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是非常舒適的,柔軟、寬大,羽毛枕頭就像一個柔順的情人,這張床是做愛的好地方。他決心完成《擁抱》這個樂章,並草擬出《高潮》的主題。
麥克斯一直醒著,他的頭腦始終很亂,怎麼也睡不著。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床是非常舒適的,柔軟、寬大,羽毛枕頭就像一個柔順的情人。這張床是做愛的好地方。他又翻瞭個身,看著天花板。天花板裝飾得非常豪華,雕刻著各式圖案,包括戀人們擁吻的場景。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她的名字。
看來是睡不成瞭,他在床邊摸索自己的絲質睡袍,把床頭燈也打開。他的目光落在瞭一瓶酒上,但很快又打消瞭這個念頭。他需要的是一杯熱牛奶和一本枯燥的書來幫助自己盡快人眠。有人在床頭上擺瞭幾本最近的雜志和暢銷書,但他一點興趣也沒有。
狄更斯的作品或許能幫助他,這麼大的別墅區一定會有圖書室,他記不得塞雷娜曾帶他叁觀過,但那天下午他除瞭想著她衣裙下的胴體,除瞭想著和她在玫瑰園裡做愛,他什麼都不曾註意到。他咬瞭咬牙,狄更斯和一杯熱牛奶。他系上睡袍的腰帶,離開房間向走廊走去。
他幾乎已經走過瞭她的房間,突然發現房間裡射出的一縷燈光。他心動瞭一下,放慢瞭腳步,停在她緊閉的門前,她一定在裡面,他很清楚這點,但門是關著的。他就像是一個被關在門外的可憐的情人,在渴望著她。這扇門隔開瞭他們,她說過,她想單獨一個人。
他伸出手,猶豫著,不知自己是否該推開這扇門,他覺得自己簡直就像一個吃瞭迷藥著瞭魔的情人。突然,他聽到門內傳來一陣細微的笑聲,這聲音很奇怪,好像不是人發出的。他全身一陣寒顫,放在門把上的手也像僵瞭似的。
他沒再多想,扭動門把,閃瞭進去。
她坐在梳妝臺前,盯著面前的鏡子,鏡中的影像正對著他,臉色蒼白,嘴唇艷紅,她穿著一身黑衣,和黑色的梳妝臺及黑色的椅子渾然一體。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似乎井未在意他的出現。
「塞雷娜,」他輕聲喚道,試圖讓她回過神來,但又怕嚇著她,「塞雷娜。」
他走近些,雙手溫柔地搭在她身上,仍輕聲細語,她哭瞭,兩行淚水順著臉頰流瞭下來,她像著迷似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鏡子。她的雙手撫摸著光滑的桌面,像是想獲得點什麼。
他雙手扶住她的肩膀,身子向前傾著,和她臉靠臉。她的目光轉向他,平靜而無表情,似乎她知道他會來,也似乎從未見過他。
「塞雷娜。」
她的手指在桌面富有節奏地不快不慢地滑動,他心煩意亂,一把抓住她的手,發現她手指冰涼。
「塞雷娜,親愛的,你都凍僵瞭。」他跪在她身邊,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溫柔地搓著,想把自己的熱量傳給她。但有種潛意識警告他不要試圖去擁抱她,讓她離開眼前的那面鏡子。
房間裡很涼爽舒適,並不太冷,再說她穿著厚厚的皮襯衣,應該是很暖和的。她身上有股說不出的混和味道。他動瞭一下,試圖擺脫這股味道,但他的膝蓋碰到瞭點什麼,低頭一看,發現地上散瞭一地的小藥水瓶子、酒瓶子、鞭子。和一些奇形怪狀的器具,它們在陰暗的燈光下閃閃發亮。
她的雙手仍然冰涼,她低下頭望著他,眼淚還在淌個不停。
他站起來,抓住她的手,領著她向浴室走去,她被動地站在那裡,任他脫去自己的衣服。他擰開水龍頭,在大理石浴缸中放滿瞭水,很快水蒸汽就弭漫開來。他試瞭試水溫,然後把她抱進裕缸。她渾身松軟,像沒骨頭似的安靜地躺著。他什麼也沒說,拿瞭塊香皂,小心地擦拭她的全身,手指、手臂、頸子、胸脯、小腹、大腿、小腿。起先,她赤裸的身體沒有引起他的性欲,他看著她,就像是自己的姐妹或是孩子。
