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墨玄向師門長輩和同門道別,雲若溪柔聲叮囑道:“元天,此行你萬萬小心,一切以烏壘百姓安危為主。”
墨玄道:“弟子謹遵師姑法旨。”
雲若溪又道:“我們會在城外伺機而作,若是情況危急,你也不必再等那什麼約定時刻,直接以煙火通訊,我們便會立即趕過去支援。”
墨玄點頭稱是。
他施法騰雲,飛離綠洲,離走前回頭望瞭一眼,隻見碧、藍兩抹倩影正相依凝視著他,目光柔和,關切纏綿,叫他心頭倏地一暖。
他禦風騰雲,神行千裡,先是趕到山谷,欲尋呂佈蹤影,誰料現場一片狼藉,整座山谷已經被夷為平地,呂佈及其麾下陷陣營兵將皆不在此處。
他暗嘆道:“希望呂壯士吉人自有天相,能安然度過這無妄天災吧。”
時間無多,他轉頭趕回,到瞭城外,便見是妖兵營地邪氣蔓延,囂狂之極。
墨玄拔下一個頭發,念念有詞,變作蚊蟲,飛入敵營之內。
蚊蟲代替其耳目,飛入帳內,隻見妖兵齊整如一,軍容雄壯,儼然隨時可攻城拔寨,蕩平烏壘。
墨玄驅使化體進入中軍帥帳,隻見五大妖王周身風塵仆仆,十目的額頭還有一道血痕,顯然是激戰方歸。
黑風熊一腳踹翻桌子,怒道:“他姥姥的,那狗屁荒毒和東鬼真他媽囂張,總有一天老子一定將他們骨頭給拆下來!”
陰陽邪胎道:“老熊,咱們都已經回來瞭,就別再發牢騷瞭!”
黑風熊罵道:“他姥姥的,明明咱們拿到瞭青龍幣,這幫狗貨卻是趾高氣揚,說什麼青龍幣本是他們之物,還要咱們交還!”
黃沙怪道:“天湮魔闕著實霸道蠻橫,但咱們也不是軟柿子,獅老大不是已經搶得最大利益瞭嗎?起碼咱們也算爭取瞭一定的利益,他們已經答應讓咱們一同入墓。所以老熊,你不必太過激動。”
黃沙怪冷笑道:“咱們握著一枚開墓古幣,由不得他們不同意。”
墨玄暗忖道:“看他們的樣子應該是跟天湮魔闕起瞭沖突,賈先生的離間計果然奏效瞭。”
帳內又聞獅怪說道:“咱們手握一枚青龍幣,但天湮魔闕仍把持這白虎、玄武兩枚古幣,剩下一枚朱雀幣則在太平道手中,而且太平道有意討好天湮魔闕,算起來咱們還是處於下風。”
十目道:“陰陽邪胎道:“獅老大,對於明日入墓取寶,咱們該如何部署?”
就在獅怪沉吟思索之時,一道邪光飛入帳內,化作一團光暈,嗡嗡作響。
獅怪蹙瞭蹙眉,伸指朝著光暈點去,光暈中立即浮現甫犴翼的面容。
光暈成型,正是一門高深法術,眩光鏡,此法可讓兩個人千裡通訊傳音。
甫見舊識,獅怪愣瞭愣,頗感意外,其餘四妖滿臉憤恨和不屑,畢竟他們剛與天湮魔闕起瞭沖突。
獅怪道:“犴翼老兄,深夜間亦眩光鏡同小弟交談,究竟有何要事?”
犴翼面色略顯蒼白,道:“獅王,昆侖修者已經脫困而出,相信不日便會趕來烏壘,犴翼想請獅王按照盟約,率軍狙擊!”
十目嘿嘿冷笑,插話道:“率軍阻擊?然後讓你們入班超墓獨吞秘寶嗎?”
犴翼訝道:“十目老兄何出此言?依照咱們雙方之前的約定,貴方屯兵城外,牽制來源的仙傢門派,而我方則負責城內事宜,事成之後,大夥一同參悟太古神通。”
陰陽邪胎冷笑道:“之前你們手握開墓古幣,自然可全權把持,如今咱們也得瞭一枚青龍幣,怎會傻乎乎地替你們打閑工!”
聞得此言,犴翼煞白的面容頓時湧起一抹酡紅,隨即由紅轉紫,呼吸急促。
獅怪淡淡地道:“犴翼尊使面色不佳,是否身體抱恙!”
