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哥倆很有意思,滕濤是老大,袁剛是老二,反正他們自己是這麼叫的。滕濤是縣城本地人,老爸是幹部,算是幹部子弟,人又長地高大威猛,很是有威懾力,而且此人對於比自己地位高的人,非常會來事。在學校校就是對老師麼,那把老師哄的,可是得意這學生。但是對班裡普通同學,他可沒那個耐心瞭,經常是繃著著一張臭臉。他這種交上不交下的性格,按理說在同學間不太可能得太多認同,雖然他仗著自己是幹部子弟,坐地炮,人高馬大,同學們都挺怕他,但是想讓同學們心服口服,一呼百應,那是做不到的。
他是做不到,但是老二袁剛正好填補瞭這個空缺,袁剛是下面社鎮進來的,不用問肯定是下面幹部的子女,普通傢庭沒財力也沒關系進縣城學校的。袁剛性格直接,簡單。他完全靠自己的氣勢,一種天生的領袖氣質。
他平時對同學倒是挺親和,平易近人,但是隻要說話辦事,基本都是命令似的,而且在他嘴裡說出來就是那麼的自然,好像應該應分的,就算剛認識的他也不會有啥顧慮,直接說;你去三班把老五叫來。或者說;哎你這鞋不錯,我穿兩天。那有的看官會說,你不會拒絕麼?首先呢,這哥們氣勢太強,你想拒絕未必有內個勇氣,況且你又感覺不到惡意。如果真要翻臉,他可是一點不在乎的。
班裡還有一個江東幫裡的最能打的幹將,李奇就曾經嘗試過,但不是故意的,李奇這個哥們算是江東幫的核核心人物,學校裡沒少替老鄉出頭擺事,那真是說出手就出手,一次同鄉被欺負,他懷裡揣著把片刀,在廁廁所堵著,等欺負人那傢夥出來,他掏傢夥就上,得回那傢夥反應快,發現李奇手往懷裡伸,眼睛瞧著他,就覺著沒好事,轉身就跑,算是躲過去瞭。
就這麼一猛人,一次和袁剛發生點小沖突,袁剛直接叫板,來,來,來,咱倆比劃比劃。李奇硬是沒敢接招,蔫退瞭。等袁剛走瞭以後,李奇和身邊人說;你說,我特麼哪惹著他瞭,我哪惹著他瞭?這是什麼情況?這李奇可不是慫包,之所以這樣,就是袁剛的氣勢太足,在班裡沒人的氣勢能蓋住他,除瞭滕濤。這種氣勢,應該是一種霸氣。
唯獨他對滕濤很是恭敬,這倆人倒是挺有趣,袁剛直接叫滕濤老大,滕濤也不客氣,直接叫袁剛老二,按常理說,應該是一山不容二虎,但人傢這哥倆相處的卻很融洽。葉南飛給分析瞭一下,應該是老二需要老大這這個坐地炮的勢力和地位,畢竟他是外來戶,所以他甘居人下,而滕濤完全是被袁剛的個人魅力征服瞭。騰滕濤是交上不交下的人,說白瞭就是勢利眼,隻交地位高的,有用的。而袁剛因為個人能力,身邊圍繞著很很多嘍羅,班裡差不多一半的男同學都圍著他轉。
而他又甘當老二,滕濤沒理由不接受這個朋友,而且老二聽老大的,那老二的兄弟,不都是老大的兄弟瞭麼,最關鍵的還是袁剛這種天生領袖的魅力,簡直令人發指,平時不說,最典型的,反應最突出的就是打籃球球吧,一場球賽下來,袁剛對整個場面的把握,自己方隊員的控制,指揮若定,那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正是這兩人,當然離不瞭另外一位紐帶式的人物,他們三人徹底改變瞭葉南飛的人生軌跡。本來葉南飛的人生軌跡應該和大多數人一樣的,要麼下鄉,要麼靠老爸的關系進廠,可是卻猛地轉軌,走向瞭另一條截然不同的人生之路,是悲是喜,是好是壞,還真不好評價,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滕濤和袁剛在學校裡已經成為風雲人物,首先組織紅衛兵們,對有問題的老師開始貼大字報批判,然後是開批鬥會,這一開始就剎不住車,一種慣性,帶著大傢,不斷的擴大成績和戰果,你想想,這麼多學生呢,每每天都覺得自己生活的非常有意義,你就得不斷的尋找新的目標,讓這種有意義的工作持續下去。
