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薛寶釵坐瞭車來至櫳翠庵,與迎春湘雲兩個姊妹相見,湘雲道:「寶姐姐,你這回可是真真做瞭新娘子瞭,怎麼還得空來看我們?」
寶釵臉上一紅道:「少拿我取笑。怎麼難不成我還不能來看看你們瞭?這丫頭,挺著這麼大肚皮還這麼毛手毛腳,當心動瞭胎氣!」
說話間,身子已經被湘雲抱住瞭。
湘雲剛要說話,卻停住瞭,用小鼻子在寶釵身上嗅瞭嗅,先是胸口,再是小嘴,嗅瞭幾下方笑道:「嘿嘿,寶姐姐,你身上有愛哥哥的味道!」
寶釵聽瞭這話不由一張臉頓時紅瞭,想著寶玉早上非要泄在自己口中,隻怕這回還有那股子味道竟是被湘雲聞到瞭不成?忙在湘雲臀股上輕輕拍瞭一巴掌道:「隻怕是你想你愛哥哥想得不行瞭吧?這會子他沒來,可是失望瞭?」
湘雲笑道:「有寶姐姐來瞭也是一樣的。隻是不知道愛哥哥忙什麼?好些日子不來瞭。傢裡可都好麼?」
寶釵道:「倒是都好,寶玉也掛記你們幾個,隻是明年鄉試,老爺讓寶玉帶蘭兒一同下場,如今被逼著在屋裡做文章呢。你隻放心,等你腹中的娃兒落草,我定想法子讓他來便是瞭。我隻想著你不是要生瞭,看看你可好,可缺什麼不曾?」
湘雲道:「倒是不缺什麼。上回寶玉留下的銀子也還夠支撐一段,又有迎春姐姐麝月姐姐一同說話,也不寂寞,隻是肚子裡這小東西這幾日太不安分,老是動個不停。」
寶釵聽瞭忙道:「果然?我可不可以也摸摸看?」
湘雲笑著將寶釵的手拉住瞭在小腹上拍瞭拍道:「好寶寶,你寶釵媽媽來看你瞭,來狠狠地踢她一腳。」
話音剛落,那小腹果然突的墳起一個鼓包來。
寶釵是才過瞭門的小女兒傢,哪裡見得這等事?不由又驚又喜,摩挲瞭好一會子方住瞭手道:「可卿姐姐呢?怎麼不見?」
湘雲道:「怎麼?愛哥哥都告訴你瞭?」
寶釵笑道:「嗯,以前我還真不知道他還有這許多事兒瞞著我呢。倒是唬瞭一跳。」
迎春笑道:「可不是,可卿姐姐這事兒,說出去隻怕誰也不信的。誰能想死過去一年的人居然還能活過來?」
說著命麝月將可卿請出來,眾人相見,倒是可卿有些靦腆起來,來至寶釵跟前就要施禮,寶釵忙攙扶住道:「姐姐,這是怎麼說?怎麼倒是你給我施禮瞭?」可卿笑道:「你是正牌的寶兒奶奶,按理,我該叫你一聲嬸娘呢……」
寶釵噗嗤笑道:「好姐姐,可萬萬不能這麼說,一者,你可在我前頭和二爺好的,再者,你又比我長瞭兩歲,況且你現在也是有身子的人,怎麼讓我敢受?倒是該我給你請安才是正經。」
說著便屈膝行禮。可卿忙也攔住。
襲人麝月姊妹也是有些時日沒見,自然有不少閨閣中的話說。一時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個不住,不一時已是中午時分,早有下人備下瞭午飯。
眾姊妹用瞭午飯,正在一處說閑話,正說著,突聽外頭有人喊:「二奶奶,二奶奶,可瞭不得瞭。」
原來是香菱急急地跑瞭來。原來賈府事發,因薛姨媽獨在梨香院住,不曾過去那邊,因逃過一劫,見賈府上下爺們都被捆著帶走瞭,早就沒瞭主意,因想著寶釵出去在外頭,突然想起必是去探視湘雲瞭,薛姨媽因同香菱去過一遭,便立馬讓香菱坐瞭車急急地來悼紅軒尋寶釵瞭。
寶釵見香菱這般慌亂,問道:「是怎麼瞭?」
香菱哭著說:「不得瞭瞭,咱府上被……被抄瞭傢瞭,大老爺二老爺和寶二爺都被……被一根繩子捆著帶走瞭……」
