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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驚艷

  方學漸的雙腿一天天好轉,婚期也一天天近瞭。每天晚飯之後,秦凌霜都會到他的房間來一趟,針灸治療和指點武功。馬上要做新娘子的初荷,比以前害羞多瞭,動不動就會臉紅,是不是經常想起那個迷亂的夜晚?

  瘋狂的心跳,急促的喘息,滾燙的臉頰,灼熱的肌膚,那帶著磁石般魔力的雙手,那讓人渴望又害怕的唇舌,內心深處的顫栗猶如一朵慢慢綻放的小花,透明卻又十分清晰。

  一個月望穿秋水的等待,三十天以淚洗面的痛悔,一個癡癡憨憨的男子,一段刻骨銘心的相思,把她的青春和眼眸一點點催熟,隻有一低頭時的那份溫柔,純情的嬌憨和調皮才會從她臉上漾開來,蕩上方學漸的心頭。

  初荷白天總會守在他的身邊,喂他吃飯、喝湯,陪他說話解悶,還和小昭一起,扶著方學漸的身子助他在地上行走,進行腿部肌肉的運動。和他待得久瞭,才知道這個男子一點都不癡,一點都不憨,一雙眼睛賊溜溜的,老是瞧著不該瞧的地方,常常瞧得自己面紅耳赤,心臟怦怦亂跳,好半天才會平靜下來,真是壞死啦。

  眼睛很壞,可是嘴巴更壞,嬉皮笑臉的,說話從來沒有一本正經過,總是挑好笑、羞人和肉麻的來說,分不清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卻總能逗人開心,哄人高興,連一向很少笑的娘親好幾次都笑疼瞭肚子,彎著腰直叫受不瞭,受不瞭。

  嘴巴還不是最壞的,最壞的是他的手,火熱的手掌摸到哪裡,哪裡的皮肉就軟酥酥地,提不起勁,心裡就像有千百隻螞蟻在爬,又癢又麻,好不難受,他是存心不讓人活命瞭是麼?

  小昭自那夜以後,心頭的結子解開,又恢復成瞭從前的模樣,溫柔體貼,善解人意,隻是每天燕窩人參,吃得極有營養,尤其是下面的那張嘴,瓊漿玉露灌溉不斷,原本秀麗的面容不免春意昂然,眉梢眼角間更增瞭三分嬌媚動人,我見猶憐。

  她白天做小丫鬟,晚上做新娘子,夜夜和方學漸顛孌倒鳳,你親我愛,十幾天下來,把一招“張果老倒騎驢”和一式“倒澆紅皮蠟燭”修煉得極見火候,口技純熟,更是堪稱武林一絕。非常難得的是,小昭和初荷母女相處得甚是融洽,自是做好瞭從小的準備,讓方學漸放心不少。

  方學漸經過一番生死磨練,脫貧致富,脫胎換骨,身價數十萬,又當上瞭神龍山莊的莊主,早已不是那個看見美女就發癡呆、流鼻血的愣頭青,更不是那種吃碗魚翅都會喊出泡飯好鮮的吳下阿蒙。

  “居移氣,養移體”,他現在住的是寬敞華麗的高樓,吃的是精致豐美的佳肴,穿的是綢緞絲絨的華衣,摟的是千嬌百媚的美女,平時又有一班手下、仆人對他奉承吹捧,來往的更是一些本地的官吏豪紳,眼界一開,氣質漸變,舉動之間慢慢帶瞭一些氣派出來。

  方學漸出身貧寒,長期寄人籬下,吃盡瞭別人的白眼和冷遇,骨子裡面雖然有股傲氣,隻是埋得極深,輕易不會發作。他的內心深處,其實更願意和小昭、初荷親近些,或許是自卑心在作怪,他對出身富貴的大小姐又愛又怕,兩人之間始終有一層隔膜,即使愛到發狂、欲到沸騰也是一樣,隻是那時候的隔膜薄一些罷瞭。

  少年老成的好處,是讓他從小就懂得瞭“己所不欲,莫施於人”的道理,知道從他人的角度去思考問題,知道怎樣才能取悅對方。方學漸處世圓滑,平時待人隨和客氣,願意結交各類朋友,玉山城中很快流傳起瞭“明善先生”的名聲。

