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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鵲巢鳩占

  “什麼?皇上將鄧忍的宅邸賜給我瞭?!”回到東廠的丁壽被劉瑾帶回的消息驚住瞭,連馬昊降職做瞭真定府推官的事都忽略瞭,他現在都懷疑自己起瞭鄧府藏寶的事情被老太監偵知瞭,要不然好端端又和鄧府扯上關系。

  劉瑾歪著腦袋看著他,輕輕說道:“咱傢以為一番苦心能換個謝字。”

  “請公公明示。”

  劉瑾身子後仰,將頭靠在椅背上,微瞇著眼睛道:“朝中那幫書呆子眼睛隻盯著廟堂之上,你在朝鮮那檔子事一時半會兒沒人知道,可李懌母子若囚禁在禮部會同館,時候久瞭若露出口風,就一個牝雞司晨的罪過都夠你小子受的,咱傢向皇上進言將李懌母子交由你看管,可是費瞭好大一番唇舌。”

  “那屬下直接把那娘倆扔進詔獄不就完瞭?”剛抄瞭人傢傢底,又要霸人房產,丁二爺現在真有點負疚感。

  “彼曾為王,總該留些體面。”劉瑾眼睛突然張開道:“京城居,大不易。借這個由頭給你小子淘換個大宅子有何不好。”

  沖著劉瑾作瞭個揖,丁壽苦笑道:“謝過您老苦心瞭,可小子也有難處。”

  劉瑾略感訝異,道:“說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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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壽垂著腦袋回到自傢小院,譚淑貞迎瞭出來,“爺,程澧來瞭。”

  “來的倒是時候。”對於這位管著自傢錢袋子的傢奴,丁壽還是很看重的,進瞭正堂,程澧過來行禮,丁壽直接讓他坐瞭。

  程澧拘謹連稱不敢,遞上一份清單,道:“老爺,小的此番是送來這陣子買賣的收益,共一萬三千兩,已交由譚媽清點過瞭。”

  丁壽搖頭苦笑,前陣子心急買房,缺錢缺的恨不得把戶部搶瞭,現而今從天而降一個大宅子,銀子也跟著來瞭,真是世事難料。

  程澧見丁壽搖頭,以為他嫌收益不好,連解釋道:“老爺明鑒,開春漕河擁堵,運力不如往常,待進得汛期,這收益還能再翻上一番。”以往夾帶私鹽的時候,程澧從沒想過能經手十幾萬兩銀子,可不想就這樣惱瞭自傢東主,砸瞭飯碗。

  “不關你的事,”丁壽搖手,隨即喚他上前,“有一件事需要你去辦瞭。”

  程澧聽瞭丁壽一番耳語,面上露出驚喜之色,連連應是,退瞭出去。

  “老爺,請用茶。”譚淑貞捧瞭一盞茶,放在丁壽手邊。

  丁壽伸手一帶,譚淑貞一聲嬌呼,坐到瞭丁壽大腿上。

  “爺,這大白天的……”譚淑貞嬌羞道。

  丁壽蹙眉不語,譚淑貞扭瞭扭肥臀,調整瞭下坐姿,關切道:“老爺,可是有心事?”

  “沒什麼,你回頭從這些銀子裡拿出八千兩給常九,讓他和這次出使的大漢將軍們分瞭,朝廷沒有賞賜,我卻不能寒瞭手下的心。”丁壽冷笑道。

  譚淑貞垂首應是,略一猶豫,還是開口道:“老爺可是還對朝上之事耿耿於懷?”

  “談不上,隻是有些堵心罷瞭。”連賞功罰過都做不到,將來誰還肯盡心做事,兩榜進士出身的這幫書呆子歲數都活狗身上瞭,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其實老爺大可不必費心,您的選官之路本就與朝中諸公不同,又與宮內貂璫親近,自會與朝中袞袞諸公形同陌路,可您隻要聖眷不衰,就不會永無出頭之日,”頓瞭一頓,譚淑貞繼續諄諄善誘道:“此次有功不賞,皇上有愧於心,待有機會所得遠非今日可比,朝堂上能駁回皇上一次兩次,難不成還能駁回十回八回麼。”

  這一番開解讓丁壽豁然開朗,不錯,二爺本就是他們看不上眼的傳奉官,又何必計較他們的看法,當即捏著譚淑貞碩大乳房道:“你倒是玲瓏剔透心腸,說說,讓爺怎麼賞你。”

  丁壽揉捏讓譚淑貞又痛又酸,感覺到臀下一根火熱粗長巨物隔著衣裙緊緊頂著兩股,不由嬌喘道:“隻要爺開心,就是對奴婢最大的賞賜。”

  有見識,知進退,到底是官宦人傢出來的,丁壽對她的回答很是滿意,伸手探入裙下,隔著薄薄綢褲,感受著秘處傳來的絲絲熱意,貼著譚淑貞耳邊道:“那就讓爺開心開心。”

