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歷一六七六年九月八日夜晚,天香客棧門前一輛又一輛的馬車陸續離開。他們之中的絕大部分都去往同一個方向——大元城郡首府。今晚那裡正舉行一場宴會,主辦方不是天圖郡郡首,而是彩虹傭兵團。
武天驕隻帶瞭劍後、幽月、應瀅兒三女同行,其餘的人都留在客棧。武天驕和應瀅兒的三日之約已過,他沒有趕應瀅兒走,自然是默認瞭她具有留在自己身邊的實力。
其實,即使武天驕不提出留下應瀅兒,諸女也會提出來,因為應瀅兒幾乎已經成瞭她們身邊的小淘氣,每個人都把當妹妹來看,雖然她很愛玩鬧,卻給大傢帶來瞭巨大的歡樂。
她不像別人那麼安靜。她是好動的,沒一刻能安靜下來。武天驕或許沒有意識到,不知不覺中,他已經習慣瞭應瀅兒的存在。他處在眾女的「包圍」裡,除瞭應瀅兒,其她的人都比他年紀大,都是大姐姐的身份,這給他造成瞭相當大的壓力。
而應瀅兒就不同瞭,她比武天驕小兩歲,兩人之間年齡相近,可以說一些很稚氣的話,做一些很幼稚的事。這種感覺是他在別人身上找不到的。因此,這些是促使武天驕留下應瀅兒的真正原因。
一男三女坐在馬車裡,武天驕頓時有身在眾香國之感。三女之中的幽月,武天驕第一次將她帶在身邊,又是去赴盛大的宴會,著實讓她好好打扮瞭一下自己。
幽月的兩頰略施薄粉,原本顯露出瓷器般光澤的玉面上因而多瞭兩抹暈紅,整個人看上去好像突然多瞭一絲人間煙火氣一樣。一件窄身長裙,顯出她魔鬼般的身材,低胸的領口,使得一大片雪白晶潤的酥胸暴露在空氣中,讓武天驕暗暗吞口水不已。
幽月的美,不同於武天驕身邊的其她女子,她就像長在高高的懸崖上的野薔薇,外表清冷孤傲,內質熱情如火。劍後今天的打扮也讓武天驕看得目不轉睛,她穿瞭一件白色的無袖低肩長裙,手上戴著一雙長及手肘的薄紗手套,白色是冬夜裡清冷的顏色,這使她整個人看起來益發的不染塵世一絲煙火氣。
不過,武天驕對她這身打扮卻頗有微詞,原因是這件低肩長裙將她半個後背都顯露在空氣中。劍後本想逗弄他一會兒,但見他如此緊張,心中甜滋滋的。她從身後拿出一件雲繡披肩,在肩上比瞭比,剛好能夠遮住整個後背,武天驕搔瞭搔頭,老臉通紅一片。
應瀅兒今晚的打扮有趣,她身材嬌小,發育還沒有成熟,所以既不能穿緊身裙,也無法穿曳地長裙,劍後替她選來選去,終選瞭一件下擺寬松的鵝黃色及膝短裙,腳上配上一雙高腳的鏤空鹿靴,整個人看上去別顯一付青澀少女的動人情態。
可是,這一切的美好都被應瀅兒一個天馬行空般的想像給打破瞭。她竟然異想天開地要遮上一塊面紗,像公孫雪一樣。武天驕和劍後真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要知道短裙加上面紗,整個看上去就顯得不倫不類,但偏偏應瀅兒卻認為這是別出心裁。她親自在那塊上等素紗上面畫瞭一隻乖寶寶一樣的四足動物。武天驕曾小心地問那是什麼,應瀅兒傲然地道:「龍!」
「砰——」周圍倒下瞭一大片,橫「屍」無數。武天驕本以為她畫畫的能耐比武功強,現在看來有修正的必要。應瀅兒很不滿意武天驕等人的反應,小嘴一翹道:「總有一天,你們會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
武天驕無心聽她反駁自己的認識,他現在擔心應瀅兒以這付怪樣出席宴會,自己這群人想不轟動全場都不行。