  唯一讓他放不下的是龍紅靈,十幾天過去瞭,出去尋找的傢人陸續回來,依舊沒有她的半點消息,她仿佛大海裡的一串氣泡,浮出水面,破裂之後就再也看不見,摸不著瞭。

  嘉靖三十四年九月乙未,趙文華及巡按禦史胡宗憲擊倭於陶宅,敗績。

  丙午,俺答犯大同、宣府。戊午,犯懷來,京師戒嚴。

  親酉,參將馬芳敗寇於保安。是秋,免江北、山東被災秋糧。

  冬十月庚寅,殺張經及巡撫浙江副都禦史李天寵、兵部員外郎楊繼盛。

  親卯,倭掠寧波、臺州,犯會稽。

  江西今年沒有天災,也沒有人禍,雖然稱不上個個豐衣足食,但多數人傢吃穿不愁,年景倒比往常要好看瞭許多。九月霜降,“靈昭學苑”後院子裡的菊花越開越盛,幾棵大榆樹卻開始落瞭葉子,秋風貼地刮過,便有瞭幾分蕭瑟氣象。

  為瞭方學漸的婚事,莊子裡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忙瞭半個月,轉眼到瞭九月二十日,閔、童兩位管傢好歹可以喘口氣,成親的諸般事體終於準備得差不多瞭。天才蒙蒙亮,方傢合府上下已然熱鬧起來,到處張燈結彩,煙花爆竹劈啪作響,大廳廊下的一班吹打手奏樂不歇。

  中午的時候,先宴請瞭本地有頭有臉的一批富豪紳士,“明善先生”年紀輕輕,名頭在外,又是玉山縣令柳知同的得意弟子,大傢自然樂意結交,送的禮物雖稱不上豐厚,卻也不薄,讓方學漸小小地發瞭一筆洋財。

  晚上才是正式的宴會,饒州府(今上饒地區)境內有點名頭的武林人物,玉山縣的大小官吏,衙役班頭,賬房師爺,神龍山莊的重要成員和傢屬,二百多人濟濟一堂,酒水宴席從正廳一直排到天井。廳內廳外燈火通明,猶如白晝,隻辛苦瞭老錢和老麻,要應付偌大的場面。女眷另有酒席,自有閔、童兩位管傢去招呼。

  幾個丫鬟早簇擁瞭秦凌霜出來,在方學漸的介紹下,和柳知同見過禮,兩人分別代表男女方的長輩,在正廳上首坐瞭。今天是女兒大喜的日子,秦凌霜著意打扮瞭一番,頭發挽著高貴典雅的盤龍髻,插著朝陽珠鳳釵,一件粉紅的鑲花邊紡綢宮裝,配上一雙銀紅色的絲緞繡鞋,一身明麗嫵媚的裝束,更襯托得她一張臉蛋白裡透紅,美艷絕倫。

  柳知同如何見過這等美艷女子,一雙色咪咪的老眼登時磁石一般吸在她的身上,好半晌沒有移動,心中暗暗拿她和自己過門才半年的八姨太比較,隻覺以前天人似的八姨太一下子醜陋許多,俗不可耐。

  方學漸肚子裡暗罵“老色鬼”,輕輕咳嗽一聲,將他按到太師椅中,俯身在他耳邊,輕聲道:“這是學生的嶽母大人,嶽父剛去不久,現下熱喪之中,女兒出嫁是為瞭沖喜?”

