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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

  李巖回到總部時,夜已經很深。

  窗前站著的男人半張臉隱在月光裡,沉默良久。就在李巖以為他不會問瞭轉身要走時,他忽然開口瞭,“她呢?”

  “梁飛凡帶走瞭。”難不成還帶回來?帶回來,他敢見嗎?

  方亦城眼角微微一跳,不由自主的又去撫摸袋裡的手機。

  李巖看著他的動作,心裡一聲嘆息,那個舊手機不是他平日裡用的那支,可卻從來不離身,根據李巖的專業眼光,裡面應該隻有一個號碼。

  幾個小時前的會議上,坐在李巖身旁的方亦城,口袋裡有微弱的單弦音樂響起,於是這個被上級們口耳相傳為未來五十年C市警界支柱的人,驚慌失措的打翻瞭杯子,推倒椅子狂奔而出,哪裡還有一點平日裡沉穩如山的樣子。

  那個顧煙的影響力,真的是……可怕。

  方亦城手中的電話這時再次響起。李巖愣瞭愣,快速的退瞭出去。

  方亦城等來的卻是一把低沉的男聲。

  “多謝。”

  “應該的。”

  兩句短短的對話,兩個憤怒的男人。

  梁飛凡把手機輕輕放回原處,床上的顧煙睡的無知無覺,露在被子外的一段雪白的胳膊上幾點青紫。他輕輕的摩挲,她的皮膚好像特別的薄,一場情愛下來,幾天都是青紫的,到瞭夏天不好遮擋,便恨恨的幾天不怎麼搭理他,他哄著她又是保證又是發誓的,下一次,卻仍舊控制不瞭力道。

  其實那年第一次見她時,他就知道,她是他生命裡的不可控制。

  十七歲的顧煙白衣黑發,明眸皓齒。在二樓的拐角撞上急急上樓的他。

  梁飛凡此生絕對不會忘記那個下午,初夏的陽光充盈,少女因為他的大力蹬蹬的後退好幾步,站穩瞭後,靠著墻微偏著頭打量他。那張他一見之下就想咬住再也不松開的紅潤小唇微微吃驚的張著。

  可是那個時候,有個方亦城。

  驕傲如梁飛凡,就將心底的翻湧完全的漠視。

  後來的那個雨夜,他抱起跪暈在顧傢門外的她時,他此生從未有過的驚喜雀躍讓他手微微的顫,抱著她在大雨裡走瞭一個小時,要不是容巖硬著頭皮提醒他顧煙的身體,那夜他恐怕會一直走到天亮。

  梁飛凡沉浸在回憶裡,就這樣坐著看著想著,天一點點的亮起來瞭。

  他握著的小手微微一動,顧煙醒瞭,見他炯炯的盯著她看,不由裹緊瞭自己,瞇著眼懶洋洋的問,“想什麼呀一動不動的?”

  梁飛凡盯著她看瞭好久,終於下定決心,“顧煙,我們談談。”

  這七年來,他不是沒有想過和她開誠佈公的談談,可是一想到要牽扯出那段令她傷心難堪的往事,他就猶豫瞭。沒有人比他清楚,她多麼多麼的……後悔。

  而如今,方亦城的出現,她的反應讓他再也無法忽略這些年來橫亙在兩人之間的東西。她痛一次和自己痛一輩子,雖然萬分不願,他也決定來試一下前者。

  “恩?”

  顧煙笑嘻嘻的看著他,似乎沒有起身的打算。

  他皺眉,等瞭一會,“我的意思是談談我們之間,過去,現在,未來。我有話想對你說,也有話要聽你說。你起來洗漱下,我在書房等你。”

  “可是我還困。”卷緊被子,閉上眼睛。對他說的“過去,現在,未來”興趣缺缺的樣子。

  “你睡瞭很久瞭,也應該起來吃點東西。我們邊吃邊聊,好不好?”

  “不好。”

  梁飛凡氣結,平日裡也就算瞭,她再任性他也寵著護著,眼下,難道一點也看不出來他一肚子的火嗎?這樣的漠視,他於她而言,到底算什麼!

  “我再說一遍,起來。”他的聲音已經冷至零度。

  顧煙終於從被子裡伸出頭,困惑的打量著這個一直在生氣的男人。怎麼會有這麼別扭的男人?不高興什麼說就好瞭,板著個臉嚇人,睡著睡著又壓上來攪人清夢,把她折騰的四肢都像拆開重裝瞭一遍,他神清氣爽瞭,就要“談談”。現在又是怎樣,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我再說一遍,不要”模仿他的語氣硬邦邦的丟下一句,縮回被子裡去。

  她知道他絕不會動手,可是往常那麼生氣瞭,他總是甩門而去,這樣,她就繼續睡覺。今天,怎麼沒有動靜瞭?

  慢慢探出被子,他卻不知何時已經又立在瞭床前,居高臨下冷冷的望著她,她撇撇嘴,剛想再縮回去補眠。

  “需要多久,你才能忘記他”他終於問出口。

  她愣住。

  “告訴我,要多少個七年,你遇到剛剛的情況撥出的號碼才是我的?”

  “我對你怎樣,你清楚。這七年,至少可以換你一句話吧?難不成,要我一輩子耗在身邊?”他把姿態放的更低,隻想著,哪怕同情也好,她願意和他說說心裡的話。

  顧煙的太陽穴突突的跳,心也好像要跳出嗓子,原來她撥的是他的號碼,怪不得李巖會趕來。那梁飛凡……她忽然覺得,有點難過。

  “飛凡,我知道你對我好。”她卷的更緊,弱弱的回答他。

  他冷笑,對她好?再好又有什麼用?就算把心掏給她,她也至多隻是驚恐吧?

  “回答我。”

  “回答我!”

  梁飛凡在她的沉默裡窒息。

  終於,狂怒。在還有理智控制自己不傷害她之時,大步離開瞭。

  聽著大門開關的聲音,顧煙埋進被子裡。

  要多久才能忘瞭他?

  那時,相依為命的媽媽忽然過世,從未見過的爸爸忽然出現。那年夏天,她經歷著人生最忽悲忽喜的時光。那個黑衣的帥氣少年,從父親身後走出,沉默的接過她的行李,修長的手指溫暖而有力,微微一笑,俊朗的面容璀璨如天邊的星。彼時,夏正濃,悶熱的天氣裡,蟬在聒噪,灰塵在光束裡飛舞,仿佛就這麼一瞬,周遭突然安靜,天地無聲。

  怎麼還是那麼清晰,還以為,那麼多年前的事情瞭。還以為,早就忘掉。

  其實,怎麼忘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