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丁壽與眾女用過早飯,恰逢這幾天就沒合過眼的江彬來訪,丁壽便將他延入客廳吃茶閑聊,辰時剛過,就見錢寧急匆匆地奔瞭過來。
“什麼?!劉宇連夜去瞭大同?”在傢苦等一夜回信的丁壽一下子從椅子上跳瞭起來。
“是,據總督衙門留守的人講:大同巡撫歐信選兵練將,積勞成疾,已不能理事,劉都堂憂心邊事,夤夜趕赴大同。”錢寧小心稟報,瞧自傢大人那副暴走的樣子,他又小心地往門口位置移瞭一步。
“老滑頭,王八蛋,想刀削豆腐兩面光,做夢,老子回頭再跟你算這筆賬。”二爺大罵一通,砸碎瞭一地的花瓶茶碗,才坐在椅子上呼呼喘氣,扭頭一看坐在下首的江彬,“三哥!”
“啊?小郎,你什麼吩咐?”被那飽含殺氣的凌厲眼神一掃,江彬不由心中一跳,不自覺地站瞭起來。
“你和張俊關系如何?”丁壽語氣冰冷。
“張總戎?還……還行吧,對我還算賞識。”江彬答著話,用手擦瞭擦額頭冷汗,平素還不覺得,怎地這小郎如今發起火來這般嚇人。
“那就替我引薦一番,我就不信瞭,拎著豬頭還找不到廟門。”丁壽起身就要往外走。
“大人可是要讓張俊出面上疏?”錢寧攔住二人道。
“怎麼?不妥麼?”丁壽斜睨錢寧道。
“屬下不敢置喙大人所為,隻是有下情稟告。”錢寧偷瞄瞭一眼丁壽臉色,見他點頭便繼續道:“據經歷司舊檔記載,這張俊自大同任職時便私下與閣部重臣交往甚密,去歲韃虜犯邊,虞臺嶺慘敗,折兩員遊擊,損兵數千,禦史郭東山進言:俊扶病馳援,勸懲不宜偏廢。朝廷才不予降罪。”
丁壽狐疑道:“這郭東山的來路……”
錢寧點頭:“大人明鑒,郭東山乃弘治丙辰科進士,當年主持會試的便是時任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侍講學士的謝遷與侍讀學士王鏊。”
“這下算褶子瞭,這大明朝還有這幫子同門同窗們繞不開的地方麼。”二爺無力地癱倒在花梨官帽椅上,吐槽道:“難道這幫子人就沒個仇人可以讓爺用用?”
錢寧頗為得意的一笑:“有,而且恰巧就在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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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僉事大駕光臨,咱傢這鎮守府真是蓬蓽生輝啊。”
宣府鎮守太監苗逵扯著公鴨嗓子,親親熱熱地挽住丁壽,一同在前堂落座。
丁壽暗中打量這位禦馬監掌印太監,身材高大,頭發花白卻滿面紅光,要不是一根胡子沒有,倒真像一個純爺們。
“公公這話折煞小子瞭,您老內廷樞相,位高權重,小子俗事纏身,未能及早拜會,恕罪恕罪。”
不是丁二爺想不起這位苗公公,關鍵這位禦馬太監不是劉瑾黨羽,禦馬監不但掌管著四衛營和勇士營這些禁軍勇卒,還握有草場、馬場及皇莊,有兵有錢,朱元璋雖立瞭內官不得幹政的鐵牌,但晚年時擴充內廷,二十四衙門也同外廷六部一般互相制衡,司禮監批紅,內官監管人,禦馬監掌兵,如今王嶽和劉瑾爭權,這位苗逵便是獨立與司禮監和內官監的第三股勢力。
不過這位苗公公對宮內的爭權奪勢不感興趣,他心中偶像是那位開創西廠的禦馬監前輩,更想在邊事上建功,所以一旦九邊有警,便自告奮勇,去歲韃靼犯邊,苗逵隻是援軍監軍,誰知來瞭就幹脆不走瞭,劉瑾也樂得這位不被王嶽拉攏,所以把劉宇安排在宣府和稀泥。
苗逵像是意外的“哦”瞭一聲,似笑非笑道:“沒想到咱傢能得丁僉事如此看重,可既如此,大人您這幾日又是總督府又是巡撫衙門的登門拜訪,咱傢還以為鎮守府這小廟等不來堂堂錦衣僉事您這尊大神呢。”
“苗公公,您……”丁壽心中一驚,自以為行事無人知曉,沒想到一舉一動皆在他人關註之下。
看著丁壽驚愕表情,苗逵噗呲一樂:“奇怪麼,禦馬監雖說不是汪公公提督西廠的時候瞭,可這耳目麼——還不是擺設。”隨即輕輕一嘆:“丁大人允文允武,瞧不起咱傢也是應有之意,誰教咱是連祖墳都進不瞭的殘缺之人呢。”
瞧這太監一副自怨自艾的樣子,丁二爺好一番不落忍,這幫太監哪來的這些玻璃心,這麼在意別人眼光,連忙勸慰道:“公公何出此言,您老禦敵守邊,活人無數,乃九邊百姓之萬傢生佛,誰不敬仰。”
“真的?”苗逵抽抽鼻子,眼淚都快下來瞭,這小子是知己啊。
假的,您老打仗的本事比汪直真差遠瞭,延綏搗巢,五路進軍,前後攏共才弄到十五個首級,心中雖是腹誹,丁壽面上還正色道:“那是自然,論進取之心,自汪公公被貶,苗公公可稱大明第一人。”
苗逵臉上笑得宛若菊花綻放,“哪裡哪裡,咱傢算得什麼,怎敢相比汪公公……”語鋒一轉,“既無小瞧之意,為何今日才來尋咱傢?”
怎麼這事還沒揭過去,沒奈何,丁壽拱手道:“公公明鑒,進廟燒香也是先參韋陀,再覲如來,您老德高望重,理該最後拜見。”
“好好好,”苗逵連聲叫好,“好一個先參韋陀,後覲如來,丁僉事真是知心人,今日咱傢與你把酒言歡,不醉不歸。”
觥籌交錯,酒至半酣。
丁壽突然將酒杯放在案上,一聲長嘆。
今日苗逵興致頗高,見狀不由奇道:“丁大人何故嘆息?可有事要咱傢幫忙?”
