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星點頭道:“儒傢那仁義之說,乃孔孟觀察人與人之間相處所得的道理,套用在國傢大事上確實不適合瞭。最多隻適合作為一種道德觀念,作為法治的輔助和補充。”
朱元璋雙目一亮,大笑道:“文正有此見解,果非凡人。”
又喝道:“國傢大事就該以利為先。坦白告訴朕,若非我大明國勢如日中天,貴王會否遣專使萬水千山,送來最珍貴的靈參,又獻上貴國地圖,以示臣服,說到底還不是為瞭個‘利’字。”
韓柏囁嚅道:“這個嘛!嘿……”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聽楞卿傢說,專使精通武技,不知對中原武林的事,是否亦同樣熟悉。”
韓星隨口應道:“知道一二。”
朱元璋忽地沉默下來,好一會才道:“今天朕召專使到來,就是希望和專使商量一下,再由專使以貴國文字揮就一書,向貴王提出警告,因為東洋倭子正蠢蠢欲動,密謀與韃子聯手,第一個目標就是貴國。”
韓星終於臉色劇變,擔心的當然不是東洋倭子,而是他的高句麗書法。一旦他的身份被揭穿,韓星倒不擔心自己,他自信能逃脫出去,問題是到瞭莫愁湖的眾女將會非常危險。即使他現在出手挾持朱元璋接去當務之急,但也會讓形勢急轉直下。
朱元璋見韓星臉色大變,還以為他是關心祖國,坐回書桌後的龍椅裡,心中暗贊:此人雖沒有野心和權欲,但能為自己祖國如此用心,也算得上是個好官。
韓星冷哼一聲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此事不必寫什麼國書,等我回國後就會向敝國主進言。”
說得這麼大義凜然,自然隻是為瞭不用寫什麼狗屁國書。
朱元璋點頭道:“專使的祖先離開中原太久瞭,不過你仍說得那麼好,實是非常難得。朕若非因你和朕是同種同源,亦不會邀你到這裡來,共商要事。”
頓瞭頓一掌拍在案頭處,喝道:“朕恨不得立刻披上戰袍,率領大軍渡海遠征東瀛,可恨有兩個原因,使朕不敢輕舉妄動。”
韓星暗忖今次若想過關,惟有以奇招制勝,壯著膽子道:“第一個原因小使臣或可猜到,是因皇上剛新立瞭儲君,牽一發動瞭全身,所以不敢遽然離京,不過皇上手下大將如雲,例如命燕王作征東的統帥,豈非可解決瞭很多問題嗎?”
朱元璋出神地瞧瞭他好一會後,平靜地道:“假若燕王凱旋而歸,會出現什麼後果?”
韓星暗忖無非就是燕王在朝野和民間的聲望都會大振,直接威脅繼位問題而已。於是一咬牙,死撐下去道:“皇上不是說過絕情絕義嗎?看不順眼的便殺瞭,清除一切障礙,不是可安心禦駕親征嗎?”
無論是出於個人感情,還是他那高句麗專使的立場,他都有大條道理慫恿朱元璋遠征東瀛。
朱元璋眼裡閃動著笑意,忽地用手一指放在桌子對面側擺在左端的椅子道:“朕賜你坐到那椅子裡!”
韓星連句多謝都沒有便大模大樣坐到椅中,和朱元璋對視著。
朱元璋搖頭失笑道:“近十年來除瞭虛若無外,朕從未見過有人在朕面前坐得像專使般安然舒適瞭,那感覺非常新鮮。”
忽然嘆瞭一口氣,道:“人非草木,執能無情。朕已做得比一般皇帝好瞭……”
抬頭兩眼盯著韓星道:“在這世上,有幾個人是朕難以對他們絕情的,這事朕從未向人提及,現在卻有不吐不快之感,專使聽後,若向任何人說出,我會不顧一切以最殘酷的極刑把你處死,即管你逃回貴國,朕亦有把握將你擒來,因為我擁有的是天下最強大的力量。”
韓星對他的威脅並不放在心上,隨口應道:“我並不是那種會到處說人隱私的人。”
朱元璋眼中射出凌厲的神色,好一會後才點頭道:“說得好!你果是守信用之人,更絕非貪生怕死之徒,否則你不敢如此和朕對話。”
再嘆瞭一口氣道:“我最怕的是朕的兒子燕王,因為在我二十六個兒子中,朕最疼愛的就是他,才拿他沒法,總覺虧欠瞭他似的,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韓星暗忖我正在做是否跟燕王對立的關鍵時候,試探一下朱元璋對這個兒子的態度也好,於是裝傻充愣的道:“那皇上何不索性立他為太子?”
朱元璋似忽然衰老瞭幾年般,頹然道:“朕身為天下至尊,必須以身作則,遵從自己定下來的規矩,依繼承法行事。我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保存明室,其它一切都可以不顧。”
頓瞭頓再嘆道:“朕出身草莽,沒有人比朕更清楚蟻民所受的痛苦,實不願見亂局再現。”
韓星點頭道:“立嫡立長而非立賢,這繼承法雖然經常會選出一些昏君,但也確實是維持國傢穩定的重要規矩。當初成吉思汗就是沒確立好這種繼承法,所以才會有他一死,那偌大的蒙古帝國就分裂成好幾個汗國。”
朱元璋點頭道:“文正說得確實在理,朕如何不知道燕王的能力比皇太孫強,隻不過為瞭國傢穩定,也隻好棄之。”
韓星暗忖如此看來朱元璋是真的沒任何打算讓朱棣繼位瞭,起碼現在是這樣。大致摸清朱元璋的心意後,韓星又追問道:“小使臣明白皇上的心意瞭,不知那另幾個皇上不能對之無情的人是誰?”