犴翼嘆道:“獅王,實不相瞞,在下是被一強人打傷,此人勇猛無匹,鬼神莫敵,此刻已經往烏壘趕來,再加上昆侖派的眾人,實力不容小覬。”
獅王沉默不語。
犴翼又說道:“若被突入城內,這太古秘寶之歸屬更見難以預料,所以還請獅王顧全大局,繼續率軍鎮守外圍,阻斷敵方強援!”
獅怪瞇著眼睛道:“哦,此事當真?”
犴翼道:“在下已經傷成這般模樣瞭,難不成還有假?”
獅怪道:“犴翼尊使稍安勿躁,本王自會確保外圍安全。”
犴翼見對方言語推搡,左右閃爍,已然失瞭繼續交談的興趣,淡淡地說道:“既然大王已有定計,那吾便不再絮語,但還請大王謹記咱們之盟約!”
言罷,散去眩光鏡,影像消失無形。
墨玄已經知道對方大致意圖,未免行蹤暴露,便悄悄收回化體,回轉烏壘。
入瞭太尉府,他徑直走往內堂,站在一間門窗貼滿符咒的屋子前,此屋的符咒便是他離去前佈置的,乃雷雲符,一旦有妖邪靠近,便會遭受雷罡攻擊,即可防范敵人偷襲,又能防止細作偷聽。
他走瞭過去,默念咒術,將符咒的雷罡撥開瞭個口子,便欲敲門,卻聞屋內傳來張遼的聲音:“賈先生,妖兵目前還未有任何動作。”
賈詡道:“若賈某沒有估算錯,那些妖兵之目的其實是圍而不打,截斷烏壘的外援。”
張遼道:“先生料事如神,文遠嘆服。”
賈詡笑道:“小兄弟過獎瞭。賈某不過是從城外妖兵的排兵佈陣以及妖王的種種反應推斷出來的。”
張遼道:“排兵佈陣倒也好說,但先生又是如何從妖王身上看出端倪?”
賈詡道:“理由有二,其一,他們肯休戰而不攻城,便從一個側面反應瞭他們對於入城並非十分熱衷;其二,以及那個東鬼也爽快答應你提出的條件,亦可推斷出咱們的條件根本就是在他們原本計劃之內,據此觀之,天湮魔闕原先的計劃並不打算讓妖兵入城。”
張遼恍然道:“先生慧眼,窺小見大!”
墨玄推門而入,贊道:“先生之推斷與在下從妖營探知的消息一模一樣,真是料事如神也。”
賈詡和張遼起身相迎,說道:“公子回來瞭,不知此行可順利?”
墨玄道:“總算救出師門”賈詡問道:“那麼貴派的仙人可在外圍伺機而動,未曾現身?”
墨玄道:“然也,在下已經跟師長同門約定好瞭,煙火為訊,裡應外合,共破妖兵。”
賈詡笑道:“妙哉妙哉,如此一來,此局已完成瞭八成,隻待時機來臨瞭!”
張遼又問道:“賈先生,文遠還有一事不明,為何妖邪會選擇明夜入城取寶呢?”
賈詡道:“外有大軍壓境,內有下毒施瘟,如此內外脅迫之法,可見他們對此寶物志在必得,更是迫不及待!再加上墓中寶物是如此驚天動地,想必上界仙神也不會坐視不管,這夥邪人自然會搶在仙神下凡之前將寶貝奪走,所以賈某敢肯定,一旦有機會他們便會立即動手,絕不會拖延,明夜便是他們最好的時機!”
墨玄點頭道:“確實如此,四大古幣聚集,他們定會迅速搶下那太荒古篆,否則天庭降下天兵神將,他們的算盤便付之東流!”
賈詡笑道:“他們越是著急,就越容易被賈某算計!”
當初賈詡定計便是先讓兩方盟約出現裂痕,互不信任。
當不信任開始萌生之後,妖王必定會要求一同入墓取寶,而賈詡將青龍幣放出便是給五大妖王有瞭入墓資格;這秘寶非同小可,再加上烏壘軍已經失去戰鬥力,妖王便少瞭一個顧忌,從而調動最強戰力入城。
到瞭這一步,便可起到一石三鳥的作用,其一,兩派邪物皆心懷貪念,皆想獨吞寶物,而妖王入城的實力得以提升,也就可跟魔闕抗衡,激戰起來便是兩敗俱傷之局;其二,妖王率精銳入城,屆時營地空虛,烏壘守軍解除瘟疫後便趁機劫營,並同昆侖眾仙一並擊潰妖兵。
其三,妖兵潰散,入墓的群邪定當心緒大亂,而人間仙界聯軍也可帶大勝餘威而圍剿墓內的一群傷兵殘將——這便是賈詡佈下的亂武殺局之真貌,入局者皆得廝殺,其局勢亂中有序,更是包含二桃三士、合縱連橫等高明手法。
墨玄又道:“在下也取回來解毒治病之良方,馬上便能解去百姓之苦。”
張遼甚是好奇,便詢問解毒之法,墨玄則將凈穢根的用法告之,驚得這少年連連稱奇,兩人又是一陣歡喜。
賈詡微微沉吟,卻道:“墨公子,解毒不急一時,賈某想將解毒時間拖延至明夜子時過後!”