慢慢的學校裡這些老師可就不夠紅衛兵小將們分瞭,因為每個人都爭搶著立功出成績麼。開始擴大到學校外外的政府機關,企事業單位。同時因為小縣城得到訊息比較晚,學習的時候有照貓畫虎,總之就是想怎麼幹幹就怎麼幹。
葉南飛參加過幾次這樣的批鬥會。那種熱火朝天的氣氛倒是很振奮人,同時也看見那些原來高高在上的老師,校長,乃至領導們,被各種形式侮辱著,有的帶著報紙糊的高帽子,有的剃瞭陰陽頭,並且無一例外的都掛著牌子,上面歷書著當事人的罪狀。這場面挺詭異的,原來的權威,現在卻低頭認罪,一副做賊心虛,惶恐不安的樣子。真是人生如戲啊。
葉南飛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罪有應得,還是受迫害冤枉,覺得這麼多人都在說他們有罪,那就應該是壞人吧,不然為啥這麼對待他們呢?葉南飛也經常被氣氛感染,被撩撥的想加入進組織,可惜以前和人傢那些人敬而遠之,現在主動去聯系,還拉不下臉。你越是不主動,人傢那些人都是熱火朝天的忙著各種活動,誰有空搭理你呢?葉南飛明顯感覺自己被邊緣化瞭,被主流排斥瞭。越是感覺被排斥瞭,葉南飛反而更自尊瞭,越是遠離主流。還好有劉承宇在,而另一個哥們張曉風明顯也有向組織靠攏的意向,不過呢,也隻能當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劉承宇和葉南飛的性格有時候挺像。
劉承宇到不一定是,想加入而加入不瞭,他是恃才傲物那種,平時就看不上這個,看不上那個的。這時候也挺明顯的被邊緣化,倆人算是難兄難弟瞭,正常的學習生活是沒有瞭。但是倆人都喜歡看書,葉南飛傢裡的書是不行瞭,大部分葉南飛粗略的看完瞭,而且運動一來,大多數書,成瞭反動物品,如果誰傢要是被發現有不符合規定的書,那很容易給你扣上什麼反動,特務,資產階級之類的帽子。那就危險瞭。
在運動不久,老媽就帶著葉南飛,把一些喜歡的書藏瞭起來,藏哪瞭呢?棚頂上,然後燒瞭很多,做個樣子給人傢看看。傢裡書他也不能帶著劉承宇去看,但他倆把目光瞄向瞭學校的圖書室。當大夥都在忙著革命的時候,圖書室可是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倆人相約晚上去偷書,開始是相當緊張的,其實基本上算是自己嚇嚇自己。
一般是選在10點之後,月黑風高夜,學校是被圍墻圈成的長方形,有三趟,六棟房子,分別是教室,教員室,還有一棟宿舍,最西北角的一棟是圖書室和實驗室,平時就背靜。翻墻對於葉南飛可不是什麼難事,而對於劉承宇可就有些難度,而且劉承宇這個文弱書生,明顯要更緊張,沒辦法葉南飛幹脆讓他藏在隱蔽處放哨,一旦有動靜,就學貓叫。
進圖書室隻能走窗戶瞭,此時的葉南飛還不會開鎖,相對來說開這種老窗戶對技術要求還是不算高的。窗框是木質材料的,用最原始的那種鐵質插銷,在裡面插著。葉南飛用自己自制的小刀,插進窗縫,然後慢慢滑撥動插銷,有的插銷故意別著,那你就撥不動,有些沒有別著,就能直接撥開。