說罷又嗚嗚的哭瞭出來。
眾女聽瞭都唬瞭一跳,還是寶釵有大體,因湘雲和可卿都是有身子的人,哽咽著道:「傻丫頭,這可不能亂說,你可是看清楚瞭?」
一面說一面給香菱遞眼色。
香菱也知寶釵心意,因搖頭道:「我和太太隻是在屋子裡,不曾見將人帶走,隻是聽外頭人說。那許多官兵圍著榮國府我可是見瞭的。」
寶釵知道賈府仍襲著爵位,賈赦賈政賈珍又都居著官,如今被查抄到如此,定不是小事,隻怕府中眾爺們都被擄瞭去也難保,不覺心中著急,又恐唬著瞭湘雲等人,隻得強作鎮定道:「少聽外頭人渾說,哪裡就有這麼嚴重的?隻怕外頭訛傳,隻帶瞭幾個下人去罷瞭。」
又轉向湘雲等人道:「你們且不用太擔心,等我回去看看,有瞭消息便使人知會你們。雲妹妹,尤其是你,千萬別動瞭胎氣。倒是襲人,前兒你嫂子生養,你也算見過,依我說,你且先留在這裡,若是湘雲有瞭動靜你隻怕也比她們懂得多些。」
襲人隨掛念寶玉,聽寶釵這般說,也隻得點頭答應。寶釵又叮囑瞭幾句,說罷急急地上瞭車回去瞭。待到寶釵急急地出門上瞭車,寶釵因問茗煙,去哪裡能尋一身外頭婦人的衣服,茗煙便引著寶釵到襲人哥哥傢裡,問花大嫂借瞭身粗佈衣物寶釵同香菱鶯兒都換上瞭,方又起身。不一時回到寧榮街,寶釵隻讓茗煙將車子遠遠地停瞭,將身上首飾頭面都摘瞭包作一包遞給茗煙道:「這一包子東西你先拿著,若我倘或出不來,你隻將這包子東西先拿去悼紅軒給你雲二奶奶他們,隻是說話要註意些個,千萬別唬住瞭他們。」
茗煙跪下道:「二奶奶,你千金之體,怎的能這般冒險?要進去也隻讓小的悄悄翻墻進去罷瞭。倘或真二奶奶真有什麼不測,我如何跟二爺交代?」
寶釵道:「我也不進去,我先去梨香院問問。可梨香院畢竟隻和咱府上一墻之隔,總要有個準備才是。你長在府外頭跑,隻怕街上有人能認得出你來倒是麻煩。我常年隻在院子裡從不拋頭露面的,能有幾個人認得?倒是比你方便一些個。如今你就在這裡等著吧。我若是半個時辰沒個音信,你便速速回悼紅軒,在那裡好生照料三位奶奶便是拜托瞭。」
茗煙隻得接瞭東西,將車子遠遠地停瞭。寶釵走下車來,果然見賈府外頭仍有持刀搶的戍衛站立,遠遠地有人仗著脖子看熱鬧。寶釵不敢多耽擱,隻低頭挨著墻根一路走,好容易挨到梨香院,鶯兒緊走兩步先將門扣開瞭,三女閃進去。
薛姨媽正慌得不行,一見寶釵,猶如見瞭主心骨一般,不覺又哭瞭起來。
寶釵隻得先安慰道:「媽切莫擔心,是怎麼回事你隻把你知道的先都細細的告訴我。」
薛姨媽方哭著將所聽得的都對寶釵講瞭,寶釵一面聽那眉頭一面皺的更緊瞭,心道:「若隻是大老爺老爺做官壞瞭事,隻怕不至於這般大動幹戈,寶玉雖不問官事,也是政老爺親子,也還說得過去,如今竟然連賈蘭都帶瞭去,隻怕此事並不簡單。如今需先探得究竟才好行事。」
因問薛姨媽道:「府裡可有人出來?」
薛姨媽道:「隻有進去的,哪兒有一個出來的?隻聽說將府裡的爺們都串做一串帶瞭去。」
說罷又哭瞭起來。
寶釵隻得又好生安撫,一面道:「北靜王爺和府上甚厚,既然是北靜王爺親來辦理的,老爺和寶玉隻怕也不至於受多大委屈,媽媽在屋裡好好坐著,我這就去北靜王府裡問個究竟。」
薛姨媽道:「外頭都是人,倘或讓人認出你來,你哪裡還走得脫?不如你也好好藏著罷。」
寶釵道:「如今哪裡還管得瞭這許多?且試一回,憑是問不出個緣由,隻打聽出寶玉他們被拘押在哪處也是好的。」
說罷便起身去瞭。