他的衣袖拖在水裡,已經濕透瞭。他一隻手托著她的頭,讓她側過身去、把肥皂擦在她的背上和屁股上。她的皮膚已逐漸溫暖起來,她一動不動,既不幫他,也不反對他的擺弄。他把她的身體又平放進浴缸中。
她望著他,眼神空洞,沒有任何表情,但很專註。她已不再哭瞭,但他不敢肯定她已完全恢復。他在想,即使他把她的頭按在水裡,她也隻會用同樣的眼神望著他,不會作任何努力來挽救自己。
他抬起她的頭,在身後的大理石架上找洗發精。他找到瞭一瓶,然後擠出一點抹在她的頭發上,接著小心地替她洗著頭發,直到他認為滿意瞭,才把她的頭放回水裡,洗清。
白色的泡沫四散開來,他又抬起她的頸,頭發光亮柔順,緊貼在頭皮上,他這才意識到在水蒸汽的作用下,他已流瞭不少汗,絲質睡袍緊貼在身上,很不舒服,就像是多瞭一層皮膚。
他把她從水中抱出來,讓她站著,她的身體全靠他的手扶持著,如果他松開手去找毛巾,她無疑會摔在地上。
她耐心地、靜靜地站著,任他把毛巾裹在她的身上。他又拿瞭一塊,把她的頭發擦乾,然後把她的滿頭秀發披散在她的肩頭。
她按他的暗示,很順從地抬起胳膊,好奇地看著他為她擦乾身體。
她就像一尊雕像,一個正在接受授權的女教士,一個正等著上祭壇的處女,一個疲倦的孩子。
她是她們的全部,又什麼也不是。
他知道她的心中一定隱藏著一個深深的秘密。她害怕、疲憊而又悲傷。麥克斯更加小心地擦拭著她的身體,發現瞭她胸脯上的牙印,還有乳頭上已經在消退的暈輪,這大概就是她的秘密吧。
當他的眼神與她相對時,他發現她的嘴角在抽動著。他想知道,如果他用雙手掐住她的喉嚨,窒息她,把他所有的愛與恨都發泄在她的白色的頸上,她會有什麼反應。
她會大笑。
如果她已不能再呼吸,她會用眼睛來笑,用一種無神的眼光盯著他。
但他在鏡子中曾看到的是一雙孩子般的眼睛,睜得大大地,望著自己流淚的樣子。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身體擦乾,在門後找到一件絲質睡衣,把她裹進去,抱她回到床上,把她的手放在瞭柔軟的枕頭上。他猶豫瞭一下,但從她的表情裡,他似乎讀到瞭點什麼。他脫下自己的睡袍,躺在她身邊,緊緊地摟住她。
她很快就睡著瞭,呼吸沉穩而又有節奏,她的胸脯隨著呼吸一起一伏,就像大海的波浪。
他感到眼皮沉重,身邊是熟悉的塞雷娜溫熱的身體。她的體香和有節奏的呼吸令他感到心安,擁著她裹在絲質睡袍裡的身體,他也很快睡著瞭。
奇怪的是,麥克斯做瞭個惡夢,他夢見一些漂亮的絲絨捆住瞭他們,讓他感到一陣燥熱,他的鼻子,嘴已像被潮濕的泥上堵住瞭似的,不能呼吸,他感到要窒息瞭。
他低吟著,緊緊抱著塞雷娜。絲線把他們越捆越輕,就著光亮,又變成瞭舌頭和毒牙,撕咬著他。
毒牙變成瞭一雙手,逼向他的喉嚨,又變成瞭一把匕首┅
「麥克斯。」
尖刀遊離在他身上,冰冷,光滑┅┅
「麥克斯。」
然後,他看到瞭血,慢慢流著,流著┅┅
「麥克斯。」
他漸漸醒過來,看到她琥珀色的眼睛正註視著他。
「麥克斯,這隻是個夢,一個惡夢。」
絲質床單裹在他身上,繞在他腰上,就像他夢見蛇的那樣,他渾身是汗,拳頭緊握,全身蜷曲著。
「隻是個夢,麥克斯,醒醒再睡。」
她的雙手幫他拽開床單,把床單撫平,緊緊地靠著他。
「睡吧,麥克斯。」
「是一把刀子,」他似乎是毫無意識地喃喃低語著,好像還未完全從惡夢中醒來,「是一把刀子。」
塞雷娜看著他頭靠枕頭,閉上眼睛。雙手在尋找著她,用盡力氣抓住她不放。
一把刀。
她很奇怪這把刀為什麼會出現在麥克斯的夢中,這會意味著什麼呢?想著想著,她又沉沉地睡去。
米卡獨自在音樂室裡,不耐煩地踱著步子。他不能向塞雷娜道歉、解釋,讓她知道他正被一種理不清的思維折磨著。他幾乎自己都弄不懂是怎麼回事。
