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陽城東南區域最為繁華,外地官員到此赴任的居處,也大都集中於此。
負責收理文書的那位張大人是隨郡城府尊一道來此就職,算是門下故吏,住處也隻隔瞭一道街口。
慕容極辦事頗為麻利,帶路之前不過抽瞭一盞茶工夫,便在同僚口中將張大人的大體情況探瞭個通透。
一個典型的末品小官,已近中年仍看不到仕途升遷之望,仰仗著與府尊的同鄉情誼混口飯吃,職位幾無油水可言,平日也總把清廉掛在嘴邊,住處比起城中小戶商販猶有不及。
早年他結發妻子回娘傢探親路上被江湖風波牽連,平白丟瞭性命死無全屍,此後一直未曾續弦,傢中隻有一個忠心老仆照顧飲食起居。
站到張大人傢院墻之外,南宮星還在思忖,低聲道:“按你的說法,這位張大人似乎並不容易收買啊。這種帶著酸腐氣的老書生,隻怕不會那麼容易為瞭些銀錢玩忽職守。”
慕容極點瞭點頭,道:“所以我也有些懷疑,是張大人受瞭脅迫,還是另有旁人嫁禍。”
唐昕不屑的抿唇一笑,道:“收買人的法子未必隻有銀子,有人好色,有人好寶,有人好酒,有人好吃,收買不到,隻有兩種可能。要麼是對他不夠瞭解,要麼是價碼給的不夠高。”
慕容極皺瞭皺眉,看向南宮星道:“不論如何,先問過再說。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面,如今咱們手上並無證據,你們去問也不過是私人探詢,他要是不說,咱們就想別的法子。我朝律例不得私動刑罰,更何況是那是有品級的官員,你們切莫有逾矩之舉。”
南宮星盯著他的神情看瞭一會兒,微笑道:“小官爺,你還是選個地方,慢慢喝壺茶水去吧。我們問話,肯定比六扇門的殺威棒溫柔的多。”
慕容極雙眼微瞇,正要開口,卻聽不遠處院門吱呀一響,緩緩打開。
一個頗為瘦削的中年男人從門內緩緩走瞭出來,面色蒼白裡透著一股潮紅,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袍,他看瞭看天,低低嘆瞭口氣,向著城門的方向走去。
慕容極楞瞭一下,道:“那就是張大人。走,咱們悄悄跟上。看他到底要去哪兒。”
南宮星上下瞭掃一眼慕容極身上的捕快裝束,笑道:“你如果不換身行頭,這樣盯梢的傻事兒,我可不奉陪。”
慕容極這才想起自己還是一身官服,左右看瞭一眼,道:“你們先去盯著,我隨後就到。”說著一把扯過一個貨郎進瞭巷子,花瞭一串銅錢租瞭那人身上的粗佈衣裳,讓他保管好自己的外衣,把腰刀用衣擺勉強遮住,匆匆跑出來追瞭過去。
幸好張大人走得並不太快,看上去腰似乎受瞭什麼損傷,磨磨蹭蹭半天才走到城門下,慕容極追上南宮星唐昕的時候,恰看到張大人向城門的守衛說瞭兩句什麼,跟著笑瞇瞇的點瞭點頭,走出城外。
白晝四門守城的都是駐守此郡的兵卒,南門那兩個跛腳衙役,此刻應該是交瞭班正自補眠才對。
可張大人出門沒走出多遠,就碰上瞭那兩個跛子。
慕容極當然認得,低聲提醒道:“這兩個是南門值夜的。他們和張大人沒什麼交情才對,看起來……這次果然勾結在一處瞭。”
南宮星並不急著斷定,而是看著那三個有說有笑的人道:“看樣子他們要去的是同一個地方。這倒省瞭咱們的事。”