朱元璋笑道:“有一人你絕對猜不到,那是朕心儀已久,隻恨不能得見的超凡人物,那就是當今武林最頂尖級的高手‘魔師’龐斑,他是和朕同等級數的人,隻是在不同的領域內各領風騷罷瞭!本來還有個浪翻雲,不過人都死瞭,也沒什麼好說瞭。”
韓星呆瞭呆道:“我還以為皇上最憎惡就是這兩個人呢!”
朱元璋眼中神光一閃,道:“專使真的對中原武林非常熟悉。”
韓星心中一凜,知道朱元璋對他動瞭疑心,若無其事地一笑道:“陳公最愛和江湖人物打交道,所以最愛談江湖的事,本使不熟悉才怪哩!”
朱元璋釋去懷疑,欣然道:“專使說的是陳令方吧!這人是個難得既有才能,亦肯為百姓著想的好官,又在傢中憋瞭多年,辦起事來會格外落力,朕正打算重用他。”
韓星臉上裝出喜色,道:“我可否把這好消息告訴他?”
朱元璋龍顏一寒道:“絕不可以,若你私下通知他,朕必能從他的神態看出來,那時朕一怒下說不定會把你變成太監,教你空有幾位夫人,亦隻能長嘆奈何。”
說到最後,嘴角竟逸出一絲笑意來。
韓星心中暗罵一聲老變態,自己那活兒不能用瞭,就想別人也像你一樣不能用嗎?然後才繼續試探道:“既然皇上對龐斑如此重視,不知對那個目前唯一能對抗龐斑的韓星又有什麼看法呢?”
朱元璋嗤之以鼻的道:“一黃口小兒而已,年輕人之中他或者算不錯,但要說他真能跟龐斑相比朕才不信。”
韓星雖早知別人根本沒真把自己當成能戰勝龐斑的人,但見朱元璋這麼一副嗤之以鼻的樣子還是感到很不服氣,心裡想著要不要就約龐斑到這皇宮中決戰,當著朱元璋的面打敗龐斑。但隨即又想到:就怕等我有信心能擊敗龐斑的時候,朱元璋已經翹腳瞭。
朱元璋又自顧自的道:“第三個朕不能對之無情的人就是‘鬼王’虛若無,因為他是真心對我好的朋友,朕當瞭二十多年皇帝,他仍隻當我是以前的朱元璋,從來不肯把朕當作皇上。”
韓星對朱元璋跟虛若無的友情沒多大興趣,試探道:“讓小使臣來猜那第四個人吧,定是最受皇上寵幸的陳貴妃瞭。”
他的實際目的自然是借此試探朱元璋和陳貴妃的關系。
朱元璋道:“這事京城內誰人不知,猜出來亦沒有什麼大不瞭,若專使能說出朕為何最喜歡她,朕答應無論你如何開罪瞭朕,亦會繞你一次。”
韓星兩眼一轉,道:“以皇上的身份地位,眾妃嬪自然是曲意逢迎,爭取皇上的寵愛,以皇上的英明神武,對這種虛假愛情定是毫不稀罕。陳貴妃所以能脫穎而出,除瞭她是媚骨天生的尤物,定是因她不像別的妃嬪那樣對皇上曲意逢迎。”
朱元璋點頭嘆道:“朕雖下旨強納她為妃,隻可惜得到她的人,卻沒得到她的心。”
忽然精神一振道:“不過正因如此,才讓朕生起要征服她的心的強烈欲望,這讓朕又一次感到年輕時追求愛情的感覺。”
韓星聽到‘得到她的人’後,便心中一突,根本沒聽清楚朱元璋的話。忍不住試探道:“小使也有不少對女人的經驗,非常清楚即使一個女人原本並不喜歡,但隻要能得到她的身體,時間長瞭肯定會對那個得到她身體的人產生依戀的感情,何來得不到她的心之說。”
朱元璋露出一絲尷尬之色後,換成一面傲然之色道:“看來專使是那種習慣先取得女人身體,再取得她的心的人,但朕不是……朕若真喜歡一個女人,首先是要得到的就是她的芳心,然後才會要她的身體。”
朱元璋那絲尷尬之色雖然轉瞬即逝,但以韓星的眼力怎會註意不到,韓星心中想著:“我信你才是笨蛋,你要真有那種傲然,會那麼急急忙忙納她為妃嗎?我看你還不是因為不行才一直沒得到她的身體。你任由那陳貴妃與你保持著距離,還不是因為怕太接近瞭,讓她發現你是個陽痿,讓你感到丟臉,才裝出一副‘要先得到你的心再得到你的身’的樣子。從你急急忙忙讓高麗送些壯陽參就知道。”
盡管心中對朱元璋的話很不屑,但韓星也不打算再在這個問題上追究瞭,一來他已經得到想要的答案,二來也明白老是追問一個老陽痿的房中私事,肯定是要得罪人,惹人反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