他應該瞭解她的,他知道什麼時候她會像是被魔鬼附體一般。這種時候,她既不接受愛戀,也沒有理智和親情。
當然,他也不是那麼理智。
唉,今晚是怎麼啦,會對未來這麼缺乏自信,這麼恐懼。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戴瞭黑色手套的雙手,他的手指又開始顫抖起來,有種的傷感,像被燒著瞭似的。
也許他感到自己已經在漸漸發生著變化,就像往常一樣,她和他一起改變。
當她出現在門口,身著一件黑色的皮村衫,但大瞭許多,很不合身,一條寬大的黑皮帶松松地繞在腰間,頭發蓬亂,眼中露出野性的光芒。這一切應該是屬於過去的,應該屬於一個她不該回到的過去。
自從來到日內瓦,他就很清楚她一直在玩的遊戲,一會兒是司機,一會兒是園丁,他們接受她的需求,就像她接受他的一樣,但是她的黑色皮襯衫和她的眼神令他心煩,這讓他想起他們剛到別墅的頭幾個月。
突然,他覺得自己像被關進瞭籠子裡,被套住瞭似的。他推開巨大的窗戶,呼吸著夜間溫柔的空氣。
他們已經越離越遠瞭,這個想法像冰柱一樣刺穿瞭他的心。這個冰冷的事實是他一直不敢承認的。
從演奏到作曲,這真是個奇怪的變化,這個變化也令他們疏遠,她已對他的工作不再感興趣,作為一個演奏者,和作曲傢是完全不同的,是塞雷娜幫助他成為一個成功的演奏傢,是她讓他超越一個巔峰,把純粹的演奏技巧和情感結合在一起。
是她把這副擔子給瞭他,令他扮演作曲傢的新角色。令人好笑的是,她把自己排除在外,因為他已不是在描述,不是在詮釋,而是在創造。這對他來說,是個全新的天地,既熟悉又陌生,他不得不獨自去走這段新的征程。
他突然從窗口轉過身,心中猶豫不決,也許他錯瞭。也許他隻是感到太累,為他們之間的爭吵而心煩意亂。
他苦笑瞭一下,記起一位作曲傢說過的一句話,「作曲並不難,難的是讓不必要的音符遠離樂曲。」
不必要的音符。他為什麼要把麥克斯扯進他們兩人之間來呢?為什麼認為麥克斯愛上瞭塞雷娜?而塞雷娜像往常一樣,對他的這類話不屑一顧。
「你還是寫你的陳詞濫調吧。」她這樣說道。
不必要的音符。他在屋裡繞瞭一圈,關掉瞭所有的燈,又停下來撿起塞雷娜丟在地板上的盛著食物的托盤。他把托盤放在桌上,猶豫瞭一下,看著滿桌的樂譜,有的還散落在地上。
演奏和作曲還有其他的區別。
演奏隻需按樂譜不斷地排練、上演,他可以想像著和女人做愛來激發自己的演奏熱情,而作曲卻並非如此。
對他來說,音樂即是性,性即是音樂。
他已經有將近兩年沒有碰任何女人瞭。
弗蘭卡沉睡在夢鄉裡,她夢見自己坐在一個噴泉旁,修長的雙腿遊蕩在清爽的水中。在她身後,站著個男人,接著她的雙肩,朝前傾去,她的面前是一個大理石做的栩栩如生的男性生殖器。
她低下頭看到自己雙腿分開,她全身都濕透,在那個男人的擁抱下,渾身似乎都在顫動著。他把她抱起來,放到瞭那根白色的大理石柱子上。
有一會兒,她感到害怕她試圖反抗,逃離這根堅硬的東西,但是她太渺小,太拘謹,不知如何逃脫。
在睡夢中,她的雙手緊緊抓住一個枕頭。
即使使當她張開嘴巴想呼叫時,她的身體還是叉開的,讓那很大理石的硬東西插入瞭自己體內。
她全身一會兒放松,一會兒緊張,體內積蓄的熱量似乎要全部迸發出來。她的頭向後仰去,看到她身後的男人穿一身黑色皮衣。這個發現令她不能自制地呻吟著,體內掀起一陣陣熱浪,整個身體像炸開瞭似的。同時,她似乎感到瞭他體內的那股熱流在她的體內發泄出來,一陣抽搐與呻吟過後,她安靜瞭下來,又沉沉睡去。
倫敦
「不要吵醒她,」夏娃小心地耳語道,從床上滑瞭下來,「讓她睡一下。」她邊說邊找自己的睡袍,發現它攤在床腳。她忽然決定什麼也不穿瞭,她裸著身體朝臥室門口走去,並示意尼古拉跟著她。
尼古拉也赤身裸體地站在床邊,看著熟睡中的薩麗,表情有點發呆。