  柳知同七竅去瞭其五,神不守舍,眼角直瞟她的俏麗容顏,口中喃喃道:“沉魚落燕,天香國色,辣塊媽媽,真他娘的漂亮。”

  方學漸心中好笑,還想引逗幾句,忽然聽見門外鼓樂大作,知道吉時已到,新娘子的花轎繞瞭一圈回來,忙迎瞭出去。煙花炮仗在天井裡爆炸開來,一時間煙霧彌漫,人影難分。細樂聲中,十二對宮燈從門庭外排著進來,一臺八人轎子跟在後面,隨人眾多。

  轎子停下,儐相請瞭新人出轎。喜娘披著紅裝,滿臉喜悅之色,正是小昭,她扶瞭蒙著蓋頭的新人進入大廳。方學漸見她鳳冠霞帔,盛裝艷服,腰身綽約,步履輕盈,裊裊婷婷,顯出無限風姿。他滿心歡喜,牽過新娘手中的紅稠,拉著她慢慢走到堂前,儐相高聲唱起禮來,兩人先拜瞭天地。

  “二拜高堂!”儐相嗓子嘹亮,贊禮的聲音在大廳裡輕輕回蕩,一群賓客聚在一圈,看新郎新娘拜堂。

  方學漸喜氣洋洋,轉過身來,輕輕拉瞭一下初荷的衣袖,兩人雙膝著地,朝正堂上首的秦凌霜和柳知同跪拜下去。他的頭皮還沒碰到地毯,眼角驀地瞥見一抹雪亮的寒光,心中一驚,眼前紅光一閃,人影驟然竄起。

  喜堂之上,頭蓋紅佈的新娘雙腿一蹬,身子突然化成一團快速湧動的紅雲,袖中尖利的匕首突顯出來,銀光一閃,直刺秦凌霜的胸口。

  燭影搖紅,血色的波光在大廳中輕輕飄蕩,眾人張大瞭嘴巴,驚呼之聲還沒出口,冰冷的刀刃已碰到輪廓飽滿的胸口。

  太師椅靠在貼墻的長方桌前,半步後退不得,秦凌霜手無寸鐵,隻身子下意識地縮瞭縮,一張喜盈盈的面孔瞬間變得煞白,明亮的眸子裡閃過驚鴻一般的刀光,一晃而沒,“嗤”的一聲,匕首割破她的前襟,胸口驀地一涼,薄冰般的鋒刃鉆入瞭肌膚。

  間不容發之際,方學漸從地上一躍而起,雙臂伸出,抓住瞭新娘子的兩個腳踝,用力扯住,雙腿前後一分,擺下一個紮實的弓箭步,身子搖擺,硬生生地停在原地。

  新娘子身在半空,伸長瞭手臂,刀鋒刺入肌膚半寸,眼看著就要把秦凌霜釘在椅子上,心中一喜,腳後跟突然有一股大力湧到,前沖之勢驟然停頓,匕首力盡,再難向前遞出半寸。

  她吃瞭一驚,雙腿蹬動,還想奮力挺出,手腕上突然一緊,已被一隻手掌用力握住,重心一偏,半邊身子登時側轉,紅蓋頭掀起一角,露出瞭一隻曲線柔和的圓潤下頜和兩片花瓣似的紅潤嘴唇。

  “靈兒。”方學漸的嘴唇有些發苦,握著她纖細柔軟的腳踝,不知道是抓著好,還是放手好。

  圍觀的眾人這時候才驚呼起來,尖利而繚亂的叫聲在大廳內轟然回蕩,後面光顧著吃喝的客人這時也紛紛圍瞭上來,他們張大瞭嘴巴,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這幅千年難遇的奇特景致。小昭的臉色嚇得雪白,跑過來抱住龍紅靈的身子,轉動脖子,用乞求的目光瞧著秦凌霜和方學漸。

  如玉的手腕輕輕顫動,紅色的刀鋒一點點後退,粘稠的血液從傷口慢慢滲出來,濡濕瞭一大片衣襟,秦凌霜的臉色蒼白得可怕,指上用力,取過她手中的匕首,挑落紅蓋頭,灼灼的目光釘在她的臉上,問道:“我女兒呢?”

