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聲忽起,由遠而近。
胡惟庸皺起眉頭,本是慈和的臉容沉瞭下來,兩眼射出森寒殺機。
韓星看得大是凜然,看來這才是他冷酷沉狠的真臉目。
一名騎士策馬來到車旁,看進車廂來道:“胡丞相安好!”
胡惟庸一呆道:“葉統領你好!”
韓星心中一震,暗忖難道這人就是西寧三老之一,禦林軍統領“滅情手”葉素冬。隨即想起葉素冬與莊青霜的關系,知道要泡莊青霜少不得要跟這人打交道,於是忙仔細打量對方。
這葉統領身量極高,一對眼神光攝入,顯是內外兼修的高手,看上去一點不覺“老”隻像個精神奕奕的中年人,隻是兩鬢稍有花白,顯得英俊威武,一派高手氣度。
葉素冬微笑在馬上向兩人施禮後,同胡惟庸低聲道:“皇上有命,請專使立即進宮見駕。”
韓星和胡惟庸同感錯愕,均不明朱元璋為何連明天都等不及,立即傳召見他這個假專使。
※※※※※※※※※※※※※※※※※※※※※※※※※※※※※韓星和葉素冬並騎而馳,衣甲鮮明的禦林軍在前後簇擁,沿著大街往皇宮進發。
葉素冬微笑道:“專使大人!那邊就是玄武湖,亦是我們訓練水師的地方,大人落腳的外賓驛館在莫愁湖東的園林裡,風景相當不錯。噢!專使大人是初次到應天府,所以不知道莫愁湖的故事吧!”
韓星感到這八派中著名的元老級高手出奇地謙恭有禮,說話不徐不疾,顯出過人的修養和耐性,真怕他說起故事來亦是慢吞吞的,忙改變話題,裝慫問道:“為何貴皇上會忽然召本使入宮呢?我的心兒還在忐忑狂跳。”
葉素冬含笑看瞭他一眼,心想高句麗為何會派瞭這麼個嫩娃兒來丟人現眼,口中惟有應道:“皇上行事從來都教人莫測高深的!看!那就是皇城瞭。”
韓星往前望去,隻見前面有座非常有氣派的宮城,護城河環繞四周,那顆心急劇地跳動起來。這並不是因為緊張和害怕,而是出於向往。
作為一個色狼,見到皇宮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這裡是全國政治權力中心,而是想到後宮。然後又想到這後宮內收藏著無數佳麗,而且朱元璋那老不修早就不舉瞭,這些佳麗都不知道寂寞瞭多久,極需要男人撫慰。想到這裡,韓星的心和身體都火熱起來。
葉素冬介紹道:“皇宮是移山填燕雀湖建成的,城分內外二重,外重名‘皇城’,共有六門,內重名‘宮城’,內外兩城間還有兩重城門,外為承天門,門前有座外五龍橋;內為端門,亦有條內五龍橋。皇上會在內宮禦書房見專使大人。”
韓星此時也不著急問葉素冬為何朱元璋要急著見自己瞭,想起遲早也要摸入這座皇宮偷香,便因著葉素冬的介紹暗暗記下路來。
到瞭內五龍橋後,葉素冬便將引路之責交給瞭幾個太監,然後便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韓星便在前後各兩名太監護引下,踏入皇宮。
他很想問問身邊這些臉無表情的太監還要走多久,但記起瞭葉素冬在內五龍橋把他交給追些太監前,曾吩咐過他切勿和任何太監交談,因為那是朱元璋所嚴禁的,隻好把話悶在心裡。
同時亦不由暗服設計建造皇宮的人,竟可創造出這種使人感到肅然生敬,自覺渺小的建群。
九彎十曲後,又過瞭三重看似沒有守衛的門戶,太監停瞭下來。
忽然四人對著前面緊閉的大鐵門跪伏地上,齊聲高呼道:“高句麗專使樸文正到!”
大鐵門無聲無息地滑向兩旁,兩名年約五十的太監作出恭迎的姿態,請他進去。
在這兩名太監恭身前,兩對精光生輝的眼睛掃過他身上,登時使韓星生出無法隱藏任何事物的感覺,比直接搜身還管用。隻不過這招用在韓星身上,卻根本沒有實際作用,因他的兵器全收在空間袋內,這兩個太監根本看不到。
韓星暗忖這兩人定是那些影子太監中的兩位。隻不知他們的頭頭,原本是聖僧,現在變瞭太監的老傢夥是否躲在暗處盯著他。若那人根本沒看著他的話也沒什麼,若那人正看著他的話,武功肯定非常高明,否則絕不可能瞞過他那敏銳的靈覺。
韓星跟著這兩名太監往前走去,終於走到朱元璋要見他的禦書房。
這禦書房稱為禦書殿倒適當點。
房分前後兩間。
內間被垂下的長竹所隔,隱隱約約見到燈光裡一個人影正在朝南的大書桌上據案而坐。
那兩名老太監打出手勢,著他自行進內。
穿過竹簾,寬廣的密封空間呈現眼前,除瞭正中的大書桌外,四周全是高過人身的大書櫃,放滿宗卷、文件和書籍。
那坐在書桌的人正低頭閱看著桌上的文書,想來那人就是朱元璋瞭。
隻不過跟韓星想象的幹瘦或者肥壯的老頭不同,朱元璋身材雄偉,身穿一襲繡著九條金龍的淺絳袍服,頭頂高冠,自有一種威懾眾生的王者霸氣。隻從外表上看,絕對讓人無法想象這麼一個充滿霸氣的人,竟是個陽痿。
朱元璋聽得足音,驀地抬起頭來,銳利如箭的眼神往他射來。
他形相奇偉,眼耳口鼻均生得有異常人,若分開來看,每個部分都頗為怪異,但擺到一張臉上時,卻又出奇地好看和特別,充滿著威嚴和魅力。
韓星微微彎腰,作瞭個揖道:“高句麗專使樸文正參見大明天子!”