卻說北靜王一路上將賈府眾人帶走,雖是不忍,也隻得將眾人先押解至獄神廟,又囑典獄不可委屈瞭眾人,方進宮復命去瞭。來至宮中,仍往太後內宮,幾個親王郡王都在瞭,太後見北靜王進來,便大致問瞭一回,北靜王不敢掩飾,將經過說瞭一回。太後聽瞭點頭道:「如今人都齊備瞭,便將先帝遺詔拿出來宣讀吧。」
原來雍正鑒於自己登機經歷頗為坎坷,立密詔立儲制度,事先將書寫有欽定儲君的詔書寫定,分做二份,一份藏於乾清宮長大光明匾後,一份隨身攜帶。此刻雍正駕崩,眾大臣取出正大光明匾後的密詔和皇帝身邊的密詔,有太監雙手捧瞭跪著頌道:「自古帝王統禦天下,必以敬天法祖為首務。而敬天法祖本於至誠之心,不容一息有間。是以宵旰焦勞,無日不兢兢業業也。
朕蒙皇考聖祖仁皇帝為宗社臣民計,慎選於諸子之中,命朕纘承大統,紹登大寶,夙夜憂勤,深恐不克負荷。惟仰體聖祖之心以為心,仰法聖祖之政以為政,勤求治理,撫育烝黎。無一事不竭其周詳,無一時不深其袛敬。期使宗室天潢之內,人人品端形方,八旗根本之地,各各奉公守法。六卿喉舌之司,紀綱整飭,百度維貞,封疆守土之臣,大法小廉,萬民樂業。十三年以來,竭慮殫心,朝乾夕惕,勵精政治,不憚辛勤,訓誡臣工,不辭諄復。雖未能全如期望,而庶政漸已肅清,人心漸臻良善,臣民遍德,遐邇恬熙,大有頻書,嘉祥疊見。
朕秉此至誠之心,孜孜罔釋,雖至勞至苦,不敢一息自怠,方翼圖安保泰,久道化成。今朕躬不豫,奄棄臣民,在朕身本無生,去來一如。但皇考聖祖仁皇帝托付之重,至今雖可自信無負,而志願未竟,不無遺憾。寶親王皇四子弘歷,秉性仁慈,居心孝友,聖祖皇考於諸孫之中,最為鐘愛,撫養宮中,恩逾常格,雍正元年八月朕於乾清宮召諸王、滿漢大臣入見,面諭以建儲一事,親書諭旨,加以密封,收藏於乾清宮最高之處,即立弘歷為皇太子之旨也。其後仍封親王者,蓋令備位藩封,諳習政事,以增廣識見,今既遭大事,著繼朕登極,即皇帝位。仰賴上天垂佑,列祖貽謀,當茲寰宇乂安,太平無事,必能與億兆臣民共享安寧之福……」
宣讀完畢,又將兩份詔書獻給眾人瀏覽,兩相對比,絲毫不差,太後因道:「既是如此,弘歷便是我大清第六位皇帝,卓吉日登基,溶兒,新帝登基一事,還要你多費心瞭,賈府之事,隻管交予中順王爺也就罷瞭。若無其他事,你們各自下去準備吧。」
一旁坐著的忠順親王站起身來朝北靜王道:「王爺此番辛苦瞭。方才太後的話你也都聽到瞭,太後如此重用王爺,將皇上登基大典都交予王爺打理,王爺萬萬不可辜負瞭太後一番苦心。如今賈府之事你再也不用多費心瞭,隻交給小王便是瞭。」
北靜王聽瞭一愣,剛要說話,太後道:「溶兒,都知道你們府上和賈傢深密,此事關系重大,按理你也當回避方是。」
北靜王無法,隻得答應瞭。將賈府上下事宜交割與忠順王,不在話下。
交割清楚,北靜王不免有些氣喪,剛回至王府,有人報:「有人求見王爺,已等候多時瞭。」
北靜王問是誰,那人答道:「是個婦人,普通人傢打扮,自曾是賈薛氏,隻說要求見王爺。」
北靜王一聽忙叫請進來,果然不一時寶釵進來。前日寶玉大婚之時北靜王也曾去賀喜,自然人的寶釵。寶釵行禮,北靜王忙免瞭道:「原來果然是賢侄媳,我正尋思白日裡你怎的不在,隻不知你又如何輾轉過來的?」
寶釵答道:「適逢事發之時我正巧在外頭,因躲過去瞭。不知傢裡犯瞭什麼事,竟遭此劫難?」
