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無論我們是否情願,楊霄鵬案再次開庭的日子已經來臨。一大早我就駕車將梅妤母女倆送至華匯區法院。
相比起上次寥寥無幾的媒體報道,這次國內新聞界吸取瞭教訓,早早就派出記者和攝像機蹲守在法院附近,一大排的長槍大炮對著法院門口架瞭起來,從他們背心上的LOGO看都是國內一線媒體,還有兩輛衛星直播信號車停在門口。
不過,院方估計是吸取瞭上次被薇拉su鬧庭的教訓,采取瞭更加嚴格的防備措施,對媒體的審查也大大加強瞭。而原本可容納百人左右的審判庭,今天卻不對外開放旁聽,隻有梅妤和楊乃瑾被允許入內,我作為楊傢的非直系親屬則被排除在外。
看著梅妤他們進入審判庭後,我隻得轉身返回自己車上,打開之前楊乃瑾帶來的Macbook ,插上3G網卡,連上網絡,瀏覽起網上的庭審直播起來。
這次法院方面,針對媒體的報道采用瞭雙管齊下的措施,一方面放寬瞭進場報道的記者數量,另一方面還與多傢合作開設瞭網上直播,而楊乃瑾所在的單位就是其中之一。
雖然叫做網絡直播,但實際上並沒有給出審判庭的實時視頻畫面,而是專門做瞭個網頁用於文字直播,庭審的消息更新很慢,估計要延遲10分鐘左右,不過我並沒有很在意這些,因為在出發前我已經大概知道結果如何瞭。
經過一周的權衡與考慮,梅妤終於做出瞭艱難的決定。也就是同意檢方提出的交易方案,犧牲丈夫的名譽與自己的價值觀,用來換取未來十幾年的自由。當然庭審的程序還是要進行的,隻不過這次看不到朱嚴兩位律師的表演瞭,也不會有訴辯雙方的針鋒相對、唇槍舌劍,梅妤將作為丈夫的辯護人出場,但今天的庭審隻是簡單的走個場罷瞭。
看著網頁上跳動出的一條條文字,我心中不由得為梅妤感到惋惜,以她優越的成長環境和追求完美的性格,要做出這個決定是極為不易的,這等同於否定自己之前的信仰,並親手給自己與傢族臉上抹黑。這對於她來說是一種多麼大的犧牲啊,可是為瞭自己丈夫的自由,她又不得不這麼做。
網頁上的內容更新得並不快,但是庭審的程序進行得卻順利,因為一切都是設計好的,法庭需要的隻是一個結果罷瞭。差不多過瞭30分鐘左右,網頁上滾動的文字表示,楊霄鵬已經在庭上承認檢方的所有指控,法庭將休息10分鐘左右,然後立即開始宣判。
我點瞭根煙,無聊地等著那個已經設計好的結果,心裡想著明天各媒體的頭條會怎麼寫呢?是稱贊檢方的鬥智鬥勇獲得瞭勝利,還是楊霄鵬畏罪自供名副其實。或許在主流媒體上楊霄鵬已經被鎖定成罪犯瞭,但之前網絡輿論界一直同情楊傢的支持者會怎麼看呢,他們所相信的無辜者居然自行招供瞭,這對於網民們的正義觀不是個莫名的諷刺嗎。
等我抽完這根煙,網頁上還沒有跳出新的消息,我有些詫異的刷新瞭好幾遍,但此時網頁好像承受瞭很多壓力一般,遲遲沒有給出反應。正當我準備放棄,再去點另外一根煙時,網頁上突然跳出瞭幾行字:“楊霄鵬招認所有指控,法院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沒收全部非法所得。”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識再次刷新瞭幾次網頁,但屏幕上顯示的那幾行字卻絲毫沒有改變,好像一群戴大簷帽的法官用冰冷的口吻宣告楊霄鵬的命運般。
發生什麼事情瞭?這可不是原先預設的結果,一切不是都已經按照交易去辦瞭嗎,為什麼最後會變成這樣,難道法庭裡發生什麼差錯瞭,還是直播的網站出現瞭技術故障?
