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刀君劍後

  李瑟安坐下來,癡癡地正想和那女子說話,卻聽古玄中和司徒明二人謙讓著請剛才讓位給他的那女子落座,偏那女子執意不肯,說道:“他……他在這裡,我站著就好瞭。”

  古玄中和司徒明哪裡肯,繼續謙讓,三人囉嗦起來,吵得李瑟好不耐煩。

  李瑟扭頭見給他讓座的女子是天山小仙女冷如雪,心裡煩躁下,不知怎地,就對冷如雪怒喝道:“你怎麼這麼麻煩,人傢叫你坐,你就坐吧!”說完就不再理會她。

  冷如雪被李瑟一罵,才入席落座瞭,卻像是個受氣的小媳婦。

  座上都是武林各門各派的重要人物,見武林裡素以高傲、厲害著稱的天山小仙女如此對待李瑟,不由都暗暗稱奇,李瑟受古玄中和司徒明的熱情對待,反倒是不顯眼瞭。

  眾人落坐後,不清起身言道:“今天是我們六大門派的大日子,如何個重大法,也不須老衲再說。老衲才德平庸,卻恬居六派盟主的屍位日久,我知道大傢都有不滿,這次重要的聚會,又請來瞭幾位很厲害的高人,大傢商議一下,共同推舉出一位才德兼備的人來領導我們六派,則武林幸甚,天下幸甚啊!”

  李瑟落坐後,卻不理別人的事情,更不管老和尚說些什麼,隻輕輕對那女子道:“姐姐。”隻說瞭這兩個字,心裡委屈之極,眼睛一紅,幾要哭出聲來,連忙忍住。

  那女子溫柔地對李瑟一笑,用手輕輕地撫瞭一下李瑟的頭發,柔聲道:“我姓楊,名叫盈雲,我沒你大的,你不必客氣,叫我妹妹也可以。你叫李瑟,是吧?”

  李瑟聽瞭她柔和的聲音,隻覺心裡暖暖的,舒服極瞭,赧然一笑,輕聲道:“你沒我大嗎?我隻覺得你就像我姐姐啊!姐姐,我好像小時候就認識你,你知道嗎?”

  楊盈雲道:“是的,我們就像認識很久很久瞭一樣。”說完凝視著李瑟。

  二人會心地互相微笑凝視著,仿佛別的人都不存在瞭。

  李瑟正癡迷中,忽聽有人大聲說道:“不錯!能夠帶領我們六大門派走向強大,齊心合力,共襄江湖盛舉的人,非李瑟李公子莫屬!李公子,您給大傢說幾句吧!”

  李瑟定睛一看,隻見老和尚不清正微笑著恭請他說話。環顧四周,隻見席上眾人全都齊刷刷地盯著自己,有幾人的臉上還不由的露出驚異之色,撫摸著胡須沉思。

  李瑟心裡咯登一下,心想:“這三個傢夥又不放過我,這次肯定又要玩什麼花樣。”一念及此,便起身向眾人一拱手,說道:“各位武林前輩,在下是一個江湖小子,武功見識都很低微,不知道不清方丈怎麼會瞧得起小子。不過各位推選六派的盟主,關系武林的大勢,不可不慎重,小子的德行和武功,沒有一樣能和各位前輩相提並論,要當六派的盟主,在下是萬萬不敢的。再說,我非六派中人,且我來此也非是為瞭參加六派的聚會,所以各位有什麼事情,都不要算小子在內。”

  李瑟說完話,還沒坐下,古玄中和司徒明就嚷道:“先生,您可客氣啦!您是傳英大俠的弟子,現任武林的刀君,這個我們大傢都知道啦!您也不必客氣瞭。再說,不僅我們華山、泰山和少林支援您,就是隱湖的劍後楊姑娘也支援您,您要當瞭我們六派的盟主,她一定會鼎立相助的,您就放心地當盟主好啦!”

  李瑟勃然變色道:“你們胡說些什麼?我武功已廢,什麼武林刀君的話再也休提,我無意江湖中事,既然大傢這樣,那在下就先告辭啦!”說完,看瞭楊盈雲一眼。

  不清等三人聽瞭李瑟的話,還沒等說什麼,楊盈雲站起笑道:“好啦!請大傢不要為難李公子瞭。你們六大門派的事情,我也不該胡亂參與,你們自行商議吧!我和李公子這就先告辭瞭,以後有暇,再來拜見各位。”

  話一說完,楊盈雲施瞭一禮,說聲告罪,便挽瞭李瑟的手,飄然離去。眾人都不敢留,全部起身恭送二人離開。

  李瑟被楊盈雲拉著手,心裡歡喜之極,宛如在夢裡。

  李瑟被楊盈雲拉著手,來到瞭一座花園,二人在一處涼亭裡坐定。

  楊盈雲對李瑟嫣然一笑,說道:“怎麼,你不是有很多話要對我說,怎麼現在又不說瞭?”