  雖是隔著褲子,譚淑貞還是被丁壽手指散發的天魔真氣刺激的渾身發軟,“爺,這是白天,要是讓人看到……”

  “看到就一起來,這院子裡又沒有外人。”丁壽淫笑道,將譚淑貞交領上衣扯開,露出那對豐滿的玉乳。

  正當二人戀奸情熱時,聽到院外有人高聲道:“卑職錢寧來給大人問安。”

  是該換個大宅子瞭,這個連進深都沒有的小院子,什麼人都能往裡進,丁壽心中忿忿。

  當錢寧滿臉堆笑給上司行禮時,看到的就是面沉似水的丁二爺,“有話說,有屁放。”那檔子事被人打斷,是人都不會有好心情。

  錢寧不知道這位爺哪來的這麼大痰氣,原本的來意不敢再說,小心道:“卑職是來稟報大人不在時錦衣衛的公務。”

  丁壽冷笑道:“有什麼要緊公務不能到北鎮撫司再說的。”二爺打定主意,這小子不說出個子醜寅卯來,小鞋是給他穿定瞭。

  錢寧也感受到丁壽語氣不善,一琢磨道:“本沒什麼大事,就是有一件新鮮事給您說說。”

  丁壽輕輕點瞭點下巴,示意他繼續。

  “這陣子有個叫郭彩雲的小妮子成天纏著三鐺頭,廠衛間頗有笑談。”

  一拍腦門,丁壽暗道壞瞭,把在遵化收的三個小媳婦給忘瞭,就郭彩雲當初那副花癡樣,白少川稍假辭色,她得上桿子自薦枕席,“他們二人如何瞭?”二爺心中惴惴,可別老子在朝鮮給別人戴綠帽子,在大明別人給我戴,那可遭報應嘍。

  “還能如何,白三爺從來不近女色,不勝其擾,如今連門都不出,隻是不知為何似乎對您老頗有微詞。”

  那是,估計那丫頭就是從我這摸到他身上的,如今丁壽明白自己挨劉瑾罵時白少川那股子快意從哪兒來的瞭,話說三鐺頭白長瞭一副迷死人不償命的俊俏臉蛋兒,卻從不在脂粉堆裡流連,要是自傢有他那副模樣,這京師貴婦,江湖俠女還不成堆地倒在爺的金槍之下。

  “大人,大人……”錢寧看著丁壽一副流著口水的白癡表情有點害怕,自己的前程性命可還押在他身上呢。

  “還有什麼事?”擦瞭一把口水,丁壽回過神問道。

  瞧著丁壽心情轉好,錢寧陪著笑臉道:“您看去年給卑職服的那個三屍腦神丹的解藥是不是能賜給小的瞭,沒旁的意思,就是擔心小的萬一沒來得及服藥,以後少個人在您身前奔走瞭不是。”

  “那個啊,逗你玩的。”丁壽隨口道。

  “啊!?”錢寧張大嘴。

  “啊什麼,可是覺得受瞭騙有委屈?”丁壽如今倒不在意以毒藥唬人,可權柄在握,實沒那個必要。

  “騙得好,要是沒那一騙,小的怎會有機會在大人您身前效力。”錢寧迅速擺正瞭自己立場。

  丁壽對錢寧的表現很滿意,點頭道:“算你識相,有個事還得你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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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日煊赫的財神府,早已風光不再。

  翁惜珠獨坐窗前,暗自垂淚,傢中財物被嶗山四怪席卷,鄧府老管傢無顏見主傢,自縊身亡,破屋偏遭連夜雨,各地錢莊紛紛出現擠兌,翁惜珠左拆右挪,勉強支應,偌大財神府風雨飄搖,讓一貫強勢的翁惜珠悲從中來,不能自已。

  忽然聽得外面喧嘩聲,由遠及近,翁惜珠不由起身道:“外面什麼事?”

  喊瞭幾聲,無人回應,翁惜珠走到廊下,見百裡奔帶著一隊錦衣衛湧瞭進來,翁惜珠柳眉倒豎,叱道:“百裡奔,你要怎樣?”

  百裡奔醜臉面無表情,抱拳道:“翁大小姐,這宅子已經蒙聖上口諭賜給瞭錦衣衛指揮僉事丁壽,本官奉命請府中諸人離開。”

  聽聞要趕自己出府,翁惜珠登時氣炸,開口喝罵道:“百裡奔,傢父昔日待你不薄,今日落難你卻賣主求榮,恩將仇報,即便養一條狗也知道看傢護院,你真真連狗都不如。”

  百裡奔面色一沉,道:“翁大小姐,百裡奔為錦衣緹騎,翁大人為緹帥,本官自是帳下奔走鷹犬,如今緹帥另有其人,某便是奉皇命行事,念著往日情分,某敬你三分,卻非怕你七分,請大小姐自重。”