沿著大路走出不遠,張大人三個就轉進瞭一條羊腸小道之中,再直接跟在後面不免有些太過顯眼,南宮星他們隻好閃身鉆進道旁的稀疏樹林,仰仗叢生灌木隱藏行跡在十餘丈後遠遠跟著。
“你當捕快的,這附近應該熟,你看他們這是往哪兒去呢?”跟出一段,唐昕理瞭理被勾亂的發鬢,低聲問道。
慕容極想瞭想,道:“不好說。這條路通著附近好幾座村子,往哪兒都有可能。不過……要是和守城兵卒有關,前邊不遠倒是有一座廢棄宅院,守夜的人有時會輪班過去賭錢喝酒,有次被營地的巡查逮到兩個,都打瞭好一頓軍棍。”
“應該就是那兒吧。”南宮星探頭望瞭一眼,前方那三人果然離開小道走進瞭荒草坡中,破底便是那座破敗院子,圍墻到還完好,隻是門板僅剩下半扇,院子裡也是雜草叢生,若不是守夜兵卒這樣的人,隻怕還不夠膽子趁夜來這種鬼地方賭錢喝酒。
這地方白日裡也是陰森森的,難怪破落如斯,南宮星他們才一下坡,周圍就陰涼瞭幾分,唐昕更是忍不住哆嗦瞭一下,起瞭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
腳下荒草及腰,地上又隨處是斷枝枯葉,三人不敢跟的過緊,直到張大人他們進去好一陣,才摸索著到瞭院墻外。
跟蹤當然不會去走正門,南宮星左右打量一眼,選瞭段有歪脖老樹掩護的圍墻,貼在墻邊輕輕一跳,拉高身體爬瞭上去,蹲在墻頭枝葉後小心張望瞭一陣,才擺瞭擺手,低聲道:“直接上來吧,都沒在院子裡。”
唐昕提氣一縱,足尖在墻頭一點,穩穩落在粗大枝丫上,屏息蹲下,隻有梢頭如被風吹般晃瞭兩晃。
慕容極則正瞭正刀柄,挑起扒住墻頭,學著南宮星的樣子攀瞭上去。
墻上鋪著瓦簷,又長滿瞭青苔,立足著實不穩,慕容極強撐著半蹲下去,腳下一滑險些滑進院內,隻好紅著臉又挪去瞭樹上。
“聽聲音,應該就在這一列屋子裡。不過人似乎比想象的多啊。”南宮星側耳聽瞭一會兒,小聲道,“現在至少也有七八人在裡頭,裡面應該有兩個已經醉瞭。”
慕容極瞪大眼睛,道:“你……你怎麼聽到的?我為何聽不見?”
唐昕拍瞭拍他的肩膀,笑道:“不要和這人比,他長瞭順風耳千裡眼,看著不大,其實是個八百多歲的老妖怪。”
南宮星看慕容極將信將疑的神色,低低笑瞭一聲,道:“他們說話聲音不大,可見也是提防著外面的,咱們過去時侯還是小心一些。畢竟真有高手在裡面的話,可未必會讓我聽見。”
墻根的泥土極為松軟,三人無聲無息下來,小心盯著腳下,轉眼就到瞭那列破屋廊下。
這條走廊連頂蓋都破瞭大洞,護欄更是腐朽不堪,所幸腳下的石板鋪的還算精細,隻從縫裡長出些草葉,下腳還算穩妥。
離得近瞭,其他二人也聽得到他們嬉笑閑聊的聲音,說是壓著嗓子,其實也並未壓得太低,隻不過比平日閑談時小心一些罷瞭。
內容盡是些閑扯,到也聽不出什麼特別之處,隻是那些帶著些許醉意的笑聲,不知為何顯得頗為下流。
南宮星耳力極佳,早早聽到瞭剩下二人還未聽到的東西,他突然扭過頭來,傳音給唐昕道:“裡頭的情形聽起來不太雅觀,你要不要退到外面去等?”
唐昕一愣,旋即想起城中受害的十七名江湖人中還有兩個女子至今下落不明,而女人比男人值得活下來的理由,實在不難想到是什麼。
她略一躊躇,果斷往後退去,她不會傳音入密的法子,便隻是沖南宮星點瞭點頭,示意自己已經明白。
慕容極本還一頭霧水,但唐昕才剛退開,他就也聽到裡面有人淫笑道:“好幾天瞭,那小娘們還是緊的很,不愧是練過武的,要我說,那倆瘸子弄不瞭多久,誰打算續下一攤?”