這種小刀是用,小鐵鋸條磨制的,後來他又帶瞭一段沒加工過的鐵鋸條預備著,萬一有別著的插銷,可以用鐵鋸條的齒,讓插銷有可能轉動,那樣就能使它,滑出卡槽。然後再用小刀撥動。開始幾次葉南飛也是相當緊張的,不過次數多瞭,屁事沒有,膽子也越來越大,後來幹脆不讓劉承宇跟著瞭,反而是累贅。
開始幾次那真叫一個做賊心虛啊,黑天瞎火的也不管啥書,摸著啥就往挎包裡裝,裝滿就跑,那時候一般最流行的是背一小軍挎。這小軍挎可真是小,裝不瞭幾本書。最牛的裝扮,那就是一身軍裝,挎著軍挎,頭戴軍帽,如果誰穿著這一身,那就跟現在拿著蘋果,開著豪車那麼拽。
此時的葉南飛已經由開始的驚喜和輕松,慢慢變得壓抑,雖然他內向,喜歡安靜,但畢竟骨子裡還是喜歡被人承認,被人接納,以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否則就莫名的惶恐,不安。自己是被這個世界拋棄瞭麼。沒辦法,要麼留點尊嚴,承受孤單,要麼不要臉給人傢卑躬屈膝,加入組織。他甚至恨滕濤和袁剛,這可能就是羨慕嫉妒恨吧。隻能靠閑書打發時間,要麼打沙袋和木人樁來消耗多餘的精力。
那這時候孔維傢在幹麼呢?她也很忙,忙著積極表現,以便在組織中更有地位。這你不能說孔維傢這人品質有問題,女性相對於男性來講,更希望融入主流。而且似乎更容易被洗腦,被忽悠,之後還非常執著。因為在以後的日子裡,葉南飛經常碰到這種女性,她們如果認同的價值觀,你要不認同,那你就是人渣,其他的條件也都一無是處瞭。而男性一般沒這麼絕對。
孔維佳之所以這樣,一方面是她本身性格決定的,她就是喜歡大夥渾合,她的性格就是大大方方的不扭捏。但你別誤會成這人很隨便。就是有這麼一種類型的女性,她們似乎跟誰都合得來,對誰都挺大方熱情,但是你要是想進一步關系,那就很難瞭。不管你這面多麼激情四射,人傢就是那麼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熱,但是如如果你真的贏得瞭她的心的話,她就很難再改變,會非常專一。
第二個因素決定她這麼做的是,她傢裡成分不咋好。她爺爺傢那可是當年蒙江縣裡有名的孔傢燒鍋,說白瞭瞭就是釀酒的,他傢的玉米燒遠近聞名,雖然解放後給公私合營瞭,但名字沒改,還叫玉米燒。她媽傢也不不簡單,過去結婚那可都是講究門當戶對的。她爸爸傢是燒鍋,她媽傢是當地一百貨商店,她姥爺人稱劉買賣人。這在舊社會可是當地的頭面人物。縣城裡有個啥活動都少不瞭這些商賈富紳。很受人尊敬的,所以孔維佳的爺爺和姥爺也就成瞭莫逆之交。然後倆人就定瞭兒女親事。
可解放後可就不一樣瞭,開始還可以,說是各傢該咋過還咋過。可是慢慢的就有政府的人來勸說公私合營的事,說是什麼什麼世界潮流。什麼什麼不能抱著落後思想。這老哥倆到一起合計也總犯迷糊,怎麼自己就成瞭落後分子瞭?那在過去,在當地可是展樣瞭,也沒少做善事,都是有頭有臉的,但聽政府說的可是一套一套的,不明覺厲啊。
最後避免不瞭公私合營,然後倆傢也慢慢被踢出瞭自己的買賣。就給掛瞭個名,更別說決策權和經營權瞭,沒你啥事瞭。孔傢燒鍋成瞭縣城裡的酒廠,劉傢百貨商店,成瞭供銷合作社。老哥倆這個鬱悶啊,但不敢吱聲啊,自古貧不與富鬥,富不與官爭。這等於落配的鳳凰瞭,還好是兩傢一起落的,還是門當戶對,誰也別嫌誰瞭,親事反而更沒爭議瞭,就這麼她老爸老媽結瞭婚。還好他倆分別進入這兩個單位做瞭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