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1900年10月4日上午10時,賽門的公會會堂。)
空氣中彌漫著復雜的氣氛。
尷尬、疑惑與焦慮並存著,考驗著大部分人的好奇心和耐心。
和往常一樣,十幾位賽門的手下整齊地排成四列,面朝著賽門圍繞在書桌前呈扇形展開。相較這偌大的會堂,這點人數倒顯得有些冷清不過這不是重點。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會堂裡七零八落、不同尋常的人員配置。
一般來說,每列之所以配置三人是出於命令下達和任務分配時便於溝通而考慮的。
每一列,從前到後的順序依次為:賽門的直屬部下(目前僅有四人),他們的副手,他們的傳令員。
因此,在平常的例會時,會堂裡站在賽門面前的人數一般是11人(歐涅沒有副手)。
可是現在——
會堂正中的寬大書桌後,頭上綁著繃帶的賽門正用手肘撐著下巴,看著眼前這群不知所措的手下們。
隊伍的最右側一列,是三個體格粗壯的大漢,站在最前頭的是賽門手下最得力的打手頭目魯克,後面兩位都是他的副手。
望著賽門的窘樣,魯克的臉頰正不停地抽動著,一副既惱火又忍不住笑的表情。
“小可她人呢?”賽門沒好氣地開口問道。雖然之前不久才剛剛在琳花和漢娜的體內發泄過,但賽門的心情依舊不是很好。
隊伍的右數第二列是兩個打扮得十分妖嬈的女人,年紀似乎在二十六七歲上下。她們的前方,原本屬於小可的位置目前正空著。
“可蓮小姐目前尚在城區,我們已經派人去通知她瞭。”小可的副手答道。
“可·蓮·小·姐?”聽到這裡,賽門的下巴都快要掉瞭。
“額,是的。那個,那個是可兒姐要我們這麼稱呼她的。”
“可兒姐?”賽門越聽越覺得好笑,“你的年紀都快有她的兩倍瞭吧?”
“沒有!我才二十六歲!”小可的副手連忙糾正道。
“……不管怎樣,請讓她盡快回來,現在不是玩的時候。”見她慌慌張張的樣子,賽門不禁失笑。第三列是歐涅和他跟班小弟的固定組合。此刻,在歐涅的身後,那個身材魁梧的大個頭正在旁若無人地折著一張紙。
紙張是生活的必需品之一,而且在貧民窟不算便宜,從紙上密密麻麻的褶皺來看,這張紙已經被折過很久瞭——歐涅在給這位小弟提供玩具的方面似乎相當節儉。
“歐涅,給他一張新的吧。”看著那張幾乎快要被揉爛的寫滿瞭字的廢紙,賽門實在是忍不住瞭。他主動地指瞭指身前桌上的一疊紙,“幾張紙的錢,咱們還是應該負擔得起才是。”
“不要!”出乎賽門的意料,那個大個頭一聽賽門的話,突然聲嘶力竭地大吼一聲。他蹲下身子,像藏寶貝似的把那張爛紙捂在懷裡,一臉驚恐地望著賽門,“不給!這個是大哥給我的,我不給你!”
“……”賽門把頭伸過桌子,低頭看看他,又看瞭看正埋著頭,肩膀微微顫抖著的歐涅——一副忍得很辛苦的樣子。
“那個,我給你一張新的,原來的那張你也可以留著。”對這個腦袋有些不靈光的大個子,賽門簡直哭笑不得,周圍的其他人(除瞭蜜兒的副手和傳令員)也早已笑得前仰後合。
“嗯——好!”大個子大步向前,接過瞭賽門遞出的紙,小心的對折好,塞進瞭一直捂著臉,佯裝對此事渾然不知情的歐涅的口袋裡,然後又繼續折他手裡原來的那張廢紙。
“……這個,是什麼意思?”賽門完全不理解這樣做的涵義。
“這張紙上有歐涅大哥折過的凹痕,我對著折就一定能把‘那個’折出來,新的不行!”還沒等賽門和歐涅說些什麼,他又補充道,“而且啊,等大哥把新的那張紙再送給我,我就有兩張歐涅大哥送給我的紙瞭!”