“蒙公公盛情款待,在下感激不盡,隻是為公公抱不平而已。”丁壽緊鎖眉峰道。
“此言何解?咱傢還有何委屈不成。”苗逵倚在桌上,半醉問道。
“公公當年延綏殺敵,萬餘將士得先帝封賞,有目共睹,可之後韃虜兵犯大同,百姓罹難,您再度請纓,這劉大夏卻在先皇前詆毀您當年功績,不過是俘虜數十婦孺,僥幸全師而歸,打消瞭先帝派兵禦虜之念,坐看邊民塗炭,大同百姓何辜!公公何辜!”丁壽好一番壯懷激烈,憤憤不平。
“有成化年間汪公公千裡搗巢的大功珠玉在前,咱傢那點玩意自然上不得臺面,難怪會落人口實。”苗逵冷笑道。
“可公公畢竟有實打實的功績在此,朝中諸公卻熟視無睹,就在您老出塞的前一年,蒙郭勒津部酋首火篩入寇大同,大掠八日,滿載而歸,遊擊張俊帥騎兵六百尾隨其出關,連個落單的人頭都沒拿到,兵部竟為其報功以六百卻敵三萬騎,擢為都督僉事,總兵大同,公公所遇,何其不公!”
一杯烈酒直灌入喉,苗逵長出一口氣,輕輕道:“內宦為人所輕,也非一日,憲廟老爺時汪公公討伐建州三衛,大獲全勝,不過增食米三十六石,咱傢這點境遇又算得瞭什麼。”
你老太監要真有這份灑脫,就不會在宣府成天和張俊、車霆鬧別扭瞭,丁壽心中暗笑,舉著筷子輕輕敲瞭敲酒杯,“可就是這個張俊,公公督師延綏時,傳檄宣府、大同探騎共進,他卻持兵不遣,雖經您上表彈劾,先帝寬宥其罪,上命發兵,可彼時軍機已失,否則延綏一戰豈會如此草草收場。”
“說到底,也是咱傢本領不濟,沒有汪公公輕騎出塞,奔襲汗庭的本事,這已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瞭,休提休提。”苗逵的怒火好似已漸漸平息。
哎呦,老太監養氣的功夫真是不錯,既然你張口閉口汪公公,那二爺就給你加把火,故意重重嘆息一聲,“可即便如汪公公般天縱之才又能如何,汪公公當年欲再下西洋,二並安南,再現太宗偉業,卻被劉大夏百般阻撓,藏圖不報,否則汪公公功績又何限九邊,禦馬監豈不是能與鄭公公當年的內官監一樣受世人仰望,唉,不知汪公公人生憾事,幾時才能得償所願……”
“劉大夏,咱傢絕不與爾輩幹休。”一掌拍在酒桌上,苗逵一字一頓,惡狠狠地道。
有門兒,心中得意,丁壽伸手拿杯,哪知一碰酒杯,就聽嘩啦啦一陣聲響,杯盤落地碎瞭一片,那張硬木圓酒桌已化成碎絮。
“化骨綿掌?!”丁壽驚訝地看向身邊那個紅臉已氣得變紫的苗逵,這老太監竟然是出身星宿海的內傢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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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東廠,丘聚與谷大用二人夤夜被召至劉瑾書房。
“這小子真是到哪兒都不讓人省心!”
劉瑾將手中信箋扔到桌子上,揉著眉心笑罵道。
丘聚拾起信,與湊上來的谷大用一起在燈下展開觀看。
“這小子還真能折騰,竟然能鼓動苗逵上秘本。”谷大用嘖嘖稱奇。
“估計也是逼急瞭,劉至大這小子真是難堪大任,才具一般也就罷瞭,還是個溜肩膀,一點擔當都沒有。”劉瑾抱著二郎腿,搖頭晃腦,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哪個人能像壽哥兒一般膽大妄為,劉宇又是被劉大夏等人收拾狠瞭的,自然是萬事保全為上,”谷大用看著信又搖瞭搖頭,輕嘆道:“公公是該給壽哥兒提個醒瞭,這才到宣府幾天啊,就不能讓我們這幾個老骨頭消停一陣子。”
“此事可行。”丘聚看完信一直沒說話,突然插嘴道。
“老丘,你怎麼想的,如今這陣子內外朝盯著咱們爺們正緊,還搞什麼幺蛾子?”谷大用不解道。
“正是因為咱們被盯得太緊,才要弄出這點事情把那幫酸子的眼光引過去,難得這事還扯上瞭禦馬監,順勢而為,成瞭要念咱們的情,即便事情不成,自有苗逵這高個的頂著,”言及此,丘聚偷眼打量瞭劉瑾神色,繼續道:“壽哥兒不過奉命查案,亦非大過。”
劉瑾持著一把冬月團扇,輕扇瞭幾下,笑吟吟道:“那你說苗逵和那幫蒙古韃子會不會把壽哥兒咬出來呢?”
“這個……”丘聚可不敢把話說死。
劉瑾起身,負手來到窗前,望著天上明月,平靜說道:“此事要辦,就辦成鐵案,這宣府的天——是該變變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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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暖閣。
小皇帝百無聊賴地趴在禦案上,把玩著那枚已經被他撫摸得光滑明亮的永樂通寶,一會兒癡癡一笑,一會兒又長籲短嘆。
朱厚照這做派漫說周邊服侍的小內宦,便是一手把他帶大的劉公公也不知道這位爺抽的什麼風。
“皇上,可是有心事?”劉瑾憂心忡忡地看著小皇帝。
“啊?沒,沒事。老劉,你有什麼事?”小皇帝回過神來,直起身子問道。
“朵顏衛花當請封之事,皇上以為如何處置?”劉瑾躬身奏道。
“還能如何,朕不追究他們前番入寇之罪已是天恩浩蕩,還妄想原職襲封,真是得隴望蜀,不知進退。”朱厚照恨恨地一拍禦案。
“可朝中廷議皆認為朵顏三衛多年來護衛薊遼不為韃靼所亂,為京師藩籬,宜厚恩以固。”
“一派胡言。”朱厚照不屑道:“說三衛防禦韃靼不擾薊遼,怎麼不說朝廷還要防禦他們屢屢擾邊,滿朝眾臣讀書都讀傻瞭不成?”
“朝中大臣都是七竅玲瓏心,傻倒未必,怕的是別有用心。”劉瑾低聲道。
“什麼意思?”朱厚照聽出不對,問道。
劉瑾從袖口中取出奏本,道:“宣府鎮守苗逵有秘本奏上。”
朱厚照狐疑地接過奏本,細細觀看後怒道:“私開馬市,車霆竟敢如此大膽?”
“皇上息怒,此事並非沒有先例,車巡撫有難言之隱也未可知。”劉瑾一副老好人的模樣勸解道。
“有何事不可稟奏,朕是聽不進良言的桀紂之君麼。”有先例不等於這事不犯法,朱厚照年輕氣盛,可沒他老爹朱佑樘好好先生的脾氣。
“既然朵顏使團在京,陛下可招朵顏使者詢問根由。”劉瑾躬身奏道。
朱厚照深吸一口氣,“宣朵顏使者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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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兒孛羅被內侍引進乾清宮,就一直好奇地東張西望,尤其對冒著淡淡香煙的鎏金銅鶴香爐大感興趣,乃至快近禦座,仍未行禮。
“大膽,禦前見駕不知行禮,該當何罪。”侍立禦座前的劉瑾呵斥道。
革兒孛羅這才回過神來,撲通一下跪到殿內平滑的金磚上,咚咚咚磕瞭幾個響頭,“朵顏衛革兒孛羅見過大皇帝陛下。”
朱厚照見五大三粗的一個蒙古大漢猛不丁跪下磕頭,也嚇瞭一跳,雖說這朝見禮儀全都不對,可那幾個頭實打實的叮咣作響,隔著禦案小皇帝都覺得疼,也不好怪罪人傢失禮,溫言道:“愛卿平身。”
哪知革兒孛羅聽到後沒有站起,反而向前一鋪,全身心的和金磚做瞭親密接觸。
小皇帝有些發懵地看瞭看劉瑾,“這……這是何意?”
