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星按照陳令方所教的禮儀,唱瞭一個喏,嚷道:“高句麗右輔司樸文正奉高句麗正德王之旨向大明天子問好!”
他照足陳今方指導,擺出官場架勢,龍行虎步,胡聶兩人雖嫌他嫩得可以,但看到他的氣度,卻甚是順眼,心想此子年紀輕輕,便成瞭高句麗的正二品高官,除瞭有傢勢外,當有幾分本領,反對他重視起來。
胡惟庸和聶慶童連忙還禮。
互相客氣時,韓星乘機打量這權傾天下的中書丞相。
隻見此人身材瘦削,年紀五十上下,相貌堂堂,但臉色陰沉,細長的眼神充足,但眼珠溜轉不定,可見天性奸詐險惡,滿肚子壞水,使人想不明白為何朱元璋如此雄才大略的人,會倚之為左右手。
司禮監聶慶重訝異道:“英雄出少年,樸專使年紀輕輕卻位高權重,已使人驚奇,華語又說得這麼好!”
范良極截入道:“公公有所不知瞭,樸專使是我國有史以來最出色的神童,三歲便懂得寫字計數、六歲舞劍、十二歲便……嘿!懂得……嘿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明啦。”
說完用下頜朝身後幾女點瞭點。
胡惟庸呵呵笑瞭起來。
聶慶重當然笑不出來,暗忖這像頭老猴的侍衛長真不識相,明知自己沒有泡妞的本領,偏提起這方面的事。
就連韓星和陳令方都暗罵范良極,哪壺不開提哪壺,不過跟韓星的不太在意不同,陳令方卻是真的有點擔心范良極會因此得罪這愛記仇的聶公公。
胡惟庸目光落到韓星另一方的陳令方身上,微微一笑道:“陳公你好!上次一會,至今不覺三年瞭,歡迎你回來共事,同為天下眾生盡一番力。”
陳令方忙說瞭番謝主隆恩,又感激胡丞相提攜的話。
韓星和范良極交換瞭個眼色,同時想到明知這胡惟庸乃一代奸相,但這刻侃侃言來,倒充滿瞭慈和關懷的神氣,教人很難憎恨他。可見這就是他的魅力瞭,縱使笑裡藏刀,亦易令人受落。
胡惟庸又同謝廷石道:“謝大人今次護送有功,本丞必會如實報上,讓皇上知道大人的辛勞。”
謝廷石慌忙道謝,若非韓星和范良極知道兩人間勢如水火的關系,真會誤以為謝廷石感激涕零。
韓星以看猴子戲的心態,倒也覺得這官場中的虛偽也頗為有趣,但范良極卻不耐煩起來,道:“胡丞相,聶公公,今次我們帶來的貢品,清單早遞上貴朝,不若我們先行點收,作好移交的手續,本衛也可放下肩上重擔。”
胡惟庸向聶慶童恭敬地道:“有勞聶公公瞭!”
聶慶童顯對胡惟庸恭謹的姿態甚為受落,欣然和范良極點算去瞭。
胡惟庸稍為湊近韓星,眼光巡視瞭綰綰等兩眼後,親切地低聲道:“專使大人不但眼光獨到,還手段高明,待本丞找一晚在秦淮河的花艇上擺一席酒宴,請來天下第一名妓憐秀秀,包保大人樂得連貴國都樂而忘返瞭。”
韓星正中下懷,打瞭個眼色,表示歡迎之極,暗想這奸人怕亦是色鬼一名,幸好綰綰等有紗巾蓋著絕世艷容,否則他向自己討一個來玩玩,那就有麻煩瞭。
韓星擔心的並不是自己的女人,他有的是借口推拒,韓星擔心的胡惟庸會惹惱綰綰,到時可不知道綰綰會怎樣報復胡惟庸,最後還是要韓星來善後。
胡惟庸忽地想起瞭什麼似的,欣然道:“為瞭迎接專使大人,本丞特地找人教瞭我幾句貴國語言,請指教。”
接著一口氣說瞭七、八句高句麗話。
陳令方一聽下魂飛魄散,這幾句話全是頌詞,贊美高句麗的文化風光,是要命是最後兩句,是希望能有機會到高句麗一遊,未知韓星會否盡地主之誼。
這是必須回應的話。
韓星有多少斤兩,他最清楚,不心驚色變才怪。暗暗想到:“韓星雖可找借口以漢語回答,但關鍵是他根本不知道胡惟庸在問什麼,這叫他怎樣回答。”
韓星雖驚不亂,扮出震驚的表情,回頭向兩人誇張地道:“難怪直海大人回國後,對胡丞相贊不絕口,你們看吧!他不但治國瞭得,連語言方面亦是無可比擬的天才,說出來比我們更好,就像仙樂般悅耳動聽。”
陳令方也是精明之人,一邊附和,乘機猛點頭,向韓星示意,著他表示贊同。
韓星立刻會意向胡惟庸笑道:“蒙丞相誇贊和厚愛,小官怎敢不從。”
表達瞭肯定之意,卻又絕不會讓對方知道他壓根什麼都聽不懂。
陳令方聽得心悅誠服,暗嘆這人胡謅亂混的功夫,確是高人一等。
胡惟庸如此老謀深算,官場經驗豐富的人,亦給他騙過,陪著笑瞭起來。
此時點算完畢,移交手續完成,范良極和聶慶童兩人談笑風生地走瞭回來,聶慶童明顯沒有瞭之前對范良極的不滿,態度相當親切。
韓星和陳令方對望一眼,都知道范良極定是向聶慶重施出瞭“先禮後交朋友”的無雙秘技,會心微笑起來。陳令方亦放下一件心事。
胡惟庸道:“各位舟車勞頓,明朝又要進宮見皇上,現應好好休息。”
笑著向聶慶童點頭示意。
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中書丞相,一舉一動,都合乎禮節,風度從容,教人不能不為之傾折,可知成功絕非幸運。
聶慶童幹咳一聲,以他太監獨有的尖窄嗓音道:“知道專使東來,本監特地預備好瞭座落莫愁湖旁,風景優美的外賓館,又從宮內調瞭侍女三十人,內侍五十人打點起居,他們的頭兒是我的得力手下右少監李直,專使有什麼特別要求,吩咐他定可辦得妥妥當當。”
胡惟庸插入道:“至於陳公和市政司大人,本丞自有安排。”
向韓星微笑道:“專使若不介意,便和本丞共乘一車,讓我送專使一程。”
陳令方和謝廷石均感愕然,至此更無疑問,知道胡惟庸定有原因,才對韓星如此周到。
韓星呵呵一笑,向胡惟庸道:“小官正是求之不得。胡丞相請。”
胡惟庸皮笑肉不笑道:“專使大人請!”
