吳府閉門思過不得迎客。雁兒被皇後娘娘召進宮中,恐怕也是要挨一頓訓話去瞭。」
「額,吳府閉門思過嘛,沒事,二十四橋院還開著呢。」吳征哈哈大笑道:「把府門關緊瞭,外人一律不許進。老爺我身受重傷,屁股都給打爛瞭,這就在府中閉門思過,養好傷勢去瞭。」
「外人真的不許進?」祝雅瞳目光閃爍,似笑非笑地揶揄道。
「額……那她不算外人吧……」吳征揉著下巴的胡樁嘿嘿一笑,眼珠子直轉道:「她知道瞭麼?」
「禁足又不是當瞎子聾子,該知道的事情都會知道。」祝雅瞳揚瞭揚下頜笑道:「還不快去躺著。」
知子莫如母,吳征哈哈笑著就往自己的院子跑去。這一回惹的也算是大事,廷杖二十這種東西,其一是打下去皮開肉綻,不將養個半年好不瞭。其二是在皇城裡,當著文武百官可謂顏面盡失,今後上瞭朝都未必抬得起頭來。比起沒有性命之憂的重傷,這種身心俱創恐怕還要嚴重些。
倪妙筠偷偷地摸出府邸,午後父親回來以後都要小憩一個時辰,母親則會去陪伴伺候,所以這時才是最好的時機。
回到紫陵城之後,除瞭在吳征暈迷時去探視過兩回以外,從春日到秋中再未出過門。雖知外面的變化,卻減不瞭對他的思念。
人言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半年對倪妙筠而言仿佛過瞭一世那麼久,也像被困在府邸裡一世那麼難熬。
此前的事,她還忍得。吳征醒來,她松瞭一大口氣,每日誦經卻更加勤瞭。吳征開瞭青樓,她深知因由,自不會有任何責備。可吳征今日在朝堂上大損顏面,她再難以忍耐。
女郎翻過院墻時,心中甚至對表妹頗有怨氣。雖還不明原因,表妹無論如何不能這麼對待吳征。廷杖這種東西,是隨便打得的麼?她甚至有股沖進皇宮質問清楚的沖動。
不過比起去見吳征,這些又不那麼重要。呆在府上時雖是日日思念,還不覺怎地,可一翻過院墻見到熟悉的紫陵城,那顆心就再忍不住拽著她向吳府裡飛。
「傷瞭兩回,總要去探望他一下。這半年多沒去拜見掌門師姐,祝師姐和玦兒也許久未見瞭,順道看他一眼之後,就去找同門姐妹們說說話……」倪妙筠找一堆理由,心慌意亂地自言自語。可是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並沒讓心情更平靜下來時,吳府已轉出街角。
府門緊閉,陛下下瞭旨不得迎客,哼,我是客嗎?倪妙筠隻覺今日看皇城內外異常地不順眼,對旨意都升起不滿之心,但做起來卻不敢造次。施展輕功繞著吳府轉瞭一圈,確信無人監視,才從北面小門處翻墻而入。
偌大的吳府居然全不設防,自己翻墻進來也沒人阻攔,再一想對自己也熟識瞭,沒攔阻也不奇怪。心中惶急來不及細想這些,又思量著還是先去拜見柔惜雪,腳底下卻鬼使神差地朝吳征的小院走去。
小院裡沒有聲音,可謂大出意料之外,照她猜測出瞭這麼大的事情,諸女該當都在這裡才是。一個女人三百隻鴨子,吳府的女人們嘰嘰喳喳地說起事來一點也不例外。小院裡居然悄無聲息?難道吳征沒事?
輕輕推開院門,屋門大開,隱隱然傳出哎喲哎喲的呼痛聲,倪妙筠耳力極佳,心又提瞭起來。她奔進屋裡,隻見吳征側身躺在床上面向門口,隱見背後纏著紗佈,正齜牙咧嘴地抽著冷氣。兩人一對視,吳征冷氣也不抽瞭,掙紮著要起身,痛中帶著驚喜道:「妙妙?」
來不及去計較他的稱呼,倪妙筠又氣又急兩步搶近,右手按,左手扶,讓吳征躺好道:「別亂動。你怎麼那麼傻,廷杖打你,不會運功護體麼?傷成這個樣子。」
額,這話還真的有道理……吳征反應極快,幹笑著道:「鞭子,是鞭子抽的,運功護體也要受皮肉之苦。」
「我……我……」關心他的傷勢,但要叫男子脫衣看看傷口的話實在說不出口,氣惱道:「做什麼挨瞭打?如果隻是二十四橋院的事情,娘娘還不至於火冒三丈,你說給我聽,我……我找娘娘說理去!」
「啊?不好吧……」
「一定要說,我氣不過!」
「不是,我意思是挨打的緣由,你一定要聽啊?」吳征大張著嘴,有點目瞪口呆的傻樣。
「有旨意不能說嗎?」見著瞭又無能為力,倪妙筠越發著急上火,隻覺公道二字填塞胸臆,非得討還不可:「我是偷跑出來的不能呆在這裡太久,你快些說。」
「妙妙,你待我真好。」
「哎呀不要婆婆媽媽的,快說!」不知不覺間兩隻小手已被他捉去捏在掌心,倪妙筠任由他握著,又氣又急,眼眶裡都有淚珠打轉。心中明明有關切之心,卻不好說出口,也不知從何說起,那種憋悶之感著實難過,倒似在臥牛山上面對丘元煥時的無能為力。那一天,吳征把自己身上捏得四處青腫,還丟下山崖!可怎麼都恨不起他來,反而剛一想起,被捏過的地方便發熱酥麻。