“皇上,您不讓臣把身子放平麼?”鼻尖都貼著地的革兒孛羅甕聲甕氣地費力回道。
朱厚照忍俊不禁,“卿傢站起來吧,難道禮部未有教你朝覲之禮?”
爬起來的革兒孛羅摸摸腦袋,憨笑道:“禮部那些官兒倒是教瞭好些東西,不過今早喝完馬奶酒,全他奶奶忘掉瞭。”
劉瑾叱道:“豈有此理,竟敢在聖駕之前口出污言,來人……”
朱厚照擺瞭擺手,“好瞭老劉,來者久居塞外,不知中原禮儀,不要計較瞭。”又對革兒孛羅笑道:“據聞你此次來使,在宣府與巡撫車霆交易馬匹,可有此事?”
“交易馬匹?”革兒孛羅迷茫地搖瞭搖頭,“沒有啊。”
“哦?”朱厚照疑惑地與劉瑾對視一眼,難道苗逵挾私報復,誣告車霆不成。
“那些馬匹都是送給車大人的,沒有交易。”革兒孛羅自顧繼續道。
“難道朵顏的馬匹已經多到可以白白送人瞭?”朱厚照不可置信,朝中諸公以德制夷的話竟是真的,蒙古人感恩王化,主動上門送馬。
革兒孛羅腦袋跟撥浪鼓一樣晃動,手舞足蹈道:“去年草原剛受瞭白災,母馬找不到草,馬駒吃不著奶,死去的牛羊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多,大皇帝陛下的草原子民又凍又餓,可為瞭讓兀良哈不被其他部落小看,為瞭能繼續朝貢大皇帝陛下,我們還是滿足瞭巡撫大人的要求。”
革兒孛羅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劉瑾接過,轉呈給朱厚照。
朱厚照隻是草草一看,立即怒火滿腔,拍案而起,吼道:“勒索內藩,擅許官職,車霆眼中可還有朕,可還有朝廷法度,朕要……”
“陛下……”劉瑾眼神向革兒孛羅處示意瞭下,提醒正德此時發火不合時宜。
朱厚照強壓怒氣坐回龍椅,對著革兒孛羅道:“使者且退下吧。”
哪知革兒孛羅卻未有退走之意,雙膝跪倒道:“大皇帝陛下,朵顏已遵照大明吩咐獻貢馬匹,懇請恩準您忠誠的臣子花當襲職。”
“這個……”朱厚照有些咽不下這口氣,獻馬封官又不是他答應的,憑什麼。
“皇上,朵顏既有恭順之意,萬歲又何吝隆恩呢。”劉瑾湊近朱厚照,在他耳邊輕聲道:“恩出於上。”
不錯,恩出於上,再大的恩賞是朕給的,而不是那些拿朝廷恩賞做交易的大臣,朱厚照點頭道:“革兒孛羅,朕準你所請,恩旨花當襲職朵顏都督。”
革兒孛羅叩頭謝恩,還未起來,劉瑾又道:“適才使者所言朵顏百姓罹經天災,餓殍遍地,實在有違天和,請陛下於近朵顏處再開一邊市,優撫災民,使草原百姓同沐天恩。”
奇怪劉瑾怎麼提瞭這麼一個主意,但瞧著革兒孛羅那火辣辣的眼神,朱厚照抹不開面子拒絕,點點頭:“你看著辦吧。”
“謝大皇帝陛下。”革兒孛羅又是以頭搶地,狠狠來瞭幾個動靜大的,“願長生天保佑正德大皇帝,您的恩情如斡難河的流水永不幹涸。”
好話人人愛聽,朱厚照也是興起,道:“朕看你魯直率性,也封你個都督僉事吧,嗯,比你父親低上一品。”
剛才那些討封、邊市都是給整個朵顏要的,就算花當念他的情,好處一時半會兒也顯不出來,這官職卻是真格給自己的,可以憑著官職帶人進京朝貢、邊市貿易,革兒孛羅狂喜之下,又是一陣猛磕。
跟著地上水磨金磚硬碰硬瞭這麼多下,銅頭鐵腦也經受不住,革兒孛羅站起身來有些暈乎乎飄飄然,轉身出殿之際突然心中悸動,身側似有兩道厲芒一閃而過。
革兒孛羅側過頭去,見那個在大皇帝身邊侍立的老太監低眉垂目地立在一旁,似乎未往這裡看過一眼。
也許自己看錯瞭,革兒孛羅心中暗想,可那眼光又太過熟悉,大草原中的毒蛇盯中獵物時,才會有這樣凌厲無情又興奮不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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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劉,如何處置這車霆?”看著革兒孛羅出瞭宮門,朱厚照氣鼓鼓地問劉瑾道。
“老奴以為還需詳查。”
“還要詳查?這白紙黑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朱厚照晃動著手中書信道。
“這隻是佐證,何況車霆究竟囤積瞭多少馬匹,又作何用途,皆不可知啊。”劉瑾向著朱厚照一攤手道。
賭氣地將翼善冠扔到禦案上,朱厚照撓瞭撓頭,“那就讓張俊查明此事。”
“老奴以為不可。”迎著朱厚照狐疑的目光,劉瑾解釋道:“苗逵到宣府不過一年便已知曉此事,張俊總兵宣府多年卻從未上報,難保其中未有勾結。”
“那就派遣緹騎去宣府。”朱厚照拍板道。
“何須費事選派,宣府不有一位養病的錦衣衛僉事麼。”劉瑾淡淡一笑,輕聲道:“隻要給出一道旨意即可。”
“丁壽?朕怎麼把他忘瞭?”朱厚照開心地一擊掌,道:“趕快擬旨……”
“皇上不可。”劉瑾連忙出言阻止,“這車霆信上說朝中有人為其助力,雖不知是否妄言,但寧可信其有,若是由庶吉士擬旨,再由內閣與六科審議,靡費時日不說,且人多眼雜,恐有消息泄露之虞。”
“朝廷法度如此,還能怎麼辦?”朱厚照無奈地攤手問道。
“不經內閣,皇上親筆寫道旨意,囑丁壽便宜行事。”劉瑾不假思索給出瞭答案。
“你讓朕發中旨?”朱厚照搓瞭搓手,心虛地道:“幹系重大,若是未獲實據,朝臣物議該當如何?”
