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炫不經心拂瞭拂身旁女人的小腹,翻身躺回絲帳床上。他一手枕在腦後,眼皮半睜半閉地盯著被燭光映射在白色墻上的黝黑陰影,周遭隨之忽明忽暗,某種慵懶的滿足感暫時紓解瞭內心長久以來的無聊與無趣。
“唐公子,您還滿意?”肖情微微起身,撫著他的頭發低聲詢問,剛才的翻雲覆雨讓她的聲音像身體一樣癱軟。
“嗯,肖姑娘。”唐炫有些懊惱她破壞瞭大好的寧靜,但仍然和顏悅色。
肖情細長的丹鳳眼閃過一絲怨怒和手足無措,明明剛才還親密無間,而現在的唐炫卻一臉淡漠疏離,讓她感到十分屈辱。她想對他發脾氣,想做一些壞事激怒他、讓他在她面前失態,至少這樣她能知道唐炫對她有些感情、任何感情。然而根據她長久和世傢公子周旋的經驗,對他們生氣使性子絕對有害無益,於是她拿出媚態趴伏在唐炫胸前,雙手捧住他的臉龐。唐炫自然而然伸手撫摸她的長發和背脊,肖情一陣暗喜和得意。
唐炫優雅地翻到她身上,肖情稍微開啟雙唇吸一口氣,他乘機溜瞭進去吻住她,之後嘴唇輕輕拂過頸部,漸漸向下溫柔地咬住她胸脯上的一點櫻桃,兩手熟練地探索她的腰肢和長腿,直到手指探入她體內。肖情眨著睫毛驚得瞪大眼珠,嘴唇不住抽動,使得自己看起來十分真實。在唐炫的掌玩間,她的臉頰逐漸泛起紅暈,身體微微顫抖,迫切想要更深切的扶觸。這是她愛煞身上這個男人的原因之一,唐炫能夠令她渾然忘我,要知道伺候他應該是她份內的事兒。
唐炫直起背脊讓肖情引導他進入,盡管身體的律動帶來刺激和享受,他卻感覺與懷中溫暖沉醉的女人奇怪的疏遠,無法真正感受她的熱情。然而在她接近高潮時,他的呼吸也隨著緊促。唐炫更深入刺探並且加快速度,直到聽見她紓解的呼喊,身體同時給予熱烈的回應。唐炫讓自己在肖情身上停留片刻,然後松勁兒趴瞭下來,腦袋垂落在枕邊。
肖情靜默不語,在他身下平躺著,雙手輕撫他的背脊,期待這次唐炫會對自己輕言細語一番。然而他隻是一聲不吭地趴著,漸漸平息呼吸。肖情的身體有些承受不住他結實的重量,但是她仍然一動不動,唯恐驚擾瞭身上的男人。
“肖姑娘,什麼時辰瞭?”唐炫的聲音從抱枕中含糊傳出。
肖情抬眼看看桌上的沙漏,語氣帶著點緊繃,“子時三刻。”
“該死。”唐炫一個翻身離開床鋪迅速站立起來,利落地伸展他欣長精壯的身體。一如既往,肖情無法看著他而不心生仰慕,唐炫是蜀中唐門的嫡子,年輕英俊,本事高、出身好,聽說將來當上掌門也說不定。一年前她以為唐炫會是改變她命運的真命天子,不像其他客人,他對她總是彬彬有禮、體貼入微,甚至在冰天雪地願意為自己撐傘暖手,而他身上散發的那份世傢子弟的儒雅貴氣、翩翩風度更是令她著迷。可現在她卻無比痛恨這種態度,他的優雅舉止和迷人微笑隻令她更加沮喪無奈,這麼長時間他甚至連稱呼都不願改變。肖情曾經暗示更親密的可能,然而唐炫無動於衷,溫文爾雅幾乎刀槍不入。
肖情努力在腦中搜索一句能引起他註意的話題,卻發現自己力不從心,這讓她內心更加挫折。她嘆息一聲,拉開蠶絲被坐瞭起來,將一件外衫披在身上蓋住赤裸的身體,小心翼翼伺候唐炫穿衣進履。
唐炫轉身面對她,“我必須走瞭,肖姑娘。和柳朝約好,已經遲瞭。”
“我什麼時候能再見您,公子?”肖情的語調中帶著柔柔的甜美。
唐炫揮揮手漫不經心說道:“很難說,這要看柳朝找我幹什麼,或者我要離開一陣子。”
肖情深籲一口氣,萬分失望。