“擲骰子,擲骰子,還沒上過的都來擲骰子,直接比大小。”
男人紮堆的地方,一旦開瞭黃腔的頭,話題便自然而然的轉瞭過去。慕容極和南宮星已經貓到瞭窗外墻根,裡面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隔屋中嘰嘰嘎嘎的破床搖晃聲也是清晰可聞。
聽上一陣,外頭兩人心裡就都有瞭數,裡面確實關著一個女人,八九不離十就是城中失蹤的兩個之一,至於為何會被關在這兒供這群粗人泄欲,想來是當作瞭賄賂的添頭。
“劉哥,咱們啥時候能解開繩子好好玩玩啊?老這麼綁著胳膊腿怪沒意思的。”
“你他娘的不要命瞭,沒聽人鬼面大哥說麼,這妞可是個小有名氣的女俠,要不是受瞭內傷,光這幾根繩子都不保險。別抱怨瞭,這種妞,這輩子能操上的機會不多,綁著就綁著吧。看看人那倆瘸子,從不挑剔,脫褲子就幹,連他娘的洗都不先洗一下。”
內室裡傳來嘶啞的一聲笑罵:“去你娘的,老子不在乎,就著你們的浪漿子,搗起來滑溜!”
先前的聲音又道:“還女俠呢,昨晚上為瞭喝口稀粥,就幫老子嘬瞭大半天,最後忍著惡心往下吞精水的模樣,嘿,絕瞭。”
“喲,那我一會兒得試試,看用個雞腿能不能勾著她讓我開瞭屁眼。哈哈哈哈……”
“四兒,那地方又臟又臭你也不嫌惡心啊。”
“我早先也以為惡心,可上次去方傢玩的那次,鐘夫人的大白腚就已經被開瞭,我也試瞭試,別說,跟小屄眼子還真不是一個滋味。”
“嘿,那咱們一會兒可得試試,用什麼雞腿,直接強來得瞭。”
“不成不成,這妞夾得緊,我上次抹瞭香油都擠不進去,得拿雞腿跟她換換。”
慕容極越聽越怒,手掌一伸,已緊緊握住刀柄。南宮星忙在他肩頭一按,傳音道:“別急,等我繞過另一頭,聽我聲音一起動手,前後夾擊,免得跑脫瞭人。”
慕容極咬著牙點瞭點頭,把捕快腰牌在掌心攥的死緊,一副想要丟瞭它沖進去殺個痛快的樣子。
南宮星伏低身子,貍貓般竄瞭出去,一路繞到瞭屋後。
內室的窗戶開在這邊,他稍稍探瞭探頭,便將裡面看的清清楚楚。
果然有個年輕女子被綁成一團按在破床板上,身上除瞭交錯繩索一絲不掛,微黃肌膚上佈滿瞭指印污痕。手腳被綁在一起的緣故,面朝下趴著的時候,便不得不跪的好像個谷堆,膝蓋與頭面撐著身體,隻高高昂著渾圓緊湊的屁股。
一個瘸衙役似乎剛剛完事,正心滿意足的站在床邊把陽具上的污穢抹在女人的臉上。另一個跛子則褪瞭褲子,正按著女人的腰騎在上面噼噼啪啪的操弄。
那位張大人就站在屋裡,卻並沒靠近床,而是遠遠站著,雙眼帶著異樣的神情,死死盯著床上被奸的淚眼婆娑的女子。
床上的跛子甩著腰幹瞭幾十下,喘著粗氣停瞭下來,擦瞭把汗,扭臉道:“張大人,你都當瞭這些年鰥夫,幹嘛還光看啊?不要錢的小妞,又嫩又緊,你就光過過眼癮?”