  “初荷姐姐在轎子裡,她…沒事。”小昭見她臉色不善,急忙接口,瞟向方學漸的眼光有些躲閃。

  秦凌霜的面色更加蒼白,凌厲的目光掃過小昭和方學漸,鼻孔裡輕輕哼瞭一聲,慢慢松開手掌,道:“你走吧。”

  “哎喲,親傢母流血瞭,趕快取傷藥來。”知縣柳知同最早反應過來,跳起身來,從衙役班頭的手中接過金創藥,便要上前替秦凌霜敷藥。

  方學漸面孔發青,心中滿不是滋味,這次刺殺行動如此突兀,顯然經過事先周密的策劃,龍紅靈其實一直都沒有離開過玉山城,她或許就躲在天清客棧的那個偏房,甚至就藏在“靈昭學苑”的某個角落,小昭、閔總管和老錢,她們什麼都知道,卻不透半點口風,把自己當傻瓜一樣地耍。

  人心隔肚皮啊!他的目光在小昭臉上停留片刻,心在一點點發冷,慢慢松開龍紅靈的腳踝,眼角突然有些發澀,努力裝出很開心的樣子,淚眼模糊,笑道:“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不管怎麼樣,你能來,我很高興,這杯喜酒總要請你吃的。”

  龍紅靈雙腳落地,掙脫小昭的懷抱,怔怔地望著他的笑容,身子輕輕顫抖,面上一陣紅一陣白,突然大叫一聲掩面朝門外沖去。圍在前面的賓客紛紛躲閃,小昭轉頭望瞭方學漸一眼,跟在後面跑瞭出去,口中喊道:“小姐,小姐……”

  龍紅靈跑出大廳,腳下突然踩瞭個空,卻是到瞭走廊外的臺階,身子向前撲出,眼看非摔跤不可,腦袋猛地頂到一處極柔軟的所在,接著被人用“擒拿手”扣住瞭後頸“天柱”和背心“神堂”兩處穴道,隻感全身酸麻,已然無法動彈,隻聽耳邊一個女子呵呵一笑,道:“好漂亮的新娘子,大喜的日子亂跑什麼?洞房好像不是在這邊。掀瞭蓋頭,難道新郎長得很醜嗎?”

  龍紅靈又羞又惱,還想出力掙紮,身子突然一輕,騰雲駕霧般高高飛起,腦中“嗡”的一聲,暈厥過去。方學漸陡然聽到門口傳來小昭的一聲尖叫,心中一驚,腳下一蹬,快步搶出房去。

  天井正中,站著一個三十上下年紀的美貌婦人,蛾眉淡掃,眼波流轉,神態十分從容,秋風吹動她身上的雪白衣裙,飄然猶如仙姿。兩個肌肉虯結的昆侖奴站在她身後,肩上抬著一張軟椅,上面斜臥一個紅衣女子,鬢發散亂,正是假扮新娘的龍紅靈,身子一動不動,不知死活。

  方學漸眼都紅瞭,心中一急,縱身上前,身子還在半空,腳踝突然一緊,小腹上一陣劇痛,已被人踢瞭一腳,身不由己地向後飛出,撞上一群正從房內蜂擁而來的賓客,驚呼聲中,人壓人,登時倒瞭一大片。

  那婦人哈哈大笑,道:“秦凌霜,十八年瞭,你知道一群姐妹找得你多苦?我現在把你女兒拿去,你帶著雪鷲和秘籍,自己上飄渺峰向姥姥解釋吧。”轉身往門外行去,清朗的笑聲遙遙傳來,轉瞬已在十餘丈外。兩名昆侖奴健步如飛,跟在那婦人身後,轉過門廊,很快走得不見蹤影。

  方學漸“哎喲”一聲,扳開一隻抱著自己大腿的手臂,跳起身來,正想開口說她拿錯瞭人,猛地想到她如果不抓龍紅靈,多半要抓初荷做人質,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個都是割舍不下的心頭肉,秦凌霜現在受瞭傷,那人回轉,自己可不是她的對手。

  一凝神間,那白衣婦人已走遠,正要追出去,猛聽大廳裡一聲淒厲的慘叫,伴著劈裡啪啦一陣碗碟破碎的聲響,眾人趕回大廳,卻見柳知同趴在一張圓桌之上,口中哀號,地板上碗筷狼藉,湯汁橫流。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瞭什麼事,兩個衙役把他攙扶下來,衣服上花花綠綠的,全是湯汁。方學漸轉眼見秦凌霜怒目圓睜,胸脯急劇起伏,一副氣鼓鼓的樣子,心中明白瞭八成,走上前去,在柳知同的耳邊輕聲問道:“老師,這裡可有刺客麼?”