宴會設在郡首府寬闊的宴會大廳,武天驕四人到達的時候,宴會還沒有開始,但有一些賓客已經陸陸續續地走進去,還有一部分賓客則滯留在廳外的花園裡,三五成群地竊竊私語。
賓客起碼有上百人,但武天驕一眼望過去,覺得全是陌生面孔。不過,盡管這樣,他們這群人依然引得許多人註目,這當然得歸功於劍後和幽月的美麗以及應瀅兒的怪異打扮。
至於武天驕,也讓一些人困惑。因為此次宴會的受邀者不是達官顯貴,就是富商名流,但武天驕看上去卻面生得緊,這就讓人對他的身份產生瞭猜疑。當然,受猜疑的不隻是武天驕這一批人,陸續到達的一些陌生賓客,也讓受邀的大元城顯貴們暗暗不解。
王鵬早早地就看到武天驕走進瞭花園,隻是一直有賓客纏身,無法招呼武天驕。此刻一得空,老遠就抱歉地道:「對不起,武兄弟,賓客太多,多有怠慢。」
武天驕笑道:「王副團長太客氣瞭,能參加這次宴會是我們的榮幸。」
王鵬邊說邊將武天驕引入僻靜處,然後正色道:「武兄弟,說實話,我很不贊成你來參加這次宴會。但團長偏偏要邀請你。」
武天驕詫異瞭:「為什麼?」
「有些事情不知道怎麼跟你說。」王鵬搓瞭搓手,似乎一時下不瞭決定。
「如果不方便,就不要說瞭。」
「不。」王鵬神色堅決地道,「但我隻能簡單言明。武兄弟,大元城不是以往的大元城瞭,這裡早已經成瞭各方勢力的緩沖區,帝國對大元城的控制已經大不如前。說實話,大元城官府隻是明面上的擺設,暗地裡,這個城市是由其他幾股勢力控制的。想要在這裡做出一番成就,必然要依附某股強大的勢力,彩虹傭兵團也不例外。」
「最近,修羅帝國一直在謀圖東下,神鷹帝國首當其沖,自然成瞭他們必須要掃除的障礙。然而,縱觀數百年來,神鷹與修羅爆發戰爭數十起,互有輸贏。百年前,神鷹帝國建築瞭要塞天門關和西天城,雄關當道,這才使得修羅帝國莫可奈何。」
「因此,最近幾十年來,修羅帝國一直在打天圖郡的主意,因為隻有占據瞭天圖郡,才能使修羅軍隊控制北方,進而逼進北天城。前些日子,瀚海郡叛亂,十有八九是修羅帝國在幕後主導,他們企圖在神鷹帝國境內掀起一股叛亂風暴,從而從內部瓦解神鷹帝國對北方的統治。」
「我們這個傭兵團之所以深夜受襲,就是因為沒有接受修羅帝國的暗聘,參與瀚海郡叛亂的計劃。當然,這也與他們不久前得知彩虹傭兵團的背景有關,至於傭兵團有什麼樣的背景,目前我還不能說。因此,這次宴會並不如表面所看的那麼簡單。武兄弟,你好及早抽身。」
「謝謝你直言相告。」武天驕誠懇地道,「但我已經脫不開身瞭。幾天前,有個商賈打扮的人來找我,希望我放瞭那個紅甲女人,被我拒絕瞭,我還吞瞭他的見面禮。」
「現在那個紅甲女人呢?」
「她什麼話都不肯說,我又不想放瞭她,所以隻好讓她好吃好睡,也許,某一天我一覺醒來,她會變成一隻美女豬也說不定。」武天驕呵呵笑道。
王鵬搖頭苦笑,武天驕的反應與他的預想相差太遠瞭。也許參加瞭牧場那一戰,就註定瞭他無法從這個巨大的旋渦裡脫身出來。
「那你要小心點。」王鵬黯然地拍瞭一下武天驕的肩膀,開始去招呼其他賓客。
王鵬走後,武天驕就坐在花園一角的水榭裡,思索自己在大元城的經歷,結合王鵬剛說的話,他明白瞭很多事,原來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卷入瞭國傢與國傢、貴族與貴族之間的爭鬥。然而,這是個有趣的遊戲,不是嗎?比自己以前玩的任何遊戲都要精彩。
武天驕不斷在心裡告誡自己要遠離這個是非圈,因為這個圈裡的每個人都握有強大的權力,無論自己有多麼強大,都不可能與一個國傢成千上萬的正規軍隊對抗。