張大人搖瞭搖頭,道:“欺辱婦女,律法不容。包庇縱容,已大悖聖賢之道,我豈能一錯再錯。”
那跛子縮瞭縮頭,嘿嘿一笑,往腫的發亮的陰戶裡狠命搗瞭兩下,道:“天天跑來看,卻不肯自己下場。搞不懂你,明明褲襠都鼓瞭,嘴巴卻比雞巴還硬。隨你的便吧,憋出病來我可不管。”
南宮星確認瞭一下內室中的三人腿腳都不太利索,便轉到外室窗下,從窗角確認瞭一下屋中情形,有六人盤膝圍坐在一小堆火旁,火上烤著三隻剝瞭皮的兔子,旁邊的地上放著酒壺酒碗,屋角還躺著兩個已經睡著的。
外八裡三共十一人,看上去並沒有深藏不露的高手,他定瞭定神,突然一掌劈開窗欞,飛身縱入,喝道:“動手!”
慕容極早已被屋內諸人口中的淫言穢語激的怒不可遏,一聽訊號,握刀在手飛身一撞,哐啷一聲沖進屋內。
這種遠離邊關之地的守城兵卒本就稱不上精幹,又灌瞭一肚子黃湯,一見有人闖入,其中兩個先幹脆利索的一頭撞在一起,哎喲一聲倒在地上,另外四個還沒摸到兵器,就先被慕容極連著刀鞘放倒瞭一半。
最後兩人也隻是摸到瞭刀柄而已,南宮星踏步上前抬腿一踢,就把他們蹬倒在地。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向官軍動手!不要命瞭麼!”受的都不是什麼大傷,立刻就有人掙紮著想爬起反抗。
另一人看得分明,向著慕容極怒道:“你不是城裡新招的捕快麼!好大的膽子,動到我們頭上來瞭?”
慕容極嗆的一聲將刀抽出半截,露出寒光閃閃的刀鋒,道:“你們強擄良傢婦女,行茍且奸淫惡事,被我抓瞭現行,還有什麼話說!”
他說話間,已有兩人掙紮站起,揮拳撲向南宮星。南宮星手起爪落,將兩人肩膀扭脫,腳下一掃,讓他們慘叫著滾倒在地,跟著笑道:“諸位軍爺,你們還是識相些好,這位小官爺起碼是想著把你們送進大牢,惹惱瞭我,我要送你們去的地方,可就是陰曹地府瞭。”
話音未落,他抬臂一推,掌心陰勁凝成一股遙遙擊出,砰的一聲悶響,將五六尺外的墻壁震出一個半臂寬窄的圓坑。
碎磚泥屑簌簌而落,屋中六人登時都睜圓瞭眼睛,再不敢妄動。反倒是先前睡著的兩個醉漢被擾瞭好夢,翻瞭個身,嘟嘟囔囔的罵瞭兩句。
南宮星看已經震懾住這邊,便大步沖進內室,道:“你看住他們,我進去救人。”
一撩門簾,兩道刀光便當頭劈瞭下來。
兩個瘸腿衙役走路不便,辦事到很利索,一聽外面動靜不對,立刻便抄刀在手準備偷襲,正幹的興起的那位連褲子都沒來得及穿,胯下晃著黑黝黝的棍子,頗有幾分滑稽。
這種水平的刀法,南宮星畫上個齊肩寬的圓,不出圈子讓兩人砍上一年也砍不中一刀。
他雙手一分,各出二指一捏,已將兩柄刀都牢牢定在掌中,腕上真力一運,已震開瞭兩名衙役的手掌,跟著向前一送,兩把刀柄便齊齊頂入二人腹中,當下便把他們打成蝦子一樣蜷做一團,呻吟著倒下。
張大人仍站在原處,面色雖有些發白,卻絲毫不見恐懼之色,背負雙手道:“你是何人?”
南宮星微微一笑,走到破床邊上,抬手一扯,綁在那女子身上的繩索應聲而斷,“一個幫你們慕容捕快捉賊的閑人。張大人,我看你也不像是和這幫九流貨色同流合污的人,為何會做出這種事來?”
張大人哼瞭一聲,道:“莫要血口噴人,你可以問問這位姑娘,我可曾對她做過什麼?”