窗外出現一陣騷動,我抬頭望去。隻見好多記者正急哄哄的往法院門口跑去,他們已經在這裡守候多時瞭,現在肯定是得到瞭最新的消息。我看瞭下時間,庭審開始到現在已經1 個半鐘頭,這個時候梅妤她們應該會出來瞭。
果不其然,等我下車後,法院門口已經被聞訊趕來的記者圍瞭好幾層,在人群當中的梅妤母女很是顯眼。楊乃瑾一頭長發在頭頂綁個結,身穿一套黑色修身運動衛衣與運動褲,雖然清麗的小臉上戴著副墨鏡,但從不斷抽動的嘴角可以看出,她此刻的情緒極不穩定。
梅妤一身成熟幹練的修身黑色套裝,她的鳳目裡沒有瞭往日的從容,清瘦的玉臉繃得緊緊的,那是一種強裝出來的冷靜,但盡管如此,她面對記者們層出不窮的追問,依然有條不紊的回應著。
“梅女士,請問你對法院的判決結果有何看法?”
“我認為法庭量刑過重,我們保留上訴的權利。”
“請問楊霄鵬有沒有受到什麼壓力,為什麼他會轉口認罪?”
“這個案子從一開始,我們一傢就承受著極大的壓力,我相信我丈夫是無辜的。”
“楊霄鵬為什麼拖到現在才招供,他是不是有什麼把柄被檢方捉到瞭。”
“無可奉告。”
一隻隻帶著媒體標志的麥克風伸瞭過來,七嘴八舌的打探他們想要的消息。
這些記者們就像餓狼見到流血的獵物一般,貪婪的圍住已經受傷滴血的獵物,試圖在她們的軀體上再分食幾口。絲毫不考慮梅妤母女倆此刻的感受,好像他們面對的不是當事人傢屬,而隻是為媒體報道提供消息來源的工具。
楊乃瑾低著頭躲避記者伸過來的麥克風,緊緊抓著母親的胳膊瑟瑟發抖,就像一隻無辜的小羊羔般。梅妤雖然臉色極為難看,但仍強行克制著情緒,隻是用胳膊保護著女兒,全無血色的薄唇抿得緊緊的,輕輕搖頭表示拒絕,不再搭理記者的任何問題。
“讓開,讓開,這個時候不要打擾人瞭。”
我實在看不下去瞭,上前伸手分開人群,對付這些記者我使上瞭一點氣力,很快人群被我推開瞭一條狹道。我走到梅妤母女面前,一隻手摟住楊乃瑾,另一隻手擋在她們面前,簇擁著她們向外走去。
“操,滾開點。”
“你們是不是人,有點同情心沒有,能尊重一下傢屬嗎?”
我直著嗓子推搡著,雖然我戴著墨鏡,但是魁梧的身材,與兇悍的神情無不令人生畏。記者們雖然一百個不情願,但也隻好口裡小聲咒罵著給我讓出一條路。
我簇擁著兩個女人上車時,楊乃瑾已經渾身像篩子般顫抖個不停,我立即發動車子開瞭出去,後視鏡裡還能看到一堆記者拿著照相機拍個不停。
車子一開動起來,楊乃瑾已經淚如雨下,梅妤在後排緊緊的摟著她,嘴中輕聲的安慰著女兒,雖然她語調還是那麼的溫婉,但我卻看出她此刻心情極為的紊亂,隻是強忍著不在女兒面前裝出堅強。
我以極快的速度驅車回到梅宅,路上我一直沒有發言詢問太多,這個時候我隻能保持沉默不去打擾她們,因為此刻兩女的情緒都極為不穩定,那個可怕的噩耗如同雷霆般擊落在楊傢人的頭上,讓原本就風雨飄搖的梅宅更為不安,而我又能做些什麼呢?