然而,在心靈的至深處,某種潛藏的欲望正在促使他改變這個決定,沒有比國傢與國傢之間的遊戲更大膽、刺激瞭,自己不是想生命的色彩更加燦爛嗎,自己不是在尋找人生的目標嗎?眼前就有一個,所謂人生如戲,還有什麼比這個遊戲有趣呢?自己即將前往瀚海郡風城,或者以軒轅河的身份去繼承軒轅傢族的世襲爵位,這不正好顯示他距離這個遊戲的核心越來越近瞭嗎?想到這裡,他忽然覺得整個身心都輕松瞭。
宴會終於在期待中開始瞭。在神鷹帝國的宴會有兩種形式:社交式,分席式。如果來客較多,但身份一般,通常會采取社交式,賓客都站在大廳內,四周擺放豐盛的食物,侍從們穿梭人群為賓客送酒或其它飲品,如有必要,還可以配置樂隊,賓客群兩邊一分開,中間即是巨大的舞場。
據說這種宴會中跳舞的風俗是從修羅帝國傳入的。如果來客較少,但身份尊貴,則采取分席式,即賓客帶同隨身傢將或者侍從分席而坐,正對廳門的一面置主傢席,左右兩邊置賓客席,視賓客身份、傢將多少,可在兩邊再加置席位。
所謂席位,其實不過是一條長案,後面放置幾塊坐墊。一般來說,分席式宴會不是為瞭請別人用餐,而是商談要事,「宴會」之名,不過是一種形式。
本次宴會采取的形式是兩者相結合,外廳為社交式,內廳為分席式。武天驕糊裡糊塗地被一位侍女請到瞭內廳,坐在左邊的末席。
武天驕放眼一看,整個內廳一共放置瞭十五席,北面為主傢三席,東西兩邊各置六席,武天驕就坐在西邊的第六席,劍後、幽月和應瀅兒坐在他旁邊。
武天驕進內廳的時候,客人已到瞭將近七成,除瞭主傢三席,就隻剩下武天驕上手第二席,對面第一席、第六席的賓客沒有到。
武天驕遊目四顧,現好幾位賓客都是熟面孔:對面第三、四兩席上的賓客他都見過,第三席上坐的正是那位福態的胖子,另一席上則坐著幾位遊牧民族打扮的粗豪大漢,正是他在天香客棧的酒樓上見到的其中幾位。
武天驕所在的這一邊,第三席和第五席的賓客他也見過。武天驕上手這一席,也就是第五席端坐著一對悠然自得的夫婦,正是他在天香客棧的酒樓上見過的那對夫婦。
第五席上的主客,則是一位妖嬈打扮、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他沒有見過,但她身邊坐瞭一老一少兩位皮膚細嫩的書生,武天驕是見過的,老書生曾經自稱是天龍教護法顧中弘。除瞭這四席,其他的人對武天驕來說都很陌生。
整個內廳異常的安靜,氣氛似乎很凝重。這樣的環境,益發讓人覺得將要發生一些地動山搖的大事。
忽然,門外響起環配相擊之聲,令凝重的空氣有所舒緩。門官唱和道:「帝國七公主駕到——」
這聲唱和擾亂瞭內廳的平靜,很多賓客眼中露出驚異之色,他們好像都沒有想到帝國的七公主會駕臨這場宴會。
一石激起千層浪。
這位眾人心目中的七公主是位嬌弱的女子,她身後跟著兩個人,武天驕認得,正是彩虹傭兵團副團長隆士元和智囊軍師曲先。
七公主坐瞭主傢三席中間的一席,她一正式亮相,武天驕就發現她正是自己在牧場遇到的那位會陣術的女子,今天她穿瞭一身盛裝,武天驕幾乎認不出來瞭。
「原來她就是帝國的七公主,乾寧公主!」武天驕暗暗猜想道。
其餘的人則關心帝國的七公主為何會坐在主傢席上,而且坐的還是象征著主人身份的中間一席。隻有武天驕隱隱猜到瞭,很可能王鵬話裡的彩虹傭兵團的背景就是皇傢。這可以解釋,隻是彩虹傭兵團的團長怎麼會突然間變成瞭帝國的七公主?