眾人一時無言,現場已經沒有仍在取笑他的人瞭。
“怎麼瞭?不對嗎?我算算,嗯,一張,加一張,是兩張。沒錯啊?”大個子不解地問道。
就在賽門幾乎忍不住想要揶揄歐涅幾句時,歐涅果斷地向後出刀,制止瞭大個子進一步的胡言亂語。
不知是不是錯覺,賽門發現自己竟然有些賞識起這個大個子瞭。
最後,賽門望向左手邊的一列,那裡站著兩個看上去長相還過得去的女人。
和漢娜的擇人標準不同,琳花(蜜兒)在挑選手下時並不求容貌傾城,隻要人夠機靈,身手夠好就行。當然,這樣一來,她們的身材也不可能差到哪裡去。
而且,琳花認為,對於時常行走於街巷間打探情報的工作而言,長相過於出眾並不是什麼好事,那很容易給人留下太多印象,以至於被懷疑——所以琳花自己更傾向於負責幕後的統籌工作。
對此,漢娜則嗤之以鼻——“那還不如把姑娘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把那些臭男人們迷得團團轉。就算事後他們真能記起點什麼,印象也僅限在女人身上。”
對此,賽門早已習慣瞭。因為無論是在生活上還是工作上,琳花和漢娜之間總有數不清的不同意見可以爭辯。
隻是這幾年來,賽門不得不承認,從個人的感受出發,他的確更傾向於漢娜的理論。
“蜜兒在哪裡?”賽門並不確定這兩人對蜜兒的事是否知情。按照蜜兒的性子,她要做這種事,就絕不會拖別人下水。
“對不起,賽門先生。可能是有什麼事耽擱瞭,請再等一會兒吧。”蜜兒的副手恭敬地答道,在她身後的傳令員也是一臉茫然。
賽門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因為,如果她真的有包庇蜜兒的話,她也許會回答出類似於“不知道”、“不清楚”之類的答案。而現在看來,她以為蜜兒隻是一時遲到而已。
這麼說來,蜜兒目前很有可能是躲在某個人很少的秘密據點裡。貧民區內應該是不太可能瞭,郊區?還是城區?
其實這還不是賽門最介懷的部分,賽門最苦惱的地方是蜜兒為什麼要逃?
“讓那個女孩落到自己的手裡有那麼糟糕嗎?我又不會吃瞭她!”賽門如是想道。
“賽門先生,你的頭怎麼瞭?到底發生瞭什麼事?”終於,還是歐涅最先從這詭異的氣氛中掙脫過來。
“喝酒的時候磕到瞭桌角,不礙事。”賽門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這——!”歐涅一驚,再也說不出話來。
“沒事的,我的傷不要緊。現下,當務之急是要找到蜜兒。”完全無視眾人的一頭霧水,賽門不緊不慢地下達著指示。“蜜兒可能和一個與她同齡的女孩兒在一起,請務必確保她們倆的安全。一旦發現她們的蹤跡,請第一時間向我匯報。”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齊刷刷地看向賽門。
“怎麼瞭?我的命令有什麼不妥嗎?”賽門側著頭,皺起一邊的眉毛回望向眾人。
“這個,難道是蜜兒被劫持瞭嗎?”蜜兒的副手問道。
“這不在你需要註意的范疇中,按命令行事即可。找到她們,然後回來告訴我。”
“那——”
“沒有什麼‘那’、‘可是’、‘但是’。你隻需要把她們倆給我找回來!”賽門有點按耐不住瞭。
“我們的人手不是都派出去找那個藍發的女孩兒瞭嗎。”魯克突然想起瞭什麼,“嘿,找人什麼的,可不是我的長項。反正我的手下都已經借給你們瞭,你們愛怎麼指揮就怎麼指揮吧,這種事我可幫不上忙。”
“說得好,魯克。現在它們是一件事瞭。”賽門點點頭。
“也就是說,那個藍發女孩現在和蜜兒在一起?”歐涅今天的反應似乎有點慢。
“沒錯,請大傢行動迅速。還有——”賽門故意停頓瞭一下,咬咬牙,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還有,如果可能的話,請盡量避開海婭的耳目。”
很快,蜜兒的手下最先退出瞭會堂。然後是小可的人,她們會負責城區內的搜索。
魯克在離開前,一臉笑嘻嘻地大步走到賽門身邊,附耳問道:“你騙得瞭她們可騙不瞭我,這頭上的傷恐怕不是你自己磕的吧?”
