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身,看到韓鄢,這個人從來不懂得什麼叫做避諱,把皇宮當他傢後花園似的,「你知道不知道偷聽別人說話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
他依舊一副痞子德行,「皇後恐怕所做的事情要比我偷聽這事更不怎麼道德吧?」
「我隻是告訴她皇帝的女人不好當而已,不必事到臨頭才覺悟,時時刻刻準備著,有錯嗎?」
「對對,皇後即使向她收學費也不過分,隻可惜人傢現在懷孕受不瞭這個驚嚇,萬一受不瞭這個刺激該如何是好哦。」
「隻聽新人笑哪管舊人哭,你倒好,找我這個昨日黃花來算帳!」真希望能象拍可惡的蒼蠅一樣把這頭發情的花癡拍扁,氣沖沖推開礙眼的他,往前走去。
韓鄢跟我後面嬉皮笑臉,「明日黃花不看也罷,不過你這個舊人可是厲害一上來就老虎發威,把新人震的七暈八素,讓在下佩服萬分。」
怒火一下子蹭的冒上來,轉過身利落地踩向他的腳背,「你的意思說我是母老虎咯?」想想氣憤難擋又揣瞭他幾腳,發泄過後,我心情好瞭很多。
看到我多雲轉晴,我們邊散步邊聊天,韓鄢告訴我朝上發生的趣事和因爲皇上的提拔引起老臣們對他的敵視。
「無論哪個時代都是一樣,苦幹實幹,做給天看;東混西混,一帆風順;任勞任怨,永難如願;會捧會獻,傑出貢獻;盡職盡責,必遭指責;推托栽贓,邀功領賞!」我大發感嘆。
「我在裡面是?」韓鄢以爲我是在安慰他,滿懷期待地望著我,他以爲他是勤勤懇懇的老黃牛啊?
「以皇上爲中心,以皇上的喜怒哀樂爲轉軸,務虛、勿實,呵呵。」
「你一定要那麼打擊我嗎?」
「我的言辭已經修飾過,很委婉瞭。」我做出對他仁至義盡的表情。
「多謝皇後仁慈厚愛。」他也假惺惺地感恩戴德。
「農民靠天吃飯,我們靠皇上吃飯,呵呵,我什麼時候才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肆意妄爲呢?」內心對海闊天空的世界無比向往起來,以前因爲有徹對我全心的愛我甘願被囚禁在這一方小天地中,可是現在我有什麼理由留在這裡?
「與雲爲伴,與風同行,遊遍五湖四海,遊遍名山大川,領略當地美食,地域風情,那不是你所向往的嗎?」
「你怎麼知道?」
「以前每次都冷落我,纏著張蹇講各處風情,我就猜到瞭。」
「韓鄢,你有一個非常大的缺點,總是對別人洞若觀火,讓人在你面前毫無秘密可言。」隻有象心細如絲的他才能妥帖地迎合皇上的心思吧,否則皇上還未開口要攻打匈奴,他已經開始學習匈奴語和匈奴騎術。
「那我也要看對象的。」他傲慢地回答。
「我可不覺得榮幸。」我白瞭他幾眼接著嘆道,「世事明察洞若觀火者,活得明白,但也累。不如糊塗些。」
「清醒裝糊塗更難!」韓鄢潑來一壺冷水。
「聽說皇上把有名的才子司馬相如招來瞭,可有此事?」我轉移話題。
「確有此事,詩詞做賦恐怕無人能及。」難得他如此真心地誇獎別人。
「如果連你都那麼說瞭,果真很有才華瞭,可惜我還是比較欣賞他的夫人卓文君。」
「哦,他夫人也是才華橫溢,倒是難得。」
我輕聲吟道,「一別之後,二地相思,隻說三四月,誰知五六年,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無人傳,九連環從中折斷,十裡長亭望眼欲穿,百思念,千系念,萬般無奈把郎怨。萬語千言說不完,百無聊賴十依欄,九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圓人不圓。七月半燒香秉燭問蒼天,六月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五月石榴似火紅,偏遇冷雨陣陣澆花瓣。四月楷杷未黃,我欲對鏡心意亂,急匆匆,三月桃花隨水轉;飄零零,二月風箏線兒斷。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爲女來我爲男!」
「當初司馬相如要納妾,他的夫人爲瞭挽回他的心意而創作的。」
「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妻妾成群,文人一般都風流好色。」想當年,年輕貌美的卓文君寡居在傢,司馬相如以一首《鳳求凰》琴挑文君,令卓文君一見傾心,無奈相如傢貧,文君之父卓王孫執意不允,於是文君不顧父命,夜奔司馬相如,兩人初時在一起時,生活窘迫,爲瞭營生,和文君合開酒坊,文君當壚,相如賣酒,後來文君之父卓王孫資助他們傢産田地司馬相如才過上富有的日子。沒想到好日子沒過多久狐貍尾巴就露出來瞭。
