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豪猛吃一驚，手抬咖啡杯一顫，潑灑出幾滴咖啡濺落在餐桌上，在淺白潔凈的桌佈上形成污漬煞是刺眼。聽聞貴人要跟魏立談論建築藝術，郭子豪再沉得住氣也不禁震驚得身軀一抖，幾乎失聲驚呼。

　　這才叫高手中的高手，行事出人意料之外，竟然要火中取栗，錐子尖上碰硬，這麼做可真是攻擊魏立的最強之處瞭。

　　建築設計相對其他行業已算是冷門，常人一般不容易接觸到，她何來這方面的知識？

　　可想而知，魏立淫浸此道多年，吃這碗飯的本領自然不低，頭頂世界知名建築設計大師的光環，華裔傑出人物，恐怕全球沒有多少人在建築藝術上能對他指手畫腳，更別提以此抨擊，這完全就是魯班師爺面前耍斧頭，自不量力遭人恥笑嗎？

　　郭子豪雖然驚疑不定，但聽那貴婦人說的口氣淡定從容，好似還真是有底氣。心頭頓時好奇心大起，期盼著看她怎麼來打這場攻堅戰。

　　隻聽貴婦說：“你先請教他，對克裡夫蘭搖滾音樂名人殿堂的設計怎麼評介……”隨後，這貴婦人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跟郭子豪談起建築藝術來，各種詳細講解，條理清晰，種種細微之處絲絲入扣，深入淺出讓郭子豪聽得十分明白，在短時間內如洗腦一般，將一些相關知識灌輸到郭子豪腦海中，竟是猶如一個建築大師親自面授他一般。

　　郭子豪精神一振，將思維運轉發揮到極限，專註聽著，迅速消化貴婦人所說的每一句話。有些地方一時理解不瞭，就先像背書似的硬生生記住，各種人名、地名。建築物名稱等等之類，博聞強記印在大腦裡。所幸，貴婦講的東西都是經過歸納總結，根據各方知識凝結成精華之後，隻須記憶下也沒有多大的難度，尚在郭子豪的能力范圍內。

　　有些要點，那貴婦人還特意重復講解瞭幾遍，生怕郭子豪記不牢。這番話雖然簡要，但隻要哪裡說錯一個字，被魏立警覺不對，質問起來，立刻就大露馬腳，前功盡棄瞭。

　　過瞭幾分鐘，那貴婦人一口氣滔滔不絕的述說才結束。

　　郭子豪聽得出神入迷，隻聽見貴婦最後說道：“小子，你要耍威風，也得有點本事。這些話交給你由你去發揮瞭，成不成器就看你的造化，別讓我丟臉喔。”

　　郭子豪聽得心下甚是舒暢，心底隻感到說不出的歡喜，自信心倍增。

　　雖然還不相信這番話能不能克制住魏立，但就這會聽到貴婦人的傳授，已知她必是個見識多廣、博大精深的高手無疑。如果她能做自己的老師，資格也是綽綽有餘。郭子豪抬手遮擋住嘴吧，用極低的聲音說：“多謝，師父。”

　　那貴婦人撲哧一笑，說：“乖孩子，上吧，高手過招挺有趣的，上去掂掂這個魏先生的斤兩。”

　　郭子豪聞言不禁面露喜色，微微點點頭。

　　忽然，隻聽身旁傳來一個驕冷的聲音，說道：“瞧那位郭先生，發夢癡啊？自個想些什麼好笑的？”

　　郭子豪扭頭一看，見是魏美瑩手翹蘭花指，指點著他，在跟身旁的王巍說話。

　　原來這一陣，郭子豪全神貫註地在聆聽貴婦傳授機宜，看上起神色難免癡呆瞭些。此刻，周芷怡在跟張院士談論畫作，周公子和榮正昌閑談國際收藏品行情，大部分人皆是沒留意到郭子豪的異常，唯有魏美瑩之前聽他談及魏傢的事，註意到他。魏美瑩雖然之後在跟坐在身旁的王巍笑談流行娛樂新聞，但不時瞥眼郭子豪，當即看到他的反常，忍不住恥笑起來。

　　王巍瞥眼過來，手摸小胡子色賤賤說：“白日做夢，隻怕想到瞭什麼桃花事……”

　　郭子豪掃眼後，懶得理會這對賤貨，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對面的魏立。

　　魏立一副呆若木雞的樣子，跟在座眾人融洽的交談氣氛格格不入，偶爾，周芷怡問到他什麼，他這才略有反應，但也隻是點頭答上一句簡短的話語，隨後就沉默起來。

　　周芷怡看似熟知魏立的脾氣性格，不以為忤，對他態度上佳，目光望過去輕柔溫熱，不說對這呆木頭大有情意也是心儀有加，蘊含仰慕之意。

　　郭子豪心頭冷笑一聲，待怒氣平復一些，隨即對魏立出聲說：“魏公子，可否請教你一事？”