墨玄愣瞭愣道:“賈先生,這毒積留在體內越久,危害也就越大,若真拖到明夜子時,恐怕城內百姓傷亡過半。”
賈詡道:“公子可還記得此局佈成之條件?”
墨玄道:“自然是記得,其一,便是吾教同門可及時助戰;其二,則是城內有兵可用;其三便是調虎離山!這三點賈先生已經跟元天解釋過瞭。如今第一第二點都已經達成,第三點也已經開始部署,相信明日那些妖王便會入城奪寶。”
賈詡道:“第三點確實是在部署之中,但公子使出貴派宗主的治病法寶醫好瞭這瘟疫,豈不是等同於告訴對方昆侖山的仙人已經脫險,正在周圍伺機而動!”
墨玄為之語塞,他確實沒想到這一點。
賈詡道:“眾仙人一旦出現,那他們便會放下內鬥,一致對外,屆時五大妖王坐鎮中營,阻截烏壘外援,咱們豈不是前功盡棄瞭!”
墨玄道:“就算是這樣,也不用拖到子時之後。”
賈詡道:“如公子所言,子夜乃妖邪最強時刻,他們為保萬無一失,定會選擇此時入墓,所以解毒的時辰要在他們入墓後,這才能真正的調虎離山。”
墨玄沉下臉道:“若拖到子夜,軍民病死過半,元氣大傷,就算解毒也不復往日之勇,如何攻打敵營!”
賈詡道:“正因為兄弟姐妹,妻兒父母皆死於邪魔之瘟疫,幸存者定然十分悲憤,人人欲報仇雪恨,作戰之時皆不畏生死,正是衰兵必勝!”
墨玄聽得一陣心寒,倒抽一口冷氣道:“你……你竟然要犧牲這麼多百姓,這心腸也太過歹毒瞭!”
賈詡擠出一絲冷笑,道:“兩軍對壘,欲取勝戰,慈心不可留,需對敵狠待己毒!”
墨玄看著賈詡,隻覺得這個文弱書生竟令得自己有股莫名寒意,好似被毒蛇盯著一般。
墨玄心頭惱火道:“死的人又不是你親人,你自然說得輕巧!”
說著便要拂袖而走,將凈穢根養出,解毒治病。
賈詡大叫一聲且慢,一把攔住屋門。
墨玄心煩地道:“賈先生,請讓道!”
賈詡搖頭不語,緩緩從袖裡取出一口匕首,雙手捧起,舉高過眉,恭敬地奉送到墨玄跟前。
墨玄奇道:“賈先生,你這是何意?”
賈詡道:“若公子執意要此時解毒,那便請將此刃插入賈某心口!”
墨玄一愣,轉而怒道:“你這是要以死相逼?”
賈詡道:“正是。若公子執意現在解毒,那便是破局。秘寶落入邪魔之手,神州化煉獄,賈某一介文弱,命不久矣,此時死和來日亡又有何區別,倒不如讓公子賜吾一個痛快!”
墨玄臉頰憋紅,氣血倒沖,猛地接過匕首,便要刺下,但到瞭一半便停瞭下來,握刃之手微微顫抖。
賈詡嘆道:“公子若認為賈某乃一介狠毒小人,便一刀下來,殺瞭我正好可救這滿城百姓,恰是除一人而救萬人,實乃大大之功德也!”
墨玄渾身發抖,刀刃又推前瞭幾分,但依舊無法狠心,畢竟眼前是活生生的人,非魔物妖邪。
兩人僵持瞭半響,墨玄長嘆瞭一口氣,咬得牙根咯咯作響,五指一搓,匕首頓成鐵粉。
他瞪瞭賈詡一眼,一把將他推開,沖出太尉府。
走在街道上,入眼盡是患病災民,入耳皆是痛楚呻吟,叫他好幾次想種下神樹,治病救人,但一回想起賈詡所說,又將手縮瞭回去。
墨玄片刻都不敢久留,大步流星地趕回幻雲道觀。
雲鶴道人知墨玄回來後,立即出來迎接,又命道童準備清茶齋菜伺候。
墨玄心意煩亂,沒有胃口,草草敷衍瞭幾句便離開屋子。
他到後院瞎逛,卻看見一間屋子有燭火晃動,正是紫冰幽的客房,墨玄此刻心情甚是憋悶苦惱,隻想尋個說話的人,於是便也顧不上男女之嫌,走上前去輕輕拍門。
過瞭片刻,緩緩打開瞭一道門縫,露出紫冰幽半張俏麗的面容,一雙嫵媚星眸靈毓秀雅,正怯生生地望著屋外,見來人是墨玄,她展顏輕笑道:“墨公子,你回來瞭?”