蹄聲的答,馬車搖曳中,韓星透過車窗,出神地打量著這成瞭京師的聞名古都。
街道比一般城鎮的寬瞭一半,所以當他們的隊伍經過時,其它車馬行人都可輕易避到一旁去。
雖是宅合連綿,朱樓夾道,但屋與屋間總植有樹木,使人一點不感到擠塞雜亂的壓迫感。
豪宅前的大門都擺投瞭鎮門的石獸:天祿、麒麟、辟邪等傳說中的神異猛獸,隨處可見,形形式式,但都是肥壯健美、張口吐舌、挺身昂首,神態生動之極。
別具特色的是規模宏大的廟剎,走瞭不到半盞熱茶功夫,韓星便看到兩座,尤其遠在清涼山上的古剎,依山而建,金頂與綠樹在陽光下互相輝映,更使他不住地在心中贊道:“這城市規劃得還真不錯哩。”
胡惟庸以為他對廟宇很感興趣,低吟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韓星雖不是很受他那一套,但出於應酬,還是點頭道:“這確是個美麗的大都城。”
胡惟庸微笑介紹道:“隻是應天府,便住瞭十六萬戶共一百多萬人,這還不計來做生意的商人、探親或遊玩的旅客,應是全國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
頓瞭一頓道:“專使大人似乎對廟宇特別有興趣,待本丞安排大人到最著名的幾間參觀吧!這裡不但名勝眾多,工藝亦是名聞天下,隻是織錦坊便有三個,其它銀、鐵、弓、氈、毛等作坊更是數不勝數。又有兩條習藝街,一個大市場和六畜場,再使大人當會感到有趣。”
韓星暗忖老子對那些地方有個毛的興趣,有那個時間不如去泡虛夜月和莊青霜來得實際,又或者潛入後宮找找那寂寞難耐的陳貴妃。一想到美女,韓星便悠然神往起來。
胡惟庸見他臉上露出向往陶醉的神色,誤會瞭他的意思,道:“專使大人放心,異口大人回國時,本丞可安排各行工匠隨行回國,傳授敝國頂尖工藝技術,與貴國工藝互相交流。”
韓星從白日夢裡紮醒過來,雖對他說的一點興趣都沒有,但還是連聲稱謝。
胡惟庸忽地壓低聲音道:“直海大人當年曾向本丞說及貴國的雪嶺天參,功能卻除百病。延年益壽,起死回生。不知……嘿!不知大人今次帶來的萬年參,是否就是這種罕世難逢的靈參呢?唉!皇上和本丞足足苦候瞭七年。”
韓星心中暗笑,這老狐貍終於露出他的尾巴來,他對自己這麼周到,謀的原來是萬年參,旋又想到給他以天作膽心,諒也不敢問朱元璋討參來吃,自然是與直海有著袖底交易,於是故作神秘湊到他耳旁道:“我本想待會無人時,才向胡丞相說出來的,臨離高句麗時,直大人早有密囑,為此我們另帶來瞭兩株這種靈參以孝敬丞相。此事乃最高機密,不單沒有列入貢品清單內,連敝王上都不知道。嘿!這兩株參乃我特選正貨,比之獻給貴皇上的隻好不差。哼!除瞭你剛才說的功效外,最厲害的還是壯陽之效,我隻不過吃瞭一根參須,現在等閑十多個美人兒,都不是本使的敵手,你明白啦!”
還用手肘輕撞瞭對方一下,以示親熱。
胡惟庸聽得喜上眉梢,心動之極,暗忖這專使大人比直海更識時務,當年直海隻是答應私下給他一株天參,還隻能是次一等的貨色,現在這專使一給就是最優質的兩株靈參。
他卻不知道韓星完全是隨口說說而已,等他真找韓星要貨的時候,韓星肯找兩支花旗參給他都算好瞭,搞不好隨便挖兩條樹根給他就算瞭。
蹄聲忽起,由遠而近。
胡惟庸皺起眉頭,本是慈和的臉容沉瞭下來,兩眼射出森寒殺機。
韓星看得大是凜然,看來這才是他冷酷沉狠的真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