  “你——”夾槍帶棒的一番話氣的翁惜珠酥胸不住起伏,卻無話可說,她本不是能言善辯之人,昔日在父親羽翼下無人敢與爭辯,此時竟是詞窮。

  “久聞百裡大人武藝高強,不想詞鋒也銳利如斯,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朱佑樞撫掌大笑,走瞭過來。

  “下官見過榮王爺。”錦衣衛在百裡奔率領下跪倒行禮。

  朱佑樞不置可否,淡淡說道:“本王昔日與翁大人閑談,他曾言錦衣衛人才雖眾,可堪大用者不過寥寥數人,而論武功才幹,克己忠貞,集於一身者非百裡大人莫屬,不知翁大人得見今日之事,會是怎生感慨。”

  百裡奔半跪著身軀,不動聲色道:“今日是奉聖上口諭行事,若翁大人知曉,也隻能說下官忠於王事,不愧當日之評。”

  “本王倒也聽聞瞭聖上的口諭,可這口諭中何時說過要將府中人即日趕出?”

  “這個……,王爺知道的很多。”

  朱佑樞負手笑道:“不奇怪,錦衣衛中並不是個個都像百裡大人般明哲保身,恩斷義絕。”

  “咱傢想知道,王爺口中那個吃裡扒外的人是誰?”眾人回頭,劉瑾帶著一隊褐衫尖帽的東廠番子走瞭進來。

  “難得劉公公大駕光臨。”榮王略感意外,微微皺眉說道。

  “奴婢當不得王爺如此稱呼。”劉瑾欠瞭下身子,算是行禮,隨即直起身子又道:“何況王爺也不是此間主人,豈能反客為主。”

  “劉瑾,本王還是大明宗王,你要曉得上下尊卑。”朱佑樞冷聲道。

  “王爺說的是,大明分封諸王以守藩籬,可王爺所為可對得起這親王爵祿?”劉瑾不經意地掃瞭朱佑樞一眼。

  “你意欲何指?”朱佑樞擰著眉頭道。

  “王爺可是上本請討霸州草場為皇莊?”

  朱佑樞面容一滯,“是又如何?岐王兄和壽王兄都曾奏討過,本王不過蕭規曹隨而已。”

  “好一個蕭規曹隨,太宗老爺設立河北草場,本意蕃育馬匹,以資武備,可宗室親王食王爵,享厚俸,不知報效朝廷,一味奏討恩賞,改馬場為耕田,廢弛邊備,若是邊事有警,何來馬匹可用。”劉瑾侃侃而談。

  “你到底想說什麼?”朱佑樞緊盯著劉瑾。

  劉瑾回視朱佑樞,眼神毫無退讓,“咱傢想說的是,榮王爺年紀不小瞭,就藩在即,少管些不該管的事。”掃視瞭一眼跪在院子中的錦衣衛,“天子親軍腰桿子什麼時候都這麼軟瞭,還不都起來辦差。”

  院中錦衣衛齊聲應是,個個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早聽說財神府金山銀海,借著往外清人隨手牽羊那是應有之義。

  “劉公公可否聽小女子一言。”一個嬌柔清脆的聲音在院外響起。

  劉瑾回頭望去,見一素裝少女立在門口,貌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膚白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

  “你是……”劉瑾面露疑惑之色。

  “采玉!”翁惜珠如同找到主心骨般向那少女靠瞭過去,那少女斂衽施瞭一禮,道:“小女子程采玉見過劉公公。”

  劉瑾長“哦”瞭一聲,“長風鏢局的大小姐,咱傢常聽壽哥兒那小子誇你冰雪聰明,能言善道。”

  程采玉瑩白如玉的臉頰飛上一朵紅雲,低首道:“丁大人謬贊,采玉愧不敢當。今日采玉有一肺腑之言,不知能否說與公公。”

  “但說無妨。”劉瑾抬手示意。

  “公公今日大費周章,無非奉旨辦差,無可厚非,可失之操之過切。”采玉美目流轉,在院中個人身上轉瞭幾轉。

  劉瑾向斜上方一抱拳,道:“為皇上辦差,自然寸陰是競,耽誤不得。”

  “事急可從權,事過猶不及。公公執掌廠衛,權傾當朝,既蒙聖眷,當凡事皆為聖上考慮。”程采玉聲如連珠,又清又脆。

  “咱傢何時不為聖上考慮?”劉瑾眼神一凝,瞪向程采玉。

  “翁大人翁婿因罪入獄,鄧府中隻留翁惜珠一孤弱女子,雖因罪罰沒房產,可若逼之過急,難免會有傳言聖上不恤老臣,有礙聖上清譽。”程采玉不卑不亢道。

  “誰敢誹謗聖上,當廠衛都是擺設麼。”劉瑾冷笑道。

  “市井傳言,甚囂塵上,豈是廠衛可禁。”程采玉又道:“公公今日逼迫弱女,不但有礙公公清名,來日這府邸的新主人也會背上霸人房產的口實。公公身居廟堂,自有廟堂之量,權傾天下,自當有四海之心,今日緩上一緩,對皇上、對公公、對丁大人清名無礙,對惜珠則善莫大焉,其中利害,請公公明察。”