楊乃瑾的病情又反復瞭,父親被判處無期的消息徹底擊倒瞭她,她整日躲在房間裡不肯出門,三餐都隻能送到臥室去,但她卻沒有吃多少。這讓我與梅妤憂心忡忡,但又束手無策。
但更讓我擔心的是梅妤,從法院回來之後,她一直忙於上訴等事宜,根本沒有見她停下來的時候。但我知道這些舉措隻是聊盡人事而已,對方既然敢冒大不韙的撕毀協議,必定不會留下任何機會給你反擊,楊霄鵬的刑期就如同板上釘釘般,實的不能再實瞭。新聞媒體上對楊案的報道連篇累牘,除瞭質疑公訴方在辦案過程中存在非法手段外,大部分人都認為楊霄鵬的罪名已成事實,畢竟誰也不能否認他本人招供的效力。
梅妤雖然外表纖弱柔美,內心卻是個不服輸的人,雖然明眼人都知道翻案的幾率微乎其微,但她還是固執的要再盡一把力。隻有我明白梅妤這麼做,不僅是為瞭丈夫,也是為瞭她自己,因為隻有把自己投入忙碌的工作之中,她才能暫時忘卻丈夫的不幸,才能在受打擊頗深的女兒面前展示自己的堅定,並以此來換的些許心靈上的平靜。
可是,梅妤雖然有一顆鋼鐵般的心臟,但她的身體卻不是鐵打的,奔波與勞累再加上心靈上的極大負擔,她原本就很清瘦的身子越發的削瘦下去,我經常看到她獨自一人呆在書房裡,直到很晚瞭那裡的燈光都沒有熄滅。
這些我都看在眼中,我心裡暗自為梅妤母女感到難過,我想幫她們做些什麼,但卻又遲遲下不瞭決心。直到某天晚上,在陪楊乃瑾聊瞭一會兒,哄得她入睡後,我緩步從三樓下來,正要回到左邊的客房中時,看到書房的門縫底下依舊隱隱透露著光線。
我心中一動,一股莫名的東西驅使著我轉身向右走去。站在那扇暗紅實木大門前躊躇瞭一會兒,我伸手正要敲門,卻發現這扇門隻是虛掩著,厚重的大門輕輕地被推開,質地優良的軸承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偌大的書房裡空蕩蕩的,天花板上的燈並沒有打開,隻有那張大書桌上的臺燈點著,透過紗紙把柔和的光線打在書桌周圍一圈地方,也照亮瞭坐在羅漢床上那個窈窕淑雅的美人。
梅妤正襟端坐著,那兩條細長的白胳膊放在桌面,正借著臺燈的光線仔細閱讀手中的文件,她顯然極為認真專註,以至於我走到她面前都沒有發覺。
我沒有出言驚擾她,隻是靜靜站在桌前的陰影中,看著燈光下這個讓我仰慕不已的女子。
她穿著一條黑色桑蠶絲長裙,樸素無華的面料上用白絲線繡著一朵朵淡淡的菊花紋路,原本就很寬松的式樣覆在她瘦瘦的身子上,更顯得弱不禁風楚楚可憐,橢圓形的領口上方露出兩截潔白優美的鎖骨,再上去是如天鵝般細長的脖頸,以及那張清瘦可人的瓜子臉,兩道斜斜挑起的黛眉微微蹙著,一副金絲邊眼鏡架在細長筆挺的瓊鼻上,齊肩短發斜斜的蓋住光潔的額頭,讓人看不清她那對美麗的眸子。
過瞭好一會兒,梅妤好像看得有些累瞭,輕輕的放下手中的文件,順手摘下金絲邊眼鏡扔在桌上,伸出如水仙般白皙柔軟的纖指按在眉心細細揉著,桑蠶絲長裙的袖子向下滑落,露出一截欺霜賽雪的瑩白手腕,那柔腕上套著副通體如春水般碧綠的翡翠玉鐲子,玉鐲子已經掉落到到手肘一半的位置,可見她近日來更加消瘦瞭。
梅妤不經意抬頭,那對黑白分明的鳳目中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她這才發覺我的存在,一直皺著的眉頭舒展開瞭些許,蒼白的薄唇上擠出一絲勉強的微笑道:“我剛才一定是睡著瞭,你什麼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
“我剛從樓上下來,看屋裡燈還亮著,所以……”
我從陰影中走瞭出來,卻不知說些什麼是好。
“嗯,我還有些文件沒看完,習慣晚睡瞭。”
梅妤的態度倒是很輕松,可能她也希望有人可以與之交談吧。
“瑾兒睡瞭嗎?”
梅妤關切的主動問道。
我點點頭表示肯定,楊乃瑾今日來睡眠極差,每天都要人在一旁陪伴才能入睡,而且她睡眠極不安穩,我得等她睡得深一些,才能抽身走開。
梅妤又問瞭一句:“她情況好些瞭嗎?”
