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過後,眼看著開庭的日子一天天的逼近,我卻沒有看到更多轉機出現的痕跡,各種不利的消息接踵而來。前幾天嚴雪清傳過話來,她的母親不幸遭遇一場車禍,目前正在醫院搶救中,看情況嚴也趕不上庭審瞭。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我懷疑這一切都是呂江他們在幕後下的黑手。
現在,律師團的兩名成員都因故退出,而此時再招募律師已經來不及瞭,以梅妤的人脈與號召力不難找到接替者。但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新加入的律師很難接手錯綜復雜的楊案,再要湊一對像朱嚴這般強力的搭檔談何容易。
所以,梅妤近來要承受的壓力更大瞭,她奔走忙碌著聯絡一切可以有幫助的力量,我們兩人在餐廳裡相對用餐的時間越來越少,而她也一天天的消瘦清減下去。這一切,我看在眼裡,急在心頭,但又不知如何為她出力。
這些日子我都是住在梅宅裡,楊乃瑾與我和好之後,病情恢復得很快,已經不用整日呆在床上瞭。但醫生還沒有說可以外出,被限制在傢中的她頗為委屈,隻好拉著我陪她消遣瞭。雖然梅宅空間足夠大,但我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陪在楊乃瑾身邊,除瞭一起看電影、聽音樂和更新博客外,還要監督她適當的活動一下。
梅宅有一個專門的健身房,裡面的建設設施挺齊全的,但我平時很少看到有人使用,梅妤母女看上去也不像擅長運動。健身房裡有一張兵乓球桌,天氣不好的時候可以在室內運動。某天,我陪楊乃瑾玩瞭半個小時的兵乓球,她就口中嚷嚷著喊累,丟下我跑去洗澡瞭。
我卻沒有急著出去,健身房對我來說並不陌生,要完成組織交給的任務,保持良好的身體狀態是必不可少的,這些日子我的生活節奏松弛瞭不少,雖然自己的底子不錯,但平時還是得做做適當的鍛煉。
我選擇的是一臺美國產的劃船器,這臺WaterRower牌的機器有著蜂蜜橡木染色與丹麥油塗層的全梣木實木框架,以及豪華的符合人體工學的把手,出色的模擬技術可以讓使用者體驗到真實劃水的視覺,聲音和感覺。
我穿著牛仔褲裡的兩腿蹬在踏板上,雙臂握著把手向後拉動器械,劃船時每一個屈伸的劃臂動作,都能使約90% 的伸肌得到鍛煉。我把力度調到瞭最大強度,但對於我來說這並不是問題。我不停歇地連續做瞭10組,隻是稍稍出瞭點汗,呼吸還是像往常一樣平穩,看來得換一個強度大點的器材瞭,這劃船器隻適用於平時不大愛運動的人群。
「高巖,你……」
隨著幾記敲門聲,梅妤清澈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隨之我對面的那扇門被推開。
健身房的門是虛掩著,楊乃瑾出去的時候並沒有把門帶上,所以當梅妤走進來的時候,我正做著最後一組的動作,剛好看到她窈窕的身子出現在我面前。
她上身穿一件米白色縐紗襯衫,一條黑色綢質闊腿褲內隱約可見兩條修長美腿的輪廓,清麗的瓜子臉上帶著些許驚訝的表情。順著她的目光,我朝自己身上一看,這才明白梅妤為何會呆住。
我前面在與楊乃瑾打兵乓球的時候就隻穿一件襯衫,開始劃船後更是把襯衫也脫瞭,上身隻剩一條緊窄的白色運動背心,屋內的地暖讓溫度保持在25度左右,再加上我的運動量比較大,此時身上已經冒瞭一層薄薄的汗,將我飽滿結實的肱二頭肌與三角肌染得光滑錚亮,厚實健壯的胸大肌更是在運動背心下方高高鼓起。
我們兩個人面對面的相視瞭幾秒,雙方都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正在我思索著如何開口時,梅妤開口打破瞭尷尬的沉默。
「對不起,我應該敲門的。」