  劉瑾眸中寒光閃爍,程采玉不避不讓,眼神清澈,劉瑾突然一笑,“果然是伶牙俐齒,善於詭辯,咱傢便給你們七天時間。”

  程采玉躬身施禮道:“公公廟量如海,采玉謝過。”

  劉瑾帶著錦衣衛與東廠番子走後,翁惜珠一把抓住程采玉的手,感激道:“采玉,此番多虧你來得及時。”

  輕拍瞭拍她滿是汗水的手掌,程采玉微微一笑,“也是有人報信得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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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壽在自己屋子裡焦急地來回踱步,直到劉瑾大笑著走瞭進來,他才一步沖瞭上去,“公公,怎麼樣瞭?”

  “那小丫頭有意思,難怪你費瞭這麼大心思,連鄧府都不敢去收,要是再年輕個幾年,咱傢都想去逗逗這小妮子瞭。”劉瑾往正座上一坐,笑道。

  大哥,您一個太監,再年輕幾年也張不出把兒來,沒事撩妹幹什麼,丁壽腹誹,面上帶笑道:“她沒惹您老生氣吧?”

  “怎麼,心疼瞭?放心,咱傢沒那麼多火氣灑在小丫頭身上。”伸出蘭花指戳著丁壽額頭,劉瑾道:“你眼光不錯,什麼時候把她娶過來?”

  丁壽苦笑著搖瞭搖頭,“她和郭旭青梅竹馬,情根深種,怕是沒那麼容易。”

  “這個好辦,咱傢讓無三把那個什麼郭旭給做瞭就是瞭。”劉瑾大咧咧道。

  祖宗,您辦事能不這樣短平快的一刀切麼,丁壽連忙道:“不勞公公費心,凡事過猶不及,這追女人本就是個水磨工夫,急不來的。”

  “沒錯,過猶不及,那小丫頭也是這麼說的。”劉瑾點頭認同。

  “公公,請用茶。”譚淑貞為劉瑾奉上一杯香茗。

  劉瑾歪頭看瞭她一眼,“這是你從教坊司帶回來的?可辦瞭脫籍文書?別留下手尾讓人做瞭把柄。”

  揮手讓譚淑貞退下,丁壽道:“給鐘鼓司的公公打過招呼瞭,有您的面子,文書辦得利索。”

  教坊司名義上歸禮部管轄,實際上因為要服侍宮中飲宴,一直由二十四衙門的鐘鼓司掌管,劉瑾發跡前就是在鐘鼓司當差,那裡可說是他的基本盤。

  劉瑾點瞭點頭,看著譚淑貞的背影,道:“奶肥屁股大,瞧著是個能生養的,你這一屋子女人怎麼沒個動靜。”說著古怪地看著丁壽,“你小子該不是有隱疾吧?”

  你有隱疾,你們全傢都有隱疾,老子不到十六歲就幫著人生孩子瞭,丁壽當即仰頭挺胸道:“公公放心,我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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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門內,例行早朝。

  正德百無聊賴的聽著大臣們說著幾個不咸不淡的廢話奏本,眼神掃過馬文升曾經站班的位置,想起一件事來。

  “諸卿,馬愛卿致仕已有旬日,吏部仍是無主,應著即推選能員補缺,今日便議議此事吧。”

  班首的幾位閣老交換瞭下眼神,首輔劉健道:“萬歲所言甚是,但天官塚宰乃九卿之首,其人選不可不慎重,待臣等廷議之後再將人選奏報陛下。”

  說的也有理,正德點瞭點頭,這本就是突然想到的事,也沒想著非要今天就選出人來。

  謝遷又突然出列,道:“萬歲,前吏部右侍郎王鏊服父喪三年期已滿,臣奏請起用其為吏部左侍郎。”

  “王師傅?”正德來瞭興趣,王鏊曾任東宮太子諭德,與小皇帝有師生之誼,自無不可,他想的卻是另一檔子事,當即道:“先生說的不錯,朕當親自到江南接王師傅來京,重敘師徒之情。”

  我剛才說什麼瞭,謝遷被小皇帝的跳躍思維給驚著瞭,怎麼就扯到下江南瞭,“萬歲不可,陛下九五之尊不能擅離京畿,使朝堂空置。”

  李東陽勸奏道:“萬歲尊師之心天日可鑒,也不必拘泥表象,傳下一道詔書也就罷瞭。”

  本來瞇著眼睛打瞌睡的朝中大臣紛紛上奏,反正皇上離開京城就是不行,於理不合,於國無益,好像小皇帝一出瞭京城就會天下大亂。

  最後正德皇帝隻得抱著被吵炸瞭的腦袋,舉手認輸,若是他知道二百年後有爺孫兩個皇帝一趟又一趟的下江南,不但當時沒人敢攔,再過二百來年一個被吹捧成千古一帝,一個被冠以風流天子,他會不會跳起腳來罵娘。