我沉默不語,楊乃瑾的身體並沒有多大毛病,她的問題主要是心理上,但這不是一時半會可以解決的,我能做的隻是陪伴而已。
梅妤看懂瞭我的眼神,她沒有繼續再問,隻是稍稍向後靠在瞭織錦靠墊上,然後合上雙眼輕嘆瞭一聲。我從未見過她如此情緒低落的樣子,她的膚色原本就極白,此時在燈下卻白得嚇人,好像她的生命力都隨著法庭上的那聲判決而被抽離般。
“梅姨……我……”
我向前踏瞭一步,喉嚨裡發出的聲音低沉而又糾結,就像我此刻的心情一般。
梅妤好像沒有聽見我的話一般,她那長長的睫毛蓋住瞭鳳目,抿緊的薄薄雙唇毫無血色,可能她真的累瞭。
過瞭半響,她才有些倦怠的抬手道:“沒事的,高巖。我隻是想自己靜一會兒。”
“放棄吧,這些都是沒有用的。”
我咬一咬牙,下定瞭決心,把一直盤踞在心頭的想法說瞭出來。
“他們是一群不擇手段的人,用合法的手段我們贏不瞭的。”
“我又何嘗不知,但事關外子的自由與傢族的名譽,我又怎麼能束手就擒呢?”
梅妤有些艱難的搖瞭搖頭,她的語氣裡帶著一絲無奈。
“沒有用的,他們吃進去的東西不會吐出來,你也看到他們的做法瞭。商場上贏不瞭就借法律下手,法庭行不通就在庭外下手,語言辯不過就對人身下手,我們越是反抗他越會下毒手。”
我直截瞭當的對梅妤說著,一邊激烈揮動著雙臂,語氣與姿態帶著強大壓迫力。
“那你要我怎麼辦,我們就這麼束手就擒嗎?”
梅妤不適應的避開瞭我的眼神,她有些軟弱的答道。
“當然不,我們要面對現實。”
我在梅妤身邊坐瞭下來,這張羅漢床面積足夠大,她也沒有很在意這一點。
“現實,什麼是現實?”
梅妤兩道高挑的秀眉蹙瞭起來。
“現實就是,正面你是無法贏的,無論你再怎麼努力,用盡方法手段,你贏不瞭的。”
我雙目直視著她,看著那對黑白分明的眸子道。
“你相信法律,但是法律是由人決定的;你相信理性,但理性隻會讓你束手束腳;你重視榮譽,但如今榮譽一文不值。”
我的眼神隨著話語越發銳利起來,梅妤這次並沒有避開視線,她隻是靜靜看著我,像是頭次認識我一般聽著。
“這個世界就是弱肉強食、勝者為王,呂江他們能夠屢戰屢勝,不是因為他們懂法律,不是因為他們更理性,更不用說榮譽什麼的。”
我的話有些粗獷,用語也談不上規范,但言語裡卻有難以否定的自信與說服力。
“他們掌握瞭權力,他們掌握瞭金錢,他們手中還有整個暴力機關。有瞭這些,他們就可以用權力去脅迫,用金錢去收買,如果這些都不管用的話,他們就會撕下面具,赤裸裸的使用暴力。”
我心平氣和的說著,既不激動也不憤怒,我隻是在敘述一個事實而已,雖然這個事實很冷酷。
“他們能贏是因為他們更強。”
我一字一頓的說完最後一句。
這個結論無疑很功利而又現實,但從梅妤的表情來看,我的話已經對她起到瞭效果。
“你還覺得,自己可以抗爭下去嗎?”
看她默不作聲的樣子,我又反問道。
“不,我的意思……不是,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梅妤有些語無倫次的說著,她的臉色越發慘白驚人,神情已失去往日的鎮定自若。
“你知道的,你應該知道的,你隻是不想面對而已。”
我突然把聲音放緩,用一種極為溫柔的語調慢慢說道。
“我……”
梅妤輕輕咬著下唇,她的目光浮遊不定。
“楊伯伯已經回不來瞭,你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為他復仇?”
我一邊說著,一邊很自然的握住瞭她的纖手,動作自然到仿佛我們就像一對同齡的男女,並不存在著年齡與身份上的差距。
“復仇?”