「梅……唔,其實,沒事的,我也要好瞭。」
我松開把手,站起身來,想找些話題卻不知說什麼好。
梅妤卻如往常般的輕松自然,她步履輕盈的移到劃船器前,蹲下來摸瞭摸把手,有些感慨道:「這個劃船器還可以用嗎,我記得好久沒上油瞭。」
「嗯,還可以,有個螺絲松瞭,我擰好瞭它。」
我摸瞭摸鼻子道,梅妤蹲著的姿勢顯示瞭她細長優美的腰身,略顯透明的衣料可以覷見裡面黑色文胸的帶子。
「這個是我在外子40歲生日時送給他的。這些年來,他外面應酬很多,身體狀況也不如年輕時候瞭,如果能在傢裡多活動活動,也是挺好的。」
梅妤的雙目中露出緬懷的神色。
「劃船機很好的,有規律的使用的話,全身都可以練得到。」
我點點頭贊同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隻是不過他一開始還能堅持,日子久瞭也就懶瞭下來,男人總是缺乏耐心的。」
梅妤好像自嘲般牽動瞭下嘴角,盯著劃船器的鳳目裡有些惆悵。
「要達到預期目的,隻有堅持才能出效果。」
我點點頭贊同道。「不過,這個更適合男人。」
「唷,你覺得女人比男人要軟弱嗎?」
我的話讓梅妤有些不悅,她兩道英挺高翹的秀眉向上挑瞭起來,往日裡清冷的雙目中有股火熱的元素在跳動。
「別小看女人,我在念書時可是學校劃艇隊的主力哦。」
「嗯?」
我從上到下掃視瞭一遍她的身子,她的肩膀到腰部線條筆直,兩條纖細的長腿並得很緊,從體態來看她很健康,雖然看上去有些太瘦瞭,臉色也蒼白得像張紙。
「怎麼瞭,你懷疑我嗎?」
梅妤好像被我的眼神刺到瞭,不知怎麼她變得易於激動起來。
「沒有,我隻是覺得,你應該重新試試這東西。」
我微笑著應答,眼前的梅妤讓我感到一些新鮮的東西,不像以往那麼冷淡。
「我……這個嗎?」
梅妤對我這個建議感到很意外,她指著自己的胸口,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來吧,我已經調到最低瞭。」
我沒有理她,徑直走到劃船器邊調整瞭下,然後對她做瞭個邀請的手勢。
梅妤輕咬瞭咬下唇,好像有些猶豫不決,但我的眼神對她無疑是一種挑釁。
別看她外表纖瘦柔弱,但脾氣卻高傲得像一隻母獅,很快她就做出瞭決定。
在我的引導下,梅妤走到劃船器前坐下,伸出細長的胳膊抓住把手就拉瞭起來。或許是為瞭在我面前證明自己,她的動作幅度有點大,肩膀繃得緊緊的,身子隨著手臂的動作向前傾。我暗自搖瞭搖頭,雖然梅妤劃槳的聲音很響亮,但這樣子很容易岔氣的。
我有些擔心,悄聲移步走到她身後,雙目專註看著她的手臂。果不其然,梅妤在做第二組的時候動作就緩瞭下來,她好像有些吃力的樣子,身子被拉手帶動著向前倒去,隨後右肩一歪好像就要脫手瞭,我趕緊伸手上去抓住把手。
「你的方式有問題。」
我不等她發問,徑直走到她背後坐瞭下來。
我把手從她背後向前伸去抓在把手上,這樣梅妤整個人就在我的雙手懷抱中,我與她之間的距離近得幾不可見。梅妤顯然沒想到我會這麼做,不知是我的強勢主動震住瞭她,還是不想在我面前表示軟弱,她玉體輕顫瞭下卻沒有提出抗議。
「要把腰挺直,肩膀放平,然後用肩膀的力量去拉,不要用手腕的力量,這樣上身才能全部練到。」
我說話的聲音很輕,但卻帶著一種不可置疑的意味,或許是我口中帶著的氣息吹入她的耳垂,她那珠圓玉潤的右耳微微翕動瞭下,身子也向前傾瞭傾,好像想把我們之間的距離拉遠些。
「來,按我所說的試一試。」
我松開把手,然後把手放在梅妤的香肩上,隔著輕紗我感覺得到下面滑膩如脂的肌膚,那觸感讓我心中不由得一蕩。
梅妤卻好像渾若不覺般,她按照我的吩咐照辦,挺直瞭纖細的腰肢,這麼近的距離我可以看見,她從肩膀到腰間的那條弧線是如此的優美動人,那被細皮帶束縛在襯衣內的纖腰盈盈不堪一握。由於是坐著的緣故,黑綢長褲緊緊貼在屁股上,顯出一個桃心般的豐潤完美臀型。