　　魏立雙眼一翻，望瞭過來。

　　郭子豪凝神觀顏察色，立刻捕捉到魏立平淡的眼神中起瞭一絲變化，竟然比之前多瞭點難於察覺的光彩。這呆木頭竟似期待著郭子豪主動搭話，以便繼續針鋒相對攻擊他。此刻，聽聞郭子豪出聲，沉不住浮出來一絲喜色。

　　郭子豪暗罵，烏龜王八蛋，你縮著頭專門等著咬老子啊？哪還有這麼便宜的事，看老子怎麼敲打你的烏龜頭，當瞭個當，當瞭個當當……

　　魏立見郭子豪唇齒開啟，卻沒發聲出來，哪知郭子豪是在臆想敲打他的腦殼，做無聲的“當當”之狀，就皺眉問：“何事？”

　　郭子豪止住愜意的遐想，收回心神，迅速整理思路，沉聲問：“魏先生享譽建築業，是否見過華裔著名設計師貝聿銘先生？”

　　魏立微微錯愕，想不到郭子豪會問到這事，隨即淡然說：“拜會過幾次。”

　　郭子豪說：“眾所周知，貝聿銘先生被譽為‘現代建築的最後大師’， 四十餘年來，設計的建築物始終秉持著現代建築的傳統，獲盛譽無數，讓我也為之仰慕。但有先生有一件作品，卻是讓人感到疑惑，借此難得的機會我請教你。”

　　魏立瞇瞭瞇眼縫，一時參不透郭子豪的目的，就問：“哪一件？”

　　這時，見郭子豪和魏立又搭上話，周公子和周芷怡、張院士、榮正昌等人停下自個的談話，轉頭望過來聆聽。唐映雪在旁更是好奇，不知郭子豪怎麼會談到建築藝術，他也懂這個？

　　周芷怡同樣是心感驚奇，眼眸望向郭子豪，不知他對貝聿銘的什麼建築設計作品感到疑惑？

　　這位建築大師的著名作品甚多，常人所知的代表建築就有香山飯店、華盛頓國傢藝廊、巴黎盧浮宮玻璃金字塔、香港維多利亞港的中銀大廈……數不勝數。

　　周芷怡所知的比普通人更多一些，比如還有：伊弗森美術館、狄莫伊藝術中心雕塑館、康乃爾大學薑森美術館等。這些建築並非流行風尚，但絕對是建築美學的至高典范。

　　郭子豪回憶那貴婦人所授之言，緩緩說：“貝聿銘先生的早期作品帶有密斯的影子，不過他不像密斯那樣以玻璃和鋼材為主要建材，還多采用混凝土，比如，紐約富蘭克林國傢銀行，夏威夷東西文化中心就是典型作品。到瞭中後期，先生的作品趨向於柯比意式的雕塑感，厚重而沉穩，但十分註重對光線的運用，建築內庭將內外空間串連，使自然光融於建築，光與空間的結合十分完美，營造出美妙的靈動意境。”

　　魏立專註聽著，微微點頭說：“不錯。”

　　據他所知，郭子豪原來僅是個普通的打工仔，水平有限，隻不過機緣巧合攀上顧長風，無端成為其傳人，坐上臥龍山莊的掌舵高位。之前，魏立未曾有太多的重視，隻覺郭子豪好似隻稱王的土猴子，沒半點素質。但今天一見，冷眼旁觀下，也倒還發覺郭子豪似乎有幾兩貨色，對他稍加關註起來。

　　到此刻，忽聽郭子豪侃侃談及建築，魏立心下不禁暗暗吃驚，雖然郭子豪所說的話在他看來沒有出奇的地方，但能有這種論調也足於出乎他的意料。換個角度來看，不是建築行業的人說出這一番對貝聿銘的評論絕非容易，要長期關註建築藝術，悉心研究過的人才有這種底蘊，才能在簡短的一段話裡凝練出對貝聿銘七十多件作品的概述。

　　郭子豪的超常見識讓魏立心震，藐視之意大為收斂。

　　周芷怡聽瞭也不禁點頭，隻覺郭子豪的話跟她的想法非常接近。她最欣賞貝聿銘建築作品的就是這一點，光與空間的結合，使得空間變化萬端。她忍不住搭話說：“就像盧浮宮金字塔的入口，充足的光線穿過透明的玻璃，傾瀉到沉重的博物館，整個空間被賦予瞭活力，形成光的庭院。”

　　郭子豪望向周芷怡，微微一笑說：“讓過去百年渾厚的歷史，曬曬今天的太陽，給室內的一切帶來溫暖和靈動之感。”

　　周芷怡輕呼一聲，這話說到她心坎上瞭，恍然似曾相識在哪裡聽到過一般，意境相通猶如舊夢。

　　魏立淡然說：“不錯，光線於建築很重要。沒有瞭光的變幻，形態便失去生氣，空間顯得無力。”

　　他的口氣雖然平淡依舊，但連說兩個“不錯”，已是對郭子豪的話有所觸動。

　　忽然，隻聽郭子豪話鋒一轉，問到：“魏先生，你對克裡夫蘭搖滾音樂名人殿堂的設計作何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