  群臣皆大歡喜,肯聽文臣話的皇帝才是好皇帝,皇上從善如流的廢話又說瞭一通,便散朝瞭,誰會留意一個長臉的老傢夥眼神中的憤懣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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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間佈置典雅的書房,一名古稀老者提筆寫字。

  老者停書落筆,細看上好宣紙上墨汁淋漓的“忍”字,嘿然道:“忍字心頭一把刀,為何這把刀總是插在老夫心頭。”

  老者乃是吏部右侍郎焦芳,這老兒是天順八年甲申科的進士,說起甲申這一科進士可謂人才濟濟,堪稱大明朝的“黃埔四期”,謹身殿大學士李東陽、都察院左都禦使戴珊、兵部尚書劉大夏、刑部尚書閔珪、工部尚書曾鑒、南京戶部尚書王軾、戶部右侍郎陳清、禮部右侍郎謝鐸和工部右侍郎張達,十人都身居廟堂高位,焦芳官居三品,吏部卿貳,雖是比不得李東陽、劉大夏等人,也是位高權重。

  可自傢有苦自傢知,焦芳這大半輩子官當得不易,三十歲就高中進士,本可平步青雲,卻處處受人壓制,英宗朝後有慣例: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新科進士通常任職翰林院熬資歷,待得期滿或升或外放,平步青雲。焦芳編修期滿,本該升任學士,時任內閣的彭華常與首輔萬安言談焦芳不學無術,萬安便對人言,“不學無術如焦芳這樣的,還能當學士”,這話傳到焦芳耳朵裡,河南人的驢脾氣當時就犯瞭,放出話來,老子要是當不上學士,就在大街上把彭華給宰瞭。彭閣老被嚇著瞭,趕緊找萬安給他升瞭學士。

  官是升瞭,人也得罪完瞭,誰會喜歡沒事跟領導玩命的下屬,於是一個小鞋穿下來,焦大人給貶到貴陽那地方受罪去瞭,焦芳倒也有股子韌勁,一步一步又升回中樞,為瞭得到皇上重視,經常上書言事,可惜老上司馬文升是不喜歡多事的,這些奏本想上達天聽,門兒都沒有。

  焦老心裡苦啊,宦海沉浮幾十年,就沒有個舒心的時候,好在馬文升八十多瞭,老大人已經把吏部看成瞭自留地,可好不容易把馬文升熬走瞭,謝遷那王八蛋又要將王鏊引進吏部,雖說左右侍郎平級,可大明文官以左為尊,又有與皇上東宮講讀的舊情,焦大人可以預見,這吏部正堂的位置是離他越來越遠瞭。

  焦芳喟然長嘆,雖說天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那十之一二老夫怎麼就從沒遇見過呢,正當老大人自怨自艾,忽然瞥見自傢兒子在書房外探頭探腦的。

  幹咳一聲,焦芳道:“黃中,有何事?”

  焦黃中年近三旬,高高瘦瘦,遺傳瞭老爹的長條臉,聞聲入內,恭恭敬敬地行瞭禮,“孩兒給父親問安。”

  大明推崇仁孝,兒女早晚問安是應有之義,當然過於執著也會弄出笑話,碧玉老人陳獻章是遺腹子,事母至孝,每次跟媳婦啪啪都要在老娘面前報備一聲,名聲在外,他的上司聽說這事,教訓他道:你老娘是寡婦,有你這麼辦事的麼。另有常熟人周木,每天清早跑到老爹臥室外面敲門問安,有一天終於把老爺子逼急瞭,老子睡得正香,用得著你問安。獻章求嗣,周木問安,一副妙對,時人笑談。

  當然這時候焦芳不會嫌兒子多事,點瞭點頭,看他一身裝束,皺眉道:“你要出門?”

  焦黃中點頭稱是,“約瞭幾個詩友文會。”

  自己兒子脾性焦芳知之甚清,冷哼一聲道:“什麼文會,還不是青樓勾欄打茶圍,你已近而立,每日裡不知靜心讀書,三省其身,何日能有出頭之日。”

  焦黃中被自傢老子訓斥得很不服氣,低聲嘟囔道:“又不準我參加會試,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

  聲音雖小,焦老頭耳朵卻靈,訓斥道:“你懂什麼,老夫身在吏部,總要避嫌一二。”

  反正也聽見瞭,焦黃中豁出去瞭,大聲反駁道:“弘治六年,王恕執掌吏部,其子王承裕高中二甲;弘治九年,劉東應試,其父劉健甚不辭閱卷;弘治十二年,謝遷弟謝迪應試,也未曾避嫌,去歲其子謝丕高中榜眼,謝遷竟還充任讀卷官,為何我偏要避嫌?”