她兩隻穿著裸色小羊皮拖鞋的玉足踩在踏板上,裸色小羊皮拖鞋的頭部斜斜的開瞭個口子,裡面露出白生生的纖巧腳趾頭,沒有做任何修飾的趾甲自然呈現出淡淡的粉色光澤,隨著她玉足的用力向內微微收緊,像十朵潔白無瑕的玫瑰花瓣在面前攤開。
我隻覺得自己的褲襠有些發硬,忙搖瞭搖頭,收攝心神,指導著她開始拉動把手。在我的親手調教下,梅妤很快就掌握瞭正確的姿態,她的劃動一下下變得有節奏起來。
那件米白色縐紗襯衫袖口已經拉瞭上去,露出兩截纖細潔白的手臂,一雙如花瓣般細長白皙的纖手抓在握把上,隨著她手指的用力,白得透明的手背上青青的脈絡依稀可見。她裹在黑綢長褲裡的如錐玉腿撐在踏板上,隨著身體的前後移動,那兩條纖長的美腿忽而伸長、忽而並攏,交替變幻著。
由於我們靠得極近,梅妤的後背不免偶爾會碰到我的胸口,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氣隨著身體的運動變得越來越濃鬱芬芳,那長及脖頸的光滑整齊的黑發像絲綢般抖動著,有幾滴晶瑩的汗珠順著細長的鬢角滑落,在她白玉般的細長脖頸滑滾。
在做瞭6 組動作後,我建議梅妤休息一下。她估計也巴不得我喊停瞭,好像逃跑一般迅速從坐墊上站起,是因為坐太久雙腿麻木瞭嗎,還是因為我們之間的距離過於親近曖昧,我不得而知。
梅妤走到打開的窗戶邊喘息著,她用手撩瞭撩被汗液浸濕的黑發,蒼白的臉蛋經過恰才的運動,多瞭一層玫瑰般的粉紅,血液循環讓她的肌膚更有生機,原本白紙般的臉色變得有活力起來。
「我說的沒錯吧,好的節奏可以讓你更省力。」
我走到她面前,雙目直視著她說道。
也許是剛才這一段交流,在她面前我變得更為自信起來,隻穿著運動背心的強壯上身靠得極近,170 的她大概隻有到我的脖子附近那麼高,纖瘦窈窕的身子在高大魁梧的我身旁顯得尤為嬌小。
「嗯。」
梅妤回答的聲音出奇的細小,有些不知所措的躲開瞭我灼熱的視線,她的呼吸仍然較為急促,身上的縐紗襯衫被汗水浸濕瞭,隱約可見裡面穿著的黑色文胸痕跡,以及縐紗面料上兩粒微微的凸起,在這個角度下我突然發覺,她文胸托著的隆起比以往所以為的要更為高聳。
「高巖,你還在裡面幹嘛?」
楊乃瑾清脆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很恰巧的化解瞭梅妤的尷尬。
我不動聲色的向門口那邊移動瞭兩步,與梅妤拉開瞭一段距離,梅妤則把自己卷起來的襯衫袖口放瞭下來,等這些都做完後,楊乃瑾也風風火火的沖瞭進來。
「啊,媽媽你也在呀。」
楊乃瑾見到母親,她很開心的拉著梅妤的手道。
「是啊,我剛才試瞭一下你爸爸的劃船器,還好高巖幫我修好瞭。」
梅妤朝女兒溫柔一笑,玉臉又恢復瞭原本恬淡無波的表情。
「高巖,你忙瞭一身汗,還不快去洗洗,別感冒瞭。」
回過頭來她又細心的吩咐我道,不過好像她並不願意我在女兒面前多做停留一般。
我點點頭,拿起襯衫向外面走去,到門口的時候我停瞭一下,回過頭道:「有空可以多練練劃船器,梅姨。」
梅妤沒有說話,隻是回瞭我一個很復雜的眼神。
在洗澡的時候,我還在細細回味先前在健身房裡的那一幕。我方才的舉動可謂是大膽至極,不但借著練習劃船器的機會與梅妤有瞭身體上的接觸,而且在她女兒面前做出近似曖昧的舉動,但梅妤卻出乎意料的沒有拒絕,或者說她的拒絕方式有些含蓄,含蓄到近乎軟弱與被動。
換在以往,自己肯定不敢這麼做,隻要梅妤輕輕一個眼神,我在她面前就變得縮手縮腳的,怎麼都找不到在其他女人面前揮灑自如的狀態。但不知為何,我感覺梅妤近來給我的壓力大大減弱瞭,不知是憂心丈夫不可預測的未來,還是呂江那邊不擇手段的行事方式,讓她疲於奔命卻找不出一條可行的途徑。
雖然她外表上還保持著堅強,但我卻知道她內心已經沒有之前那麼自信瞭。
也許某一天,我可以打破她溫軟軀體表面的那層堅冰。之後呢?我嘴角不由得溢出一絲笑容,內心暗自泛起瞭一絲綺念,那念頭隱藏在我心中已久。