唐炫推開她,自己麻利地穿好一件剪裁細致的紅色錦衣長袍,端直整齊,而額前的一縷亂發卻又讓整個人透著些許慵懶和隨意。他從容走到肖情跟前,俯視著她,道:“相信我不在時,你可以找到足夠事情打發時間。”
“我不懂。”肖情聽出他話中有話,臉頰頓失血色。
唐炫臉上浮現淡淡的譏誚,眼眸顯出一絲冷酷。“噢,是嗎,肖姑娘?奇怪,我以為你必定知道我的意思。”
他拿起鬥篷披在肩頭,剛走到門口卻又忽然回頭。“肖姑娘,無論你做什麼,千萬別低估自己的價值,你是許多男人的渴求尤物。”
肖情看著他輕輕關上門,聽著他的腳步漸漸遠去。“混蛋!”她朝關閉的房門終於嘶吼出聲,順手抄起桌上的茶盅使勁兒丟瞭出去。“天殺的男人,該死的公子哥兒,自大的混賬!”
她憤然站起,煩躁地重重踩著步子來回走動,最終還是在鏡前停下,凝視鏡中漂亮的臉孔和美妙的身材。漸漸的,肖情心中怒火轉為無奈。多年歡場迎逢,她早已深識事故,隻是總在心裡存著一點希望,妄想能夠憑借一份機緣撇開這周身淤濁。肖情低頭看看梳妝臺上擺放的昂貴首飾,唐炫對她出手大方,向來不吝於給予,更不用說剛才那欲死欲仙的折磨和享受。她喜歡唐公子,會非常想念這個男人,但內心清楚知道唐炫即將離開此地、離開她,而她將有閑暇認真評估城北李老爺的追求,肖情有把握要那個一毛不拔的李老頭子拿出一筆銀子好好花花。
唐炫走出房門在院子裡停瞭停,寬敞的庭院上空飄落著蒙蒙細雨,怒放的鮮花香味從窗臺上撲鼻而下,混雜著一絲絲石景假山上的青苔氣味。夜色彌漫,一座座簷框深嵌的厚重挑簷籠罩在暗影中,靜謐而安詳。
唐炫深吸一口清涼的空氣,覺得分外舒服。對於肖情在他訾養期間和別的男人廝混這件事已經釋懷,老實說近幾個月他嚴重忽略她,因為他發現在這段關系中佯裝禮節已經越來越難。唐炫絲毫不懷疑肖情有能力照顧自己,她像隻野貓,靜起來可以柔軟溫婉,而跳起來時,也總是會安全的四腳落地。他由衷希望肖情在追求那個姓李的胖老頭上能夠心想事成。
唐炫揮手招來站在院角的一個夥計,別看他仍在千金樓,可這裡院子眾多,要是沒個路熟的,到柳朝定的包間不知要繞多少時間。果然夥計帶著他左拐右拐,半盞茶的工夫才在一個院子停住腳。“唐爺,您往前走就是瞭。這個院子小的進不去,不過邁過門就有伺候的會迎上來。”唐炫點點頭,順手扔給夥計一點兒碎銀子,腦中已經不再有肖情的影子。
隻看柳朝一眼唐炫就知道事有蹊蹺。單看樣子,柳朝不過一個與世無爭的紈絝,悉心修飾的發髻被一根墨玉頭簪高高豎起,一襲繡著青竹的月白色長袍華麗尊貴,腰間系著一根絲質帶子,兩邊垂著香囊和環佩,襯得他文弱俊秀,根本看不出是個殺人於談笑之間、抬手就能取人性命的沙場幹將。雖然現在不過是從五下的偏將,可有個就快封侯的鎮軍將軍當爹,他將來的前途隻會是無限光明。一直順風順水的柳朝此刻卻顯得有些心神不寧,不住玩弄手上的一個扳指,唐炫很熟悉這個動作,非常清楚它的意思。麻煩。
唐炫料到柳朝送信找他肯定不是為瞭敘舊閑聊、品茗論酒,很可能是一件棘手的事情需要幫助。他不排斥幫忙,事實上,他經常受人之托解決麻煩。隻不過,剛完成一樁特別艱苦的差事,就算是他,也想好好休息休息。
唐炫自行拉開椅子,流暢地坐到柳朝對面,抬手摸著下巴向後靠去,懶洋洋道:“說吧。”
柳朝快速打量他一番,很是慶幸面前這個人是朋友而非對手。唐炫還是老樣子,盡管臉上帶著淡淡疲憊,強健碩壯的雙肩仍流露出堅毅、毫不松懈的氣勢,施施然然往那兒一坐,談不上風華絕代卻從容穩重,漫不經心的態度好像周圍嘈雜和他沒有絲毫關系,然而眉眼一動卻又透著明徹和專心。
柳朝彎彎嘴角,笑著蹙起眉尖,“好久不見,還好?”