正德還有心裡話,要是親筆旨意傳下去,人傢壓根不認賬,他這皇帝的臉往哪兒擱,其實按朝廷規矩皇帝的旨意隻有六科才有封駁權,內閣不過負責起草建議,各級官員接旨執行就完瞭,可自“三楊”始,內閣權力膨脹,沒有內閣署名的聖旨反倒見不得人瞭。
小皇帝應該慶幸,明朝皇帝偶爾發發中旨,隻要不太過分,大臣們也捏鼻子認瞭,畢竟真翻瞭臉,大傢面上都不好看。如果是大宋朝,這種旨意直接就能被文官撕瞭扔你臉上,反正在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小范老子“手滑”理論指導下,大宋文官早已擰成一股繩,激發民變沒事,失土喪師沒事,其他什麼草菅人命、貪污受賄的更不算個事,真論起來,開封府那位包龍圖的虎頭鍘,除瞭能砍狄青、嶽飛這樣的武將,連文官一根毛都動不瞭。
聽瞭正德沒自信的話,劉瑾沉思一下,半真半假地笑道:“若是拿瞭旨意還辦不成事,那小子就留在宣府種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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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部侍郎王華風風火火地闖進瞭東閣大學士謝遷府邸。
謝閣老雖年近花甲,仍是豐姿俊偉,儀表堂堂,此時正身著便服,在府中品茶,見瞭滿頭大汗的王華,呵呵一笑,調侃道:“實庵何故如此,莫不是你那寶貝兒子又惹你生氣瞭?”
若是平時謝遷拿王守仁說笑,王華定是跟他理論一番,此時他卻無心於此,大步走到謝遷近前,拿起他的茶盞就飲瞭一大口,才算順平瞭氣息,“木齋,你還有閑情安坐?”
這二位大明朝的狀元公關系特殊,既是餘姚同鄉,又是同窗好友,不過謝遷捷足先登,成化十一年就中瞭狀元,而王華則晚瞭六年,在會試中錄取他的正是好友謝遷,二人正可謂亦師亦友,交情莫逆,平素交往少有顧忌。
謝遷見老友如此失態,也是驚詫:“究竟何事?”
王華見左右無人,低聲道:“據會同館傳來消息,皇上突召朵顏使者覲見,這還未到朝覲之日啊。”
“許是突然心血來潮,想聽人解說大漠風光。”對自己學生脾性謝閣老甚是清楚,不以為然道。
“可那革兒孛羅回到驛館,就大擺宴席,朵顏蒙人興高采烈,說是皇帝已經恩準所請,馬沒有白送等語,隱隱提到宣府。”王華沉聲道。
“哦?”謝遷終究生瞭警覺,“此事有些蹊蹺,皇上日前還說朵顏無禮蠻橫,不準其襲職所請,怎會突然生變?”
“震卿前些日子曾來信說楊邃庵的馬種有瞭著落,莫非說的就是此事?”王華心中憂慮,捋著須髯緩緩說道。
忽地站起身來,謝遷當機立斷道:“馬上遣人去宣府,讓車霆將首尾料理幹凈,無論何事都抵死不認,朝中自有我們為他轉圜。”
王華點頭,才要回去安排,就聽一個聲音道:“誰也不能去。”
二人扭頭,見李東陽立在堂前,眼中滿是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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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府,後宅。
巡撫車霆悠閑地靠在一張躺椅上,舉著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
躺椅後是一個穿著銀紅襖裙的艷麗女子,正在賣力地為他摁揉雙肩。
女子已經累得嬌喘籲籲,雲鬢半斜,車大人卻不為所感,眼睛埋在書中不能自拔。
“老爺,妾身膀子都抬不起來瞭,您就不知心疼奴傢?”女子撒嬌著將書從車霆手中抽掉,纖腰一扭,倒在他懷裡,“這書比人傢好看麼?”
“再好的書又如何能及得上我傢麗兒萬一。”車霆笑道,就勢摟住女子水蛇般的腰肢,揉捏衣裙下那豐盈肥嫩的臀肉。
女子乃是車霆從青樓中贖身所納的愛妾朱麗兒,以色侍人,自是曉得自傢老爺最愛自己放浪熱情,水蛇般的一雙玉臂纏繞在他脖子上,朱唇香吻送到車霆跟前,噴氣如蘭:“那就別看這勞什子瞭,妾身服侍您好麼?”
佳人在懷,車霆豈會說不,朝著那鮮艷紅唇一口吻去,原本撫摸玉臀的那隻手已然探入裙下,隔著褻褲撫摸那誘人私處。
香舌交纏,朱麗兒飽滿的酥胸緊貼著車霆胸膛廝磨,一雙小手也沒閑著,解開男人腰帶,將衣袍下已經翹立挺拔的陽物顯露出來,不住上下套弄著。
車大人早過耳順之年,那話兒卻因日常進補得宜,頗為可觀,在愛妾幾番挑逗下菇頭漲紅,馬眼微張,難以自持,吐出口中香舌,喘息道:“麗兒,來,我要。”
“老爺莫急,此番妾身伺候您觀音坐蓮如何。”猩紅雀舌一舔上唇,朱麗兒妖冶笑道。
“好,一切隨你。”車霆笑道。
朱麗兒隨即起身彎下纖腰,掀起長裙,玉腿輕抬,將水跡殷然的褻褲剝離瞭玉體,露出渾圓豐腴的肥美玉臀。
瞧著車霆眼神火熱地盯著自己下身,朱麗兒媚眼輕拋,“老爺,妾身來瞭。”提起裙擺,玉腿分開跨坐他身前,隨後嬌軀微沉,“嗤”的一聲,泥濘不堪的蜜穴猛地一下吞沒瞭肉棒。
“嗯!”朱麗兒隻覺得空虛的下體一下被狠狠地充實,把小穴撐得滿滿的,不等車霆動作,扶住他的肩頭扭動起來。
車霆隻覺菇頭前端被一層層溫暖濕熱的嫩肉緊緊包圍,隨著朱麗兒的聳動,一陣陣酥麻快感不斷從肉棒傳來,讓他也忍不住“噢——”的一聲發出快樂的呻吟。
解開朱麗兒的長襖,露出那對嫩滑柔膩的豐乳,車霆調笑道:“軟溫新剝雞頭肉,果然不差。”,忍不住一張大嘴,將頭埋在這兩團雪白胸脯中,舔弄著那兩粒粉紅的蓓蕾。