墨玄仔細一看,見她小臉白得幾乎透明,不似往日那般瑩潤,這才想起她也是中瞭瘟疫病氣,自己這般深夜打擾她實在唐突無禮。
“啊,紫姑娘,是在下失禮,你且好好休息!”
墨玄拱手賠禮道。
紫冰幽笑道:“墨公子,妾身已經睡瞭一整天,反倒是夜間輾轉難眠,你不必道歉。”
墨玄沉寂瞭片刻,不知從何開口。
紫冰幽嫣然一笑,敞開房門,將他迎進屋內:“公子,夜深風大,莫在外邊站著,且進來飲杯茶。”
進屋後,借著微弱的燭光墨玄才瞧清她此刻秀發微凌,紫華外裳頗為松垮,顯然是草草穿戴起來的,可從胸口衣襟處見到一小片月白色的裡衣。
紫冰幽倒瞭杯茶:“墨公子,請用茶。”
墨玄接過茶杯,一飲而盡。
紫冰幽蹙眉道:“公子有煩心事?”
墨玄微微一愣,奇道:“姑娘何出此言?”
紫冰幽道:“飲茶得細品,公子這般牛飲要麼就是口渴難忍,要麼便是心浮氣躁。”
墨玄苦笑道:“想不到小小一杯茶竟能瞧出這麼多人情世故。”
紫冰幽嫣然淡笑,雪膩嬌靨映照在燭火之中,瑩白欲透,著實美得驚心動魄。
墨玄看得一陣呆滯,驚艷無比。
被他瞧得紫冰幽雪腮微暈,輕咳一聲道:“妾身鬥膽,敢問公子為何事煩惱?”
墨玄迎上她盈盈俏眸,心湖一陣翻滾,一腔苦水著實難忍,恨不得找個宣泄口:“我在想為求勝利,是否該犧牲這城內大半百姓?”
紫冰幽微微一怔,奇道:“古往今來,一戰功成萬古枯,欲勝強敵,犧牲豈可避免?隻是妾身不解,為何會用半個城池的百姓為代價呢?”
墨玄苦笑片刻,倒茶飲茶,連番數次,他才長嘆一口氣,將事情始末一一道來,包括這亂武殺局的部屬經過。
紫冰幽聽後,櫻口半張,星眸圓瞪,喃喃低聲輕喚,顯然也是受到不小的驚訝。
墨玄問道:“紫姑娘,你如何看待此事?”
紫冰幽微吐瞭口香甜的蘭息,道:“妙計,妙局!”
墨玄不覺一愣,眉頭緊蹙道:“姑娘何處此言?”
他本想詢問紫冰幽對於救不救人的看法,孰料她竟贊起這亂武殺局。
紫冰幽以為他在問自己贊賞的理由,不禁柳眉輕揚,頗為欣悅,說道:“佈局之人能舍棄那枚重要的青龍幣,可見此人胸襟廣闊,算計深遠;其次以青龍幣引發兩派同盟之決裂;再次,他將烏壘軍民、各路豪傑以及昆侖仙人聯成一線,此為聯弱抗強,實乃合縱之法;再者他又親入敵營,獻出青龍幣,等於是無形中拉攏瞭五大妖王,此舉可算是連橫妙筆。最後,他又以拖延解毒時辰而令妖王安心入城,以一記調虎離山落子收官!此局由淺入深,循循引誘,更是將古往今來的諸多謀略運用至極致,堪稱妙計妙局!”
墨玄渾身發抖,道:“紫姑娘,我不是想請你評價這局勢精妙,我隻是想問,當真要犧牲那些無辜百姓?”
紫冰幽微微一愣,道:“墨公子,連我這麼一個婦道人傢也能看得出來,烏壘勢如危卵,稍有不慎便會頃刻覆滅,屆時滿城盡被屠戮殆盡,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放手一搏。起碼取勝後,還能保住這另外一半人,不是嗎?”