「我想,大傢一定有很多疑問。在座的貴客大都是大元城的實力派人物。在本宮公佈一個消息之前,我想請問一下魯思善會長——」
霎時,幾乎有一半的人將目光移向左邊第三席的那個富態的胖子身上,隻聽乾寧公主繼續道:「會長大人怎麼會突然有興致,派人來襲擊我的彩虹傭兵團?」
魯思善,青龍商會的會長,也就是那位福態的胖子,他可是北方數一數二的人物,財雄勢大,即是各郡府的郡首,都得對他禮讓三分。雖說乾寧公主是帝國公主,金枝玉葉,但這裡不是京城,山高皇帝遠,魯思善似乎並未將公主的頭銜放在眼裡,銳利的雙目微瞇道:「這好像與公主殿下無關。」
乾寧公主冷冷一笑道:「本宮忘瞭告訴你,我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彩虹傭兵團團長。」
「原來如此,但不知公主殿下剛才的問題是什麼意思?」魯思善皺眉道。
「會長大人真是健忘,幾天前剛剛派瞭一大群人造訪我傭兵團在城外的牧場,這麼快就不記得瞭?」乾寧公主冷笑道。
「看來公主殿下一定是搞錯瞭,我怎麼會做那麼愚蠢的事,公主殿下的消息從哪兒得來的?這可能是某些險惡用心之人栽贓嫁禍,陷害本會長,還請公主查問清楚。」魯思善不緊不慢地道。
「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承認,因此,我向會長大人提一個醒,我們在牧場受襲時抓瞭一名俘虜,是位穿紅甲的女人,她自稱為『紅衣羅剎』隋寶珠。我還聽說,會長大人有一名小妾,也叫隋寶珠。」
魯思善臉上的肥肉一陣抖動,不知是有心,亦或無意,他冷冷的目光從武天驕臉上一掃而過,跟著皮笑肉不笑地道:「應該是公主殿下搞錯瞭,的確,我有一名小妾是叫隋寶珠,這一次出門我也將她帶在瞭身邊,不過,她是一名弱質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怎麼可能是飛簷走壁的盜賊。如果公主殿下不信,宴會結束之後,我可以叫人把她接來。」
他一說完,眼神中閃過一抹得意的微光。雖然他的眼神變化得很快,但那抹微光依然未能逃過乾寧公主那雙觀察入微、善於捕捉人神情變化的眼睛。
霎時間,乾寧公主暗呼不妙,她突然想到一個可能,這個可能也許會使得她的千般努力化為泡影,而且還會讓她賠瞭夫人又折兵,徹底暴露瞭自己的傢底,又沒能打擊到敵人。
武天驕也想到瞭那個可能,不過,他認為那個可能是絕對不可能的。魯思善想乘宴會之機,派人去天香客棧救出隋寶珠,那隻會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他相信,現在即使是一支軍隊闖進天香客棧,也不可能救得瞭隋寶珠,因為天香客棧裡有著三位聖級強者守在那兒,她們聯合起來的力量何等恐怖,就是天下第一高手武無敵也得忌憚三分。
乾寧公主和魯思善都各懷心思,誰也沒有再開口,宴會陷入瞭一種奇怪的沉默之中。武天驕暗暗打量周圍賓客的反映:魯思善右邊一席,也就是第二席,坐的是一位酒色過度模樣的商人,他在不停地喝酒,似乎對乾寧公主和魯思善的辯論毫不關心。
魯思善的左邊一席,也就是第三席,那些遊牧民族裝束的粗豪大漢一直在東張西望,擺明瞭心不在焉。大漢們下手的一席,坐著兩位穿著非常奇怪的女子,她們的衣服基本上與大陸上流行的服裝款式差不多,但有兩個方面做瞭誇大處理,一是腰,收得非常緊,二是袖子,自手肘以下,開得奇大,任何人看瞭這樣的服裝都會覺得怪異,但是如果純以欣賞的眼光而論,這樣的服裝穿在女人身上,非但不怪異,反而顯出女人曲線的嬌柔和飄逸。
武天驕這一邊共有六席,除瞭他自己占瞭一席以及第二席的賓客未到之外,其他四席的賓客對剛才的辯論也是反映不一:第一席的兩位官員一直目不斜視地端坐著,武天驕猜其中必有一位是整個宴會場所的主人——大元城郡首府的郡首大人。