「快點,尼古拉,」夏娃不耐煩煩地小聲叫道,她有點惱怒於尼古拉看著薩麗的眼神,「快過來,我不想她現在就醒過來」。
他還站在那裡,很不情願地把眼睛從這個睡著的人身上移開。薩麗四肢攤開著,半個臉埋在枕頭裡。他搖瞭搖頭,然後看瞭看站在門口的夏娃。
兩個女人,兩個如此不同的女人,不管是在床上,還是在床下。夏娃是個精力旺盛,嬌奢淫逸的女人,一旦被情欲驅使,便會不顧一切;而薩麗卻在情欲面前,開始顯得緊張不安,漸漸地會被性遊戲征服,直到完全迷失其中。他不知道她是否瞭解夏娃的那套計劃,他想著,又低下頭去看著薩麗。夏娃已經完全用親吻的撫摸控制瞭她,在性方面,她已經變成瞭夏娃的俘虜,而且夏娃還鼓勵他這麼做。
當薩麗尖叫著回答說「好」的時候,他不知道她指的是接受瞭夏娃的計劃,還是接受瞭那高潮時刻,他埋在她兩腿間的舌頭。她在他的身下優美地蠕動著,跟著他的節奏,他們配合得是如此完美。
「尼古拉,」夏娃似乎很不高興,「現在就過來。」
他嘆瞭口氣,拾起丟在床邊的睡袍,跟著夏娃走出房間。
目前夏娃控制著一切。而且是夏娃認識傑夫·佈魯克斯,那個德州的億萬富翁。是她將成立一傢新的唱片公司,她將會令他的名字傢喻戶曉。
「拿點香檳來,」她傲慢地下著指令,雙手撫弄著自己淡黃色金發,雙眼閃著興奮的光芒,「我成功瞭!哦,應該是我們成功瞭,」她又加瞭一句,瞥瞭一眼,「我們得到瞭她,你這個聰明的小男孩,她現在是我的瞭。」
他慢慢地開著酒,看著她興奮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我不敢肯定┅┅」他遲疑他說道。
「她已從根本上背叛瞭麥克斯,」夏娃並未在意他的話,「她讓我們用他的公寓,用他的床,我們三個人走在一起。這對薩麗來說,可算是事關重大的。而且你聽見她說『好』。在最後,我為瞭確證這點,又問瞭一遍,她還是說『好』。」
香檳的泡沫溢出瞭瓶子,他詛咒著倒瞭兩杯酒,一邊遞給她,一邊又冒險說瞭句:「也許她的『好』是指別的什麼事。」
「哦,不,尼古拉,」她睜大眼睛,「生意就是生意,記住這點。」她的話中不無威脅,她朝他舉起杯子。
「為瞭我,」她說道,和他的杯子碰瞭一下。
「為瞭你。」他附和著,一飲而盡。
日內瓦
麥克斯比塞雷娜先醒瞭過來,他懶懶的,睡意朦朧。他發現塞雷娜背對著他,屁股頂在他的小腹上,光滑的背靠著他的胸膛,他的右手搭在她的胸脯上。他慢慢地拿開手,盡量不打擾還在睡夢中的她。
像往常一樣,他很快把前一天的事在腦海裡理瞭一遍。把它們分門別類地理出個頭緒,是公事,還是私事;是重要的,還是不重要的;是馬上就辦,還是可以延期。
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讓弗蘭卡在合約上簽字,這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瞭。薩麗會傳真兩份合約過來,米卡和塞雷娜作為證人,弗蘭卡不會有更多的額外要求瞭,她在這方面興趣不大。
但是DISC-O公司內部一定出瞭點什麼意外,他能感覺到這點,就像聞到塞雷娜頭發上的香氣一樣。他還沒有什麼證據或實情來證明他的想法,但他知道有點不對勁,而且和北美市場有關。
他的直覺告訴他,他應該回倫敦去看看,也許還得去趟紐約,然後到多倫多,或者派薩麗去也行。
但在離開這裡之前,他要和塞雷娜把一些煩瑣的商業細節談情楚,事實上,似乎也沒多少可談的瞭。
下一步就是他和塞雷娜之間的私事瞭,他看著她,黑色的頭發像一片雲彩似的散落在白色的羽絨枕頭上,呼吸十分均勻,即使要離開她的念頭都令他心痛。
但是他已學會帶著這種心情去生活,他已這樣許久瞭。
她是誰?他不止上千次地這樣問過自己。她是滑過他指間的水的柔波,是一個瘋狂而又美麗的頑童,一個健美優雅的婦人┅┅前一天晚上,她竟會被自己的眼淚打動,她令他痛苦,他卻隻是會報以柔情┅┅