「言不傳六耳,千萬不要說出去。」吳征做瞭個附耳過來的姿勢,在一隻玲瓏剔透的小耳邊,將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瞭個明明白白。
倪妙筠聽得呆瞭,她原本板著臉,聽到一半便萬分古怪,再聽下去面紅耳赤,連為什麼來這裡,為什麼要聽這些,聽瞭準備怎麼辦全忘得幹幹凈凈……
「就這麼個事情,不知道娘娘是覺得害羞呢,還是,還是,嘿嘿,那個那個房事不諧。總之早朝我就挨瞭這頓打,你看看,打成這個樣子……」吳征看著越說越氣,起身就要脫衣。
倪妙筠本在羞澀之中,一見吳征動作手足無措。她羞急之下臉紅之時,均是自潔白的脖頸開始,自耳邊再向粉頰蔓延,配上錯愕又倔強地與你對視的神情,實在動人以極。
吳征看得也是愛之以極,忍不住一個虎撲再熊抱而起,與女郎一同滾在床上。
驚恐的大眼睛,倔強對視的眼神,還有緊張得劇烈呼吸時微微張合的好看瑤鼻。吳征雖情動但不敢更多造次,隻低頭在她臉頰親瞭一口,嘆息著道:「為什麼這麼久不來看我。」
倪妙筠軟趴趴地任他抱著,期期艾艾道:「我爹不讓我出門。」
「哎,這又是為何?」吳征也是無奈,旁人傢事實在插不上手。沒見面時有千言萬語,真見瞭面就盡在不言中,吳征註視著女郎隻化作一句:「變得更漂亮瞭。」
「哼,就會說好聽的騙人。」倪妙筠啐瞭一口,猛然醒覺:「你……你騙人,你哪裡受傷瞭?」
「哪裡沒有?不信你去問問陛下我傷瞭沒有,廷杖二十呢!」
「不說是鞭打的麼?」
「額……嘿嘿,差不多,差不多……」
「你……氣死我瞭……真的,真的沒事?」
「這個嘛,你來瞭就沒事瞭,不然心裡一直痛著,還以為咫尺天涯,今生不得再見……咱爹爹怎地這麼不通人情,莫不是要棒打鴛鴦?」
越說越是沒個邊,好在沒有毛手毛腳,倪妙筠計較不過來。又想起臥牛山上他捏得人青紫的重手,情知他當時多麼絕望才會如此,心中柔情無限道:「不會,誰都攔不住的……」
「那也是。」兩人相擁著好生溫存瞭一會,吳征忽道:「近來外頭不太平,我準備先在府中躲一躲。待春暖花開,府裡準備南行出遊。來瞭盛國之後還未遊覽江南風光,這一趟要好好玩賞一番。原本我和傢中說瞭要在紫陵城裡玩上三天,這哪裡夠瞭?你一道兒來麼?」
「要去到哪裡?」
「一路向南,餘杭城要去的,青蘇城也要去的。我娘說當年她在護國寺裡許瞭願,如今願望已成,正巧去護國寺還個願。屆時若遊興未盡再找好地方去玩耍就是。」
「我怕爹爹……」
「先莫管旁的,隻說你想不想去。」
「要去。」
不是想,而是斬釘截鐵的要,吳征也大為振奮道:「好!隻要你肯就行,改天我去倪府下一封請柬,光明正大地與爹爹邀請你出行。嘿嘿,爹爹若是不肯……」
豪言壯語尚未出口又想起倪暢文可是文風鼎盛的紫陵城大才子,盛國首席大學士,太子太傅,遂語聲一轉悄悄在女郎耳邊道:「爹爹文采華章名彰天下,跟他講道理什麼的不容易,萬一弄他不過反為不美。咱們不可以短擊長,要揚長避短。爹爹若是不肯,我就夜入倪府悄悄把你偷出來,且看倪府抓不抓得住我這位昆侖掌門,十一品高手!」
倪妙筠聽得想笑,又覺暗夜偷香,實在有種說不出的刺激,居然心領神會地抿著嘴嘻嘻賊笑……
紫陵城的冬天對許多大臣而言過得並不容易。席卷盛國朝堂的風暴沒有半點止歇的意思,官員的撤換伴隨著升遷,甚至還有君臣之間的暗中角力。張聖傑大刀闊斧的清除舊弊,換掉屍位素餐者,還有此前支持宇王張聖博的部分首腦。
盛國既已不再唯唯諾諾,那麼革除庸弱,選賢任能是必須要經歷的陣痛。這個過程遠比百姓見到,民間流傳的要復雜得多。利益沖突時多少新仇舊恨由此而起?紫陵城就像風暴的中心,原本無人可以幸免。唯獨被張聖傑下旨閉門思過不得見客,吳征與韓歸雁也不許上朝的吳府就像一片世外桃源,全然置身事外,不得罪一人……
風暴並未因新年的到來,春暖花開而止歇,朝堂裡仍是風起雲湧。而此時的吳府已然悄悄地人去樓空,就像燕盛之戰前夕一樣,隻剩下仆從們留在府裡打點。
陽春三月,姹紫嫣紅。一路傍花隨柳,鶯歌燕舞。出瞭紫陵城,一行人或乘車駕,或騎駿馬,歡聲笑語播瞭一路。
倪府偷人的事情終究沒有發生,一封請柬上門,倪暢文居然全無阻攔,隻回瞭封書信道:「蒙吳君盛情,小女自處之。」於是倪妙筠也光明正大地加入瞭春遊隊伍裡。
「啪!」吳征意氣風發地一拉【寶器】人立而起,又凌空甩瞭個鞭花遙指前方道:「出發!青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