從浴室裡出來後,楊乃瑾告訴我,梅妤讓我先去把車子發動起來,她馬上要出門去一個地方,我遵照她的意思照辦瞭。沒讓我等太久,梅妤便行色匆匆的坐上車子,我們一起朝市區外的方向駛去。
梅妤身上帶著沐浴後清香,她白皙滑膩的皮膚上泛著紅雲,遠比往日更加美麗動人。但她卻恢復瞭往日那種清冷自持的狀態,再也不見之前稍微流露的熱情與活力,重新把自己封入那個完美的軀體內。我本以為借著在劃船器前的互動,能夠改變我們之間的距離,但稍作嘗試後,我懊惱的發現,自己依然被她的氣場給懾住瞭。
就這樣,我們沉默著到達瞭目的地。車子駛入郊區一處僻靜的果園,這裡看上去好像是某個單位的培訓中心,但門口卻有荷槍實彈的警察把守,我們在園中一個兩層小樓前停瞭下來。
小樓底層的大廳裡站著幾個男人,他們身上穿的制服我一看就認瞭出來,屬於曾經在法庭上與律師團對抗的那一方。他們指示梅妤上二樓去,卻在樓梯口攔住瞭我。我雙眉一豎,正想發作,卻被梅妤攔住,她溫柔的捏瞭下我的手,用眼神示意我沒有關系。我看她成竹在胸的樣子,隻好搖搖頭留在大廳,任由她一個人上瞭二樓。
我有些無聊的等著,一邊抽煙一邊在大廳裡踱步。還好梅妤沒有讓我等太久,當我抽完第五根煙後,她就從樓上下來瞭。梅妤一臉嚴肅的表情,對我做瞭個手勢,我們迅速乘車離開瞭這棟小樓與果園。在車子將要出門的時候,我看見一輛長方形的金杯中巴停在門口後面的陰影中,車身上面用藍色油漆寫著「囚車」兩字。
在車上,梅妤幾乎不說話,她鳳目直盯著前方,陷入深深的沉思中。我不知所以,隻好悶著頭開車,直到回到傢中,才按耐不住好奇開口詢問。
梅妤沒有理我,她徑直走進書房,坐在羅漢床上。她拿起桌面上的一疊報紙遞給我,我雖然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在她對面坐下,將報紙湊在眼前一看。
「三港集團收購東方建設,淮海首富成就地產帝國。」
幾個碩大黑體字下方的配圖裡,西裝革履的呂江與一個瘦削男子手握手面對著鏡頭,那個戴眼鏡的男子應該就是接替楊霄鵬職務的陳鐵林,帶著眼鏡的他矮小幹瘦,神情舉止顯得很是謙卑;呂江比站在身邊的陳鐵林整整高出瞭一個頭,他油光鋥亮的大背頭向後梳著,高挺的鷹鉤鼻下掛著傲慢的笑容,臉上一副志得意滿的神情,好像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似得。
報道中提到:三港集團近日已與淮海市國資委達成協議,以60億人民幣的價格收購市國資委持有的48.6% 的股份。由於之前三港集團已經在公開市場上收購瞭超過四成的股份,此次交易完成之後,三港集團將可完全收購東方建設的所有股份。三港集團作為淮海市地產業的領導者,在吞並排名第四的東方建設之後,將打造一個土地儲備雄厚的行業巨艦,僅僅是當年的年銷售額就將達到千億,屆時可躋身國內一線地產巨頭之列。
我翻瞭幾下,今天報紙上絕大部分的消息都被呂江和這場交易所占據,就連文藝板塊也不例外。
「在費蒙特大飯店舉行簽約儀式熱烈而又隆重,不但來瞭淮海市分管經濟的副市長,政商兩屆的名流更是蜂擁而至。簽約儀式啟動前還安排瞭表演環節,由著名女高音歌唱藝術傢夢蘭女士獻唱瞭《春風萬裡紅旗揚》為整個儀式染上瞭一層濃厚的人文色彩和歡樂氣氛。」
配圖裡的女人我並不陌生,久違瞭半年的夢蘭一副盛裝打扮,一條綴滿華麗碎鉆的長裙裹在她曲線曼妙的肉體上,11厘米的高跟鞋讓她顯得挺拔瞭許多。從圖片上看她的表情也是充滿瞭春風得意的色彩,看來應該是之前的歐洲巡回演出很成功,或許是呂天的傷勢得到瞭有效的治療。
總之,呂傢的一切都在朝著更好的方向發展,仿佛天底下的好事都讓他們占盡瞭。
「你覺得這是什麼意思?」
看完報紙,我抬起頭不解道。