他要在她醒來前離開,以免兩人都尷尬,在她意識到前一天發生的一切之後,她不免會發窘的。他發現瞭她輕弱的一面┅┅不,也許根本不是這樣,隻是她情緒低虜 瞭,現在已沒事瞭,他不會再提的。
他低下頭去吻她的頭發,卻發現她睜著眼睛。
「早安,麥克斯,」她伸瞭個懶腰,令他驚訝地用手指碰瞭碰他的嘴唇,「你看上去很嚴肅。」
「塞雷娜┅┅」他頓瞭一下,又說道:「塞雷娜,我很抱歉,我正要走,我以為你還在睡。」他尷尬地笑瞭一下,並往床的另一邊挪去。
「隨你便,」她輕松地答道,「但我很樂意你留下來,我會叫人送點咖啡和面包上來,今早感覺不太好。」
他的睡袍胡亂地丟在床邊。他突然感到這樣赤裸著身體從她床上爬起來,有點令人害羞。
「你昨晚做瞭個惡夢,」她邊起身邊用手整理自己的絲質唾衣,「你還記得嗎?」
他斜靠在枕頭上,「是的,是的,我還記得。」他慢慢說道,「我記得那把刀,蠻嚇人的。」
「令人好奇的象徵意義,」她坐在床邊上,流暢自如地談論著弗洛伊德和有關夢的解析,但是出來,她在想著其他的東西,「要咖啡嗎?」她突然中止瞭自己的談話。
「好的,謝謝,」麥克斯一臉困惑不解地答道。
她通知傭人送早餐來,然後起身穿過房間,停在梳妝臺前,望著扔的滿地的色情用具,她笑瞭。
「我想我也做瞭個惡夢,」她隱晦地說道,把一隻鞭子踢到一邊,「一個很有趣的詞,真的,惡夢。當我還是個小姑娘時,我總是把它們想像成馬,巨大的有著鐵蹄的黑馬,其實這個詞來自舊式的英語,在舊式英語中,這個詞是指專門來打擾人睡覺的邪惡的精靈。」她邊說邊跪在地板上,收拾著那些東西。
麥克斯不知該說什麼好,先是弗洛伊德,然後是詞源學┅┅再接下去,會是什麼?她手上怪模怪樣的東西是什麼?「是惡夢?」他禁不住問瞭一句。
「我想是的,也許隻是個白日夢吧,在我醒著的時候,就遇見瞭夢魔。嘿,是麥迪,」聽到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她說著,便去開門。
麥克斯皺著眉頭,大惑不解。他曾以為她會冷淡他,疏遠他,會灰心喪氣,但是,她卻顯得十分自如。隻是她看上去有些奇怪,全找些不適宜的話題。
她微笑著把托盤放在床上,揭開銀具的蓋子,裡面是烤肉和雞蛋。她又往兩隻杯子裡倒瞭些咖啡。
「什麼夢魔?」他大膽又問瞭一句,接過她遞過來的杯子。並喝瞭一口。
「當然是我自己制造出來的,」她輕松地答道,雙腳交叉著坐在床邊,手指夾瞭一塊肉,「也許隻是一個幻覺,有時候在有意識與無意識之間,現實與幻景之間,會時常混在一起,你沒發覺嗎?」
「沒有,」他老老實實答道,想瞭一下,又加瞭一句,「塞雷娜,我真是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麥克斯,隻是偶然的想法罷瞭,她說著,把一隻雞蛋撥到瞭盤子裡,「米卡和我昨天吵瞭一架。」
「哦。」麥克斯松瞭口氣,同時又添瞭些煩惱,這就是她為什麼消失,為什麼在昨晚行為怪異的原因瞭。他希望這和弗蘭卡無關。
「但願事情不太嚴重,塞雷娜,」他說道,「再說,你們倆已經┅┅」已經怎麼樣?他急劇地思索著,記起瞭他昨晚給她洗澡時,看到她胸脯上的牙齒印,「已經在一起這麼久瞭。」
「嚴重?」她重覆道,「我不清楚,也許吧,他說瞭些不可原諒的話。當然,我也說瞭,他工作一直很努力,是吧?」
「好像是這樣的。」麥克斯表示同意。
「弗蘭卡和他處得不錯,」塞雷娜很快吃完瞭雞蛋,又拿瞭一個面包圈,「我很高興他們能這樣,麥克斯,你怎麼沒吃東西,再來點咖啡?」
他沉思著端起杯子,她一直在不停地轉換話題,他根本抓不住要領。惡夢、夢魔和米卡的爭吵,不可原諒的話┅而她卻顯得如此輕松、愉快,似乎什麼也沒發生。