墨玄呼吸急促,雙目圓瞪,很想怒聲訓斥她一身“死的人不是你,你自然說的輕巧”但觸及她那柔媚的嬌靨,卻是不忍心,滿腔狠話無從吐出,氣怒之下一把捏碎瞭茶杯。
紫冰幽柔柔輕嘆一聲,伸手按在墨玄握拳的手背上,一股溫滑柔膩的感覺從手背傳入,再順著手臂而上,慢慢匯入心頭,墨玄隻感到心中焦躁悲怒消散瞭大半,連日來的奔波廝殺化作陣陣倦意湧上心頭,眼皮也越來越重,漸漸睡瞭過去。
隨著瘟疫在城內蔓延,病氣越發濃重,昨日百姓還有力氣哭天喊地,今日卻是病入膏肓,連聲音也發佈出來,使得整座城池安靜瞭不少,陷入一片死寂。
雲鶴道人親自出觀,領著弟子畫符祛穢,治病救人,但無奈災民實在太多,他道法微薄,始終是杯水車薪。
到瞭中午,已經有不少百姓身子開始腐爛,散發出陣陣惡臭,即便緊閉門窗也難以隔絕這股氣味,整個城池就如一潭糞池。
一覺醒來,墨玄發覺自己正趴在桌子,身上還披瞭張毯子,似乎還帶著淡淡幽香,如蘭似麋。
他環顧四周,發覺自己正在紫冰幽的客房內,床榻上少瞭一張毯子,不禁暗忖道:“我昨夜竟然在紫姑娘房裡睡著瞭,這張毯子是她給我蓋上的?”
這毯子曾蓋在玉人身上,難怪會帶香藏馥。
他看瞭看屋子,未見佳人芳蹤,不免奇怪。
“墨公子,你醒瞭?”
這時房門被推開,一道月光照射進來,映著一抹淡紫倩影,娉娉婷婷,宛若謫仙。
紫冰幽微笑道:“昨夜公子睡得可好?”
墨玄臉微紅,不好意思地道:“昨夜……我,我……”
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可謂是驚世駭俗,墨玄也不知如何解說。
紫冰幽莞爾笑道:“昨夜妾身毫無倦意,便在後院欣賞夜色,一夜未歸,直到現在才回來。”
簡單一句話便將尷尬給揭瞭過去。
墨玄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紫冰幽道:“已經是亥時三刻瞭!”
“什麼,我竟然睡瞭一天一夜?”
墨玄大叫不妙,急忙趕瞭出去。
城外,五大妖王登雲眺望,將城內情形是看在眼裡,十目蜈蚣精道:“他姥姥的,這荒毒的瘟疫還真是厲害,比起老子的毒功還要駭人!”
黃沙怪道:“老蜈蚣,你的毒隻消沾上半點就會骨消肉溶,荒毒那崽子弄瞭將近兩天才開始死人,你居然還贊賞他,這是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十目翻瞭翻臉上的幾對眼睛,道:“你懂個屁,用毒殺人簡單之極,但要令人由淺到深,逐步地受盡折磨卻是難得,那荒毒能讓這滿城人同時中毒而不立即斃命,一步步地受盡摧殘,確實是使毒之強敵!”
陰陽邪胎道:“既然這毒如此厲害,為何昆侖派的人還不見動靜?”
十目搖頭道:“這我倒是說不準,誰知道他們在幹什麼!”
黑風熊道:“是不是那般牛鼻子沒有本事解毒啊?”
十目搖頭道:“應該不是,昆侖慈航法脈育有凈穢仙根,隻需埋入土壤澆上水便可長成大樹,取其枝葉服下便可解毒祛病!”
黑風熊驚詫道:“他奶奶的,人傢說下毒容易解毒難,怎麼這慈航宗解毒比吃飯還簡單!”
十目道:“慈航真人乃闡教十二金仙之一,最擅長治病救人,後拜入佛教修成菩薩金身,其身負佛道所長,其傳承深不可測!”
陰陽邪胎說道:“既然解毒隻在隨手之間,為何城內瘟疫還會越來越嚴重?”
獅怪忽然冷聲道:“或許還有一個解釋——昆侖派根本沒來!”
其餘四妖臉色一變,黑風熊大罵道:“媽瞭個巴子,敢情犴翼那狗貨在誆咱們!”
黃沙怪道:“老大,咱們這就率兵打進去,直接將其餘三枚古幣搶來,奪瞭那上古秘寶!”
這話引起黑風熊、十目蜈蚣精的響應,紛紛磨拳檫腳,霍霍欲試。
陰陽邪胎冷冷地打斷其餘三妖:“咱們要是這樣做,荒毒、東鬼定會同咱們死磕到底,屆時後患無窮!”
黑風熊罵罵咧咧地道:“他姥姥的,怕個蛋,老子直接帶兵把那幾個混崽子一並剁瞭,看他們還如何囂張!”