「呂江對東方建設的覬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瞭,但由於我們是國企的性質,之前他在散戶手中收購的些許股份根本構不成威脅,而如今搬掉瞭外子這塊大石頭,他終於可以一口吞下這塊肥肉瞭。」
梅妤微微嘆著氣道。
「他選擇這個時間公佈消息,很明顯是在向我們展示自己的實力,而監管部門從上到下一路為其開綠燈,也證明瞭他在這裡手眼可通天,這一切都是為瞭告訴我們,他有能力摧毀我們,我們毫無抵抗之力。」
我嘗試著分析呂江行為背後的邏輯。
梅妤點點頭,不知是贊同我的分析,還是同意我們不是呂江的對手。她突然問道:「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要去那裡嗎?」
我沒有開口,隻是目帶疑問的看著她。
梅妤卻沒有立即回答,她坐在書房中那張羅漢床上,一隻手托腮,另一隻手習慣性的在書桌上有節奏的輕敲著,直到我快要厭倦瞭那敲擊聲,她才輕啟玉唇告訴我先前發生的事情。
通知是由梅妤在大學時的老師,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送來的,他告訴梅妤這是市司法系統的某一位高官的主意,他希望梅妤可以跟檢方來一次私下的會談,讓雙方為這件案子提供另外一個解決途徑。
於是,梅妤跟我按著指示來到瞭那個偏僻的培訓中心,並在他們要求下,單獨與另外2 人做瞭會面,在場的除瞭梅妤信任的那位教授外,另一位高官原來是市檢察院的檢察長。
「你知道他們是怎麼說的嗎?」
梅妤手指的敲擊並未停下。
我搖搖頭,等著她主動揭示答案。
「他們說,這場官司再打下去,我們輸的幾率基本上超過九成。」
梅妤苦笑瞭下,繼續道。
「雖然我很不情願,但是我實在拿不出信心否認。」
梅妤的鳳目中頭次出現一絲軟弱,好像是在嘲笑自己的無能為力。
「然後,檢察長提出瞭一個建議。」
梅妤的黛眉微微蹙瞭起來。
「什麼建議?」
我揚眉問道。
「簡單點說,如果外子承認檢方提出的所有控訴的話,合議庭會在之後的量刑中給予減輕刑罰。他們並且保證,會在外子入獄後安排立功表現機會,提前獲得假釋或保外就醫。」
梅妤的話語依舊十分冷靜,她有條不紊的跟我解釋著那些陌生的法律名詞。
「按照檢方的述求,如果庭審失敗的話,外子至少要被判處無期徒刑;但是,如果答應他們這個交易的話,檢方可以將刑期減到二十年,再加上後續的一系列操作,隻要坐七年左右的牢,外子就可以獲得自由瞭。」
梅妤說完這個交易的內容後,我們兩人都沒有再說什麼,屋內隻聽得見她指節的敲擊聲。
「你會接受這個交易嗎?」
我終於開口問道。
「如果是你的話,你怎麼想?」
梅妤反口問道。
「我不是當事人,很難設身處地的思考。」
我有些為難的回避瞭這個問題,但事實的確如此。
「當我還在主持刑一庭工作的時候,曾經見識過很多這類的案子。」
梅妤雙目註視著桌面上細長白皙的纖手,自言自語道。
「基本上都是有一定地位的官員,因為犯瞭經濟錯誤被紀檢部門盯上瞭,當他們被送至法庭公訴的時候,該有的證據和口供都很齊全瞭,所以說審判其實很容易的。」
「但是,其中還是有一些案情不是很明晰,存在證據不足的現象,但檢方是不可能承認自己會失敗的,這時候私下交易就在所難免瞭。」
「通常來說,接受瞭交易的犯人基本上結果都不錯,雖然他們的罪名可能要背負一生,但畢竟可以較快就獲得自由。」
梅妤略帶自嘲的搖瞭搖頭,苦笑瞭下。
「站在法院的立場我們基本是保持中立,不鼓勵也不反對檢方的這種行為,沒想到有一天我也得面對這種局面。」
「既然如此,你應該知道如何選擇。」
我冷靜的答道,事已至此,已經沒有其他法子瞭,楊霄鵬的命運隻能寄托在那一紙交易上。
「不,我……我真的不知道。」
那敲擊聲突然停住瞭,梅妤的聲音裡帶著些許彷徨,讓我感覺有些意外,她一向的果斷哪裡去瞭?