第三席的賓客是一位鶴發童顏的老頭,他一直在打瞌睡;下面一席,則是一位妖嬈的半老徐娘和一老一少兩個書生。半老徐娘武天驕不認識,老少兩位書生則是天龍教之人,他們從頭到尾都在竊竊私語。
至於靠近武天驕的那對夫婦,他們是整個宴會中最輕松的,夫婦倆的舉止可以稱得上悠然自得、優雅大方,但吃相則不敢讓人恭維,他們將所有的註意力都放在瞭豐盛的食物上,並為之奮鬥不息,好像肚子總是填不飽似的。
武天驕對他們的動作太熟悉瞭,因為小惡魔應瀅兒吃飯的時候就是這付樣子,而且比那對夫婦有過之而無不及。此刻,她坐在自己身邊,正在拼命地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戴面紗,對著那麼多可口的食物,看到吃不到,簡直是一種非人的折磨。
她有想過幹脆將面紗摘下來,不過,這顯然有違正式社交場合的禮儀規范,所有的人會在眼神裡毫不猶豫地給她打上「不是淑女」的記號。這樣就太不值得瞭,為瞭抵抗食物的誘惑,她選擇瞭盡量將身體藏在武天驕背後,遠離那些誘惑,眼不見為凈。
這段話寫來比較拖沓,其實整個過程隻有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乾寧公主也趁著這段時間,暗打手勢,叫來身後一位侍女打扮的傭兵,讓她迅速將她剛想到的可能通知王鵬,讓他拿出對策。
魯思善將這一切看在眼裡,暗暗冷笑:「這個女娃兒真是太嫩瞭,我既然一口否決小妾落在對方手裡的事實,豈會給她反駁的機會。自己花重金聘請的臥虎山莊的高手,早在一個時辰前就去瞭天香客棧。一個時辰足夠他們將整個天香客棧夷為平地,即便對面那個臭小子的手下厲害到極點,臥虎山莊的高手救不出寶珠,但殺瞭她肯定是易如反掌。」
想到自己美麗的小妾可能被自己派去的人殺死,他的心也痛苦地抽搐瞭幾下。不過,讓他感到肉痛的不是失去美麗的小妾,而是聘請臥虎山莊高手所花去的五十萬金幣,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金錢啊!
沉默的氛圍終於被打破瞭,但打破這凝固一般的空氣的不是宴會上的賓客,而是門官的又一聲唱和:「修羅娜小姐、月先之王子駕到——」
一聽修羅娜,武天驕一愣之後,旋即大喜過望,想不到一次無心插柳的宴會,竟然會引出他找尋已久的修羅娜,這下他可以向心急如焚的金發女護衛們交代瞭。與他反應相同的是對面那席遊牧民族裝束的大漢,其中一個滿面洛腮胡須的大漢雙目中奇光暴射。
門外走進來一男一女,男的是一位俊美青年,女的則是一位金發女郎。男的跟在後面,從兩人的距離來看,他們不是一起來的。細心的人會現,跟在金發女郎和她的侍從後面的那位俊美青年根本是位「護花使者」,不幸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修羅娜根本連正眼都不瞧這位「護花使者」。
修羅娜參加此次宴會似乎早在宴會主人的預料之中,武天驕這邊的第二席就是為她準備的。武天驕看得很清楚,修羅娜和她的侍從都穿瞭一身金色的軟甲,軟甲的胸口位置也都刻著一個標志——一朵雪白的雪蓮花。
武天驕見瞭不免一怔。劍後見他一臉困惑,以為他不知道,便附耳小聲道:「那是天神宮的標志。」
「她怎麼會成為天神宮的人?」武天驕詫異地問。
劍後笑道:「也許是天神宮的人救瞭她,她因而投到瞭天神宮門下?」
修羅娜坐在武天驕這邊的第二席,那位王子月先之則坐在瞭對面第六席。這樣安排位次讓武天驕深感困惑。按禮節,王子該比天神宮的一個弟子尊貴多瞭,甚至可能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要尊貴,將他安排在末席,怎麼也說不過去。