陰陽邪胎冷笑道:“喲,熊老哥真是熊膽包天,明目張膽地將魔闕尊使剁瞭,您是否要跟天湮魔闕開戰?”
黑風熊道:“待會入墓奪寶,免不瞭也要跟他們生死相鬥,同樣有所死傷。”
陰陽邪胎道:“入墓之後,便與外界隔絕,墓內所發生之事並不為外人道也,咱們就算在裡邊殺瞭那兩個狗屁尊使,大可編個理由,說什麼墓穴內有犀利陣法和機關,兩位尊使不幸罹難。”
黑風熊哼道:“真是囉嗦!”
獅怪淡淡地道:“陰陽說得沒錯,老熊,咱們即便對魔闕有諸多不滿,但魔帝仍是天地間妖魔邪怪之首,一呼百應,有許多事咱們不能明目張膽去做!”
黑風熊道:“那這五萬精兵就讓他們屯在這兒?這也太浪費瞭吧!”
獅怪道:“不浪費,他們在城外也可接應咱們,並且也能防止仙傢教派插手!”
陰陽邪胎道:“獅老大,那咱們何時入墓呢?”
獅怪道:“便按昨日的約定,子夜入墓,天亮之前無論能否奪寶都得出來。”
其餘三妖聽後不禁一陣納悶,十目嘟囔道:“老大,短短幾個時辰會不會短瞭點?”
獅怪道:“不短瞭,你要是想全盤皆輸的話,盡管呆久一些。”
黑風熊也是苦悶,道:“就算待久一些也不至於全盤皆輸吧,咱們可是還有五萬大軍坐鎮呢!”
獅怪瞪瞭他一眼,哼道:“子夜到黎明乃陰氣最盛之時,咱們麾下小妖力量大盛,即便遇上襲擊也能應付,若等到天亮,陽氣轉盛,小妖們力量便會相應減弱,而此時也正是那些仙傢正教最精神的時刻,彼消彼長,群妖危矣!所以無論能不能奪寶,咱們都必須在天亮前回到軍營坐鎮,確保咱們的基業萬無一失!”
四妖聽後皆點頭稱是,贊獅怪小心謹慎。
獅怪頓瞭頓,有交代道:“陰陽,你頗為冷靜,今夜便勞你留下坐鎮軍中。”
陰陽邪胎點頭道:“老大盡管放心,一切就交給咱們兄妹倆!”
時辰推移,天色由明轉暗,城內腐臭之氣更加明顯,城中居民已經病死過半,屍體的表情揪心,他們兩顆眼珠瞪得渾圓,幾乎都快跳瞭出來,嘴唇破裂,牙根猶掛血跡,肌膚皮肉破潰多處,有的甚至深可見骨,顯然是死前受瞭極大的痛苦。
夜入子時,天昏地暗,陰盛陽衰,妖兵營地內邪氣大作,妖氛攝人。
獅怪命人連探瞭數次,確定烏壘城內瘟疫仍未解除,想道:“病死瞭這麼多人,昆侖派的人還未有所動靜,想必他們仍未趕來!就算他們現在趕來,現在這城內也無可戰之兵,單靠幾個道士道姑焉能動我大軍分毫!”
他心中大定,便命黑風熊、黃沙怪、十目三大妖王隨行,又點起身邊的親衛隊,駕起一朵烏雲飄入城內。
烏雲到衣冠塚,見四周已經有數十條身影在那等候,正是荒毒、東鬼、以及七陰將,此外還有波才、張曼成一眾太平道弟子。
四大妖王現出真身,降在地上,東鬼冷視他們一眼,說道:“東西帶來瞭嗎?”
獅怪拿出青龍幣晃瞭一下,道:“在此!”
東鬼道:“甚好,這便入墓吧!”
說著命麾下陰將施法,放出一道絳黑色的亮光,啪的一下便將墓門劈碎。
波才頷首笑道:“果然強將手下無弱兵,這冥火彈威力十足,想必就算是上界仙神也難抵擋!”
四大妖王對他這番馬匹皆嗤之以鼻。
獅怪對身後眾妖招呼道:“咱們進去!”
東鬼瞥瞭他們一眼,道:“墓中機關重重,奇陣無數,本座警告爾等,別起什麼歹念!”