北靜王嘆瞭口氣,先讓寶釵坐瞭,才將事情經過說瞭一回,又道:「此番關系重大,又有忠順老匹夫從中作梗,隻怕不拆散寧榮二府他是不肯善罷甘休瞭。」寶釵聽得呆若木雞,本隻是疑心並非賈政賈赦一幹人為官不正所致,哪成想竟是這麼大勾當,不由哭道:「王爺明鑒,我雖過門時候不長,卻也是在榮國府中長大的,打小聽的都是忠君報國,哪裡能做出這等子事兒來?」
北靜王嘆道:「我自然知道,隻是如今卻是說不清楚,隻希到底能水落石出,還你府上一個清白罷。」
寶釵又道:「不知寶玉等都拘押在何處,可否能容見上一面?」
北靜王道:「尊府爺們都在獄神廟中。本來這事由我辦理,可方才被忠順老匹夫生生奪瞭過去,我再不能插手。此刻若想見上一面恐怕不能瞭。你也莫要太過擔心,我時時留意,若有機會定讓你們見上一面。」
寶釵哭瞭一回,又問瞭許多話,北靜王將所知道的事兒都說瞭。寶釵這才又施禮道:「如此多蒙王爺費心,賤妾感激不盡。時候不早,我這就告辭回去瞭。」北靜王忙道:「外頭風聲正緊,你府中女眷都被監禁在內院,你這番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若不嫌棄,隻管在我這裡住下,有何變故我也好先讓你知道。」
寶釵行禮道:「多謝王爺美意,隻是畢竟生瞭這麼大變故,一則老太太太太還在府裡,我怎能獨一人在外頭,讓她們在裡頭受驚怕?二則我也好將方才王爺所說的話帶進去,也讓太太們心裡明白。」
北靜王留不住,隻得讓寶釵去瞭。
出瞭北靜王府,寶釵又坐瞭車回瞭梨香院,將北靜王所說的話同薛姨媽說瞭一回,薛姨媽唬得又沒瞭主意,拉著寶釵的手哭道:「這竟如何是好?」
寶釵因道:「媽,如今急也沒用,中間有小人作梗,萬歲爺在時最是賢德的,這回定也錯不瞭。隻能等著罷瞭。」
薛姨媽又道:「這若是定瞭可是弒君之罪,是要誅九族的……寶玉……」
說罷早已泣不成聲。
寶釵哪裡不知此乃誅九族的大罪,隻是要安撫薛姨媽才絕口不提,如今聽瞭這些話,再也管制不住,那眼淚猶如斷瞭線的珠子滴滴滾落。
再表忠順王,因早在暗中便收集寧榮二府的諸多罪證,這番接受瞭此事,更覺十拿九穩瞭。卻不先過問在獄神廟中拘押的男丁,第二日卻命人先去榮國府,拿著花名冊,將在後面屋子裡禁著的女子挨個盤查。從尚未起頭的女孩至五六十歲的奶子都不放過,尤其是二十左右歲間、並非賈府本生的女子更是盤查的詳細。
如此盤查幾日下去,街上便傳言四起,有說是忠順王是看中瞭賈府中哪位小姐求親不得故而壞瞭賈府的事。也有說是賈府中有人拐帶跑瞭忠順王的小妾藏匿在府中才招此大禍。寶釵聽瞭這些話頭一個想到的便是黛玉,再也坐不住,因想著:「不知顰兒可如何瞭?如今拼瞭死活我也要進去一遭才好。」
如此想著,也不敢說給薛姨媽,隻說去外頭打探打探。便換瞭粗衣服去瞭。
寶釵轉瞭一圈兒來至賈府門口,見許多兵勇在外頭把手,猶豫瞭一會子方鼓著氣往裡走。被看門的攔下喝道:「什麼人?膽敢擅闖禁地?」
寶釵垂著頭道:「這府上廚房裡的柳二嫂子是我姑表親,俺娘聽說這裡犯瞭事兒,讓俺特來看看我姑姑。」
兵勇道:「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村婦!如今這裡頭的人都是上頭要嚴加看管的,豈是你說見就見的?」
旁邊一個也道:「你是哪裡來的?你不知這其中的厲害,你若是聽我勸,趕早回去是正經,切莫趟這攤子渾水。」