“我可沒說奸淫婦女的事,我說的是城門夜崗的值守記錄不翼而飛的事。”南宮星一邊灌入一股真氣幫那女子疏通血脈,一邊淡淡道,“最近這一陣子,原本該輪流值守的夜崗固定成瞭外面那八個,這安排,太守大人恐怕還不知道吧。連上那兩個更夫,這十幾個人都收瞭好處,對城裡發生的一些事情裝聾作啞,不知道,你張大人拿瞭多少呢?”
張大人臉色一陣青紅交錯,怒道:“本官分文未取!這種江湖女子,拋頭露面寡廉鮮恥,在這裡遭人凌辱也是咎由自取,我至多算是見死不救知情不報,這罪名,我心甘情願。有本事你就來殺瞭我,反正對你們這種人來說,人命又算得瞭什麼!”
“那對你張大人來說,人命又算是什麼?”南宮星看那女子血脈漸漸通暢,便扯斷剩下幾根繩子,為她徹底推宮活血,冷笑道,“就算城中十五條人命是江湖械鬥咎由自取,兩個失蹤女子被人凌辱囚禁是咎由自取,那下落不明的宋傢五口呢?難不成也是咎由自取?為虎作倀助紂為虐,你的聖賢書,怕是都讀到狗肚子裡去瞭吧!”
張大人雙手攥緊,微微顫抖,連氣息都急促瞭幾分,“那些事……我一概不知。切莫怪到我的頭上。”
“那你到底知道什麼?人命關天,失蹤的還有三個孩子,你難道真忍心見死不救?”
張大人一個踉蹌後退瞭半步,一手扶住身後墻壁,擦瞭擦額上冷汗,道:“我……我當真不知道宋傢的事。最先我是發現上報過來的值夜班次不比尋常,才去找主簿王大人詢問。王大人卻當我的面將當次的文書置於燭臺上燒瞭個幹凈,並下瞭密令,此後夜崗的班次記錄,在他有新的指示之前,全部銷毀即可。我猶豫瞭幾天,心中覺得不對,便稱病在傢休養,結果劉三找到我傢,說有……有讓我覺得解氣的東西讓我看。我……我才知道瞭這裡。”
看他神情,確實不似說謊,南宮星正在思索,突的手下一顫,卻是那女子終於復蘇過來,肢體不再僵麻。
才一能動,她便霍然起身,雙目赤紅一片,也不理會身上精赤條條,一個箭步邁到地上衙役身邊,抬手一掌便向一人頭頂劈下。
南宮星面色微變,忙閃身過去一托,制住她手肘,道:“姑娘,這些人並非元兇首惡,你與其泄憤殺人,不如先靜靜心,告訴我到底發生瞭什麼事,我也好幫你報仇雪恨。”
那女子憤恨難平,被南宮星強攙到床邊坐下,披上外袍按住,抽噎瞭一會兒,才將事情草草講瞭個大概。她情緒激蕩,講的顛三倒四,南宮星隻得從旁柔聲引導,才算大致瞭解清楚。
他們一行九人是方語舟的舊相識,途徑陸陽,自然要來登門拜會一下,結果不光沒有見到方語舟本人,隻見到瞭幾個他傢的親戚,連客套一下的招待也沒有。他們憤憤不平的在酒樓用瞭便飯,隻好去客棧找地方對付一晚。
結果,等她醒來,就已經被捆成粽子一樣丟在這破落宅院裡,成瞭十來個粗莽男人的泄欲工具。而從每日來奸淫她的人口中,她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婿連著同伴其餘七人,都已在那一晚命喪黃泉。
而直到此刻,她也仍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得罪瞭誰,才落得如此下場。滿腔羞怒,自然便隻能落在這些輪流奸淫她的男人身上。
她講的聲音並不算小,慕容極在外也聽得清清楚楚,他持刀逼住其中一個,讓那人把周圍同伴挨個用繩索綁住雙手,壓著怒氣道:“你們收受賄賂,逼奸婦女,玩忽職守,我就算在這兒把你們一刀一個殺瞭,也不算冤枉。快說,到底是什麼人給你們定下的夜崗?”