賽門似笑非笑地看著魯克,相當於是默認瞭。
“我他媽就知道!漢娜那個婊子,你越是寵她,她就越是蹬鼻子上臉。信我的,沒錯。這個婊子!要麼今晚你就給她點顏色看看,給她來點狠的,要不然以後可就不隻是傷到腦袋那麼簡單瞭。”向賽門灌輸完“經驗”後,魯克大笑著闊步離開瞭會堂。
這下,賽門反倒有些哭笑不得。
“你先走吧,我待會就回來。”見其他人都已陸續退場,歐涅吩咐自己的小弟先行離開,自己則留下與賽門獨處。
“還有什麼問題麼?歐涅。”
“那個——你”歐涅顯得吞吞吐吐。
“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得先找到她們倆再說。”
“不是的,我——”
“倒不是我不肯對你明說,隻是這整件事我目前還得保留一些看法,如果我猜得沒錯——”
“不是的!我要說的不是這些!”歐涅大喊道。
“那是什麼?請長話短說。”
“你的頭,真的,真的是那時——”歐涅低著頭,變得扭捏起來。
“啊!對,我那時的確——”賽門露出一臉惡作劇得逞的表情,但歐涅並沒有發現賽門不壞好意的笑容。
“對,對不起。如果我那時就發現——不,不是的,是因為屋裡太黑瞭。我那時候有些失態,請您原諒,如果我知道您當時磕破瞭頭,我一定——”
“一定會怎樣?留我過夜麼?”對賽門來說,現在要忍住不笑出來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
“是,不一定。但是,那樣的話,也可以。不,不是的,我是說,至少得先包紮——”歐涅已經語無倫次瞭。
“嗯,先包紮,然後呢?這點傷,可不是包紮一下就能搞定的。”得寸進尺是賽門的拿手好戲。
“對,您說的對,我應該先用鹽水消毒,然後再——對瞭,我傢裡還有創傷藥,可以先塗藥,然後再包紮的。”
“我那時候疼得可厲害瞭,而且有些眩暈,我真應該在你傢留一晚的。”
“十分對不起,我那時——”歐涅慌不擇言地應答著。
“沒關系,我能理解的。這些年來,歐涅一定很辛苦。”趁著歐涅垂頭沉浸在深深的自責中,賽門悄悄地起身,走到瞭他背後,“畢竟你那個時候十分地——意外?還是慌張?”
“我——”歐涅的心裡一片亂麻。而且,再加上因為視線完全集中在地面——如果是抬著頭,歐涅甚至沒有和賽門對視的自信——他完全沒有註意到賽門正在從背後接近。
“啊,雖然不是什麼很嚴重的傷,可我還是覺得有點不爽。”賽門把手搭上歐涅肩膀的一瞬間,明顯感受到瞭從歐涅那一邊傳來的顫抖和動搖,“要不,讓你補償我點什麼?”
“如果,我也可以的話——”與平日裡行事果決的作風截然相反,歐涅的語調相當地不自信。
在歐涅幾乎就要放棄抵抗時,漢娜不合時宜地從二樓探出瞭身。
“琳花總算是醒瞭,正在找你呢。如果沒什麼其他事,我可要去休息瞭。”漢娜打瞭個哈欠,“昨天一夜沒睡,困死瞭。”
“漢娜?”歐涅平時很少見到漢娜,聽到漢娜的聲音,一下子清醒瞭許多。
“怎麼瞭,小可愛?我傢那位被蜜兒敲傻瞭腦袋的小壞蛋對你說瞭什麼?”漢娜斜眼藐瞭賽門一下,“被欺負瞭麼?要不要上來讓姐姐我疼愛疼愛你?”
“不用瞭。”歐涅冷冷地回應道。
“呵,小貓還挺倔。”漢娜掩面笑道,“貓糧已經吃膩瞭,現在想吃肉瞭嗎?”
歐涅一慣看不慣漢娜那種露骨的媚態,但此時滿臉通紅的他卻一個詞也說不出來。
“隨你們的便吧,我可要回房睡瞭。賽門,今晚我很期待哦。”朝著樓下的人拋出一個飛吻,漢娜款款扭動著腰肢,從二樓的露臺退出瞭賽門和歐涅的視線。
“賽門,她剛才說你——被蜜兒敲傻瞭?”歐涅緩緩地掉過頭來,語氣瞬間變得十分冰冷,“還有,你的手放在那裡是想做什麼?”