唐炫一副別客套的樣子,“得啦。”
柳朝也不計較,揮手示意伺候的人外面守著,然後親自為他斟滿一杯酒。
“你一天到晚四處遊蕩,真擔心你哪天把小命丟瞭。”
唐炫放松下來,伸展一雙長腿。“我有給你擔心的理由嗎?”
“可能。隻是你比其他人更擅長掩飾。”
唐炫嗤笑,“誰說不是呢。”
“嗨,我沒玩笑。你現在事兒是越攬越大,暮劍閣的劍奴也去招惹,殺人可是個辛苦活兒。”
唐炫掂起酒杯,唇舌未沾,不過嗅瞭一嗅。他並不意外柳朝知道此事,雖說柳朝已不算江湖中人,但卻一直留心江湖發生的事情,或者說尤其關心他這個朋友。唐炫心裡一暖,卻也不抬起視線,隻是雲淡風輕帶過,“殺人從來不輕松。”
柳朝以犀利的眼睛打量他,“唐門現在亂七八糟,心裡會不會不好受?”
唐炫撫平衣袖上一處並不存在的褶痕,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幾乎無法辨識。
柳朝是個老成持重的人,在他們多年交情中,唐炫從未見過柳朝對他的任性有過任何微詞,但此刻他發現自己無意向柳朝袒露心事。他知道柳朝一直想幫他,無論是回唐門也好,還是出唐門也罷,他毫不懷疑柳朝願意貢獻他的力量,或柳傢的力量,對此他也有考慮但卻沒覺得要到那一步。
“從來都是,區別不大。”
唐炫說得太過輕描淡寫,柳朝不禁眉毛一揚,緊盯著他的朋友。素來不慣於打探他人隱私的他隻能按耐住好奇,問道:“還是不願意回去?你可在外面遊蕩瞭不少時候。”
柳朝的口氣似乎無關緊要,但唐炫卻覺得另有文章。“你到底要不要把壞消息告訴我?我應付得來。”
“我得用你幾天時間。”柳朝面色嚴肅起來,接著道:“若非事關重大,我不會找你幫忙。這事兒出不得錯。”
唐炫不以為然,奚落道:“你哪件事兒出得瞭錯。”
柳朝莞爾,溫雅又不失嚴厲地說道:“北面太平幾天,最近又要打起來瞭。”
唐炫點點頭。我朝疆界以北地形復雜、部落眾多,雖然幾個強大好戰的部落已經附庸,但彼此之間卻水火不容、針鋒相對,不時為瞭綠洲、水源引發鬥爭。
朝廷對此聽之任之,隻要沒有任何一方坐大,沒有越過邦土界限,也就任憑他們去搶去鬧。這些部落誰輸誰贏無所謂,重要的是打完之後勢力更加均衡。這些年朝廷都是以亂制衡,效果也頗為顯著。唐炫暗付北面混戰的消息並不新鮮,這麼多年下來,大大小小的戰事數不勝數,柳傢父子應付起來早就輕車熟路,但柳朝卻現在找到自己。
唐炫放下酒杯,“這次有什麼不同?”