梅妤抬起臻首,有些驚訝的問道。她已經被我表現出來的氣場給壓制住瞭,絲毫沒有發覺自己的柔腕已經被面前這個男人納入掌中,而且這個男人還是她女兒的男朋友。
“是的,復仇。”
我嘴裡重復著,手中卻穩穩的握住她的柔荑,她的纖手五指顯然更加瘦長,沒有白莉媛那種豐腴的感覺,但光滑柔軟的觸感一點都不遜色,隻是手上的溫度太低瞭,初入手有些冷冰冰的,好像握住玉石一般。
“把他們虛偽的面具撕碎,把他們的罪惡揭露於陽光之下,把他們強加給你的屈辱、不公與傷害一一回報到他們身上,這就是復仇。”
我一字一頓的堅定說著,毫不掩飾自己對復仇的渴望,因為我們擁有相同的敵人。
“這是你的想法,還是隻是對我這麼說而已?”
梅妤仔細的端詳著我的臉,好像是像從我臉上看到一些她想要的東西般。
“有什麼區別嗎?”
我面色沉靜如水,反口問道。
“你這麼年輕,為何思想會如此黑暗?”
梅妤的眼神裡流露出思索的神情。
“我是個男人,我經歷的事情並不比任何人少。”
我坦率的看著她,但回答卻很簡練,我相信自己所展示出來的已經足夠瞭。
梅妤深深的看瞭我一眼,她若有所思道:“你知道我為什麼當初會答應這個交易嗎?”
“為什麼?”
我不知她為何會提起這件事,有些奇怪的問道。
“那次我們去郊外與檢方碰面,其實那天我還見到瞭另一個人。”
梅妤緩緩道來,她這是第二次提起這件事瞭,好像她還對我隱瞞瞭什麼。
“什麼人?”
我當時被擋在瞭樓下,所以並不知道他們會面時的情況。
“外子。”
梅妤從唇中輕輕吐出這兩個字,我頓時聯想起在那個培訓中心門口看到的囚車,原來如此。
梅妤好像看得出我想說什麼似得,她自然而然的繼續說瞭下去。
“我見到他的時候也很驚訝,因為自從上次開庭後,檢方便不允許我們探視瞭,所以我有半個月沒有見到外子瞭,而且他們還慷慨的讓我們單獨談瞭一會兒。”
“從那天外子的穿著與神情來看,他們近期對他頗為客氣。果然一開口我便發覺有變化,外子對檢方的態度明顯發生瞭變化,他站在自己角度重述瞭遍交易的好處,從他的表達來看,檢方這個方案對於彼此都是雙贏的結果。”
梅妤唇邊泛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認為我們的勝算太小瞭,與其承擔將來敗訴的後果,不如答應這個交易,我們自己受點委屈就算瞭,重要的是將來還有重逢的機會。”
“我能夠理解外子的想法,他一輩子都是順境過來的,從求學到事業到傢庭皆是如此,從來沒有遭受過什麼挫折。一方面是他傢族的力量,另一方面也是他本人的努力,像監獄這樣子的地方不是他能夠呆的下去的。”
梅妤的目光轉向瞭別處,我看得出她內心中的糾結與痛苦。
“但我最擔心的就是,檢方雖然開出瞭交易條件,但我對他們是否會兌現這個問題卻沒有把握。根據我在機關多年的經驗,對於嫌疑犯的誘供和騙供是檢方常用的手段,而在現有的法理基礎上並未限制這類行為,況且這種私下的交易並沒有法律支持,完全得看檢方是否遵守承諾。”
梅妤說到此處,苦笑瞭一下,好像不敢相信自己所說的一般。
“不過外子對於這點並不是很擔憂,他們找出瞭外子在大學時的黨委書記來勸他,外子當年就是在他介紹下入黨的,之後他曾經任分管商業的副市長,此人一向對外子頗為賞識,並且提拔重用他。”
“外子的父親是老紅軍出身,解放後長期在軍區任職,他們傢根正苗紅,從小很重視對孩子的培養。他在大學時當過團委書記和學生會主席,畢業後很快進入黨政機關工作。可以說,他一路走來都是順風順水的,在事業上的進步速度超過同齡人太多,雖然之後改任國有企業領導人,但他心中對於組織的信仰是極為堅定的。”
梅妤靜靜的說著,她的語氣平和寡淡,好像隻是在轉述一個事實,並不涉及對事實的評價。
“所以,當他的老領導也是老上司,80多歲老態龍鐘的老黨員,在他面前以黨性和個人名譽做擔保,向他保證檢方會兌現這個交易的時候,外子僅有的一點疑心也隨之消失瞭。”
“哎,在利益面前有什麼事可以保證的,尤其是涉及到政治因素的承諾,在這類人物眼中一文不值。”
我有些感慨道,楊霄鵬實在是太容易相信別人瞭。
像那種在官場政治裡摸爬滾打出來的人,隨口做出的承諾就像吃飯睡覺一般簡單,但要讓他們遵守承諾,隻能聽天由命瞭。把自己的命運寄托在別人的承諾之上,這等同於空手進狼窩勸狼不要吃肉一般可笑。
“呵呵,他不但很相信這位老師,而且還用組織慣用的話語來說服我。在他心目中,一直認為自己的遭遇隻是個錯誤,組織隻是被部分壞人所蒙蔽罷瞭,而當一切都水落石出後,組織將會還他一個公道的。”
梅妤有些無奈的搖瞭搖頭,她好像對丈夫的話並不那麼深信不疑。
“他的信仰是那麼的純潔與堅定,讓我無從反駁,況且對於他的成長歷程來說,我的反駁也顯得蒼白無力。就這樣,我從那裡回來瞭,帶著一份我無法拒絕的交易,還帶著外子對我的勸說。誰能想得到,我要保護的人會與加害他的人一起勸說呢?”