「我們傢是一個法律世傢,先父當年畢業於東吳大學法學系,後留學英美並獲得法學博士學位,是當年享譽中外的法學名傢,解放後他長期擔任市法院院長直至退休。」
梅妤放在桌面的雙手交叉在一起,那細長白皙的纖指就像水仙花瓣般優美。
「我從小接受的教育和之後的求學經歷,都讓我對法律有著一種天生的信仰。法律是維護秩序的基石,法律是追求正義的利器,法律是保障公平的秤桿。我相信法律,我愛法律,因為它是完美的理性價值的體現。」
說到這裡時,梅妤那對清澈見人的鳳目中流露出瞭一股令人不敢直視的光華,但很快就黯淡瞭下來。
「可是在實踐中,我目睹瞭太多把法律視為工具的人,他們雖然掌握著法律賦予的權力,但並不真正信仰法律的價值,他們隻是借著這個名義為自己謀取利益。」
梅妤的語氣有些淒涼灰暗,但我從她眼中看到的卻是蓬勃的熱情。
「當我明白司法系統固然存在的問題,是我個人無法解決的時候,我選擇瞭離開。我不想玷污自己,不想看我深愛的東西被扭曲醜化,所以我選擇瞭逃避。盡管我離開瞭司法一線,但我一直堅守著對法律的熱愛。」
梅妤的雙指緊緊相扣著,那白的透明的皮膚下方可見青青脈絡,出賣瞭她內心的焦躁不安。
「可是,命運跟我開瞭個玩笑。我一直想要逃避的東西,今天卻冷冰冰的擺在眼前,讓我不得不面對。」
梅妤輕搖著臻首,她的話音雖然很細,但我卻聽得出裡面蘊含的苦痛。
「我應該怎麼做?讓外子承認莫須有的罪名,然後換取減刑與假釋?這樣的話,人固然是獲得瞭自由,但是他之前所努力過的一切都要毀瞭,無論如何在別人眼中,我們一傢就是貪污腐化的罪犯,這讓我們走出去如何抬得起頭呢。
梅妤的聲音變得急促不安,我從來沒有見過她情緒波動如此之大,在沉重的壓力與殘酷的現實面前,這個一向理性睿智的美人失去瞭冷靜自持「我們兩傢上一輩都是清清白白的,到瞭我們手中反而讓傢族蒙羞,這麼能讓我心安。更何況瑾兒還年輕,她要背負的時間比我們長多瞭,這個污名是要背一輩子的呀。」
梅妤如編貝般的玉齒緊緊咬著下唇,好像要把薄薄的唇線咬出血般。
「可是,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外子受苦,讓他在牢獄裡就這麼過完下輩子。
他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從來沒有受過什麼挫折,那種環境他挨不瞭多久的,我實在不忍心啊。
梅妤很用力的搖瞭搖臻首,好像在否定自己先前的一切般,她喃喃自語,好像對著空氣說道。
「我能做的都已經做瞭,我能使用的手段都使用過瞭,我能利用上的人都利用上瞭,還要我怎麼樣,我該怎麼辦才好……」
我看著面前這個一向仰慕的清冷美人陷入矛盾與痛苦之中,心裡有一股說不出的難受和心痛之感,這種感覺隻有先前在面對著白莉媛出軌事實時才出現過。我想要幫助她,想要安慰她,想要為她解下重擔,但我卻不知如何做是好。
「梅……」
我想要伸手放在她的肩上,但她卻敏感的避開瞭我的手。
「讓我安靜一會兒吧……謝謝……你。」
梅妤的聲音又變得冷冰冰的。
我搖搖頭,嘆瞭一口氣,朝門外走去。
在我關門的那一霎,回頭看見梅妤依舊端坐在桌前,她雪白纖細的雙手緊緊的捂在光潔的玉臉上,讓人無法看清她臉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