  李瑟這才恍然驚醒,奇怪地道:“姐姐,你怎麼知道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楊盈雲微笑著說:“這有什麼奇怪的,你想做什麼,你的臉上都寫著啦!”

  李瑟難堪地一笑,然後想起自己的遭遇,心裡委屈得隻想撲在楊盈雲的懷裡痛哭一場,嗚咽道:“姐姐,我……我好難過啊!”

  楊盈雲笑著握住李瑟的手,安慰道:“好啦!好啦!姐姐知道你受瞭委屈,有什麼苦,就和姐姐說說吧!說不定姐姐能幫你呢!”

  李瑟聽瞭這話,就像在外面受瞭委屈的孩子,這刻在媽媽面前尋求安慰一樣,眼淚再也忍不住,流瞭下來,哭道:“姐姐,我被廢武功,再也不能修煉仙道瞭,我好難過啊!”

  楊盈雲笑道:“看看你,真像孩子一樣,姐姐知道你的苦瞭。來,告訴姐姐是怎麼回事。”

  李瑟強忍住淚,把自己出山後的經過詳細地說瞭一遍,隻對冷如雪的事情沒有交代,拉拉雜雜,說瞭好一會兒才說完。

  楊盈雲耐心地聽完,撫摸著李瑟的頭道:“唉!這三個人做事情是太魯莽瞭,不過你的先天真氣被廢,也不一定不能恢復。”

  李瑟驚喜地道:“姐姐不會是哄我的吧?身為神氣之窟穴,神氣若存,身康力健,神氣若散,身乃死焉。若欲安身,先安神氣。即氣為神母,神為氣子。神氣若俱,長生不死。我身毀氣滅,神氣再不可得,怎麼還有可能再吸收先天之氣呢?”

  楊盈雲笑道:“偏你見識多?你不知道的東西可多著呢!我來看看你的脈吧!我們隱湖的藏書樓裡有一本可以恢復被廢經脈的書,也有人練成過,這可不是我憑空杜撰的,你可莫小瞧瞭我們隱湖小築喲!”

  李瑟不料天下間還有這樣神奇的事情,吃驚地道:“什麼!真有這樣的事?但是正常人修煉仙道都不容易瞭,就算我恢復,可是曾經受過傷害,那練起來豈不是更加的難?”

  楊盈雲笑道:“傻瓜,你隻看事情壞的一面,卻忘瞭你經歷過苦痛,你不也長見識,鍛煉毅力瞭嗎?一得一失,沒什麼好計較的,你怎麼那麼在意這些東西啊!像個孩子似的。”

  李瑟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害羞地笑瞭起來。

  忽然,楊盈雲驚得叫道:“糟糕!你是怎麼啦,體內怎麼會有三種真氣呢?!”

  李瑟道:“哦!是不清他們三人非要傳我內力不可。他們三人將破真氣當寶貝一樣傳給我,可能是要補償我,可和我原來的純陽真氣差好多啊!”

  楊盈雲松手嘆道:“真是天意啊,我也沒辦法瞭。你真是倒黴到瞭極點。”

  李瑟立時臉如土色,說道:“怎……怎麼,姐姐不是說有辦法的嗎?”

  楊盈雲道:“是啊!本來是有辦法的,可是你吸收瞭別人的內力,經脈被破壞瞭,要恢復成原本的樣子,我是沒辦法瞭。”

  李瑟緊咬牙關,悶聲道:“這三……三個混蛋!”

  楊盈雲噗哧笑道:“看你,怎麼這麼性急,我是說我沒有辦法,又不是說沒有辦法。”

  李瑟忙急道:“那姐姐告訴我,誰能有辦法啊?”

  楊盈雲皺眉道:“這我也不知道。”

  李瑟黯然道:“姐姐取笑我,人傢心裡難過得很,你還在戲弄我。”

  楊盈雲正色道:“你真是明於事,暗於理啊!我問你,你若沒見過你師父成仙,你對人能夠成仙,信是不信?”