  柳知同乘眾人出去之際,在秦凌霜胸口摸瞭一把,卻被她在下腹踢瞭一腳,身子騰空,摔在一張圓桌上。他有苦說不出,口中呻吟,抬起頭來,左臉貼瞭兩片醬汁火腿,右臉是一塊紅燒牛肉,連聲道:“有…有刺,有刺,好一朵長滿刺的玫瑰花。”

  方學漸心中暗罵,恨不得提起腿來,也在他的小弟弟上踹一腳,忙叫過幾個仆人,扶著縣太爺下去更衣梳洗,又讓老錢重新整理杯盤,請客人們安坐吃喝。

  初荷被捆住瞭手腳,口中塞著一團棉佈,身上的嫁衣被人剝盡,在轎子裡生著悶氣。小昭上去替她解開繩子,兩人進屋,方學漸見她身上隻穿瞭一件銀紅蟬膽紗衫,內襯貼肉小坎肩,下穿一條蔥綠色的紗褲,隱隱現出光潤的肌膚,急忙叫幾個丫鬟扶瞭她回房換衣。

  秦凌霜的臉色越發的蒼白,額頭上的冷汗涔涔而下,牙關格格作響,突然悶哼一聲,就從椅子上滾瞭下來。方學漸嚇瞭一跳,蹲下身去,隻見她面上青氣縈繞,兩片嘴唇蒼白如紙,沒有瞭半絲血色,腦中猛地閃過一個極可怕的念頭,高叫道:“劍上有毒!趕快把她背到我的房間,慢一點就沒命瞭。”

  小昭抬頭,小杏抬腿,兩人腳步匆匆,把不省人事的秦凌霜搬去後院。童管傢、老錢和老麻留下來招呼客人,方學漸向眾賓客告瞭罪,叫閔總管跟著自己,往“春蘭樓”而來。

  兩人一路無語,出瞭大廳,穿過重重屋舍樓宇,沿著一條遊廊進瞭垂花門,前面便是第五進院子“四芳閣”,他的住處“春蘭樓”便在院子東面,樓上已亮起瞭燈火。

  方學漸一直盤算著如何醫治秦凌霜的毒,龍嘯天和袁紫衣已死,龍紅靈又被人擄走,治病的希望隻能著落在身後的閔總管身上。他突然停下腳步,伸手掐斷一截從門墻上垂下來的菟絲子,問道:“閔總管,我記得神龍山莊有一種解毒的靈藥,叫‘青眼冰蟾’,不知道還有沒有?”

  閔總管的體重比較可觀,一時不能停步,差點撞在方學漸身上,急忙倒退幾步,臉上的笑容恭敬而親切,躬身道:“這種藥非常珍貴,一直由莊主和夫人收藏,我隻是山莊裡的一個下人,哪裡會有?”

  方學漸暗罵老滑頭,瞥瞭她一眼,笑道:“閔總管,龍小姐現在被飄渺峰靈鷲宮的人擄走,聽說天山綿延萬裡,大大小小的山峰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你們想要找她回來當莊主,沒有一個向導帶路,嘿嘿…恐怕…嘿嘿……”

  閔總管聽瞭他的冷笑,臉上的肥肉輕輕抖動,汗水細細地爬上額角,油光發亮,她的腦袋垂得更低,惶恐道:“是,是,莊主,我這人記性不太好,以前夫人曾交給我一包東西,或許就是那‘青眼冰蟾’,隻是時間太長,也不知藏去瞭哪裡,我…我這就去仔細找一找,說不定還能找到。”

  方學漸看著她像袋鼠一樣的跑姿,臉上的笑意更濃,叫道:“閔總管,天黑路滑,您走慢點,不要急,慢慢找,找不到也不要緊,聽說天山那邊的哈密瓜很好吃,你們二十年找不到,就能吃上二十年的哈密瓜,反正一切開銷都由山莊支付。”

