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適逢竇太皇太後壽辰,宮內賓客雲集、達官貴人齊來祝賀。由於討厭酒宴上無聊的應酬也不想讓自己曝光太多,難免以後惹來麻煩,早早便回到寢宮休息。
正當倍覺無聊之際,丫鬟無雙匆匆跑入房內,上氣不接下氣地喊著:「皇後娘娘……不好瞭……」
我蛾眉微蹙:「我好好的坐在這裡,何來不好?」
無雙輕撫胸口,順瞭順氣。「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是皇上他……」
「皇上他怎麼瞭?」
「適才有人獻瞭個美女給皇上。」
「那皇上他有何反應?」
「無雙見皇上眉開眼笑,便立刻跑來匯報。」
「我知道瞭,你下去吧!」這個無雙機靈八卦,樂衷各種小道消息,留在身邊有時候還是蠻有樂趣。
遣走無雙後,米蘭在一旁看我沈默不語,神色憂慮地說,「小姐?」
我苦笑,「事不過三,是該置之死地而後生瞭。」
「小姐對皇上一向包容,爲何如今?」
「能一直忍讓的也不是愛情瞭,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不吃飯的女人有很多,但是不吃醋的女人一個也沒有,我也不例外。」
「那小姐打算怎麼做?」
「走歷史路線。」我開玩笑。
結束瞭宴會,滿身醉意的徹回到寢宮,見我已經就寢,便放輕腳步挨近床畔,愛戀地吻上嫣唇,細吻更點點落在雪白的頸項……「你不要碰我!」假寐的我猛地將他推開。
「怎麼瞭?你是在氣晚宴的事嗎?」
「你還敢提?」我怒目相視:「你以爲我會不當一回事,默默接受嗎?」
「這事沒那麼嚴重吧?阿嬌平時不是這麼不講理的啊,今兒個怎會爲這等小事發這麼大的火?」他擺出笑臉,吻上粉頰討好的哄我,「別氣瞭。你可知你提早離席,我一整個晚上便一直掛念著你?」
「你不要用那張親過別人的臭嘴來碰我!」再度,我又拒絕他。
徹不由得一愣,「你在胡說些什麼?」
「今晚不是有人獻瞭個女妾給你?」
徹想瞭想後點點頭,「是有這麼回事。但那也沒什麼呀!那些官僚常會這麼做。」
「你竟然敢說沒什麼?」我瞪著他,「你收下那名女子瞭?」
「我總不好拒絕人傢一番好意。」
「人傢送你就收,你分明就無視我的存在!」
「別無理取鬧!這和我們之間的感情根本扯不上關系。不管怎樣,你都是我尊貴的皇後,是我獨一無二的月亮呀!」
我冷冷的說道:「可是在這一刻,我不想做什麼皇後,不想做什麼月亮,我隻想做一個平凡的女人,一個要求丈夫對自己忠貞的女人!」
劉徹臉色一變:「你在要求一個做皇帝的丈夫對你忠貞嗎?縱然我肯,天下的臣民肯嗎?你聽說過哪一個皇帝隻有一個皇後?三宮六院,那是一個皇帝尊貴身份的象征你懂嗎?何況,即使我納妃並不代表我對你情感上的背叛,我依然會愛你、寵你……」
「納妃還不代表嗎?你要和另外一個女人耳鬢廝磨瞭還不代表嗎?那麼,什麼才是代表呢?」該來的總要來,躲也躲不掉,早死早投胎。
不知誰報的信,竇太皇太後和館陶公主問訊趕來,館陶公主一來還得瞭,指著徹的鼻子就可以開罵,「如果當年不是我,你劉徹坐得上皇帝的寶座嗎?竟然要做對不起阿嬌的事情!」
徹臉色陰沈起來,「我們成親多年卻沒有子嗣,納幾個妃子有何不可?」
館陶公主自然堅決不承認自己的女兒竟會不育,撇撇嘴說道,「皇後多年不育,後宮也沒有哪個嬪妃生養,那麼問題也許出在皇帝身上。」竇太皇太後本就因爲劉徹竟敢妄想更改國策尊崇儒術而憤憤不已,理所應當地倒向瞭館陶和陳阿嬌的一方。竇太皇太後竟然想出要以「皇帝無子」的名義,在宗室親王中另立儲君瞭。這不但是明擺著要廢帝立新君,更把劉徹無兒無女直接跟「沒有生育能力」掛上瞭鈎,聽到這樣的話,徹氣得拂袖而去,才結束瞭這場鬧劇,我也沒想到夫妻間的爭吵會上升到政治問題的高度上,有些哭笑不得。
館陶公主並不是蠢人,很清楚假如侄兒成爲廢帝,自己的女兒和自己將可能面對怎樣的境遇。之後,她動員起所有的力量,自己更是竭盡全力去哄慰母親竇太皇太後。在一番努力之後,本已劍在弦上的危機終於被她化解瞭。不過這已是後話。
