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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枝節橫生

  眼見姚長元撒手不管,原還存瞭幾分僥幸之心的元真子一言不發,看來今日自己是要畢命於此瞭,自己倒不是怎麼愛惜性命的怕死之輩,隻可惜徒兒生死未明,再加上…再加上死到臨頭,元真子的心中不由得浮起瞭玉真子的容顏,在他心裡,對她可真有好多好多話想說哩!

  隨著姚長元一揮手,姚傢寨眾人收起瞭兵刃,退到瞭墻角,小屋當中清出瞭一塊空地,好讓雲飛源和元真子動手,連羅維和單則也退瞭開來,小屋當中,就隻剩下元真子和雲飛源對峙著。

  隻見元真子拔劍在手,神態凝靜安然,一句話也不說,緩緩地深吸長呼,慢慢調勻瞭真氣,隨著他輕緩悠長的呼吸,原還滴著水的衣衫,竟像變魔法般,一點一點地幹瞭,但身邊卻是煙塵繚繞,水氣一絲一絲地自元真子身畔升起,長長的聚而不散,幾乎像是凝在元真子身邊,顯見功力深厚,不隻是單則和羅維怔瞭,連雲飛源也一見心驚,看來這人雖在武林當中沒沒無名,靠著徒弟出名之後,聲名才傳入江湖,但內力根基卻深厚無匹,也不是自己原先所想那般好對付的。

  雖是如此,但武林高手相爭,極重氣勢威勢,元真子既無語地露瞭一手,雲飛源自不能無以回報,否則氣勢輸人,未開打就輸瞭半截,這一仗可就不用打瞭。隻見雲飛源手中鐵杖微微一動,也沒怎麼大動作,不覺間已有一股勁風鼓出,拂過在場眾人臉面,隻震的這小小山屋的壁上吱吱作響,連外頭的雨聲也似被壓低瞭,彷佛光隻是一動之威,便足以將此處夷為平地一般。

  看到兩人之間劍拔弩張,已經將要動手,姚長元運足瞭目力,似是連一點點都不願放過。他雖知盛名之下無虛士,雲飛源名頭極響,必有真實藝業,但當真眼見,方知此人之所以能久享盛名,絕非幸致;至於元真子呢?這人雖在武林中沒什麼名頭,但他徒弟才入江湖不久,就已經打出瞭轟轟烈烈的名號,名師出高徒,相反的,凡高徒必有名師,姚長元本也不敢小覷於他,現在看到元真子露瞭一手精純的內力修為,他更加確定,這一仗雙方各使絕藝,必極是好看。

  表面上元真子動也不動,純以內力修為蒸幹身上水氣,顯然此人所修道門武功極是深湛,且道門武功講究以靜制動、以拙勝巧,比之雲飛源還要動手揮杖,方顯出威猛霸道,動靜相較之下,在武學上是勝瞭一籌。

  但姚長元身受勁風所拂,卻也清楚,雲飛源並未當真出力,隻是勁氣輕舒,用以向元真子示威而已,何況元真子運功處就在身上,雲飛源卻是以兵器揮出勁風,震動數步之遙的山屋竹壁,距離有差,其間難易高下亦不可以道裡計,這一仗是名副其實的以至靜內力鬥至動的外門功夫,即便江湖中每日大大小小都有數百戰,但要像眼前兩人這般修為的相敵,卻也不是隨處可見。

  正當高手對峙,形勢一觸即發,眾人一句話都不說,屋裡頭正安靜到一根針落地都聽得到的當兒,突地一個少年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瞭起來。

  「不知那位大俠行行好,能否借把傘子一用?」

  眾人眼睛不由自主地望瞭過去,發話的人原是個縮在屋角的小乞丐。

  原先當姚長元與雲飛源兩方人馬躲雨入屋之時,姚長元和雲飛源都註意到瞭,這小乞丐縮著身子,伏在屋中,整個人濕淋淋的,正簌簌地發著抖,那時屋裡連個火都沒有,看來這小乞兒雖是先到,卻也隻有冷的發抖的份兒,以他衣衫之單,怕大雨之後,還真要生上好大一場病呢!