“啊,啊哈,歐涅平時很辛苦的吧,我是想給你揉揉肩來著。”雖然歐涅一臉笑容,但賽門還是能明顯感受到一股尖銳的怒意。這句差勁的用於推脫的臺詞,賽門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想出來的。
“還請住手,我的肩狀況良好,不需要一個外行的按摩。”歐涅毫不客氣的答道。
“好,好的。”賽門舉起雙手,緩緩地撤步後退,“那——”
“那就先告辭瞭!”歐涅一把推開賽門,朝著門口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去。
“什麼叫外行的?你的那位小弟難道就很內行嗎?”眼看著歐涅即將離去,賽門很不服氣地對著門口問道。
“……”歐涅隻是略微駐足瞭一下,然後反手帶上瞭大堂正門厚重的門板。
“轟”的一聲,大堂裡的光線,瞬時暗淡下來。
黑暗之中,賽門環抱著雙臂,一臉壞笑:“瞭不得,這還真是個意外收獲呢。”
說完,賽門又抬頭對著漢娜離去的方向歪著腦袋沉吟道:“漢娜好像有點察覺?還是一早就知道瞭?還有莫頓,他應該是從一開始就心裡有數的吧?這些傢夥,居然一個個地都瞞著我。”
(同時,外城區,商會懲戒室。)
“別擔心,艾爾森那傢夥看上去雖然又好色,又喜歡自作聰明,但他比你我倆加起來還要精明得多。”地牢中,羅伯斯一邊享受著剛剛下人們從外面端進來的午餐,一邊安慰著正坐在對面愁眉苦臉的卡拉克。
“這種事還用著你說?還有,看上去‘好色又自作聰明’的結論,你還真敢說啊?”卡拉克在內心中諷笑道。
“你不來吃一點麼?這可是最好的尼爾牛肉,口感棒極瞭。”羅伯斯把盛著肉排的盤子朝著卡拉克推瞭過去。
“我可沒有在10點鐘就吃午飯的習慣和胃口。”卡拉克忿忿地答道,“而且,6點鐘時我們才剛吃過早餐。”
“提前吃飯可是商人的美德。”因為滿嘴都是東西,羅伯斯的話有些含混,“那樣,你就可以把別人用來吃飯的時間都拿來做生意瞭。”
“這是什麼荒唐的邏輯?那樣算的話,你在吃飯的時候,別人都在做什麼?”卡拉克忍不住笑道。
“這隻是個比喻而已嘛,對瞭——”羅伯斯在說話時也完全沒有停下高速進食,“隔壁的那個黑種女人你打算怎麼處理?”
“我已經給她用瞭提高敏感度的藥,等到藥力滲透她的身體就可以動手瞭。當然,在那之前,我還得做些準備工作。”看著狼吞虎咽的羅伯斯,卡拉克嘆瞭口氣,“你也一起過來吧。”
“——!好,好的,師父!”聽到這裡,羅伯斯突然猛地抬起頭,一臉驚喜的神情,“我馬上就好。”
“隻有到這種時候才有身為‘弟子’的自覺啊,跟我那時比可真是天差地遠。”卡拉克不滿地別瞭別嘴角。當然,這些話他並有說出口。
“請稍等!”羅伯斯手忙腳亂地放下刀叉,開始將各種食物往一個稍大的盤子裡面堆。
羅伯斯的動作看似很慌亂,但又好像十分有條理。整個盤子被塞得很滿,但一點也不不顯雜亂。他先是將吃剩的三塊肉排疊在那個大盤子的正中,然後又在上面堆瞭大量的蔬菜,雞蛋和貝肉則被巧妙地安排在盤子的邊緣位置。
但羅伯斯似乎仍不滿意,他看著一大盤子的食物琢磨瞭一會兒,將食物依次放回原來的盤子,將上面的步驟又重來瞭一遍。這次,他減少瞭一塊肉排,增加瞭蔬菜和貝類的數量。
看著“最後的成果”,羅伯斯終於露出瞭滿意的表情。
卡拉克看得一頭霧水。生活得仔細固然是好事,況且他也覺得第二次的食物搭配更為合理和健康,不過這實在不像是羅伯斯的風格。
就在卡拉克正在對盤中的食物推仔細敲時,羅伯斯接下來的舉動讓他大跌眼鏡。
“喏,這是你的份,狗隻配吃主人剩下的部分。”羅伯斯將裝滿食物的盤子放到一直被鎖鏈緊縛住、跪在房間中央的赫爾娜身前,“給我全部吃完,膽敢剩下一點兒,我就把它們塞到你的屁眼兒裡去!”
雙手被反綁的赫爾娜沒有表現出任何抗拒,她甚至都沒有抬頭去看羅伯斯一眼。面對著眼前的午餐,赫爾娜默默地埋下頭,面無表情地隻用一張嘴開始進餐。
卡拉克則為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愣瞭足有一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