  李瑟吞吞吐吐地道:“半信半疑的。”

  楊盈雲道:“這就是瞭。世上有很多事情,都不要輕易的下定論。有些事情,你以為不可能,但其實你努力地做瞭,也許不可能就變成可能。神仙可以上天下地,日行幾萬裡,也許以後人們不用成仙,就可以像神仙一樣上天下地,日行幾萬裡呢!隻要努力去做,就算最後失敗,也不用後悔,至少可以為後人留下經驗嘛!你怎麼就輕易地想放棄呢?”

  李瑟聽得入瞭神,仔細揣摩著。

  楊盈雲又道:“你現在的關口,遇到的是畏難關。你遇到瞭困難,就想退縮瞭。所謂‘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廢,吾弗能已矣。’、‘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此皆言修道必須志氣堅固,不可有畏難之心。天下至難之事,必是至大之事。至大之事,必須下至大之功而方成。若至容至易,一作即成者,則事必小而不大。”

  她續道:“修煉成仙的事情,其事包羅萬有,超越人天,脫五行,出三界。先天地而立其體,後天地而發其用。事大而欲修此大事,豈不是難?不避艱險,猛力前進,廢寢忘食。

  不管他得力不得力,見效不見效,愈久愈力,愈遠愈勤,一心前行,終必有得。就算不得,也可無悔瞭。”

  李瑟喃喃地道:“我命在我不在天,原來師父早就告訴過我,可我隻當耳邊風,都不照做。”

  楊盈雲欣慰地道:“嗯,你領悟得很快,其實男子漢,就算不能頂天立地,也要勇往直前,世上修煉成道的有幾?武林第一的有幾?如果覺得自己沒希望就放棄的話,那會叫人瞧不起的。”

  這話猶如當頭棒喝,一下子就把李瑟給打醒瞭。

  李瑟腦裡閃過初次知道被廢武功的那刻、閃過自己強奸古香君的那刻,他痛苦地摀住頭道:“我明白啦!都怪我自己意志不堅的,不怪別人,我恨死瞭我自己。我錯瞭,原來我一開始就錯瞭。”

  楊盈雲把李瑟抱在懷裡,柔聲道:“傻孩子,現在明白也不晚的,不要再自責瞭。大凡學道人,先要煉性。蓋性本先天之物,必須將其煉得圓陀陀,光灼灼,方為妙用。夫性與情連,性情發動,如龍虎之猖狂,若不煉之使降伏,焉能去其猖狂而歸於虛無?煉性之道,要混混沌沌,不識不知,無人無我,煉之方得入法。降龍伏虎之道既行,又必降心猿而拴意馬。這些歸根到底,都是煉心一著,心能沖虛靜定,方能奪天地造化,轉陰陽妙理,而精氣神之鍛煉,方可起步興工,這是最吃緊的事情。好弟弟,我們其實都在修道的路上,可能或者不可能,隻有結果能告訴我們。”忽然黯然道:“像我師父,天資多麼聰明的人,不也沒有成功嗎?我們沒到最後,誰知道誰該羨慕誰呢?其實我也不比你強啊!”

  李瑟在楊盈雲的懷裡,猛然抬起頭來,笑道:“將心對境,心境互起,境不搖心,是心妄起。心自不起,因境而起。無心之境,境不自起,無境之心,亦不自起。我明白啦!我明白啦!”說完忽然對著楊盈雲的小嘴親瞭一口,歡喜地又蹦又跳起來。

  楊盈雲心裡一怔,卻絲毫沒有要責怪李瑟的意思,因為她知道李瑟剛才的一吻,隻是高興下的得意忘形,連一點男女的情欲都沒有,否則以她“從心瞭”的劍法的境界,早就會預見到危險的。

  偏偏李瑟這是無意中的行為,令她連一絲的反抗都沒有,又見李瑟的雙目澄清無比起來,心裡對李瑟的悟性,不由暗驚。

  楊盈雲想瞭良久,才笑著道:“好弟弟,別鬧啦!你坐下來,姐姐還有事情要求你呢!”

  李瑟高興之下,其心裡的興奮心情,無以言表,心裡連一點疙瘩都沒有瞭,隻覺得生命又恢復瞭希望,就是現在死瞭,也沒有遺憾。

  忽聽楊盈雲說有事情求他,不由奇怪,停下來坐在石椅上,笑吟吟地道:“姐姐還有要我幫忙的地方?真是奇怪,你要有不能做到的,求我不更是白搭嗎?”

  楊盈雲笑道:“這世上還有不求人的人?連我們的皇帝老兒都有求人的時候呢!他求方孝孺為他寫即位詔書,夷其十族而不可得呢!”