因爲這次傢庭內部鬥爭,我開始與徹冷戰,驕傲如我們,都不願意向誰示好,甚至連面也見不著。皇宮由於各色宮女多到人滿爲患,本來準備去遣散一批人,卻碰到皇帝身邊的宦官,說這件事由皇上主持,皇後不必參與。聽後,我心裡好笑,劉徹大約是怕我趁機將美女趕走,因此他決定親自出馬,他這樣一來,嫉妒成性的皇後形象恐怕要深入人心瞭。我決定兩耳不聞窗外事,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
「聽說皇上將衛子夫安置在上林苑居住,時常前去看望。衛子夫竟然立即就懷上瞭身孕。這可太給皇上長臉瞭,衛子夫成瞭個活寶貝,身價倍增。」當小丫鬟無雙在向衆丫頭們活靈活現賣弄她的小道消息時,我正好經過,聽到這個「意外消息」。
預習這一天的到來,久遠的讓我以爲可以鎮定自若,沒想到還可以讓我心痛的無以復加。如果現在我不做點什麼事情的話,我會瘋掉,去馬廄牽瞭一匹馬,不管三七二十一策馬狂奔起來,把米蘭擔憂的叫喊聲遠遠拋在身後,因爲我已看不到前方道路,面前的景色已被眼淚模糊。
「上大夫韓大人,我們傢小姐她…」隱隱約約傳來米蘭的說話聲,我已經沒有心神去註意他人他事瞭。跑到不知名的地方,對面是成群雁鴨聚集的湖面,想改變方向,而馬嘶叫來,握住韁繩突然滑落,身體被拋開,我閉起眼睛毫不抵抗的準備結結實實摔一跤。然而預期的疼痛沒有到來,睜開眼睛我看到韓鄢關切的面孔,沒想到英雄救美的是他,而不是徹,現在的他肯定在溫柔鄉裡樂不思蜀,到現在這個時候還想著他,我想我肯定是瘋瞭,於是我大笑,笑自己的不灑脫,笑自己拿得起放不下。
「笑得眼淚都要出來瞭。」韓鄢語調輕松地揶揄無視我的狼狽失態。
「你知道嗎?當你的眼淚忍不住要流出來的時候,睜大眼睛,千萬別眨眼,你會看到世界由清晰到模糊的全過程?我照做瞭,你知道我看到什麼瞭嗎?」
「看到瞭什麼?」
「看到瞭世上最可愛的人,韓鄢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一下高大起來,呵呵。」
「不管是誰,隻要此刻出現在你身邊,都是最可愛的人吧?」
「不是,天下的英雄美女都是寂寞的,所以美女才能常常被英雄救起,帶我到別的地方去,隻要遠離皇宮,不管哪裡都可以,走吧,我的英雄。」
韓鄢不發一言,帶我上馬,原來我騎的那匹馬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瞭,我與韓鄢共騎一匹,任由他帶著我兜兜轉轉,直到更深露重我才回去。
回去後看到徹一臉擔憂的望著我,我微微向他行禮,從此之後在我眼中,他隻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不是我的愛人。徹擡起我的下巴,舉於投足間強烈散發出帝王般的優雅風范。「阿嬌以前不是說過繁文縟節最傷彼此感情嗎?我們兩人之間用得著嗎?」
「感情都沒瞭,還怕傷什麼?」我一字一句凝視著他說。
徹有些惱瞭,僵硬的站在那裡,大手撫摸著我蒼白的嬌顔:「這幾日,我天天都在想你,想你在長門宮過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阿嬌,」他低嘆道,將頭埋在我的頸間:「不要再和我鬧脾氣瞭,好嗎?」
我多想對他說聲「好」啊,可是從他身上,我聞到瞭別的女人的味道。我輕輕的掙脫他,冷笑地問道:「皇上是天天從溫柔鄉裡思念阿嬌嗎?阿嬌受之不起。」
他的臉變瞭又變,強抑住內心的憤怒,他的手慢慢的收成拳頭,咬牙說道:「早知道這樣,朕就不會來看你!」說完,他轉身離去,沒有半分留戀。
從那日後我發起瞭高燒,連日不退,病魔來勢洶洶,每天我都在半睡半醒中度過,嚇壞瞭館陶公主,她留在宮中不遺餘力地照顧我。不知道昏天黑地的過瞭幾天,一睜開眼已經是半夜,反正也睡不著起來就著月光的餘輝撥弄琴弦。整個人被歌曲!!的悲傷氛圍包圍,無限循環彈這首曲子,聽到那些屬於過去的東西一直沈到底爲止,痛到極點,心裡也不感覺到痛,相反地,平靜到麻木,腦子裡空蕩蕩,要心痛也無從痛起。
須臾,一道黑影竄進屋裡,兩雙燦目互相對視,我率先打破沈寂,「我知道我長的很美,可是你也不用這樣使勁盯著我呀,你想看我,可以先通知我,讓我好好收拾一下,這樣就可以讓你見識到什麼叫魅力無邊…」還沒說完黑衣人快動作地捂住我的嘴,沈著聲說:「別出聲!」
他拿下遮面的黑佈,我吃驚地瞪著他,原來是衛青,哼!才幾年沒見,他竟益發的俊美,再加上隨著歲月而洗練出的逼人英氣,簡直讓人不敢置信。這不是在做夢吧?