就在他彎腰的時候,禦書房內的氣氛突然緊張起來,顯然那些潛伏在周圍的高手都已提高瞭精神警覺。
韓星知道這是因為自己隻作揖,但沒有下跪行禮之故,這對於首次見君來說已是失禮。韓星也知道自己這樣有點意氣用事瞭,但作為一個現代人,要他給人下跪又實在很難辦到。
就在韓星和那些高手都凝神屏氣等待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沖突的時候,朱元璋離開書桌,以矯健的步履來到韓星身前,精光懾人的眼神上下打量瞭他一會,呵呵一笑道:“他們沒有說錯,文正你果是非凡,哈哈!”
放開韓星,走瞭開去,到瞭書桌前,一個轉身,眼睛再落在他臉上。
那緊張的氣氛不知不覺間便消失無蹤,既然作為皇帝的朱元璋都不追究瞭,那些高手自然沒有替朱元璋追究的心思。
站瞭起來的朱元璋又是另一番氣勢。
隻見他雖年近七十,但身子仍挺得筆直,毫無衰老之態。用韓星的話來說,就是依然無法看出這是個陽痿。
他的手和腳都比一般人生得較長,一行一立,均有龍虎之姿,氣概迫人,教人心生懼意。
朱元璋雙目神光電射,看瞭他好一會後微微一笑道:“正德既派得你出使來見我,定對我國的古今歷史,非常熟悉吧!”
韓星點瞭點頭,心中暗道我壓根就是本地人,而且歷史學得不錯,不止對古今歷史熟悉,就連你明朝未來的歷史也知道不少。
朱元璋伸手搭在他肩頭上,親切地道:“朕歡喜你那對眼睛。”
韓星為之愕然,為何聽來那些關於朱元璋好殺功臣貪官的事,和眼前這毫無皇帝架子但卻自具皇者之姿的朱元璋完全不同呢?忍不住奇道:“歡喜我的眼睛?”
畢竟不是當慣官的人,稍一松懈就忘瞭自己的官職,竟自稱為“我”朱元璋豪氣奔放地一聲長笑,再從書桌移往桌旁,兩手負在背後,走瞭開去,站定背著他道:“那是對不囂張不張狂,但卻暗含傲氣的眼睛。”
霍地轉過身來,傲然道:“朕之所以能逐走韃子,掃平天下群雄,並非武功謀略勝過人,而是朕有對天下無雙的眼睛,絕不會看錯人,正因為沒有人比朕更懂用人,所以天下才給朕得瞭。”
韓星心道:“你真的不會看錯人嗎?胡惟庸和楞嚴之流又怎麼計算。胡惟庸是你刻意培養出來對付功臣的就算瞭,但楞嚴卻絕對看走眼瞭。”
朱元璋像看穿瞭他的心意一樣,嘿然一笑道:“專使不用掩飾心中所想的事,你既和謝廷石由山東繞瞭個大圈到朕這裡來,對本朝之事必有耳聞,哼!誰忠誰奸,朕知道得一清二楚,什麼都瞞不過朕。”
韓星愕然望去,剛捕捉到朱元璋嘴角一現即斂高深莫測的冷笑,暗忖看來楞嚴也像胡惟庸一樣,是他刻意培養出來打擊功臣的棋子,有用完即棄的打算。隻不知楞嚴乃龐斑之徒這件事他知不知道。
朱元璋又微笑道:“朕雖不清楚自己的眼神如何,但看到你的眼神,使朕能感覺到你有點像以前的朕,充滿瞭不甘於人下的傲氣。隻是欠瞭一樣東西,那就是野心;沒有野心,休想做得成皇帝。”
韓星下意識的道:“我又不想當皇帝,要那種野心做什麼?”
朱元璋微微一怔,打量他一下後,又笑道:“文正說得好!”
心中卻想到:“這人雖跟我一樣有不甘於人下的傲氣,但卻沒有任何野心和權欲,這樣的人應該會當個逍遙世間,遊離在朝野之外的隱士才對,怎會做到那麼大的官呢?”
隨即又想到假專使的傳聞,但馬上又讓他曬然一笑,這樣的人更不會為瞭那點錢財就劫瞭專使團。
朱元璋忽然嘆道:“要做皇帝當然是天大難事,但要長保江山則是更難事,為帝之道,首先便是絕情絕義,凡有利的事,便須堅持去做;無利之事,則碰也不碰。所以朕最討厭孔孟之徒,哼!‘何必曰利,隻有仁義。’天下間再沒有比這更虛偽的言詞瞭。自古以來,秦皇漢武,誰不是以法傢治國,懦傢的旗號,隻是打出來作個幌子而已!法傢就是隻講法,不論情。”
韓星點頭道:“儒傢那仁義之說,乃孔孟觀察人與人之間相處所得的道理,套用在國傢大事上確實不適合瞭。最多隻適合作為一種道德觀念,作為法治的輔助和補充。”
朱元璋雙目一亮,大笑道:“文正有此見解,果非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