  一番話勾起焦芳傷心事,拍著桌子道:“你也看看這些人都是誰,有謝遷這幫南方佬掌權,你去應試豈會高中,反倒落人口實,成瞭攻訐老夫的借口。”

  父子倆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肯低頭,直到一個嬌媚的聲音響起,“喲——,你們父子倆這是怎麼瞭?”隨著聲音,一個神態妖冶的美貌婦人進瞭書房。

  那婦人先走到焦黃中身前,道:“公子,老爺整日操勞,為的還不是這一大傢子,他就是這府中的天啊,還不快向老爺陪個不是。”眼波盈盈,瞧得焦黃中心中一蕩,不敢多看,連忙低下頭來,道:“孩兒不孝,惹得父親生氣,請父親責罰。”

  婦人又轉到焦芳身前,挽著他胳膊道:“老爺,妾身知道您望子成龍之心,公子爺年輕氣盛,一時沖撞瞭您,您總不能跟自傢小孩兒一般見識不是。”說著話,豐滿酥胸輕輕磨蹭焦芳上臂,焦芳登時覺得半邊身子都酥瞭。

  焦芳緩瞭緩語氣,對焦黃中道:“為父也知道你這些年的委屈,老夫心中也是不忿,咱們要麼不去應試,去就要爭個一甲頭名。”

  “好好好,到時候咱們府裡也出一個狀元公,好好風光風光。”婦人鼓著如同白玉雕成的手掌,大聲叫好。

  “阿蘭,你就是嘴甜,到書房來有什麼事麼?”焦芳笑著對婦人道。

  這名叫阿蘭的婦人是廣西思恩土官岑浚的妾侍,岑浚祖上岑永昌於洪武年間歸附大明,授官思恩知州,永昌子岑瑛因殺賊功,升思恩為府,傳到岑浚這一代因擺不清自己位置,與田州土官岑猛爭權,掠奪周邊州縣,惡瞭朝廷,被朝廷征調大軍滅掉,改土歸流,其妻女沒入官傢,此女遂到瞭焦芳府中。

  “倒沒什麼事,前面有人遞瞭名帖和書信來找公子,妾身幫著跑個腿。”說著阿蘭拿出一封書信和一張名帖遞給焦黃中。

  焦黃中匆匆展開書信,大略一觀,不由皺瞭皺眉。

  焦芳不在意的端起一杯茶,問道:“又是哪個狐朋狗友來尋你?”

  焦黃中一揚書信,道:“王仲卿真會給我找麻煩,他向我引薦一個錦衣衛,請我幫著提攜一二。”

  輕呷一口茶,焦芳笑道:“不說你二人同窗之誼,就沖他父親王晉溪的面子,這忙該幫還得幫,那個錦衣衛叫什麼名字?”

  焦黃中又細看瞭下書信,“叫做丁壽。”

  “嘩啦”一聲,那杯熱茶落地,灑出的茶水燙的焦老大人嗷嗷直叫,阿蘭和焦黃中忙不迭地上前伺候,老大人隻是高呼“別管老夫,快快,快把這人請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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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壽直到被眾星捧月般迎進書房,還是一頭霧水,這些詩禮傳傢的官宦人傢串門規矩太多,先投名帖,再收回帖,一來二去不知多長時間才見一次面,他也是今日心血來潮才自己跑這一趟,隨後就蹓躂走瞭,根本沒想著今日能見焦黃中。

  可人還沒走出多遠,就被呼哧帶喘的焦黃中連拉帶扯的迎進府邸,而且不去會客大堂,直奔私密處的書房,這位焦公子也未免太一見如故,交淺言深瞭吧。

  待進瞭書房,發現會客的不止焦黃中,還有其父焦芳,丁壽心中就有些打鼓,待焦老大人不顧體面的親自奉茶,二爺徹底不淡定瞭。

  如今大明朝重文抑武,不說焦芳品級比他高,就是平級也斷沒有這般伏低做小向武臣謙恭的,別說丁壽,就是焦黃中看自己老爹那副卑躬屈膝的樣子臉上都有點發燒。

  焦芳卻渾然不覺,讀書人的臉面,屁,那玩意半兩銀子都不值,就說劉宇那小子,成華八年的進士,論資歷老夫甩他幾條街去,可他憑什麼這幾年以副都禦使代掌都察院事,即便如今受人排擠,還得外放封疆,總督宣大,還不是抱上瞭劉瑾的粗腿,朝中無人莫做官,這是老大人當官幾十年血淋淋的教訓。

  眼前這小子雖說資歷淺,可是劉瑾的親信,更重要的是在皇上和太後面前都說得上話,當官到瞭他這一步,如何揣測聖意,才是更進一步的關鍵,以前苦無門路,如今瞌睡來瞭送枕頭,想到這兒,老大人笑瞇瞇的,看丁壽的眼神宛如一隻盯著肥雞的老狐貍。