那個先前被稱作劉大哥的兵卒硬挺著伸直瞭脖子,道:“你一個三等捕快,憑什麼過問?我們犯瞭事,自有軍法處置,你把我們扭送回營,不管是挨軍棍還是砍腦袋,我們都認瞭。”
“你……”慕容極怒瞪雙目,揮刀橫在那人頸間,刀鋒微顫,卻無法狠狠斬下。
這時張大人從內室走瞭出來,嘆瞭口氣,道:“郡尉李卓李大人,城中守備軍力,盡是由他調度。”
“你胡說!這……這和……李老大沒關系!”
慕容極收刀回鞘,狠狠抽在那人臉上,跟著看向張大人道:“郡尉李卓此時在哪兒?”
張大人靠在墻上,渾身都好似沒瞭力氣,頹然道:“這時辰,李大人應該正在營中督練,之後會在軍中處理公務,午前才會返回城中住處。”
南宮星帶著內室三人一道出來,道:“小官爺,你知道瞭又能如何?憑你一個不入品的三等捕快,別說是主簿郡尉,就是你上面的捕頭,隻怕也能反將你丟進牢裡。”
慕容極渾身一僵,這才意識到自己忽略瞭一個多麼可怕的事實。
十五條命的大案至今沒人認真查訪,失蹤的宋傢隻有他一個不肯放棄追查,主簿直接下令文書銷毀值守記錄,郡尉直接調整防務固定瞭夜崗人選……真鬧到太守面前,他一個小小的捕快新丁能有什麼辦法?就算玉捕頭帶著鎮南王府的腰牌從天而降,也沒那麼容易讓這些人一起伏法。
南宮星撿起繩索,將兩個跛腳衙役雙手綁住,推進那堆兵卒中倒成一團,道:“我給你個建議,先別急著去想什麼一網打盡。這裡這些欺辱婦女收受賄賂的走狗,可是被咱們抓瞭個正著。你不妨把這些人,該押回衙門的押回衙門,該送交軍營的送交軍營,讓他們寫下供狀簽字畫押,不僅亂瞭他們的苦心佈置,也能試探一下除瞭捕頭主簿郡尉之外,還有沒有其他府衙要員已被收買。”
慕容極思忖片刻,點瞭點頭,道:“好,就按你說的辦。”
“還有這兩個更夫,你也一並帶上吧。”話音中,唐昕一手一個拎進二人,一把丟在地上,“算他們運氣不好,來時正碰上我。”
兩個更夫應該是中瞭暗器,半身僵麻倒在那裡,掙紮動作,還不如身邊被綁著的那些靈活。
慕容極掃視瞭一圈倒下諸人,扭頭看向仍站在墻邊的張大人,道:“張大人,你是否能如實做出證供?有你這位人證在,他們便不好抵賴瞭。”
張大人略帶愧疚的看瞭一眼南宮星身邊僅有一件佈袍蔽體的女子,緩緩道:“我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南宮星留意到身邊那位女子眼底仍盡是止不住的怨恨,隻好道:“這位姑娘,如今陸陽已是是非之地,幕後之人不惜收買官府要員來佈下動手的環境,就算是一流高手隻怕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我勸你還是忍下一時激憤,離開陸陽吧。”
慕容極彎腰從幾人身上剝湊瞭一身衣服,丟給那女子,道:“他說的對。你還是走吧。城中那些違法亂紀之徒,自會有人對付,絕不可能一直逍遙法外。”
那女子抽抽搭搭的穿好瞭衣服,唐昕過去幫她理瞭理鬢發,悄聲道:“我知道你受瞭這樣的罪,一定恨得要命,你放心,若是這個小捕快沒本事把這些人送進大牢,我就替你把這些人送去閻羅王那兒受審。我是唐門的弟子,我說的話,一定算數。”