「外面的追兵走遠瞭。」說完捂住我的手松開瞭些,我低下頭狠狠地咬瞭口他黑色的手掌,看到他疼的皺眉的樣子,我突然心情大好,笑嘻嘻地說,「這下我相信瞭,原來不是做夢,呵呵。」
衛青苦笑,「蓉兒,你的見面禮一定要那麼特別嗎?」
「那當然,如果不是我當班的話,你豈不是要被抓瞭?對瞭,你怎麼會在這?」
「我被館陶公主抓到密室,然後逃瞭出來。」
這下我才註意到衛青身上衣服破損好幾處,露出的皮膚血肉模糊,館陶公主爲瞭我竟然拿衛青出氣,想到這,悲憤之情難以抑制,淚如雨下,都是我的錯,對不起,我的眼淚讓衛青手忙腳亂,淚水止也止不住,「蓉兒,你笑的樣子比哭好看多瞭,雖然你哭的時候已經夠漂亮瞭。」
他這個受害人卻來安慰我這個罪魁禍首,我又怎麼笑得出來?對他的歉疚更深,哭得更加傷心。
他撫著我的背,輕柔地哄著我,「蓉兒,你知道嗎?從來沒有人爲我流那麼多眼淚,你帶給我歡笑,爲我承受苦痛,我於心何忍?…」
哭到最後不知道是爲他哭還是爲自己哭,聽著他那些溫暖的聲音,沈沈的浸入睡夢中。早晨醒來,發現手上多瞭一塊橢圓形白玉,通體透明,未經雕琢,質樸非常,心生歡喜馬上帶在瞭身上,暗自想下次再見到衛青也可以還給他。
米蘭見我神志清明,高興的說道:「小姐總算是好瞭,可真是急死我們。」
「我啊,現在比豬都健康。」以前每次大病初愈後總會深感活著還是美好的,軀體的疼痛能夠幫助心靈的痛苦釋放,這也許是心身合一中最奇妙的現象瞭。特別是現在告別那種成日擔心君王會移情別戀的痛苦與擔憂,身心也一下子輕盈起來。
之後幾天我安靜地呆在屋內調養身體,外面關於皇後尋死覓活地傳言鋪天蓋地,徹並沒有因此來看望我,倒是韓鄢常來看望我,我和他之間變的微妙起來,在我心裡似乎把他當成瞭我真正的朋友,與他直來直去,毫無避諱。
在屋中悶瞭幾日,著實有些難受瞭,這天,我來到禦花園。依然滿園芳香泗溢,依然滿園!紫嫣紅,哪裡都是我們曾經的影子。徹,不管你跟誰走人生的道路,隻要你覺得幸福就夠瞭,即使我沒辦法做到…打從心底去祝福,卻仍然希望你眼中看到的我,又堅強又瀟灑,就像電影中完美的主角一樣。一聲嬌笑打斷瞭我的思緒,我僵住瞭,不遠的地方,我看見劉徹正輕輕摟住那白衣女子的肩,將一朵嬌艷的鮮花戴入好的發鬢,女子嬌笑著,將臻首慢慢靠向他寬闊的肩膀。
我站在那裡,象一座石像一樣站在那裡,不能移動,不能言語,不能呼吸、不能思考。徹發現瞭我,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但那驚喜很快就被掩蓋:「皇後好雅興,到禦花園來賞花。」
我也回擊道:「皇上的雅興不是更好嗎?不僅賞花,還可以賞美人呢!」
徹的臉色更加陰霾瞭,然後他笑道:「對呀!子夫,快來見過皇後!」
如果他是想打擊我,那恐怕要讓他失望瞭。當衛子夫向我盈盈參拜時,我阻止瞭她:「不必瞭,你有孕在身免禮吧。」說完親熱地抓著衛子夫的手,左瞧右瞧,果然是一年前的女子,她被我看的莫名其妙,怎麼也不是,僵在那裡。
「子夫啊,你不知道皇上對女人的品位時好時壞,起伏不定,起初我還很擔心皇上看人眼光出瞭問題呢,看到你我可總算是放心瞭,子夫長的花容月貌,沒有這等姿色我還不放心把皇上拱手相讓呢。」
衛子夫聽得一頭霧水,「子夫你要知道,皇上對男色隻是一點業餘愛好,你千萬不要去跟他較真,他終歸是喜歡美女的,這個男人嘛,喜新厭舊是免不瞭的,以後即使敗給瞭那些後輩,隻要它們年輕又美的禍國殃民,也輸的心服口服是不是?所以啊子夫你以後是任重而道遠,千萬好好把握哦。皇上你說是不是啊?」衛子夫聽得是臉色蒼白,嘴唇發抖,像是隨時要暈倒的樣子,我心裡嘆息,衛子夫,我也是爲你好,早點給你打打預防針,你千萬別怪我。
徹的臉色一陣白一陣青,扶起衛子夫,離開前還惱羞成怒瞪著我,我懊惱一時逞快得罪瞭這個祖宗以後不曉得會給自己帶來什麼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