  “丁僉事,你我同朝為官,不想還有這層機緣,老夫幸甚。”焦芳捋髯笑道。

  “老大人此言壽愧不敢當,由黃中兄論起,下官還要稱您一聲世伯呢。”焦老兒的眼神讓丁壽直發憷。

  “他一無官無職的黃口小兒如何能與四品大員稱兄道弟,”焦芳連連擺手,道:“丁僉事文武全才,蒙皇上信重,前途不可限量,待來日鵬程大展,提攜一下他便是。”

  都不是一個系統的,我上哪兒提拔他去,丁壽摸不著頭腦,再看焦芳亮晶晶的眼神,他才明白過來說的是誰,“黃中兄才幹兼備,皆是老大人教導有方,所謂虎父無犬子,此等大才,有機會定要向萬歲引薦才是。”

  “若蒙舉薦,焦氏絕非忘恩之人,必甘為馬前奔走,不遺餘力。”焦芳隔著書案略一拱手。

  “老大人言重瞭,盛世氣象還需勠力同心,共同攜手才是。”丁壽微笑還施一禮。

  一老一小兩隻狐貍相視而笑,丁壽不經意向書案一瞥,發現瞭一件東西,“這是……”

  焦芳臉色一變,伸手去掩,卻早被丁壽搶到瞭手中。

  丁壽手中之物共有兩片,如大錢形,質薄而透明,如硝子石,如琉璃,色如雲母,中間用綾絹聯在一起,丁壽手中一晃,道:“這是什麼?”

  焦芳面露赧色道:“老夫年老,看文章久瞭目力昏倦,難辨小字,以此靉靆掩目,精神不散,筆畫倍明。大人明鑒,老夫眼雖花,體力未衰,還可為皇上分憂啊。”

  合著大明朝就有眼鏡瞭,叫什麼靉靆,丁壽不知老祖宗早對光學有瞭研究,眼鏡這東西宋朝就已出現,馬可波羅遊記就有相關記述,他若是活的長些,明末孫雲球連顯微鏡都做出來瞭,此時他隻是好奇:“這東西哪兒來的?誰做的?”

  見他不拿自己年老眼花說事,焦芳才放下心來,道:“江南工匠尤擅此道,錦衣衛南鎮撫司掌管軍中工匠,細查便知。”

  丁壽若有所思,“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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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蘇州東山陸巷。

  一座進深五間的府邸坐落村中,高大的府門上方掛著深黑的匾額,上面鐫刻著“惠和堂”三個金漆大字,這便是接到聖旨復出的王鏊宅邸瞭。

  此時王府之內歡聲笑語,王老大人妻妾相伴,兒孫滿堂,又奉旨復出,可謂志得意滿。

  “嶽父,小婿祝您此番進京宏圖大展,一遂平生之志。”一個相貌儒雅的青年舉杯賀道。

  “呵呵,借子容吉言瞭。”王鏊年過五旬,精神矍鑠,須發皆黑,撫髯對年輕人笑道:“此番你隨老夫進京歷練,讓你夫妻二人勞燕分飛,素蘭不要怪我就好。”

  青年身旁一個清秀端麗的女子聞言滿臉紅暈,嗔怪道:“爹,您又為老不尊瞭。”

  王鏊哈哈大笑,這年輕人是他長婿徐縉,弘治十八年高中進士,王鏊共有四子五女,長女王素蘭靈慧通經,最得他喜愛,愛屋及烏,對這個他親選的長婿也最為看重。

  “老爺,”一名老傢人跑瞭過來,“祝老爺,文相公來瞭。”

  “哦,希哲和征明來瞭,快請。”王鏊展顏笑道。

  “老師,聽聞您老出山,我和征明特意趕來祝賀,這頓酒您可省不下瞭。”一個留著三縷長髯的黑面胖子一邊施禮一邊高聲道,拱手的右手赫然多枝出一根手指。

  另一個隨他同來身穿紫色程子衣的三旬文士,面色謙和,恭敬行禮。

  “好你個祝枝山,整日隻知到處蹭酒,老夫讓你編修的《姑蘇志》如何瞭?”王鏊指著黑面胖子笑道。

  “知道老師的酒不能白喝,今歲二月《姑蘇志》初稿已成,您還不該賞學生一碗酒喝?”祝枝山擠眉弄眼道。

  “該賞,該賞。”王鏊撫掌笑道,示意傢人增設座椅碗筷。

  “二位兄長請上座。”徐縉起身讓座道。

  “子容休要客氣,如今你已高中進士,豈有坐我等下首的道理。”文征明拘謹道。

  “二位兄長皆是吳中才子,詩書畫三絕為文壇翹楚,小弟後學末進,僥幸蟾宮折桂,斷無顏忝居上座。”徐縉推辭道。

  “學無先後,達者為先。在科舉路上,子容已經走在老哥哥前面咯。”即便豁達如祝枝山,說此話也有幾分頹然。

  科舉之路從來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祝、文二人雖說久負才名,科舉道上卻是坎坷不平,祝枝山弘治五年就已中瞭舉人,此後屢試不第,文征明則更慘,中瞭秀才後連鄉試這一關都未曾過去,所以適才老傢人可以稱呼祝枝山舉人老爺,而他隻能是“秀才相公”。