  閔總管臉上的汗水更多,心想秦凌霜一死,他多半會讓自己和老錢、老麻一起去天山找尋小姐的下落,冰天雪地,沙漠戈壁,找不到不準回傢,那樣的下場和戍邊又有多少分別?腳下不停,跑得反而更加快瞭。

  天上密密的細雲像鯉魚背上的鱗片,朦朧的月色灑滿庭園,方學漸走近春蘭樓,輕輕嘆瞭口氣,心想:除瞭一枚神龍戒指,神龍山莊的其他寶貝一樣都沒見到,兩本武學秘籍還是丈母娘偷來送給自己的,也算有名無實,窩囊透頂,須要找個機會好好整治一番瞭。

  小昭和小杏守在床前,秦凌霜橫臥榻上,雙目緊閉,面上的青氣越發濃厚,似乎連頭發根子都成瞭青綠色,額頭火燙,傷口處的血液卻是紫色的。方學漸收回手掌,示意小昭拿來一把剪刀,剪開瞭她右胸的衣襟,一隻玉雪可愛的大白兔彈跳瞭出來,圓潤飽滿,挺拔柔滑,隨著呼吸輕輕搖晃,雪白的肌膚光潔晶瑩,好似透明一般。

  峰頂的一顆蓓蕾居然還是粉紅的,含苞欲放,流光溢彩,艷麗得如同一大朵雪蓮花上綴著一顆粉色的珍珠。方學漸的呼吸幾乎為之停滯,兩顆眼珠都要掉下來瞭,鼻腔一酸,兩縷紅色液體滑瞭出來,落在弧度柔和的山坡上,滑不留手,翻滾而下,消失在乳房下一寸處的那道傷口。

  方學漸抬起頭來,抹去鼻血,看見兩個丫鬟的眼神有些怪異,知道自己有些失態,板起面孔,咳嗽瞭兩聲,道:“小杏,你去把少奶奶請來,姨娘太太生病的事情不用告訴她瞭,隻消說我在這裡等她。”

  小杏答應一聲,關門去瞭。方學漸斜睨一眼小昭,回身在花藤椅上坐下來,抬頭望天,悠悠地道:“小昭,你過來。”

  小昭局促地站在床前,手指搓弄著自己的衣角,腳步好像有千斤重,慢慢挪到他的身前,低下頭,細聲道:“相公……”

  方學漸一下抱住她的腰身,把她摟進懷裡,雙掌熟練地握住兩座堅實柔軟的玉峰,肆意地搓弄起來,把高聳挺拔的少女乳房捏得忽圓忽扁,東倒西歪,牙齒輕輕咬嚙她頭頸後的肌膚,柔聲道:“小昭,你的奶子越來越大瞭。”

  小昭“嗯”的一聲,火熱的身子不住顫抖,在他懷裡扭來扭去,嘴唇微啟,似乎有蓮花般的清香隨著她的呼吸噴吐出來。兩人經過十幾天親密無間的磨合,於對方身體的反應早已熟知,在小昭豐腴滑膩的圓臀廝磨之下,方學漸綿軟的下體漸漸發硬。

  方學漸的鼻息開始加重,他的牙齒用力地咬住小昭的耳垂,松開時,上面清晰地印出瞭兩排血痕,恨聲道:“女人的奶子變大是好事,女人的膽子變大卻絕非好事,小昭,你讓我很失望。”

  小昭的身子一下變得僵硬,委屈的淚水沿著白玉般的臉頰慢慢滑落下來,滴在他張開捏緊的手指上,輕聲抽泣起來,道:“相公,小昭的膽子一直很小,這次的事情是小姐強逼我的。”

  方學漸不住加力,十根手指深深陷入兩團柔軟的光滑中,小昭的淚水流得更急,胸前衣襟很快打得透濕,他心中苦澀,強笑道:“你的心裡是不是很委屈,是不是怪相公沒有娶你,卻娶瞭初荷?”