「好象後來司馬相如並沒有納妾。」韓鄢笑咪咪地看著我,眼裡有好奇和窺探的意味。
「那是因爲卓文君立場堅定,他要是納瞭妾大傢就分道揚鑣,原則性問題一點也不含糊,我真是爲她拍案叫絕。」我不理睬他探究的眼神,自顧自暢所欲言。
「如果每個女人都象她一樣,天下大多男人的日子豈不是難過至極?」
「正因爲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做到我才爲她叫好啊,她可是富婆哎,腰板自然比別人挺得直。」古老婚姻之所以是穩定的,全靠狗皮膏藥,那狗皮藥由女人的血和淚組成,沒有女人的血和小婚姻就很難維持。站在一個男人立場,最歡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和「從一而終」。
「如果愛的是皇上,隻能包容。」韓鄢若有所思地說。
他又怎麼能知道多情者必多疑,皇上最終愛的是自己。
雖然我警告過韓鄢過度頻繁來我這影響不好,而他依然故我,視閑雜人等爲無物,大搖大擺地拜訪長門宮。小白一看到他,就叫嚷起來,我對韓鄢笑著說,「你知道新婚丈夫和新養的狗有何差別嗎?」他搖搖頭,洗而恭聽模樣。
「一年之後狗看到你還是一樣興奮,呵呵。」
「都怪這狗把皇上以外的人都當成敵人瞭。」他抱怨。
「小白是把你當熟客才那麼熱情招呼你,它對皇上不敢輕舉妄動滿懷敬畏之心,對不對啊?」我抱起小白對它說,而它討好似的不停舔弄我的手背。
「皇上駕到。」太監尖細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心中疑惑不解,他有半年未來,今天吹的是什麼風?他慢慢的向我走過來,即使還未靠近我,我也感覺到一種無形的氣勢迎面而來,我幾乎喘不過氣來,感覺到他熾熱目光的註射,擡起眼瞼,望向瞭他,他的目光正緊緊的盯著我,研究著我,仿佛是要仔細的在我臉上搜尋著什麼。雖然他不在我身邊但我也沒有自暴自棄,依舊眼波流傳,顧盼生輝,如果他要捕捉我的憔悴,應該早幾日來才對。
「臣妾不知皇上大駕光臨有何貴幹?」我盈盈下拜,第一次在他面前稱臣妾。
「朕不能來關心一下皇後嗎?」他眼光向韓鄢掃射過去,原來是來找茬的,我冷冷地說,「多謝皇上遲來的關心。」在我生病的時候不來,現在才來現形,我承認自己是個記仇的人,對這件事情根深蒂重的耿耿於懷。
劉徹嘴角一揚,象是哄發小脾氣的小孩子般,語氣溫柔包容,「我知道阿嬌還在怪我,阿嬌抱病在身我也並非不在意不關心,每天派韓鄢去探視向我匯報,直到你康復我心中大石才落瞭地。」說的言辭懇切,聽的讓人都不忍心再去譴責他,怪不得俗話說的好,男人看女人,戀愛時最漂亮,結婚後最普通,離婚時最難看,離婚後又變漂亮;女人看男人,戀愛時最誠懇,結婚後最無聊,離婚前最虛僞,離婚後又變誠懇。
可惜我不吃這套,「皇上日理萬機又忙著開支散葉,臣妾實在不敢勞煩皇上親臨探視。」我把所學到的禮儀姿態發揮得淋漓盡致,心中苦嘆,原來文縐縐的規矩做起來也能累死人。
「韓鄢,朕看皇後身體已無大礙,以後不用來探望,現在你下去吧。朕要與皇後談談。」
現在房間隻剩下我與他兩人,大傢靜默良久,我受不瞭這窒息的沈默,「皇上隻要不是來找我談情說愛,聊些傢常臣妾自當奉陪,說些什麼好呢?就說說衛子夫與胎兒的情況好不好………」
劉徹粗暴地打斷我的話,「你一定要和我這樣說話嗎?」
忽而他用低柔的聲音,富有磁性的語調對我說:「阿嬌,讓我們放棄所有的驕傲,重新開始好嗎?」
放棄那所謂的驕傲,我們就能夠重新在一起瞭嗎?我苦澀地問,「那麼,這個驕傲,是誰的?是你的,還是我的?」
「阿嬌,你比誰都清楚,我的心一直屬於你,從前是,現在也如此,離開瞭你之後我才知道我之前過得是多麼快樂幸福。比驕傲,我甘拜下風,這幾個月來,隻要你稍微低下你那高貴的頭顱爭取我,我就會不顧一切飛奔到你身邊。」
我張大眼睛,看著他,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出自這個尊貴的年輕地王的口,他的眼睛略顯疲憊,下巴上也長出瞭青青的胡須,顯得是那麼憔悴,憔悴的讓我心疼。我心中一酸,這是徹嗎?驕傲的他終於肯爲我放下尊嚴瞭嗎?他居然肯爲我放下他所有的驕傲,我甯可你從我的故事裡消失。可是我辦不到。我還不夠成熟,沒辦法原諒背叛我的人。也不夠死心塌地,沒辦法跌得遍體鱗傷,還緊抓著不放,你明不明白?