不知何時,她已經將纖手從我掌中抽出,她雙手緊緊的按在自己的胸口,好像在質問自己一般。
“於是,我妥協瞭。我讓外子承認瞭他沒有犯過的罪行,我放棄瞭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信仰,我甚至讓雙方的傢族都蒙受瞭不白之冤,可是我換來瞭什麼呢?”
梅妤長嘆瞭一口氣,她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我其實早就猜到這個結局瞭,他們的手段我很瞭解,因為我曾經也是其中一員,但是我別無選擇。”
梅妤的目光既看著我,又好像完全沒有看到我一般。
“無須自責,你已經做得足夠好瞭,你負擔的東西太多瞭,那不是你一個人可以承受的。”
我用最溫柔的語調輕輕說著,目帶憐惜的看著她。
“最讓我難以接受的不是這個,而是……”
梅妤輕咬瞭下薄唇,她已經習慣瞭將自己的情緒隱藏得很好,要傾吐出內心的真實感受對她是件不容易的事。
“我一直很愛我的丈夫,他是我所見過最完美的男人。我的理性讓我不能接受任何的不完美,我們最終走到瞭一起。結婚後我退出仕途,因為我認為一個完美的女人就應該相夫教子,在男人身後為他打理好一切,做一個出色的賢內助是最好的選擇,之後我們又有瞭瑾兒,她給我帶來瞭更多的快樂,這一切更加堅定瞭我的信念。”
“他的事業蒸蒸日上,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利。我們有一棟大房子,房子裡的傢具裝飾都是我們一起挑選的,我們喜歡歌劇、音樂、紅酒等等,共同的愛好與審美讓我們毫無隔閡。我從未覺得自己會遇到其他人,霄鵬是最適合我的,我也深深的愛著他。”
談起自己的婚姻,梅妤臉上流露出一種獨特的神情,這種神情我曾經在白莉媛臉上看到過。
“可是,我現在才發現自己的想法多麼可笑,所謂的完美與理性。呵呵,他們根本不能幫到我,而且也不存在真正完美的理性。”
梅妤好像是在嘲笑自己,又好像在嘲笑命運的安排一般。
“當我看到自己深愛的男人,相伴十幾年的丈夫,孩子的父親,在黑暗與權勢面前束手無策,他就像一個失敗者般屈辱的求饒,或者他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總之,這一切都打破瞭我的幻想,我的完美。”
她從羅漢床上站瞭起來,有些激動的在屋內走著,雙手難以抑制的舞動,好像要將心頭壓抑已久的情緒宣泄出來般。
“我自以為的完美隻不過是個泡沫,一戳就破的夢幻泡沫,根本經不起風雨的考驗。可是我為之付出的太多瞭,我的青春,我的事業,我的愛情。”
梅妤走到瞭書房的窗前,她打開瞭窗戶,冰冷的風灌入溫暖的室內,但她卻屹立於窗前,好像在呼吸窗外新鮮的空氣一般。
“這些年來,我為瞭操持這個傢,心甘情願的做他背後的女人;我為瞭自己的幻想,全心全意的將他塑造成完美的丈夫;可是結果換回的卻是這個結局。”
梅妤對著窗外的夜色喃喃自語道。
或許是多重打擊造成的刺激,或許是我從容不迫的存在讓她得到瞭放松,或許是這冰冷沉默的夜晚給人的錯覺,這個向來以智慧與理性自持的女人,終於卸下瞭她包裝得嚴嚴實實的外殼,露出瞭她內心中那一塊柔軟的地方。
“呵呵,我原以為我嫁瞭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但事實證明我錯瞭。”
梅妤的話音中帶著淡淡的失落,也有幾分難以抑制的憂傷。
她背對著我站著,那件黑色桑蠶絲長裙被夜風吹動著,裡面曼妙窈窕的身段隱約可見,我不由自主的緩步走到她身後,看著她裙腳下方露出的一截雪白如玉藕般的小腿,以及踩在裸色小羊皮拖鞋內纖細渾圓小巧的腳踝。
她的身高隻到我的下巴附近,或許是不用直面她的雙目,從背後看上去她是那麼的纖瘦弱小,要不是發型與身高的緣故,看上去與楊乃瑾並無多大差別,她其實也是一個柔弱的女子呵。
“不用擔心,還有我呢。”
我輕聲的在她背後說出這句話,不知為何,我突然間有瞭一股勇氣。
“你?”