“哦,好美啊──老爺──啊──妾身不行瞭──”,快感沖擊下,朱麗兒發出一聲聲媚人的呻吟來,緊緊抱住車霆,加快聳動著肥大的屁股,幫助粗大的肉棒“噗滋噗滋”的進進出出。
“老爺,妾身要死瞭!”朱麗兒枕在車霆肩膀上,發出一聲淫媚的低吟,濕淋淋的陰精立時湧出,劇烈收縮的陰道爽得車霆渾身繃緊,精液噴射而出,灑滿瞭愛妾的嬌嫩花房。
盡興的兩人緊緊相擁,回味剛剛的春情。
“老爺,您的參湯好瞭。”一個嬌柔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秀紅啊,進來吧。”車霆擦瞭擦額頭的汗水,疲憊說道。
隨著房門輕響,一個一身象牙白立領襖裙的中年女子端瞭茶盤款款走瞭進來。
“老爺,這是妾身親手熬制,請您補身子的。”女子眉眼周正,柔柔弱弱,是車霆早年所納小妾秀紅,雖然年歲漸長,顏色日衰,但憑著烹的一手好湯的手藝,仍能得到車霆喜愛。
車霆點頭,將湯盞拿過,還未及口,仍舊跨在他身上的朱麗兒撒嬌道:“老爺,妾身剛才好累,也要補補。”
未等車霆開口,秀紅已輕聲道:“這湯裡放瞭參茸等大補之物,妹妹怕是不宜。”說完秀紅便垂首立在一邊,眼光所及是朱麗兒裙下露出的一截白嫩光滑的小腿。
朱麗兒不屑地掃瞭秀紅一眼,人老珠黃,要不是能做一手好菜,早被攆出府瞭,神氣什麼,嘴上卻笑道:“難得姐姐一片苦心,來老爺,快把這碗湯喝瞭,等您調理的龍精虎猛,今晚上妾身再試試您的虎威……”
“今晚?”車霆看瞭看身邊低眉順眼的秀紅,有些為難,說好瞭今夜要到她屋裡安歇的。
“好不好麼?”朱麗兒撒嬌地在他身上扭瞭扭,同時小腹暗暗用力,車霆隻覺那根半軟不硬的傢夥又被狠狠夾吮瞭幾下,爽得他一陣哆嗦。
“好好好,依你依你。”車霆告饒道。
朱麗兒嬌媚一笑,得意地瞥瞭秀紅一眼。
秀紅心中不滿,面上卻沒有表露,笑道:“既如此,夜裡就有勞妹妹瞭。”
對方滑不留手,朱麗兒無處著力,心中好不鬱悶。
車霆並非看不出二女勾心鬥角,隻是一旁裝聾作啞,待有閑暇時再用心一一調解吧。
一聲輕咳,一位面目慈祥的貴婦人緩緩步入書齋,見瞭摟抱在一起的朱麗兒二人,微微蹙眉,斥道:“詩禮之傢,成何體統。”
朱麗兒連忙起身整理衣裙,與秀紅一同施禮,“拜見夫人。”
車霆也慌忙起身,用袍子擋住那團醜物,訕訕道:“原來夫人來瞭,請坐。”
婦人是車霆正妻陳氏,也是大傢閨秀,與車霆少年夫妻老來伴,伉儷情深,見他如此放縱,不由嗔怪道:“老爺如今不比年輕時候,還是愛惜身子,少做些荒唐事。”
“夫人所言甚是,今日本就打算靜心修身,恰好昨日江彬送來坊間幾篇話本,便拿來解悶。”收拾利索的車霆侃侃而談,又變成瞭那位學識淵博的儒雅官員。
“江彬?他來作甚?”陳氏好似對自傢這位外甥女婿也不是很滿意。
“過幾日他就要回獨石口,送來幾箱土儀,盡盡孝心。”車霆仿佛想到瞭什麼開心事,嘴角含笑。
“雨娘有孕在身,他不在傢照顧,急惶惶地跑到邊墻去想幹什麼?”陳氏惱道。
“為國戍邊,為將之責。”車霆一本正經地捻須道。
“都是你,非要將雨娘嫁給這麼一個粗人,”陳氏冷哼一聲,忽又想起什麼,“他能送什麼好書過來?”
“這書倒是有趣,講的是莊子休鼓盆悟道的故事。”車霆笑呵呵將那本書遞給陳氏。
“莊子休?鼓盆?此典可是出自《莊子至樂篇》?”陳氏略一思索,就想到出處。
“不錯,正是此典,莊子妻死,其鼓盆而歌,此文以此為骨,擴寫成篇。”車霆喝口參湯潤瞭潤喉,“講的是莊子妻年少貌美,莊周詐死,化身美少年引誘於她,妄言身患惡疾,需食人腦方可得救,那婦人為瞭新人竟真要劈棺取腦,莊子休死而復生,婦人羞愧自盡。”
聽瞭這個故事陳氏沉思不語。
“那莊子休如此戲耍結發之妻,實是可惡。”朱麗兒恨恨道。
秀紅卻憤憤道:“那婦人不知羞恥,夫死不守節,反要毀屍救自傢姘頭,無恥至極。”
朱麗兒才省起自己坐歪瞭屁股,暗罵一聲,連忙道:“姐姐說得不錯,那婦人就該浸籠沉江,讓她自盡實是便宜瞭她。”
車霆饒有興趣地看著幾女:“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多少夫妻人前恩愛,一死百瞭,正所謂夫妻本是同林鳥,巴到天明各自飛。”
“老爺,妾身絕不會如此。”朱麗兒二人連忙剖明心跡。
車霆哈哈一笑,“老夫年過花甲,人生七十古來稀,若真的天不假年,你二人青春年少,怎能忍空閨寂寞,老夫有言在此,真有那一日,允爾等自由。”
“老爺。”兩女慌忙跪地,“您再說此言,我等隻有以死明志。”
“好瞭,起來吧,老爺是在與你們玩笑。”陳氏開言道,埋怨地瞄瞭車霆一眼。
見瞭車霆促狹的笑容,二女才算松瞭口氣,剛要相互攙著起身,一個傢丁慌慌張張跑瞭進來。
“老爺,錦……錦衣衛前來傳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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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壽捧著黃綾聖旨,立在院中,氣定神閑,身後是數十衣甲鮮明的錦衣衛,連王六都穿著青色佈面甲隨在身後。
看著急匆匆奔出的車霆等人,丁壽微微一笑,“軍門,請接旨。”
“副都禦使車霆,巡撫宣府,罔顧聖恩,要挾藩屬,私開馬市,視朝廷為無物,置國法於九霄,著錦衣衛指揮僉事丁壽嚴查,準便宜行事,地方文武竭力佐助,不得拂逆。”
聖旨一合,丁壽奸笑道:“軍門,領旨謝恩吧。”
聽完聖旨的車霆身子一晃,險些栽倒,在下人攙扶下晃晃悠悠站起,顫聲道:“請問丁大人要如何處置車某?”
“本官立即搜查尊府,期間少不得先委屈軍門。”丁壽還是笑得春風滿面,卻讓車霆厭惡透頂。
車霆閉目長籲,“可否借聖旨一觀?”