「我的委曲求全,能換回皇上忠貞不二的感情嗎?爭取多瞭就成爲遷就,皇上不膩味,我都會厭煩。」感情的忠貞不渝是靠雙方自發自覺,我一時的低聲下氣又能把你栓在我身邊多久?我更不願意因爲愛你而失去自己。
「你還是那麼心胸狹窄,忌妒成性,難道我在你心目中的位置不值得你放棄你的驕傲和頑固不化?我一直覺得對你歉疚,現在不必瞭,因爲比起我,你更愛你自己,我甯可流連其他嬪妃身邊,至少她們願意巴結我討我歡心,而在你這裡,我的尊嚴換回的是你的閉門羹!」這一瞬間,他看著我的眼睛那麼犀利,那麼的可怕。
人的心理就是這樣,有人和爭你和搶你,被捧在手心,你都會覺得萬分得意,理所當然認爲應該被別人膜拜;如果被別人隨手拒絕,心中總覺得不是個滋味,這個被女人寵上天的皇上更是如此,所以我現在靜默是錯,對你放任自流是錯,不妥協也是錯。你可以說我心胸狹窄,忌妒成性,可是我更不願意被你橫加指責來抹殺我對你的付出。我挺直瞭我的身軀,仰起頭,冷笑:「既然皇上有這個嗜好,喜歡被衆星捧月,滿足皇上顛倒衆生的虛榮心,皇上後宮佳麗三千個個都會爲瞭皇上爭得頭破血流,皇上要好好加把勁,到時候後宮血流成河,阿嬌可以坐收漁人之利。」
劉徹捏起我的下巴,手重得讓我以爲我的下巴會脫臼,疼痛的眼淚含在眼眶中硬生生的不讓它落下,我毫不示弱與他對視,劉徹一震,目光比剛才更冷瞭許多,臉上的線條也僵硬瞭起來,他陰沈的看著我,那目光如同一把利劍讓我不寒而栗,「你的漁人之利也是想獨占我嗎?」說完大笑不止,笑得眼淚都出來瞭。
下巴疼的我說不出話,隻有在心裡憤憤不平嘀咕,「我又不是拾破爛的。」
他傲慢地對我說,「可惜你已經沒有機會瞭,因爲我以後再也不會把感情放在一個女人身上,今天我所受的屈辱我會在你身上十倍討回。」現在這個象魔鬼撒旦的徹是我一手促成的?我不相信。
我以爲喜歡一個人,就該懂得該走的時候應該帶著微笑,給予祝福另一個人讓他有幸福的人生,喜歡一個人,也要能離開這個人,別自以爲隻有你才能給快樂,到處都是想給幸福的人。我隻想讓你在其他女人身上找到幸福而已,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我的確感到瞭疼痛,不是因爲你的折磨,而是因爲內心的撕裂。原來我們真的結束瞭,忽然發現對你的依戀遠遠超出自己的估計,在剛剛過去的那個瞬間,我貪婪地觀察他每一個細小的變化,仿佛要刻在自己的腦海之中。那種想要接近親吻撫摩沈溺的意志排山倒海而來,讓我幾乎無法承受。而我也無須承受,因爲徹已經推開我離去,我一下子失去所有力氣,扶著墻,我慢慢的坐在地上,地好涼呀,可是又怎涼得過我的心?蜷起身子,我將身體縮成小小的一團,孱弱的雙臂緊緊抱住自己,將頭埋入膝蓋之中,無聲的啜泣,心裡發誓,徹,這是我最後一次爲你哭泣,從此我們真的緣分到頭。
有人說過:幸福與人分享,就變成瞭兩個幸福,痛苦與人分擔,就隻剩下半個痛苦瞭。秋季確實是個收獲的季節,隻可惜我收獲的是無盡寂寞與孤獨。我豪華的金屋再也沒有熟悉的朋友來閑聊暢談,韓鄢被特意調開,劉徹看來想完全孤立我。
他做到瞭,寂寞是人一生中最大的困難,但是隻要你跨越瞭這個困難以後無論什麼困難都可以克服,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