不過,劍後卻解釋道:「那位月先之身邊隻帶瞭兩個隨從,顯然是以私人身份來參加此次宴會,說不定,隻是追著修羅娜來的。因此,在名義上,比不上這裡的大部分人。」
武天驕恍然大悟,說起閱歷來,他比劍後顯然差太遠瞭,不過他也暗自得意,因為自己英明得能夠想到將劍後帶在身邊。自然傷腦筋的事就交給這位佳人來想瞭。
待客人落座後,乾寧公主道:「既然魯會長否認襲擊彩虹傭兵團一事,本宮有必要詳述一下六郡的狀況,尤其是青龍商會最近幾個月來的動態,身為青龍商會會長的魯會長,幾個月來在六郡四處奔波勞累,穿針引線,想來在這當中做瞭不少隱秘之事?」
魯思善整張臉都陰沉瞭,他已經意識到今晚的宴會實際上是一個「攤牌」會,大元城各大勢力在彩虹傭兵團的牽引下紛紛浮出水面,彼此將說出以往一直隱藏在臺面下的話。
彩虹傭兵團自動顯露出他們在大元城的勢力,一方面固然是為瞭打擊修羅帝國,另一方面未嘗不是一種反擊的策略。修羅帝國謀求大陸霸權,最近二十年來為瞭一步步控制神鷹帝國北方六郡,可以說是費盡瞭人力、物力,目的就是想在不驚動神鷹帝國朝廷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控制北方六郡,從而一舉打通進攻神鷹帝國的內陸通道,從而使神鷹帝國四大天城無一絲用武之地,失去瞭它在阻擋修羅帝國方面的重要軍事價值。
但是如果這個企圖暴露瞭,一些與此利益相關的勢力肯定會堅決反對。以魯思善猜測,北方六郡肯定會反對,因為修羅帝國一旦打通北進通道,就會威脅到各郡的安全。
當然,與此直接相關的神鷹朝廷會拿出強硬的措施。魯思善現在擔心的不是如何阻止計劃的泄露,而是擔心由此引起的嚴重後果,特別是由此引起的外交事件,可能關系到自己的前途。
一年前,他以青龍商會會長的身份,好不容易爭取到為修羅帝國進行北進第一步計劃的機會,本以為諸般具備、萬無一失,想不到好不容易煽動起來的瀚海內亂很快就被平息,北進第一步計劃被迫中止。為瞭消除在計劃進行過程中遺留下來的痕跡,他派人去襲擊彩虹傭兵團,不想依然失敗。
這一個個變數已經讓他頭疼不已,不知以後該怎麼交代?現在,神鷹帝國一輪反擊又開始瞭,修羅帝國還能有什麼作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如今他隻有死守著最後一關,堅決否認襲擊彩虹傭兵團一事,從而讓各郡看不清修羅帝國在天圖郡潛藏的力量,從而也不能做出過激的舉動,這樣也為修羅帝國日後進行另一步北進計劃留下瞭一點資本。他在面對各郡的質問時,也多瞭一些底氣。
「我們在牧場一戰中抓到瞭幾十名俘虜。」乾寧公主繼續道,「已經證實有幾個傭兵團參加瞭對彩虹傭兵團的襲擊,我代表朝廷聲明,不管那幾個傭兵團出於什麼目的參加瞭襲擊行動,都不再追究其責任。被俘的人我們也會陸續放瞭。」
乾寧公主話鋒一轉,正色道:「但是就在牧場襲擊事件中抓到的紅衣羅剎隋寶珠,和在平定瀚海郡臥龍城叛亂一役中抓獲的朱伯雄侯爵,帝國決定正式將其升級為外交事件。至於修羅帝國陳兵天門關要塞外,我想帝國還不至於懦弱到敵人打到傢門口,仍然無動於衷的地步。」
乾寧公主說到後來,雖沒有聲色俱厲,但聲音中肅殺之氣逼人,玉面上也佈滿瞭寒霜。
魯思善訕訕一笑,笑得非常不自然,其實人人都看到他在聽到朱伯雄侯爵在臥龍城被抓時的變瞭臉色,顯然事情已經遠超出他的預料。
乾寧公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她沒有在朱伯雄身上糾纏,話頭一轉,依然回到隋寶珠身上,道:「我給大傢介紹一位來大元城作客的朋友——」