“軍門請便。”丁壽笑呵呵地遞過去。
車霆咬瞭咬牙,緩緩展開聖旨,突然眼睛睜大,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看瞭一番,說不出是驚是喜道:“沒有內閣署名,你這是亂命。”
“軍門慎言,這可是萬歲中旨。”丁壽神色轉冷,緊盯車霆,“大明哪條律法說聖旨必由內閣附署,你可是要抗旨麼?”
頂住,一退就全完瞭,車霆強自在心裡給自己打氣,“好,本官與你講法度,你錦衣衛拿人可有刑部駕帖?”
“沒有。”丁壽回得幹脆,湊近車霆,冷冷道:“皇權特許,便宜行事。”
“本官不給你這個便利。”車霆也是一聲冷笑,大喝一聲:“親兵何在?”
“在。”應聲如雷,甲葉撞擊聲響,一隊隊兵勇跟在一個赳赳武官後湧瞭出來,成扇形將丁壽等錦衣衛圍在瞭中間。
那武官上前躬身施禮:“撫標遊擊桂勇聽命。”
一指丁壽,車霆得意笑道:“此人假傳聖旨,欲行亂命,與本官拿下。”隻要挺過這關,車巡撫有的是本錢打禦前官司。
無一人動彈。
車霆回身看看眾將,眼神中俱是驚詫,厲聲道:“將他與我拿下。”
還是無人回應。
輕咳一聲,丁壽下巴一點車霆,“抗旨不遵,拿下。”
“遵命。”桂勇應聲,伸手一揮,幾名軍校一撲而上,將車巡撫按倒在地,五花大綁。
“你們……哎呀……我白養你們瞭!!”車霆臉都貼地瞭,憤怒嚎叫著。
剛剛把繩子收緊的郤永嘿嘿一樂,“車大人,下次再讓人為你拼命,記得把人當人看。”說罷,將車霆的腦袋往下猛地一推,連他頭上方巾都被打掉瞭。
站起身來,郤永長出一口氣,過癮啊,早想來這一下子瞭,對著桂勇一抱拳:“桂大哥,兄弟謝啦。”
“都是自傢人,何須客氣。”桂勇客套道,又趕緊對著走來的丁壽躬身施禮:“大人還有何吩咐?”
“將這府中的人看管起來。”丁壽拍瞭拍桂勇肩頭,“幹得好,苗公公那裡替我道聲謝。”
“為大人和公公效力是末將的福分。”桂勇臉上諂笑與高大的身軀極不相配。
“桂勇,你是苗逵的人?”趴在地上的車霆驚訝道,隨即淒涼一笑:“這麼說,老夫的信並沒有送往京師瞭。”
“大人話從何來,若非抗旨,末將還是您帳下遊擊,豈敢隨意抗命,信自然是送到京師瞭。”桂勇很是委屈地說道。
“哦?”這話讓車霆很是驚訝。
“不過末將找的信使是個廢物,可能送錯瞭地方。”桂勇撓瞭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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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素色信箋靜靜躺在書案上。
大明帝國的兩位閣老與一位侍郎相對枯坐。
“劉瑾將這信封送過來究是何意?”王華掃視著兩位上官,開言問道。
“若不想受池魚之殃,就少管閑事。”李東陽那渾濁的眼珠轉動瞭一下,“留下信,就如利劍在手,看他指向何人瞭。”
謝遷掃瞭眼信封上的字:恩師木齋公親啟,學生車霆拜上。筆法遒勁,力道十足,他最欣賞這個門生的字,可如今卻把他架到瞭火上。
“可我等並不知這信裡寫瞭什麼,也許隻是震卿的問候之語。”王華真的擔心這位同年。
“也許說瞭很多不該說的。”李東陽伸出修長的手指,將一個將要落在茶盞裡的飛蟲彈開,“不能讓他牽連更多的人。”
王華來回踱瞭幾圈,悶悶地道:“哺育馬種,震卿也是為國之舉,為何不能奏明朝廷,請旨而行。”
李東陽睜大瞭眼睛,不想王華說出此言,謝遷對他報以苦笑,實庵是實誠君子,不諳官場世故,否則如今也不會止步於區區一個禮部侍郎瞭,邊市貿易牽扯多方利益糾葛,拿到朝廷明面上便有太仆寺接手,這會斷瞭多少人的財路。
“還好,私開邊市不算大罪,無非降職申飭,即便是革職,等個幾年,也可以再謀起復。”謝遷也不知道此言是在安慰王華,還是開解自己。
李東陽花白的眉毛抖瞭抖,私開邊市,僅止於此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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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人等集中於東跨院,由撫標人馬看守,其他人開始搜府。”丁壽在院中發佈命令。
一個個丫鬟仆役從各個院子房間中被押解而出,如狼似虎的錦衣衛開始瞭他們的專業對口操作:抄傢。
一直跟在丁壽屁股後面打著扇子的王六,看著人影綽綽,進進出出,各種古玩細軟成箱成箱抬出,自傢二爺卻自顧在院子裡蹓蹓躂躂,不由心中長滿瞭野草,一股無名火都在嘴裡頂起瞭泡。
“二爺,那個,小的,我,能不能……”王六結結巴巴地想表達清楚。
“想進去撈點外財?”丁壽一語點破自傢奴才的心思。
“二爺聖明,小的一撅屁股,您就知道小的拉的……”
“好瞭好瞭,言語污穢粗俗,真上不得臺面。”丁壽從他手裡接過唐伯虎手繪的那把扇子,在他屁股上踢瞭一腳,嫌棄道:“去吧。”
借著主傢的一腳東風,王六一溜煙兒地跑向後宅,以他多年做奴才的個人理解,有錢的肯定是主人,主人會把錢放到哪兒,肯定是睡覺都能看得見的地方,必然是在臥室啊。
丁壽帶到宣府的錦衣衛人數不多,都在逐院搜檢,尤其註意有沒有暗道夾壁之類的機關,如此細致認真的工作態度,便宜瞭王六率先抵達目的地。
名貴的宋元瓷器被他隨手扔到地上,前人墨寶在王六眼裡不過是一堆墨疙瘩,不頂吃不頂穿,統統棄如敝履,累得滿頭大汗,隻撿著幾個銀稞子,王六納悶瞭,難不成這位巡撫還是個清官。
白來一趟,王六氣惱地將一個鈞窯瓷瓶摔個粉碎,啪的一聲,隨即他聽到瞭一個小聲的驚呼。
“是誰?滾出來?”抽出腰刀,王六緩緩穿過臥室內的圓光罩,內室中隻有一張紫檀雕花的拔步大床,四周垂著青色紗幔。
王六用刀撥瞭撥幔帳,並未見人,許是聽錯瞭,扭身要走,卻猛回身往地下一趴……
數聲驚叫,三個服飾華麗的婦人趴在床下,瑟瑟發抖。
“出來,否則六爺就拿刀砍瞭。”王六咋呼道。
“別……別……我們出來。”在一陣哀求聲中,一個個女人依次爬瞭出來。
“嗯?”王六看她們幾人手裡都抱著一個匣子,喝道:“把東西拿過來。”
幾女正是車霆的一妻二妾,聽聞錦衣衛抄傢,這些人拿瞭自己體己細軟,躲到床下,原想挨過這一關,再做打算,沒想到被這個尖嘴猴腮的軍卒發現瞭。
秀紅二女猶豫是否將手中匣子交出去,畢竟這是今後安身立命的本錢,陳氏卻先遞瞭過去,二女憤憤,你有娘傢可投靠,我們怎麼辦,沒奈何也交瞭過去。
打開三個首飾匣子,裡面的金珠寶玉登時晃瞎瞭王六的眼睛,心虛地把盒蓋扣上,發財瞭,心中狂喜,再看看如鵪鶉般縮在一邊的三女,一絲淫笑浮上臉龐。
“軍爺,匣子已經都給您瞭,放妾身幾人走吧。”秀紅哀求道。
“走,今天六爺財也要,人也要。”王六回身蹦到床上,大剌剌道:“過來伺候爺。”
喊瞭一句,沒人過來,王六拔刀出鞘,“來不來?”