  王素蘭在一旁規勸道:“二位兄長就不要推辭瞭,今日乃是傢宴,隻論年齒,不談功名,快請上座吧。”這二人都是王府熟識,是以王素蘭等女眷也未曾規避。

  徐縉又開口相勸,直到王鏊發話,祝、文二人才依次落座。

  王鏊語重心長對祝枝山道:“方志展現一地風貌,不可輕忽,雖《姑蘇志》初稿已成,還要細心校對才是。”

  祝枝山收起笑臉,恭敬道:“弟子省得,老師放心。”

  文征明在一旁接口道:“昌國兄來信說大理寺公務繁忙,不能擅離,請老師恕罪,他在京師掃榻以待,恭迎老師大駕。”

  文征明所說的是同為吳中才子的徐禎卿,與王廷相等人並稱“七子”,他也在弘治十八年高中進士,可惜因貌醜,未能進入翰林院,而是到大理寺任職,算是斷瞭今後為相的道路。

  王鏊點頭嘆息道:“昌國詩調高雅,雖崇文復古,卻又不失吳中風流,仕途竟遭此波折,可嘆!”

  祝枝山強顏道:“幸好有昌國,不然堂堂江南四大才子竟無一人登第,老祝豈不羞愧地要一頭撞死。”隨即又是一嘆,“其實我們四人中最早該登科的應該是伯虎,可惜啦。”弘治十二年的科考舞弊案牽扯甚多,他也不便多說。

  原本與弟妹言笑晏晏的王素蘭神色一黯,仿佛又看到瞭那個在壑舟園中潑墨揮毫,作出“洞庭有奇士,樓室棲雲霞”詩作的瀟灑身影。

  “夫人,可是身體不適?”徐縉見愛妻面色有異,關切問道。

  “無事,隻是有些乏瞭。”王素蘭面對丈夫關心,心虛回道。

  王鏊長子王延喆年輕氣盛,沒有太多顧忌,又與祝枝山等熟識,突然開口道:“祝大胡子,伯虎兄為何沒來?”

  文征明聞言停箸不語,神色鬱鬱,王鏊看瞭他一眼,問道:“你二人還未和好?”

  默默點瞭點頭,文征明沒有多言。

  王鏊搖頭嘆道:“你們年輕人之間的事老夫不便多言,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你們四人相知相交多年,當思來之不易,全瞭這份因果。”

  見氣氛尷尬,祝枝山笑道:“伯虎人雖未來,卻教學生給您捎來一幅畫作,以賀老師出山,請老師品鑒。”

  王鏊當即來瞭興趣,命下人展開畫卷,隻見崇山峻嶺間匹馬拉拽的一輛轎車行在崎嶇山道上,前面一人牽馬,左邊一位擔夫,右邊有一位護衛,王鏊則端坐車中。畫中筆法圓轉細秀,將東山風光細筆勾出。

  祝枝山指著畫作道:“老師請看,這畫中的您有沒有您老詩作中”把酒花間花莫笑,春光還屬白頭翁“的幾分意境?”

  王鏊一連說出幾個好字,對這幅畫百看不厭,問祝枝山道:“伯虎現在忙些什麼?還在花街柳巷裡醉生夢死?”

  祝枝山笑道:“伯虎如今寄情山水,可是逍遙得很,他迎娶蘇州名妓沈九娘,自號桃花庵主,在桃花塢構築桃花庵別業,落成之日還賦詩一首。”

  王鏊笑道:“伯虎是少有的能從市井百態中悟出處世學問的,所作新詩必定不凡,希哲,快誦與老夫聽聽。”

  “遵命。”祝枝山清瞭清嗓子,朗聲誦道:“

  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車塵馬足顯者事,酒盞花枝隱士緣。

  若將顯者比隱士,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將花酒比車馬,彼何碌碌我何閑。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王鏊低聲吟瞭幾遍,展顏笑道:“比起他來,我們倒真成瞭俗人瞭。”

  王素蘭眼神迷離,那個常伴他左右,有如神仙眷侶的桃花庵女主人本該是她啊……

  當堂上眾人沉浸在唐寅詩作的江南花酒中時,不會想到,遠在千裡之外的紫禁城中,一個十餘歲的少年咬牙切齒道:“江南,朕一定要去看一看……”

  ps:鳩占鵲巢,在翁惜珠眼裡是宅邸,在焦芳眼中是吏部,在王素蘭的心中是遺憾,感覺這章名字用的最貼切。

  桃花庵歌版本很多,最早接觸背的最熟的是這一版,有言在先,喜歡捉蟲的朋友即便指出來我也不會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