說到這兒,她一指武天驕道,「就是這位武天驕武公子,我想,大傢對他一定有所耳聞,不會陌生。他便是我們帝國的金刀駙馬,也是本宮的妹夫。隋寶珠就是被他的手下抓住的,那一晚,他剛好在牧場裡作客。」
武天驕見她說到自己,也沒有站起來。此刻他心中充滿瞭厭惡感,如果說被宮嬋利用是出於對弱者的憐憫,他不怒,反會一笑置之,那麼被乾寧公主利用,就令他深惡痛絕。
他現在知道自己為什麼能輕易從牧場帶走隋寶珠和幽月,為什麼會身在如此重要的宴會上,原來這一切都是乾寧公主搞得鬼,有意把他拉下水。
乾寧公主先借他的力量看押隋寶珠,然後又想將他變成一根矛,一根直指修羅帝國乃至北方六郡軟肋的矛,目的無非是想將武天驕變成一個可在國傢外交紛爭中,用來換取利益的籌碼。
她不用朱伯雄一事發難,就是不想魯思善惱羞成怒,因為朱伯雄有貴族頭銜,魯思善在這件事上無論做怎樣的處理,一般都不會被別人誤認為有私心。
但隋寶珠就不同瞭,她是魯思善的小妾,雖然是在替商會辦事中被抓,但如果要魯思善來處理這件事件,他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別人誤認為有私心。乾寧公主正是看穿瞭這一點,不管隋寶珠還在不在武天驕手上,打出這張牌肯定不會錯。
武天驕雖然不甘心被乾寧公主利用,但現在這種情況下一時也無法脫身。他不想說話,但卻被情勢逼得不得不說話。幸好,有人開口解除瞭他的難堪,正是那位剛到不久的月先之王陳,他輕輕一敲面前的酒樽,發出一聲清亮的脆響,吸引瞭所有人的眼光,道:「本人代表大月國,說一句公道話。」
武天驕暗暗冷笑:「大月國不過是西疆的一個小國,從這個小國傢的王子口中,能說出什麼公道話?隻怕拍修羅帝國的馬屁都還來不及!」
果不其然,月先之一開口就稱天門關要塞外的修羅大軍裡沒有大月國的士兵,大月國也沒有與神鷹帝國交兵的企圖。因此,堅決支持神鷹帝國對內亂禍的處理。
這席話一下就把很多人給得罪瞭,先是魯思善的目光中狠毒之色連閃,他怎麼也想不到,作為西疆的大月國,出瞭這麼一個偏向神鷹帝國的王子,他什麼時候說話不好,偏偏選在這種關鍵時候。
其次被得罪的是神鷹帝國,月先之那句「修羅大軍裡沒有大月國的士兵」,擺明瞭說瞎話,大月國早已是修羅帝國的附屬國,此次修羅帝國東侵,軍隊中怎麼可能沒有大月士兵?不過,月先之的話也幫瞭乾寧公主一個小忙,起碼她與魯思善交涉時更加理直氣壯。
其實,月先之說的並非完全是瞎話,西疆各國中,大月國是一個農業國,境內多的是一望無際的農田,因此國力也弱,常備軍隻有五萬,軍事力量隻能維持國內的秩序。
最近幾十年來,神鷹帝國雖有所衰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修羅帝國連年與神鷹帝國交戰,連年征兵,大月國國內的壯丁越來越少,大多有去無回,使得大月人越來越不想與神鷹帝國為敵,大月國的百姓也大多厭惡打仗,至於被迫參戰,在很大程度則是受修羅帝國的脅迫。
因此,一旦修羅帝國東侵,大月國也會裝裝樣地派一支軍隊,人數很少,往往不過一萬人,有時甚至隻有幾千人。大月國對修羅帝國之所以重要,乃是因為它是修羅帝國的糧倉,沒有大月國的後勤支援,修羅帝國的士兵打仗隻能餓著肚子。
月先之一句話剛落,他旁邊第五席上,其中一位眉目如畫的奇服女子冷聲道:「我想,我們不必在此爭論瞭,大元城還是天圖郡的大元城,我們在此坐地分贓,似乎沒有問一下主人傢的意見。」她說話時望向對面的第一席,那裡坐著的正是神鷹帝國的兩位官員。
第一席上的那位蓄著山羊胡須的老者接道:「本官來大元城之前,曾經得到上頭明示,大元城既然來瞭這麼多位各國各郡的朋友,我們自然竭誠招待。至於各位之間的紛爭,恕本郡不便插手。」