「來片烤肉?」她問他道,自己又取瞭一片,「也許你更喜歡漢堡?草莓的味道好極瞭,你必須嘗點。」
米卡獨自坐在陽臺上,看著初升的太陽,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撫摸著蜷曲在他膝頭的米達斯。這隻貓昨天消失瞭一整天,他猜想它是出去尋找獵物瞭,或許是被別墅裡的陌主人惹惱瞭。它就像他的主人,是一個很有生活規律的小生命。
米卡昨晚睡得很不好,他心煩意亂,一直無法人睡。於是他回到音樂室,決心完成《擁抱》這個樂章,並草擬出《高潮》的主題,但是他發現自己坐在那裡,腦袋裡沒有一個音符,隻是望著遠處發呆。
它們會回來的,他幾乎能感到音符在他的意識深處舞動著,但是每當他試圖抓住時,它們又漂走瞭,剩下的都是些被放大上幹倍的周圍的聲響,宇宙間的哪怕一點點聲音都變得融雜無比。米達斯的叫聲和清晨小鳥的鳴唱都變得異常的不和諧。
所以當他聽到她的腳步朝陽臺這邊走來,並且拖瞭把椅子時,這些聲音竟令他很不舒服,很反感。
「早安。」她柔聲說道,並為自己倒瞭杯咖啡。
她隻穿瞭件白襯衫,裡面隱約可見的是那件黑色比基尼泳裝,一頭紅發胡亂地紮著,甩在腦後。
「也還好。」他答道。
聽到這樣的回答,她很是詫異,但並未深究,她盡量不去看那隻瞪著眼睛對她很不友好的貓。
「我們開始工作之前,我想先遊一下泳。」她邊說邊喝著咖啡。
她的這句話是想告訴他,他們之間是平等的,各自獨立的,她可以有自己的安排和生活秩序,當然,他也可以反駁她。她在等他會有怎樣的反應。
「你的水性很好啊,」過瞭會,米卡說道,他想起她來後的第一個晚上,她的身體對水的反應的情景。
雙關語?她想道。「我以前不大遊泳,」她淡淡地回道,「但自從到這裡來後,我就上癮瞭。可能是你們的私人遊泳池太舒服瞭,還有你們的噴泉。」她又笑著加瞭一句。
「怎麼不誇誇花園盡頭的那條小溪?」他有點譏諷他說。
「哦?有一條小溪?」她高興地叫道,「你能帶我去看看嗎?」她應該為自己如此天真的嗓音而臉紅。媽的!她哪像一個世故練達的女人,簡直就是個天真的小孩子。
「也許,等一下,」他說著,已不再聽她講什麼,他的註意力回到瞭他的《擁抱》,擁抱的時刻就是兩具相互吸引的身體渴望結合的時刻。
她喝完咖啡,把杯子放回桌上。
「我要去遊泳瞭。」他說著,站起來,她很樂意在他面前脫下那件白襯衫,向他展示她高聳的乳房,修長的雙腿和揮圓的臀部。
「當然,去吧。」他漫不經心的答道,很顯然,他的心思在別處。
她屁股一扭離開瞭陽臺,朝遊泳池小跑過去。他聽到瞭她潛水時,水發出的響聲,她在水裡歡暢地遊著。他的心思也回到瞭他的樂曲上,那些令人討厭的聲音也消失瞭。
他任自己的思緒飛揚,盡量不去想塞雷娜,不去想她帶給他的陰影,不去想不能確定的未來。他想那個水裡的女孩子,弗蘭卡,當他完成瞭《塞雷娜之歌》後,她就沒有理由再待在這裡瞭,他們也沒必要在一起工作瞭。但是,出於某種原因,他現在並不希望她離開,她給他的工作提供瞭一些幫助,一些建議,使他能既好且快的完成這部樂曲。
他越來越意識到,她不僅是他工作的合作者,更是一個女人。昨晚在音樂室裡,他為他們之間曾有過的沖動而震驚。當然,他很輕易地熄滅瞭那股火焰,但這也讓他們彼此更感到一種壓抑,甚至是惱怒。
塞雷娜終於吃完瞭,她伸瞭個懶腰,從床上站起身來,她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煩惱不安,她要開車暫時避開這裡的一切。到外面去兜兜風。
「麥克斯,今天我們開車出去玩,我帶你叁觀一下田園風光。也許我們可以來次野餐,我請麥迪給我們準備一下。今天真是個好天。」她說著,走到窗前,推開兩扇笨重的窗戶。她看到瞭正在遊泳的弗蘭卡和獨自在陽臺上的米卡。
今天最好讓他一個人待著!他又想起瞭昨晚她和米卡的不快。
「對不起,塞雷娜,我恐怕不能去。」他幾乎是脫口而出。