  李瑟知她說的是當今永樂皇帝朱棣事,永樂皇帝發“靖難之變”從從侄子手裡奪得皇位後,便請當時的文壇大儒方孝孺給他起草即位詔書,可是方孝孺卻手書“燕賊篡位”四字給時任燕王的永樂皇帝朱棣,永樂皇帝一氣之下,便詔收孝孺九族,並及朋友門生,作為十族。每收一人,便給方孝孺看,但方孝孺毫不低頭,於是一律殺死,但仍未求得方孝孺一字。

  李瑟想起方孝孺的事情,很是嘆息,說道:“姐姐說得也是,那姐姐叫我做什麼啊?”

  楊盈雲盯著李瑟,良久不語。

  李瑟奇怪地道:“怎麼瞭?我有什麼好瞧的?”

  楊盈雲噗哧一笑,才道:“看你的樣子,傻呼呼的,怎麼偏有人對你那麼癡情,要死要活的。快說來,你怎麼勾引瞭人傢的女兒心?”

  李瑟愣道:“姐姐說的是什麼啊?”

  楊盈雲道:“你還裝傻啊!是冷如雪冷姑娘啊!她告訴我說非你不嫁,我看她哭的可憐,才答應她對你說說。怎麼樣,她夠美瞭吧,你到底要是不要?”說完微笑著盯著李瑟。

  李瑟初一聽“冷如雪”三個字,臉色就一下子紫漲起來,恨不能真的有一個地縫可以鉆進去,又恨不能立刻撞死算瞭,帶著哭腔說道:“姐姐,你饒瞭我吧!我哪裡能配得上她,再說你知道啦,我已經娶瞭香君,豈能再娶別人,姐姐替我勸勸她好瞭。”

  楊盈雲卻笑著道:“我知道你有老婆瞭,不過冷姑娘願意做妾的。怎麼樣,開不開心?這回歡喜瞭吧?”李瑟更加覺得羞愧,隻道:“姐姐怎麼取笑我都不過分,確是我做錯瞭,可是我答應過瞭香君,一生隻對她好,要是再娶瞭冷姑娘,豈不是兩人都對不起瞭?我既然註定要辜負一個,那麼冷姑娘的恩情,我隻有辜負瞭。”接著又悵然道:“唉!我自小的志向是追尋師父,進軍天道,可是遭遇濁辱,又自毀道基,求仙之事,渺茫得很瞭。我不喜女色,再說香君對我又好,我又愛她,隻願意一生和她廝守足矣!他人我豈再願沾惹?而且娶妾之事,乃無情無義之人所為,我是不會做的,對姐姐,我隻有得罪瞭。”

  楊盈雲聽瞭,仍舊含笑說道:“好,你可記得。我第一次求你事情,你推托瞭,你以後有求我的事情,可別怪我日後不答應喲!”

  李瑟苦笑道:“姐姐要是有別的事情,縱是性命不要、一切不要,我也會幫姐姐的,請姐姐換個事情要我做吧!”

  楊盈雲笑道:“偏不換,就要這個。其實你的想法大錯啊!你說,孔子有妾嗎?”

  李瑟怔道:“這個事情我倒不知道,不過聖人應該是不會有妾的。”

  楊盈雲笑道:“孔子傢語記載:‘宰予對楚昭王曰:妻不服彩,妾不衣帛,車器不雕,馬不食粟。’你知道瞭吧,聖人也有妾的。人知惟聖賢不溺情,不知惟真聖賢不遠於情。你說,你是不是錯瞭?”

  李瑟被問得做聲不得,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卻聽楊盈雲笑道:“傻孩子,你的事情我才懶得管呢!你不必為難啦!我隻是替冷姑娘把話帶到,你和她的私事,怎樣都好,你自己決定好瞭。”

  李瑟這才放下心來,說道:“姐姐對我真好。”

  楊盈雲道:“好瞭,時辰不早瞭,你到我的住所一起用飯再聊吧!”

  李瑟忙道:“既然已經見瞭姐姐,也不必再打擾瞭。我最怕那些人來煩我,不趕緊走的話,恐怕他們又來纏我,日後有機會,我們再聊吧!”

  楊盈雲道:“也好。”

  李瑟看著楊盈雲,有些不舍地轉過身,走瞭兩步,又回頭道:“姐姐,我在鎮山,你若不嫌荒地陋室,記得有空去瞧我。”

  楊盈雲道:“我知道瞭,我還要在華山待些日子,你有空再來見我吧!我隨時恭候的。”

  李瑟點瞭點頭,這才去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