獅怪哼哼冷笑,不予言語。
待群邪相繼入墓之後飄過城頭,墨玄緩緩解除隱身咒,從墻角走瞭出來,雙目赤紅地望著那朵烏雲,面無表情。
確定烏雲已經飄向班超衣冠塚後,他手捏法訣,調動九轉金丹元氣,納天地靈力,連結數道符咒,雷咒、火咒、冰咒、風咒四大咒法結成陣局,牢牢圍在衣冠塚外圍,此陣威力並不足以傷到群邪,所起作用不過是拖延和圍困。
佈下陣法後,他快步趕回太尉府,對賈詡說道:“他們已經進去瞭!”
賈詡笑道:“有勞公子瞭,現在請施法救人吧!”
墨玄長出瞭一口氣,顫抖地取出凈穢根,埋入土中,再親手澆水,竟過瞭數息,便見一支綠芽破土而起,迎風便生,很快便長成一株參天大樹,翠綠的枝葉散發著沁心潤脾的香味,叫人精神一振。
賈詡低聲對墨玄道:“墨公子,還請再施法將文遠小兄弟變成太尉模樣!”
墨玄法指一點,華光環繞,張遼再度化成太尉容貌。
張遼變相之後,立即以太尉身份召來仆人和傢將,收集城內鍋爐,並燒火煮水,再取枝葉置入。
隨著水溫蒸騰,鍋內水色逐漸染碧,翠綠如玉,看得心曠神怡。
張遼下令道:“速速將此水分派下去,給眾將士和百姓解毒!”
瘟疫爆發後,仆人和傢將少之極少,動作難免遲緩。
墨玄見狀便取來一筐黃豆,施咒做法,抓起一把豆子,大喝一聲變!豆子落地,啪的一聲就變出人形,正是仙傢術法——撒豆成兵。
這法術看起容易,使起來卻不簡單,因為變出來的兵將究竟有何實力都與施法者道行相關,若是大羅太乙之流施展,這化出的兵將堪比勇戰雄兵,但以墨玄這修為這些兵將也隻能做一些普通事情,比如這端水送藥之事。
撒豆成兵之後,佈藥的速度明顯加快,城內幸存的百姓都得以服藥,可快便祛除病氣,壓住瘟毒,潰爛的皮膚開始恢復,胸腹的痛楚消散無形。
除去那些抗不到此時的人外,軍中將士也盡數復原,個個生龍活虎,精神抖擻。
張遼立即召集眾將士,並派人請來馬騰、韓遂、顏良、文醜、孫堅等一幹豪傑,可戰之將共有一千五百人。
眾人陳列在校場之上,四周點燃火把,將校場照得猶如白晝,張遼身著夜明甲,威風凜凜,立於點將臺上,朗聲說道:“諸位將士,那幫妖孽歹毒無比,散佈瘟疫毒害咱們,幸得昆侖仙人墨玄公子的相助,才得以解去疫禍,但我們全場上下已經有半數人喪命,其中不乏你們的父母妻兒,同袍戰友,你們說這仇該怎麼辦!”
經歷瞭一場人禍瘟疫,幸存下來的士兵早已坦然,也看輕瞭自身生死,但心頭卻燃著一股怒火恨意,或因親友慘死,或因飽受煎熬,種種諸般情緒夾雜在心,越積越多,眼睛已經開始綻放出入野獸般的兇狠。
張遼忽然振臂一呼:“我們要報仇!”
眾人同時叫道:“報仇!”
張遼又叫道:“殺!”
眾軍立即呼應:“殺!”
張遼道:“諸君,拿起兵刃!”
一千五百戰士眾志成城,列兵結陣,持刃揮戈,蓄勢待發。
張遼命人打開一道城門,提槍上馬,叫道:“隨吾出城——殺!”
他身先士卒,一騎當先,雷奔而沖,身後兵將熱血沸騰,奮不顧死,隨著主將沖瞭出去,直取妖兵營地。
眾豪傑也隨軍助戰,孫堅掄起古錠刀,策馬緊隨,望著那奔在最前的背影,心中生出感慨:“此人善於把握士兵心態,將士兵哀傷之意化作怒火,行事風行雷厲,果斷幹脆,堪稱將才也!但這烏壘太尉素來膽小怕事,但這幾日他卻是有勇有謀,當真奇怪……”
張遼率哀軍趁夜偷襲,墨玄卻仍在城內蹉跎,賈詡站在他身邊說道:“墨公子,你還是在怨恨賈某嗎?”
墨玄賭氣道:“不敢,先生借勢而為,就連士兵的哀傷也算計在內,並將其化作不畏死的復仇戰意,如此手段在下怎敢怨恨!”
賈詡嘆道:“公子莫說氣話,你若是心裡不好受,此刻便將賈某腦袋割去。”
墨玄道:“我師姑命我救人為先,我卻聽信你的話,耽誤瞭時辰,導致百姓遇害,你叫我如何向師門交代!”