寶釵道:「柳二嫂子於我傢有大恩,如今俺娘說瞭,再怎麼也要讓俺見上一見的。還望二位軍爺行個方便。」
說著從衣袖中摸出一包散銀子塞在差役手中。
那差役接在手中掂瞭掂道:「姑娘你有所不知,不是我們不與你方便,實在是上頭看的緊,我們也難辦。」
寶釵見他口風有松,忙又將腕子上的一個赤金鐲子擼瞭下來,遞過去道:「我知道,隻是我那姑姑卻隻是個幫廚,想也不至犯什麼大罪,隻是受牽連罷瞭,還望二位軍爺多關照關照。」
那差役接瞭鐲子不由眼前一亮,因道:「可果真如你所說,隻是個幫廚?」
寶釵忙道:「再不敢有半句瞎話。」
二人又商議一番,才壓低瞭聲音道:「俗話說與人方便與己方便,今日便允你進去走一遭,隻是你可莫要走錯瞭路,到時候撞到不該去的地方,你可莫要說是我們讓你進去的。」
寶釵忙點頭。差役又道:「這榮國府憑的甚大,你可認得路?」
寶釵道:「去年過年曾來過,認得路。」
差役道:「如此甚好,這第二層院子裡便是那些不相幹的下人婆子,一幹要緊的都在後頭內院裡,你可莫要走錯瞭。」
寶釵忙答應瞭,差役這才環顧左右,見沒有人,便將角門偷偷開瞭一個縫兒,讓寶釵進去瞭。
寶釵進瞭府門,一顆芳心仍跳得厲害,隻見偌大個院落,如今狼藉滿地冷冷清清,隻有二門上幾個差役或坐或立。寶釵不敢多看,尋那僻靜的路便轉到大觀園中,朝櫳翠庵去瞭。好在被禁女眷都在榮國府中,大觀園裡此刻倒是冷清,一路上倒沒碰上個人。
來至櫳翠庵,敲瞭半日方有個老婆子開瞭門。寶釵因問:「妙玉師父可在?」那老婆子耳朵又聾,寶釵正要再問,妙玉卻打裡頭走瞭出來。見是寶釵,忙趕上前道:「寶姑娘,你怎麼來瞭?你沒被……」
寶釵道:「我那日正巧不在府裡,因逃過一劫,這回來看看你們可有事。」
妙玉道:「倒是沒人來我這裡撒野。」
寶釵道:「顰兒可在呢?」
妙玉道嘆瞭口氣道:「在裡頭呢。」
寶釵聽瞭口中隻念阿彌陀佛,又抓著妙玉的手道:「我聽人說如今正挨個審查女眷,尤其是外頭來的,二十來歲年紀的。我隻擔心可是沖著顰兒來的……好姐姐,如今且聽我一句,趕緊收拾瞭東西和顰兒一起同我出去避一避。我知道顰兒惱我,我……可我……」
說著聲音哽咽住瞭。
妙玉聽瞭不由一愣,問道:「我聽說是一個中順親王親自來查的,可是?」
寶釵道:「正是,不知道這中順親王和賈傢有什麼過結,本來是由和府上交好的北靜王審查,卻被忠順王奪瞭去。如今說這些也無益,姐姐還是快些喊顰兒,我再想個法子蒙混出去,先離瞭這是非之地是要緊。」
嘆瞭口氣道:「我如何不想離呢?隻是……」
寶釵道:「怎麼?」
妙玉道:「隻是顰兒自打來我這裡住下,身子便不好。聽說寶玉被抓瞭去便一頭病倒瞭,如今人事不省已經幾日瞭,湯藥不進,隻怕……隻怕現在不敢挪動的。」
寶釵聽瞭驚道:「什麼?怎麼好好的就病瞭?好姐姐,快讓我去看看。」
妙玉點頭將寶釵領至裡屋,隻見黛玉躺在床上,一旁坐著晴雯。晴雯見瞭寶釵,忙起身行禮。寶釵也顧不上答禮,忙去看榻上的黛玉。隻見黛玉雙眸緊閉,氣若遊絲,面如金紙。寶釵見瞭哭道:「好姐姐,都說你醫術最是高明的,怎的也要救上她一救。若是要抓什麼藥,你隻管跟我說,我就是拼死也弄進來給你。」
妙玉也落淚道:「我怎麼不想,隻是前日裡顰兒心中就憋著氣,如今又被這等驚嚇,心病難醫,好與不好,還要看她的造化瞭……」
寶釵哭道:「都是我害瞭顰兒……」
妙玉道:「切莫這麼說,都是命罷瞭。寶姑娘,如今你說的事兒我也都知道瞭。這裡頭不是久留之處,恐夜長夢多,依我說你趕緊出去。」