柳朝露出贊許之色。唐炫雖然總是一副玩世不恭、浮華公子的浪蕩樣兒,但他心思敏銳聰明絕頂,唐門出瞭這麼個人物本是幸運至極的事情。“這次要打起來的蠻薩和亥硤已經有瞭自己的軍隊,以前他們打仗,無非是搶人搶東西、讓對方害怕服從,可這次兩邊大有占奪土地、殺人滅族的意圖,贏瞭就有定疆稱國的可能。”柳朝停頓一下緩緩道:“仗一定要讓他們打,但結果隻希望兩敗俱傷才行。”
唐炫猜測這是想一邊幫人一幫傷人,總之不是自己人沒什麼顧忌,可以不用心慈手軟。他嘆口氣,“我什麼也沒有答應,不過基於好奇,到底什麼事兒?”
柳朝拿出一張紙,謹慎展開後推到他面前。唐炫仔細看瞭看,“像一種火銃?”
柳朝點點頭,“蠻薩繞過我朝疆界從西域手裡得來的玩意兒。我們的人隻能根據描述粗略畫出這個樣子,細節不得而知。這東西殺傷距離遠不說,破壞力也很大,尤其是一馬平川的草原,別看亥硤兵多馬多,可這種火銃一出手,他們沒的玩。”
唐炫很快理解,“我們要毀瞭它?”
“不,這東西有點兒意思,對行軍打仗很是有用。”
這點沒有異議。“偷出來麼?或者換身亥硤的衣服直接搶?”
柳朝搖搖頭,“將軍不希望打草驚蛇,我們這邊從來都是怕和不怕亂,趁著這個機會削弱兩邊的實力才是最重要的。現在隻需要知道怎麼造出來就好,他們打起來再廢不遲。火器這種東西,造起來費事費時,可變成一堆廢物的方法不要太多。”
唐炫心底瞭然,柳朝這麼張狂不是沒有原因。柳傢本是做火器出身,在江湖中原本名氣很大,隻是到柳朝他爹這輩兒漸漸脫瞭江湖。柳傢現在投軍依靠朝廷,傢族興衰和這些在疆域邊境的外族勢力關系非常緊密。真要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定、四方朝拜八面來賀,那也沒柳傢什麼事兒瞭。這會兒唐炫已完全明白柳朝的盤算。潛到蠻薩軍營,將火銃信息記下,悄無聲息來,悄無聲息離開。雖說他還沒表態,可在蠻薩軍營裡安安靜靜兜一圈然後全身而退是個不小的挑戰,多少有點兒刺激他想一較高下的好強心裡。
“唐炫,你覺得如何?”
唐炫審視前方的圖畫,既然不能占為己有,這似乎是唯一方法。“我不是說不可行,但顯然不是通常做法。”
柳朝道:“很好,通常方法誰都會。”
唐炫點點頭,問道:“我們什麼時候走?”
柳朝聞言很是高興,唐炫這麼說便是答應出手相助,可眼裡又閃過一絲猶豫,他不由自主摸瞭摸扳指。“嗯,有個麻煩。”
是啊,哪有容易的事兒。
“現在裡裡外外、上上下下明著暗著的細作、眼線不知道有多少潛伏在我們周圍,所以不能是軍中的人。”
位子坐得越高,越是顧慮重重,更不能隨心所欲。邊境這兩個外族開戰在即,但他們父子卻不在前線就可見一斑。這些年柳傢在疆北的影響越來越大,名聲留著、勢力不動、封號更是越賞越高,但柳將軍本人卻被召回朝中,別想輕易回去瞭。唐炫明白其中關節,再次瞄瞭瞄案幾上的圖。
“我知道你無所不能,但這事兒復雜,又危險重重,怎麼也不能讓你單獨涉險。我們有個人可以幫忙,和你一起去。”柳朝說的輕松,但語氣裡卻有一絲察覺不到的緊繃。
唐炫挑起眉毛、看看周圍,“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