賈詡道:“此事不難,到時便請公子帶賈某去見昆侖仙人,由吾親自先他們解釋,此番罪過由吾一肩擔下!”
墨玄哼瞭一聲,扭頭不語。
賈詡道:“或者公子可到戰場上宣泄一番,莫忘瞭那些妖怪才是這次慘劇的作俑者!”
墨玄咬牙握拳,長嘯一聲,禦風而起,朝著城外飛去。
亥子交替之時,烏壘上空飄來一朵雲彩,婀娜倩影踏雲而立,衣裙飄擺,風姿若仙,一張素銀面具籠在臉上,正是那名神秘女子。
就在此時又飄來一團濃雲,雲霧散開便見到一名駝背老嫗前來拜見道:“主人,不知急召老身前來有何要事交代!”
銀面女子淡淡地道:“虺姥,魔闕尊使和五大妖王已經開始入墓奪寶瞭。”
虺姥用沙啞的聲音道:“嘿嘿,老身明白瞭,這便給他們來個黃雀在後!”
銀面女子道:“不急,此事頗有蹊蹺,我在這兒盯瞭大半個時辰,依舊沒有看見昆侖的人。”
虺姥道:“老身愚鈍,還請主人指教。”
銀面女子道:“我深知我那雲師妹的性子,她是慈悲心腸,斷不會坐視瘟疫塗毒,奪去半城人的性命。”
虺姥道:“他們險些被主人的九陽天火燒成灰燼,元氣大傷,料想也沒本事幹預此事瞭!”
銀面女子道:“這倒是十分有可能!”
就在此時,銀面女子嗯瞭一聲,頗為驚愕地道:“這是凈穢根的靈氣,難不成我那雲師妹來瞭?”
虺姥道:“主人莫急,待老身用千裡眼一觀究竟!”
那佈滿皺紋的眼皮緩緩睜開,精光頓顯,一眼千裡,將城內情形一覽無遺。
過瞭片刻,虺姥回稟道:“主人,是一個黑衣小子將凈穢根種出來的!”
銀面女子笑道:“原來是他呀,這小輩受過孫猴子指點,倒也是個人才!”
虺姥道:“主人可是要招攬這小子?”
銀面女子道:“這小娃娃資質並非出眾,不過仗著孫猴子給他的九轉金丹罷瞭,吾麾下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甫一說完此話,銀面女子似乎察覺瞭什麼,腦海裡念頭急轉:“這小子既然有九轉金丹護體,傷勢可迅速恢復,理應早早趕回來,種樹祛毒,怎會拖到現在才出手救人?”
忽然聞及陣陣悲怒的喊殺聲,銀面女子和虺姥目光立即集中到城下,隻見一支精兵奪門而出,朝著妖兵營地殺去。
銀面女子一愣,旋即明白過來:“好一招忍辱負重,調虎離山。”
虺姥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疑惑地望著她。
女子哼道:“其實那小子早就已經回來瞭,但他卻將解毒時辰延後,為的便是制造昆侖派無法到場的假象,以及用這滿城瘟疫來麻痹五隻妖精,賺他們入城,然後再解毒,趁著妖王不在營中而趁虛偷襲!”
虺姥大驚道:“拖延解毒時辰,那豈不是城裡的人豈不是死得七七八八瞭?剩下這些殘兵又有何能力跟妖兵對抗?”
銀面女子指著下方戰場道:“虺姥,你且看,這些殘兵氣勢如何?”
虺姥掃瞭一眼,回答道:“氣勢如虹,視死如歸!”
銀面女子道:“然也,正所謂哀兵必勝,他們目睹瞭親友喪命,對這群妖兵早已恨之入骨,自會賭命一戰,以報血仇!”
虺姥嘆道:“用一座城的生死來換取勝利,此法當真瘋狂!”
銀面女子笑道:“舍半數人命以麻痹強敵,調虎離山,若過人膽魄和智謀,怎敢用此毒計!”
虺姥跟隨她多年,自知其心意,拱手道:“主子可是看上瞭那佈計之人?”
銀面女子點頭道:“虺姥果然深知吾心。”
她指瞭指下方道:“那個領軍的太尉是黑衣小子用術法偽裝的,真的那人應該還在城裡,你且潛入城內,從那狗官口中逼出真相!找到那個人之後,立即將他帶去西涼!”
虺姥微微一愣,道:“主人要將此人交給董胖子?”
銀面女子道:“然也,你速去速回,務必將人帶回。至於那什麼太古秘寶,能奪便奪,不能奪也不必勉強,這等重寶雖然厲害,但也是一個探手山芋,拿在手裡隻會引來天庭的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