寶釵道:「姐姐,若是顰兒好轉瞭定要趕緊離瞭這是非之地。到時候你隻管想法子讓婆子往梨香院告訴我,我拼死也要帶你們出去。」
妙玉搖頭道:「你有這份心便足夠瞭。如今快去吧。」
寶釵隻得起身要走。剛出門又返回來,將隨身佩戴著的金鎖摘下來遞給妙玉哭道:「姐姐,我這金鎖是我兒時一個頗有道行的和尚送的,隻怕也有點法力,姐姐好歹給顰兒放在身畔,或許能祛邪避兇也是有的。」
妙玉接瞭,安慰瞭寶釵一番,寶釵這才轉身出瞭櫳翠庵,又沿路折瞭出去,仍道榮國府院內,本想著再往裡頭去見眾內眷,卻無奈兵勇把守嚴謹,寶釵雖不放心,又想著自己在外頭或許還能行走行走,隻得轉頭又出瞭榮國府,扔回梨香院去瞭。
「父王,你為何遲遲不審問這賈傢的罪臣?」
孫紹祖問道。
忠順王道:「我兒,我這幾日不是一直在著人排查?」
孫紹祖道:「為何不提審這賈傢男丁,隻盤問女眷?」
忠順王笑道:「我知道,你是想報你那點小私仇可是?」
孫紹祖臉上一紅道:「父王,那賈寶玉著實可惡,他……」
忠順王揮瞭揮手道:「也罷,那些人就讓你去提審吧。隻是事兒還沒定死,你可莫要給我弄出人命來。」
又朝門子道:「你那裡如何?」
門子道:「回王爺,這寧國府諸多罪狀已齊備瞭,即便沒有這弒君之罪,最輕也該革職查辦的。」
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個折子來。
忠順王看瞭看,點頭道:「辛苦你。你便去陪著小王爺去查一查這賈傢男丁吧。這寧國府這頭的折子明兒我一發先報與太後知道,先結果瞭他們也就罷瞭。」孫紹祖見識過賈府中的女兒各個如花似玉傾國傾城,早就心中惦記著。因聽瞭中順王這些話,隻怕慌亂中難免有美人遭荼毒,因忙道:「父王,孩兒還有一事相求。」
忠順王道:「講。」
孫紹祖道:「我曾見過這賈府中女眷不乏那國色天香風流婀娜的,父王可不可以……」
忠順王笑道:「這算什麼,等定瞭他傢裡的罪,都歸你!」
又想瞭一回,從桌上拿起一根鳳釵朝門子道「你可還記得這個?」
門子看瞭道:「王爺,這可是上次從甄傢那下人處查得的?」
忠順王道:「正是,你拿去問問,這榮國府中可有人認得。」
門子頓時明白瞭,將鳳釵納入袖內。忠順王揮揮手道:「好瞭,你們下去吧。」
「是。」
孫紹祖和門子磕頭退下。出瞭門,門子笑著拱手道:「恭喜小王爺,此番受此重任,更是建功立業的好時候。隻是不知小王爺要從何下手?」
孫紹祖咬牙道:「自然是從這賈寶玉起頭,這廝不但在我手上擄走瞭賈迎春,更是挑唆那賤婦把我一頓好打!」
門子道:「小王爺英明!我聽說這賈寶玉是賈府上下最疼的,隻不知小王爺用些什麼手段?」
孫紹祖獰笑道:「還能有什麼手段,先拖出去打個半死再說,他那種奶面公子,我看他能禁得起我幾拳?父王隻說不出人命,這半條命隻怕他今日便是保不住瞭!」
門子道:「小王爺,兵法上說:攻城為下,攻心為上。依我說倒不如換個巧法,又能讓小王爺出氣,又能問出內情來。」
孫紹祖聽瞭忙問道:「哦?你有什麼巧法?快快說與我聽。」
門子道:「小人才疏學淺,又不瞭解這賈寶玉,倒是沒什麼巧法兒。隻是小人認識一個人,他必定是有的。」
孫紹祖忙問是誰,門子這才冷笑道:「賈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