這句話算是徹底坦白瞭朝廷在整件事上的處境。名義上,大元城乃至天圖郡還是神鷹帝國管轄,事實上,早已經被各大勢力暗地裡瓜分得差不多瞭。各郡府的企圖昭然若揭,均有自立為王、脫離神鷹帝國的不臣之心,隻是都在靜待時機。
奇服女子似乎早料到這一點,嘲弄地笑瞭笑,又道:「大元城之所以繁華,不是因戰爭而來的,而是各郡互通有無的結果。我代表北海郡在此鄭重表示,不想有任何一支正規軍事力量踏足天圖郡。否則,北海不會坐視不理。」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目中寒光四射。魯思善的神色中則多瞭些灰敗。該來的還是要來,隻是來得讓他有點無法接受而已。
整個內廳被她幾句話說得空氣再次凝重起來,恰在此時,那位一直在喝酒的商人忽然嘆道:「好酒啊好酒,隻不知今宵酒醉,何日方醒?」
魯思善道:「白先生好雅興,但希望您說一句公道話,七公主無中生有——」
那位被稱作白先生的商人笑道:「有時候,南方的酒運到北方,會讓人覺得香膩,北方的酒運到南方,則感覺辛辣。但是如果出現瞭這麼一個地方,既能釀出南方香膩的酒,也能釀出北方辛辣的酒,那麼遲早其它釀酒場所都會倒閉。那個什麼酒都能釀的地方雖然其情可勉,但也未免勢大欺人。」
這席話讓在場所有人都聳然動容,他們都明白,那個既能釀出南方的酒,又能釀出北方的酒的地方就是指京畿之地。雖然神鷹帝國日益衰落,江河日下,但底蘊深厚,一旦出個明君,重整朝綱,撥雲見日,恢復瞭國力,北方若再想脫離帝國獨立,就沒那個可能瞭。
這位白先生這樣說,無疑是隱射修羅帝國與神鷹帝國的爭端,實是為瞭防止神鷹帝國緩沖的無奈之舉。這一招可以說是連消帶打,既暗助瞭魯思善,也讓宴會上的其他賓客對神鷹朝廷暗生警惕,消息傳達到他們各自代表的郡府或勢力的耳中,必將引起各郡領域內的一次大變動。
內廳裡再一次陷入瞭沉靜,不過,不同於上一次的沉靜,這一次,局部的角落裡隱隱傳出竊竊私語的聲音。
就在宴會中呈現出一種奇怪氛圍的時候,廳門處忽然傳來一個脆若鶯啼的聲音:「想不到,我來遲瞭一會兒,竟然錯過瞭呼蘭王國白伯爵的精彩比喻。」
眾人向廳門望去,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什麼時候,那裡已經站瞭一位體態無比動人的女子,她穿著一身輕盈的綠水羅袖長裙,一頭秀發自然收攏於肩後,不看她面容,光是那種無比輕盈、靈秀的氣質,站在那裡,就足以令群芳失色。
在場所有的男人都露出一付色授魂與的表情,而女人則驚異於她那超越一切的美麗。可惜,一看她的臉,在場的人未免失望,可惜瞭芙蓉面上覆輕紗,佳人體貌空驚訝!
公孫雪本人帶給在場者的震撼,顯然大過瞭她點出那位白先生身份帶給人的驚訝。直到公孫雪落座,宴會上的竊竊私語方才大盛。
公孫雪沒有讓在場者的驚訝消失,又道:「如果我公孫傢的情報沒錯,修羅軍隊裡忽然多瞭一大批的甲胄和威力強大的攻城武器,好像來自呼蘭王國的官方鑄造坊。不知我說得對不對,伯爵大人?」
這話說出來,不啻於一枚重磅炸彈當堂爆炸,令所有人震撼至極點。公孫雪的話雖然有些模棱兩可,但顯然說明瞭呼蘭王國有暗助修羅帝國與神鷹帝國開戰的嫌疑,也就是說,作為極西強國的呼蘭人經過兩百年的休養生息,已經與修羅人同氣連枝,再次伸出戰爭的魔爪。
公孫雪的到來,不僅以美麗征服瞭各方勢力,更以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撼動瞭整個大元城。
大陸風雲亂起,不知誰主沉浮?誰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