那女子這才擦瞭擦眼淚抬起頭來,盈盈拜瞭一拜,道:“諸位恩公,小女子……”
南宮星卻打斷道:“好瞭,不必問我們的名號,也不必說你的姓名。如果你以後退出江湖,咱們隻怕也沒有見面的機會。如果你還在江湖走動,那再見面的時候不妨記住,我們沒在這裡見過你,你也沒見過我們。”
那女子一愣,跟著感激萬分的深深一躬,扭身而去,足下雖有些踉蹌,但直到離開屋內諸人的視線,也不曾回過一次頭。
“這麼一大幫人,你打算怎麼押送?”到屋外透瞭口氣,南宮星看瞭一眼屋中倒成一團還在哼哼唧唧的人堆,問道。
慕容極道:“找條長繩子,牽成一串就是。不過之前我得先找來紙筆,給張大人錄瞭口供。免得離開這裡後事情有變。”
南宮星微微一笑,道:“好,幹脆咱們把這些人手腳捆上後一起回城,留張大人在這兒看守,看看他是不是誠心悔過。你拿瞭紙筆,就來錄你的口供。順便幫我指指路,看看該去哪兒找那位王主簿。”
慕容極瞇起雙眼,問道:“你打算做什麼?主簿可不比文書,那是太守的佐吏,在郡中頗有實權,要是不小心行事,可是會弄出驚動六扇門高手的大案子。”
南宮星笑道:“放心,我不會做出刺殺朝廷命官的事。問話的手段,又不是隻有嚴刑拷打。對瞭,宋傢五口的事,你問瞭麼?”
慕容極點頭道:“問過瞭,看他們的樣子,確實是不知道。如此看來,要麼是毀屍滅跡,要麼,就是把他們藏匿在瞭城中什麼地方,並沒出城。”
唐昕不願在屋內和一群臭男人待著,也走瞭出來,道:“說好瞭沒?咱們接下來去哪兒?這方傢的事還沒摸出半點頭緒,反倒稀裡糊塗的兜瞭個大圈子。小星,你就不怕辦不好蘭姑娘囑托的事惹她生氣麼?”
“不救出宋傢五口,我沒什麼精神去管方大俠的傢務事,怎麼辦?”南宮星隨口笑道,邁步走出廊下,“這荒院子陰森森的,咱們還是快些走吧。”
慕容極道:“好,我去叮囑一下張大人。”
他還沒返身進屋,張大人卻匆匆忙忙走瞭出來,險些和他撞個滿懷,口中喃喃道:“跑……跑瞭……劉三跑瞭。”
慕容極一愣,旋即將張大人撥到一邊,進去一看,果然方才帶頭說話的那個兵卒不知讓誰幫他解開瞭繩子,順著南宮星破開的窗子悄悄翻瞭出去。
“不知悔改的混帳!”慕容極怒火中燒,沖到窗邊探頭左右看瞭一圈,可那傢夥身手頗為矯健,竟似乎已翻出墻外,逃之夭夭。
“不用慌,逃他一個,至多是打草驚蛇。可別忘瞭,咱們本就打算好好把這草叢撥拉一番不是。他真跑去提醒,也沒什麼。”南宮星並不十分在意,拍瞭拍慕容極的肩頭,淡淡道,“而且,萬一上頭打算丟卒保車,他可就連蹲大牢挨軍棍的機會都沒瞭。”
“可這邊的事,這麼早就讓城裡知道,難道不會有什麼不妥麼?”慕容極扶住窗框,一副躍躍欲追的樣子。
南宮星道:“方才張大人說毀掉記錄的是誰,你可還記得?”
慕容極一愣,道:“郡城主簿王大人。”話音落處,他才猛然醒覺,道,“對,我……我先前去問的就是他。你是說,城裡的人其實已經知道瞭?”