梅妤好像並沒有聽明白般反問道。
“真正的男人不會讓女人為他去拋頭露面的,你已經強撐太久瞭,為什麼不卸掉強硬的外表,讓自己回復原本的樣子呢?”
我柔聲說著,一邊把一隻手放在瞭她的肩上。
我的手掌就扶在她的肩上,透過輕薄的桑蠶絲面料,可以感覺掌心中那圓潤纖瘦的肩胛骨,她的身子應該有多瘦啊,但她的肌膚卻是那麼的嬌嫩滑膩。
“真正的男人……”
梅妤好像觸電般輕顫瞭下,但她卻沒有做出更多反應,此刻我們之間的距離有些詭異。
我手掌輕輕的在她肩上滑動著,夜風將她的齊肩短發吹起,像絲綢般的秀發甩在我的臉上,弄得我有些癢癢的,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那香氣就像她本人一般,冷幽幽的,但卻沁人心扉。
發梢拂動間,露出她雪白頎長的脖頸,就像一截洗得幹幹凈凈的白藕般秀氣,我忍不住俯下身子,將灼熱的雙唇貼在那段白藕上,在她的耳根邊上喃喃自語道。
“讓我來保護你吧,你是一個完美的女人,你需要的不是完美的男人,而是一個強大到足以保護你的男人。”
我的話語與動作都極盡溫柔,但我的動作確是那麼的膽大妄為。我忘記瞭自己的身份,梅妤卻好像也沒有堅持自己的立場,她就像是中瞭魔咒一般動彈不得,任由我對她的玉體輕薄無禮。
順著我的手臂動作,梅妤身子已經被我轉瞭過來,她不堪一握的纖腰已經落入瞭我的掌心,她瘦削窈窕的身子已經貼在瞭我的身上,隔著桑蠶絲面料可以感受到裡面滑膩的肌膚,她的身子有些發熱,我感覺得到。
這個自己無數次幻想過的玉人,現在就在我的懷中,她是那麼的瘦弱無助,就像一隻毫無抵抗能力的小羊羔般。她的雙手按在我的胸膛上,但細長胳膊上的氣力小的可憐,她素淡可人的小臉微微後仰,一對鳳目中映射出的不再是淡定自如的光芒,而是充滿瞭驚懼與不安,還有一絲絲的糾結與軟弱。
我的雙唇緩緩的落下,貼在瞭她薄薄的玉唇上,她的雙唇好冰涼,我甚至懷疑她下一秒就要被凍住瞭,我用自己的唇去溫暖她,用自己的濕熱去感染她,用自己的堅定去探索她。
梅妤好像被我的動作給嚇著瞭,她可能從來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做,她像是一隻被驚呆的小鳥一般,任由我的大嘴在她的唇上肆虐,或者說她根本無力反抗我強壯的胳膊,以及蓬勃的熱情。
初時,她隻是緊緊閉合著雙唇,被動的任由我的大嘴在唇邊舔來舔去,但隨著我嘴上動作的越發放肆與深入,她像是突然被驚醒般開始反抗起來。
她開始扭動著臻首躲避我的大嘴,一邊用雙手拍打著我的胸膛,試圖想要從我的雙臂中掙脫,但她的反抗無濟於事,反而勾起瞭我的狂性,我雙臂牢牢的將她鎖住,像一隻色欲熏心的雄獸般激烈的向她索取著。
“不,不要……不能這樣。”
梅妤掙紮的抗議著,她的聲音微弱纖細,就像待宰的羔羊般無力,但她這一張口卻把破綻露給瞭我,我就像捕食者般擒住瞭她的小口,那條作惡多端的長舌就此叩開她玉齒把守已久的牙關,強行的擠入那張緊窄溫熱的小穴。
“唔……唔……唔……”
梅妤的小口失守,她溫潤的口腔迅速被我的大舌頭所占領,我的長舌近乎貪婪的搜刮著她的小口,捕捉到那條靈巧滑膩的丁香嫩舌,擠壓、挑逗、勾兌著她。