  小昭雙肩抖動,慢慢轉過身子,淚眼模糊地看著他,兩滴晶瑩如珠的淚水掛在留有殘紅的腮邊,猶如雨打桃花,淒楚哀婉,她癡癡地望著方學漸,眼神越來越迷離,嘴角微微抽搐,輕聲道:

  “小昭是個苦命人,四歲的時候死瞭爹爹,娘親改嫁前把我賣給神龍山莊為奴,從小就沒人疼沒人愛,十幾年來我省吃儉用,硬是存下瞭五十兩銀子,就是為瞭給自己贖身,為瞭不用再做卑賤的下人,為瞭可以平等地找一個會一輩子疼愛小昭的人,多少個日日夜夜,我連做夢都想著自己不用再服侍別人,不用再看別人的眼色,就像一隻天上的鳥,可以自由飛翔。”

  淚水從她的眼眶中無聲地溢出,就像兩柄鋒利無匹的匕首,一點點刺入方學漸的心臟,疼痛和血液噴薄而出,在他體內狂亂飛舞,方學漸麻木地坐在那裡,一剎時隻覺胸口堵得好慌,眼前這個女子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她身體上的任何細小的秘密自己摸得一清二楚,但是她心裡的秘密呢?

  方學漸抱緊她瘦弱的身子,喉頭有些哽咽,道:“小昭,委屈你瞭。”正要溫言勸慰幾句,房門突然敲響,兩人急忙分開來,一個人推門進來,正是山莊閔總管,臉上汗水縱橫,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手中抱著一隻紫檀木的錦盒。

  方學漸站起來,請她在床沿的黃梨木椅上坐瞭,小昭伸出衣袖偷偷擦去臉上的淚水,泡瞭一杯香茶給她。閔總管把盒子放在桌幾上,俯身查看秦凌霜臉色,又掀開她的眼皮看瞭看,回頭望向方學漸道:“中毒有些深,不知道能不能救,‘青眼冰蟾’搗碎之後一半內服,一半外抹。”

  揭開盒蓋,裡面躺著三隻死蟾蜍,通體雪白晶瑩,眼珠卻似海水般的青色,模樣甚是可愛。閔總管取過一個湯碗,拿出一隻“青眼冰蟾”放在裡面,用手捏碎,一半塗在傷口上,另一半用酒調和,給秦凌霜喝瞭下去。

  方學漸一陣心馳神搖,那隻嬌嫩的乳房顫巍巍地,好像一朵風中的百合,輕輕搖曳,柔軟的肌膚上流動著一層柔和的光芒,潔白如凝脂,光滑似錦緞。

  房外腳步聲響,初荷帶著幾個丫鬟過來,她已經換過衣服,上身穿著桃紅色的窄袖薄絲襖,下身是一條翡翠繡花百皺裙,眉如墨畫,眼若秋波,鼻膩鵝脂,身姿苗條,體格風騷,顧盼間神采飛揚,嘴角凝聚一抹羞澀的淺笑,新娘子款款而行,果然十二分的嫵媚動人。

  初荷原以為讓她過來,是來這裡和他洞房,不料閔總管也在裡面,心中羞赧稍減,邁步走進房間,突然發現床上躺著自己的母親,見她的模樣,顯然受瞭極重的傷,一時間花容失色,驚叫一聲,飛撲上去,被方學漸一把抱住。

  方學漸低聲安慰瞭她幾句,初荷才稍稍穩定下來,兩人回頭望去,秦凌霜胸前的傷口已慢慢滲出一絲深紫色的血液,映在白玉般的肌膚上極是顯眼,眾人鼻中聞到一股淡淡的腥臭氣,微覺暈旋。

  閔總管的臉色和緩瞭過來,回頭對方學漸道:“莊主,解藥這麼快就有效,秦夫人的體質比常人那是好上許多瞭,現在把她傷口中的毒血吸出來,就可以確保平安,再配些藥物吃下去,調養幾日就可以下地行走瞭。”

  “我來吸毒!”初荷掙脫方學漸懷抱,正要跳上床去,又被他抱住瞭身子。

  隻聽方學漸說道:“還是讓小昭吸吧,就算戴罪立功。閔總管,你那裡有沒有小昭的賣身契,如果有就燒瞭它,我決定娶她為妾,今天的婚事沒有辦成,三天後重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