「你不能去,為什麼?」她好奇地問道,轉過身來望著他。
倒不是因為她要他事事聽她的,而是她從沒想過有什麼讓他不能去的。
「我今天要和弗蘭卡簽定那份合約,薩麗恐怕已把合約傳真過來瞭,」他為自己辯解著,「對瞭,我得謝謝你考慮得如此周到,在我的房間裡放瞭臺傳真機。」
塞雷娜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傳真機決不是她安排的,一定是麥迪,她真是個細心周到的人。
「但這花不瞭一整天,」她還堅持著,「湖邊有一個很好的小飯店,我們可以在那裡吃晚飯,我真想駕車跑得遠一點。」
「塞雷娜,我得回倫敦瞭。」他的口氣更硬瞭。
「麥克斯,其實DISC-O公司沒有你也一樣會運轉的,」她有點強詞奪理瞭,「我就是要你和我一起去。」
如果這些話是幾天前從她嘴裡說出來,他一定會激動萬分,但昨晚的一切又令他失望,再待下去,他隻會更心痛,昨晚看到她的胸脯上留有別的男人的齒印時,他幾乎不能呼吸。
「問題不在這裡,塞雷娜,」他坦率他說道,然後又停瞭下來。她正在脫下她的睡衣,任白色絲質睡衣滑落在地上,他嘆瞭一口氣,「我必須回去,公司有一個陰謀,至少有一點不對勁,我要回去查一查。」
「什麼陰謀?」她問道,走到鏡子前,仔細地看著自己的影像,在她右邊乳頭上有一塊下大明顯的傷痕。她塗藥膏時,因為疼痛忍不住皺瞭下眉頭,「那麼,你是怎麼知道有點不對勁的?」
他腦海裡一半在想著她的身體,看著她的手指在胸前滑動,而另一半又在想怎麼解決眼前的問題。
「是直覺,塞雷娜,一種感覺,我還不能確定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我有些疑慮,我總是,憑直覺做事的。」
塞雷娜笑瞭,其實她也是。
「是嗎?」她說道,然後回到床邊,拿起他盤子裡的最後一片烤肉。
當他在那裡喋喋不休地介紹市場行情,古典音樂在歐洲的前景及現代市場的種種秘訣時,她實際上並沒有在聽,但是,她被一個詞吸引住瞭。
「你說什麼,麥克斯?」她問道。
「我是說實際上就看你如何引誘群眾瞭,隻要你願意。」他答道,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她又笑瞭,關於誘惑別人這點,她沒有什麼不知道的。
「而薩麗竟也忽視瞭這點,我們不能簡單地認為北美人缺乏傳統,但我們可以利用這點的。」
她對這些根本不感興趣,她看著托盤,發現有一顆草莓掉在瞭他的盤子外面。
他的綠眼睛閃閃發光,他還在繼續說道:「我們必須正確地評估市場,把信息盡快轉換成利潤。」
「當然,」她聳瞭聳肩,取出那顆草莓,「看來做大生意和做愛一樣令人興奮,創造需求,尋找貪婪。」
「看來你很在行。」麥克斯評價塞雷娜道。
「需求和貪婪?那當然,」她回答道,咬瞭一口草莓,「但你腦子裡還有其它的東西。」
他猶豫著,他不願意承認自己對很多問題還心存疑慮,因為跟瞭你十年的私人秘書提早離開瞭辦公室,還忘瞭接那根私人熱線,而且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你的私人公寓裡,用一種奇怪的聲音接聽你的電話┅┅
「麥克斯?」
「也許吧,」他說道,「但我希望那沒什麼,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塞雷娜,我們還有些其他的問題要談。」
「是嗎?」她站起身朝浴室走去。
「我想你或者是米卡,我們得就一些煩瑣的生意上的細節說清楚。塞雷娜,這是┅┅」
「當然,親愛的,我要先洗個澡。剛才我從窗口望見弗蘭卡正在遊泳,我們過半小時一塊去見她,好嗎?你好像說過在離開前要得到她的簽名?」
他弄不懂她話中的含義和感情,她已離開房間。他聽見瞭淋浴的水聲,他望瞭一眼自己的盤子,已經空空如也。