秀紅怯怯道:“軍爺要我們哪一個服侍您啊?”說著話身子往後靠瞭靠,將朱麗兒留在身前,隻要眼睛不瞎,也能看出誰年輕漂亮吧。
“哪一個?都要。”王六胃口大得很。
秀紅和朱麗兒無奈,磨磨蹭蹭地向王六走去,王六看向不知所措的陳氏,“你也過來。”
“我?老身年近六十,伺候不瞭將軍瞭。”陳氏沒想到這軍漢老少不忌,她的主意也打。
“六十?保養不錯,看著也就四十來歲麼,六爺不挑食。”王六大大咧咧地摟住秀紅二女道。
見陳氏還是畏縮不前,王六怒瞭:“你們知道六爺是誰麼,你們知道六爺的二爺是誰麼,是欽差大老爺,再不好好伺候,六爺把你們扔到宣府鎮兵裡去輪營。”
三女被“六爺”、“二爺”一頓稱呼已經繞暈瞭,可“欽差”和“輪營”卻聽得清楚,連忙湊瞭過來。
朱麗兒仰著嬌顏,一臉討好媚笑:“軍爺,你要怎麼做都行,可別把妾身交給那些粗人。”
“那得看你會不會服侍人瞭。”王六掐著她的嫩臉淫笑道。
朱麗兒拋瞭個媚眼,蹲瞭下去,解開王六褲子,將那根醜物含在瞭嘴裡,靈巧的舌尖不住在菇頭馬眼上纏繞,一隻玉手輕托他的陰囊緩緩揉捏,另一隻手則扶住肉棍根部快速擼動。
王六舒服的直抽涼氣,“舒服,太他媽舒服瞭,原來官太太這麼會吹,哎呦,爽,你們,你們幾個都把衣服脫瞭,慢的我就送去兵營。”
陳氏二女一聽,手忙腳亂地脫去全身衣物,連正在含肉棒的朱麗兒也如蛇般扭動,將身上衣物一件件拋到地上。
招手讓另外二女分坐在自己兩邊,王六一手摟著一個,“到底是官宦人傢,這身皮肉溜光水滑,都能掐出水來。”
嘴上說著,手上用力,握住二女的肥臀用力揉捏,二女疼痛卻不敢呼出,強顏歡笑,用雪白乳峰磨蹭他的胸膛。
“保養的真好,奶子又白又大,雖說腰上有瞭點贅肉,可看著喜慶。”王六調笑著陳氏,用那張臭嘴對著一對成熟雪乳舔來舔去。
陳氏幾曾受過此等侮辱,卻不敢抗拒,受辱一人總好過千人萬人,托著一對豪乳,將乳頭送到王六嘴裡,“軍爺既然不嫌奴傢老醜,奴傢定盡力服侍。”
王六哈哈怪笑,一按旁邊秀紅螓首,湊到胯下,“換你來吸。”
朱麗兒吐出肉棒,緩瞭口氣,媚眼一挑,用胸前櫻桃輕輕點按王六膝蓋。
秀紅用手撩瞭一下鬢間凌亂散發,低頭就含住他的肉棒。她的功夫沒有朱麗兒熟練,但十分賣力,她沒有用手扶,隻是用嘴上下套弄著王六的陰莖,一對乳房緊緊壓在他的大腿上。
“好,好,不錯。”王六舒服地哼哼。
推開二女,將陳氏騎在身下,王六將肉棒夾在陳氏豐滿的奶子裡,兩手從兩側托住,一邊來回抽插,一邊笑道:“怎麼樣,以前沒這麼玩過吧?”
的確沒玩過的陳氏見那顆菇頭不住從自己乳房中間冒出,腥臭的味道直沖頂門,還是故作開心道:“沒有,妾身的夫君沒軍爺這麼會玩。”
下體傳來的滑膩感讓王六快堅持不住,撤下身來,“你們撅起屁股,讓六爺想先幹哪一個。”
三女雖有些難為情,還是爬到床沿,搖晃起各自雪白的屁股,將羞處展現在男人眼前。
朱麗兒的臀部雪白豐潤,彈性十足;秀紅的身材瘦削,好在骨肉結實;陳氏的屁股則肥大渾圓,黝黑的陰毛夾雜在胯間,黑白分明。
王六看得眼花繚亂,對著秀紅屁股腰身一頂,噗呲一聲,肉棒隔著臀肉就進入瞭秀紅浪穴。
秀紅扶著床沿,搖晃著屁股不斷後挺,努力配合王六抽插,“啊……啊呦……大爺……好疼……,慢些……不要太……太狠瞭……奴傢浪……浪穴都……破瞭……哎喲……好舒……舒服……呀……”
淫詞浪語,刺激得王六更加瘋狂,連朱麗兒二女都自納悶,這秀紅平日裡端莊文靜,怎麼這般放浪。
“妾身……好……好美……,大爺……舒服……服麼,留下……奴傢……伺候……大爺……可好……”秀紅大聲浪叫,扭動身體方便體內肉棒進出。
二女聽得臉紅心跳,這才明白秀紅再給自己尋覓後路
王六累得汗流浹背,呵呵笑道:“浪,真他媽浪,大爺就喜歡浪的,回頭跟二爺討賞,把你留下。”
“大爺,快來啊,奴傢騷穴好癢,好想被插……”朱麗兒把雪白豐滿的屁股連連晃動,果然引得王六抽槍來肏。
輕輕一挺,長驅而入,王六抽出肉棒,彎腰看著微張的肉穴,奇道:“你這騷穴怎的水唧唧的?一下就到底瞭?”