我的進攻即迅猛又周密,即霸道又溫柔,梅妤顯然是很久沒有遇到如此強大的雄性獵手瞭,她雖然極力的抵抗著,但很快節節敗退,終於潰不成軍。
她雖然極力想要控制自己,但是久曠的身體卻不由自主的出賣瞭靈魂,我感覺她的雙手已經由反抗改為緊抓,她細長的鼻腔內呼出的氣體更為粗重,口腔中那丁香嫩舌已經不自覺的開始迎合著我的長舌,那對清澈鑒人的鳳目開始蒙上瞭一層薄霧,眼看著她就要在我的身下淪陷。
這時,隱隱約約從樓上傳來楊乃瑾的聲音,書房的窗戶是大開著,所以三樓的聲音才能傳入室內,楊乃瑾好像在呼叫媽媽的名字。
女兒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傳入梅妤耳內,就像一針鎮定劑般,瞬間驚醒瞭被情欲纏身的她。她原本有些失神的雙目頓時轉為清亮,她就像一隻醒過來的母獅般,不知哪裡多瞭一股力氣,幾下推搡間居然從我的懷中掙脫瞭。
“啪”一道清脆的掌聲擊破夜空,我的左臉頰上頓時多瞭五道深深的指印。
“你怎敢如此?”
梅妤推開擋在面前的我,她胳膊的力氣並不大,但我卻不敢繼續阻擋,看著梅妤堅定決絕的眼神,我先前湧起的那股熱情消失殆盡。
“我是你梅姨,是瑾兒的媽媽,你當我是什麼人瞭?”
梅妤口中怒斥著,她拉瞭拉滑落到肩膀以下的長裙,遮住瞭裸露在外的一半雪白優美的鎖骨。
“我當你是一個女人,一個需要人疼愛、需要人保護的女人……”
我向前走上一步,用最炙熱的眼神看著她,試圖挽回道。
“住嘴。”
梅妤厲聲喝道,她從未像這麼的易怒,這聲尖叫劃破瞭夜空,回響之大讓我們都感到吃驚。
“不要再說瞭,不要再說瞭……”
梅妤拼命的搖瞭搖頭,她好像恨不得將一些東西甩出腦外般。
“你回房間吧,今晚的一切就當沒有發生過。”
但她很快就恢復瞭冷靜,眼神重新變得淡然自然起來。
“如果你還敢如此,以後別想再見到我瞭。”
說完這句話,她頭也不回的走出瞭書房,然後腳步聲一直通過樓梯延伸到楊乃瑾房間的方向。
我呆呆的在屋內立瞭一會兒,窗外的冷風依然不斷的灌入室內,我感覺身上漸漸有些發冷,空氣中好像殘留著那股淡淡的香氣,前不久發生在這裡的一幕似真似幻,嘴邊依稀還記得梅妤玉唇的形狀,但我心知自己已經錯過瞭一個機會,有些自嘲的對自己搖瞭搖頭,轉身走出瞭這個令我難以忘懷的房間。
這天夜裡我睡得並不是很好,腦海中總是不由自主地浮現梅妤的玉容,以及她那對清澈自若的眸子,還有她窈窕瘦削的身段。臉上挨得那道掌痕很快就可以消退,但我卻不知怎麼今後該如何面對梅妤,畢竟在書房裡發生的那一幕打破瞭我們之間原有的距離。不過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的話,我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這麼做,因為我分明感覺到梅妤的櫻唇被我強力侵犯時那種身不由己的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