南宮星點頭道:“如果他們不是傻子,看到你去調查值夜記錄,就該知道你在追查哪一條線。這會兒,恐怕幕後的操控者已經商量出對策瞭吧。”
“哼,我按律法辦案,不管他們有什麼對策,我也不怕。”慕容極握住腰刀,咬牙說道。
他這話才剛說完,墻外竟遠遠傳來一聲驚恐萬分的女子尖叫,那叫聲淒楚短促,好似才一被人襲擊,就被堵住瞭嘴巴。
“不是剛才走的那個姑娘,方向不對。走,去看看!”南宮星扭頭對唐昕使瞭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穿窗而出,提氣一躍,跳過院墻向著聲音發出之處疾趕而去。
慕容極輕功不佳,匆匆忙忙交代瞭張大人一句,爬過墻頭後玩瞭命的追瞭一陣,才算是看到瞭前面兩人的背影。
“應該就是這附近,四下看看。都小心些。”南宮星凝神留意著周遭,指揮其他兩人散開四下搜索。
人沒找到,卻看到瞭一灘血跡,餘溫仍在,粘稠未幹,顯然是才噴濺到樹幹草葉之上。
這血流的著實不少,倒是清晰地標出瞭流血之人離開此處的方向。
南宮星領在最前,順著血跡找去,慕容極居中,抽刀在手提防左右,唐昕墊在最後,提前帶好瞭麂皮手套,捏緊瞭一把毒砂。
走出幾十丈外,血跡陡然停住,在堆滿腐葉的地上積下圓圓一灘,幾人神色一凜,自然抬頭往旁邊樹上望去。果不其然,一冠翠綠春葉之中,粗大枝丫之間,架著軟綿綿一個人影,光看這一路上流過來的血,也知道多半是有死無生。
南宮星微一皺眉,突然看出有些不對,飛身一縱跳上樹去,撥開枝葉一看,面色登時一變,也不理會那屍身還在樹上掛著,扭頭便跳瞭下來,道:“上當瞭!上面死的那個是劉三!不是女人!”
“那……那剛才的……”慕容極瞠目結舌,愣愣問道。
還沒說完,唐昕已打斷道:“調虎離山,快回去!”
手上已捏到瞭主簿和郡尉兩條線索,南宮星倒並不著慌,隻是想著與對手碰個面也好,跟在慕容極後面趕回瞭那間院子。
才剛翻過院墻,三人就都聞到瞭那股刺鼻的血腥氣。
慕容極曾在城中的屠戶傢幫過幾個月的工,他以為自己早已對這種味道麻木。
可當他走近窗子的時候,竟還是忍不住彎腰想要嘔吐,一股股的酸水,燙的他喉頭陣陣澀苦。
唐昕站在窗外,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她勉強擠出瞭一個微笑,道:“沒想到真讓我說中瞭,這人殺起人來,竟真好像切菜一樣利索。”
他們的腳力都不算差,這一來一回,恐怕都不夠一個半大小子往嘴裡撥拉一碗白飯。
而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屋子裡,就已隻剩下一個活人。
渾身濺滿瞭血漿的張大人像塊木頭一樣坐在墻邊,褲襠下一片水痕,嘴角垂著口水,雙眼發直,顯然已被嚇得失瞭魂兒。
他就是唯一的那個活人,除他之外,屋中其餘被綁起來的兵卒衙役更夫,一個不剩,全都死得幹幹凈凈。
每人的喉頭,都多瞭一個小指粗細的血洞,有的血已流盡,有的卻還在隨著屍身的抽搐噴出粘糊糊的血沫。
南宮星皺著眉跳進窗內,避開血污小心翼翼走到張大人身邊,蹲下用真氣強行鎮住他的虛浮心脈,柔聲問道:“張大人,剛才是誰來過瞭?”
張大人的雙眼依舊直愣愣的望著前方的屍堆,沾染著口水的嘴唇顫動瞭一下,嘟囔著說瞭句什麼。
南宮星皺起瞭眉,神情凝重的站瞭起來。
唐昕走到他身邊,看他面色有異,小聲問道:“小星,怎麼瞭,他說瞭什麼?”
南宮星苦笑瞭一下,將張大人夢囈一樣的句子惟妙惟肖的復述瞭一下。
唐昕的臉色,頓時也變得有些難看。
“腳……赤腳……好白的……一雙赤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