朱麗兒這才省起自傢剛和男人歡好完,還未及清洗就躲到瞭這兒,可不敢如此說,一把抓住肉棍就塞瞭回去,搖晃著長發浪語聲聲:“奴傢……看……看你肏……那騷貨……忍……不住……泄瞭……,奴傢要……要你……也……肏肏……”
“果然是騷貨,六爺成全你。”王六大力地在渾圓的屁股上一拍,俯下身子,握住朱麗兒兩隻吊乳狠命揉搓,全身用力聳動。
“好……爺的……雞巴……真……哎呦……真大……肏死……奴傢……”比起床上放蕩,誰又能及得上出身青樓的朱麗兒,晃動屁股又夾又吮,不時轉過頭來向身後男人拋幾個媚眼。
王六哪經過如此風流陣仗,原先的老婆倩娘天生寶穴,沒幾下就讓他交待瞭,此時才讓他享受到瞭床上征服快意,何況身下女人身份高貴,以往想都不敢想,他奮力抽插瞭二百多次,又聽到一連串浪聲浪語,王六覺渾身酥麻無比,立時產生瞭一股尿意。
吸一口氣,強自忍住,推開朱麗兒,王六轉到陳氏身後,對準白花花的大屁股捅瞭進去,陳氏人老穴松,倒也暢通無阻,又猛插瞭十幾下,狠狠一撞,將陳氏推倒在床,一陣哆嗦,射瞭出來。
王六趴在陳氏那身滑膩的白肉上,舒服的哼哼幾聲,陳氏雖被壓得難受,卻不敢起身,由得他在胸乳胯下不住掏摸。
“六兒,好大的膽子。”
聽瞭熟悉的聲音,王六一激靈,從陳氏身上跳起來,直挺挺跪倒地上,“二爺饒命,饒命……”
“別成天死啊活的,敗興。”用絹帕捂住鼻子,汗水和淫液混合的熟悉氣味,讓丁壽很不適應,輕踢瞭王六一腳,一指床上陳氏,“連這老貨你也吃得下去?”
王六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二爺不知,老屄敗火。”
丁壽不屑地笑笑,待他問清床上三女的身份,驚訝道:“六兒,眼光不錯,巡撫大人的妻妾都讓你肏瞭。”
“小的該死,早知道應該留給二爺的。”王六諂笑著磕瞭個頭。
丁壽不置可否,饒有興致的打量床上三女。
赤身的三女看著身穿飛魚服的丁壽毫無避忌的眼光,心中羞恥,又不敢遮擋,畏縮在床腳,驚恐萬分。
“大人,找到瞭。”杜星野在門外稟報。
丁壽點瞭點頭,一腳把王六踢倒,“別挺屍瞭,接著樂吧。”帶人轉身出門。
看著丁壽等人沒瞭影子,王六爬起,看著抖若篩糠的幾女,得意的拇指一挑,“看到瞭吧,那就是六爺的主子,錦衣衛,飛魚服,欽差大人,威風吧?”
小心地看看身後沒有來人,王六還是心裡沒底的小聲道:“這是六爺親手帶大的,對我的話言聽計從,乖乖伺候我,有你們的好處,曉得瞭?”
三女茫然點瞭點頭,王六拽過陳氏,按倒胯下,“給六爺嘬硬瞭,再肏你們一回。”
含著沾滿淫水精液的醜陋肉棍,陳氏掄圓瞭舌頭,拼命吞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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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霆此時已被扶著坐瞭起來,怨恨地盯著這些將他迫害如斯的奸佞走狗,起碼車大人是這麼認為的。
“車大人,按你這賬冊所記,所獲馬匹不止朵顏,這麼大的數量你一人吃得下?”丁壽翻看著剛抄出的賬冊秘本,笑對車霆。
車霆冷哼一聲,將頭扭到一邊。
“車大人夠朋友,這時還不忘保全他人。”丁壽贊瞭一句,一指一個一尺見方的黑漆書箱,喝問道:“這是什麼?”
錢寧一抱拳,“大人,這裡都是一些坊市閑書,從車府書房抄出的。”
“車大人飽學名士,怎會讀這些雜書?”丁壽斜睨錢寧。
“大人所言極是,其中必有蹊蹺。”錢寧煞有其事的細細翻檢書箱,不多時,便驚呼“找到瞭”。
錢寧從書箱夾層內取出一封信來,呈給丁壽,丁壽展開一看,面色大變。連車霆都好奇信中寫瞭些什麼。
丁壽猛沖一步,走到車霆近前,指著他鼻子罵道:“車震卿,你身為朝廷封疆大吏,卻通款資敵,你枉讀聖賢之書,枉食君祿,罔顧聖恩。”
“丁……丁大人,何出此言?”車霆嚇出一身冷汗,這罪名他可擔不瞭。
丁壽一抖手中信,“這是韃靼小王子巴圖孟克與你勾結,以漠北良馬換取鹽鐵的回信,從你書房搜出,還敢狡辯?”
“這……這不是我的,有人冤枉於我。”車霆聲嘶力竭,若是罪名坐實,他必受天下人唾棄,誰也不會拉他一把。
“誰人與車大人有如此深仇,敢陷以通敵大罪?”丁壽冷笑道。
“江彬,是江彬,他構陷老夫,丁大人你要明察啊。”
“江彬?笑話,他是你的內親,今日之事未必不會波及於他,他吃飽瞭撐得,陷害自傢靠山?”丁壽不屑笑道。
“他……他……是因為……”車霆欲言又止。
“因為何事?”丁壽追問道。
車霆結巴半天,還是沒臉把理由說出來,悖亂倫常,世人唾棄,還不如身死名滅,來得幹凈。
“無話可說瞭吧,來人,將證據裝箱,人犯打入囚車,送往京城。”言罷俯在車霆耳邊,丁壽悄聲道:“車大人艷福不淺,幾位夫人與我府中下人在後院顛鸞倒鳳,嘖嘖,放得很開。”
“噗——”一口鮮血噴出,車霆神色慘然,夫妻本是同林鳥,事到臨頭各自飛,一語成讖啊。
幾名錦衣衛上前將車霆押瞭下去,錢寧湊上來,一臉奸笑道:“大人高明。勾結外番,私開邊市,咬住這八個字,車霆不死也得扒層皮。”
丁壽神色淡淡:“不過現學現賣,跟大明朝一位前輩學的。”
“不知哪位高人,卑職可否上門求教?”錢寧很有上進心與求知欲。
“的確是高人,不過求教起來不易。”丁壽摸瞭摸鼻子,“他有個兒子叫袁承志。”
ps:車霆官聲不錯,正德二年被罷免,弘治正德期間宣府巡撫裡隻有他是被中旨拿掉的,所以委屈一下。
弘治十四年延綏之戰,看瞭一段《被遺忘的盛世》,我差點以為看的是另一個平行時空,紅口白牙的胡說八道,所以多寫瞭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