「沒什麼可擔心的,」麥克斯說道,遞瞭一隻金筆給弗蘭卡,「這是一份很標準的合約,會保護我們雙方的利益,其中沒有什麼苛刻的條件,這我向你保證,隻要你簽上字,你就是DISC-O公司的新星瞭。」
弗蘭卡接過合約,很快掃瞭一眼,就在她拿瞭筆準備簽字時,塞雷娜出現在陽臺上,她穿瞭件淡黃色的無袖絲質連衣裙。
「你可真快呀,麥克斯,」她說著,朝桌子走來,「弗蘭卡,早安,米卡。」
米卡突然轉過身面對她,不小心碰瞭下桌子。弗蘭卡剛要簽的筆抖動瞭一下,塞雷娜輕輕地碰瞭下他的雙肩。接著,轉到瞭弗蘭卡身後。
「哈,這就是合約瞭,」塞雷娜看瞭一下,「我能看看嗎?」
「你好,塞雷娜,好的,當然啦┅┅」弗蘭卡還未說完,塞雷娜已經拿到合約,坐到瞭一旁的椅子上。
「我真的認為這裡沒什麼┅┅」麥克斯開口說話。
「塞雷娜,我真高興你下來┅┅」米卡同時也在說道。
他們又同時停瞭下來。
「對不起,麥克斯。」米卡說。
「不,不,我隻是想說┅┅」麥克斯趕忙應道。
「真有意思,」塞雷娜看著他們倆,嘲弄道,「弗蘭卡,你都讀過嗎?五年的合約,你可是把自己捆住瞭,你不這麼認為嗎?而且隻有百分之十的利潤,這可不是一樁好買賣,真的。」
「我沒看那麼仔細,」弗蘭卡但白道,有點茫然無措,「但是┅┅」
「塞雷娜,你不是代理人,而且你也不懂這些事情,」麥克斯打斷她,」這是一份標準的合約,我已經和許多新藝術傢無數次使用過這種合約。」
「但她已經不是個新手,不是嗎?」塞雷娜也打斷瞭他,眼睛看著合約,」她以前灌過唱片,而且去年在國際音樂節上獲過獎,你叫價太低瞭,麥克斯。」
「聽著,塞雷娜,那並不意味著她具有明星的背景。」
「但她也不是無名之輩,」塞雷螂反駁道,抬起眼看著他。
「百分之十。」米卡看來也有點感興趣瞭,他重覆道。
「百分之十是公平的,」麥克斯堅持道,「而且無論在任何情況下┅┅」
「不,親愛的,」塞雷娜說道,她轉向弗蘭卡,「我真的認為你該再好好考慮一下,也許你應當咨詢一下你的代理人或者律師。當然,我確實不懂這類事情。」她加瞭一句。臉上一副無知的樣子。
麥克斯真被氣壞瞭,他有點咬牙切齒,」塞雷娜,你以為┅┅」
「百分之十的利潤,」米卡又重覆瞭一句,「塞雷娜,當初我得瞭多少?」
「你沒有任何利潤,」麥克斯快要氣炸瞭,「你有一份隨著通貨膨脹而增長的,隻有十足的瘋子才願給的報酬┅┅」
「怎麼啦,怎麼啦,麥克斯,」塞雷娜一副安撫的口吻,「不要這麼容易激動,容易暴怒嘛,他們英國人是這麼說的吧,米卡,暴怒。」
「也許我是得好好再看看合約。」弗蘭卡說道,一副迷惑的樣子看著大傢。
「事實上,我想你要說的詞是,過於敏感吧?」米卡認真地回答塞雷娜。
「讓我來說清楚這件事,」麥克斯盡量壓制自己的怒火,「我在倫敦的法律事務所┅┅」
「啊,對瞭,倫敦,」塞雷娜打斷他,眼中一副悲傷的樣子,「不幸的是,麥克斯不得不返回倫敦瞭,這真可惜,」她對弗蘭卡和米卡說道,」我曾想今天和他一起出去,留下你們安心工作。我想陪他去鄉下逛逛,也許還可以來次野餐,但是恐怕生意比享樂重要,是這樣吧,麥克斯?」
麥克斯又是一陣咬牙切齒,這個女人,難道她破壞這筆生意,就因為他不同意陪她出去兜風和野餐?真是不可思議,難以理解,掐死她真算是便宜瞭她。
「但是我也覺得有點無聊,我想我最好和他一起去倫敦,也許去逛逛商店,放松一下,對我有好處。對瞭,弗蘭卡,我在倫敦還可以幫你好好研究一下那份合約。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
「但是,塞雷娜,你恨倫敦。」麥克斯和塞雷娜幾乎是同時叫道。
「也許我隻是有點想那裡瞭。」她活潑他說道,丟給所有的人一臉燦爛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