  一來事不關己,己不勞心,二來這小乞丐雖是碰到瞭這麼多人入屋,卻是連臉都不抬一下,也沒幹出什麼特別的行動,隻是自顧自地縮成瞭一團,慢騰騰地躲到瞭屋角裡去,將位兒空給瞭他們,顯是不想生事,又怕在這大雨之中反被趕瞭出去,因此悶聲不吭,等雨停後再各行各路。

  姚長元也沒留意,不過對方既然主動讓出瞭位置,他身為一方大傢,也不至於和這小乞兒計較什麼,更不可能在這大雨中趕人出門,還特地在生起火來的時候,故意生的大些,算這小乞兒走瞭好運,雖是躲的遠,但總是有個熱源,可以烘上一烘,即便雨停後,也不至生上大病。隻是雙方怎麼也沒想到,就在這一觸即發的當兒,這小乞丐竟會脫口說話,一反方才的安靜沉默。

  「哦,怎麼瞭嗎?」看這小乞兒衣衫臟污,又兼整張臉畏冷般地埋在懷裡頭,雖說衣衫已烘的幹瞭些,卻仍在發著抖,全沒一點武林中人的模樣,偏偏敢在這時候發話,話聲中更沒有一般乞丐遇上武林高手時常有的誠惶誠恐之態,就好像是普普通通地借個東西,沒有就算瞭似的,單則原本想踹上一腳,好讓他安靜些,但雲飛源卻一伸手,阻住瞭他,連言語當中都頗為溫和。

  倒也不是雲飛源突發善心,或是因著這小乞丐不卑不亢的語氣,特別予以看重,隻是他行走江湖極久,老練已極,既已決定和元真子在此一分高下,就不想再橫生枝節,大到不願讓姚長元插手,小到連這麼個小乞兒,他也不想多所牽扯,更不想浪費功夫,隻想先搞定瞭,再行交手。

  「您老先生用的是鐵拐,份量重到連地板都撐不住瞭,想必揮舞起來,必是威勢萬鈞,旁人連受都受不住。」那小乞兒卻不怎麼理會雲飛源的溫和語氣,更不理單則和羅維的不耐,自顧自地說著,平心靜氣,好像不是對上睜眉突眼的武林人,而是平凡至極的交談。雖是臉兒埋著看不到,但光是那種心平氣和、不卑不亢的語氣,便惹得連元真子的註意力,都給吸引瞭過來。

  「這屋子這麼小,又是簡陋之至,光用力碰碰就快塌瞭,給您老先生的鐵拐一舞,不震的支離破碎才怪。外頭雨這麼大,難得生起來的火,若不加把傘撐著,一淋就熄,您老先生身具武功,不怕寒冷,就算淋上一個半個時辰的雨也沒有關系,可小乞兒還想就著火好好烘上一烘呢!」

  「哦?這倒也是…」鼻中冷冷地哼瞭一聲,雲飛源冷冷地瞄瞭另一邊的姚傢寨眾人一眼,也不理元真子,慢慢地退到一旁,坐瞭下來,連鐵拐也安安份份地放在身前,伸出手烤著火,連眼都不飄元真子一下,竟是一幅再不想動手的息事寧人模樣,「單則、羅維,你們也坐吧!」

  聽到把兄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原本正想要出聲助勢的單則和羅維互相看瞭一眼,怔在當地。這下子兩人可當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們挖空瞭腦子,怎麼也想不到,原本已經用言語扣住瞭姚長元,不讓他參上一腳,再沒有任何幹擾和阻礙,正打算大展身手的把兄,怎麼會光憑著這貌不驚人的小乞兒,這麼不著邊際的幾句話,就這麼輕易地放過瞭元真子呢?

  若說雲飛源對當日之敗全無芥蒂,這也不可能啊!一來雲飛源什麼都好,就是對勝敗之事看得極死,再怎麼樣都看不開,若有人勝過瞭他,對這人雲飛源是絕不會輕易放過的,無論如何都要再比一場,直到自己能贏為止;二來當日杜平殷擊敗雲飛源後,嘴上雖是客客氣氣地交代瞭幾句場面話,神態卻相當神氣,對比之下,雲飛源更是難堪,何況那還是在許多人的眼前!以雲飛源高傲負氣的性格,一旦有瞭機會,若不把杜平殷滿門抄斬,殺的一乾二凈,那才是怪事。

  看著對手坐瞭下來,元真子也沉默地收起瞭長劍,一語不發地坐瞭下來烘火,一邊從包袱中取出瞭件長衣,無言地交給瞭小乞丐,好讓他披在身上,當做是謝意。表面上一言不發,其實元真子心下卻是暗呼好險,若非這小乞丐臨時一語,讓雲飛源收瞭手,自己隻怕當真要畢命於此瞭,以雲飛源的武林地位,他若現在不打,今兒個就不大可能再行出手,自己總算逃脫瞭這一劫。

  嘴上掛著微微的笑意,姚長元心下卻也暗驚,這小乞丐其貌不揚,卻是一語中的,點出瞭當時環境,逼的雲飛源非得撒手不可。再怎麼說,剛剛脫離傾盆大雨,有瞭這麼一個棲身之處可以暫居,就算不是姚長元這前呼後擁的一方大豪,換瞭任何人也不會想再出去給雨打的頭昏眼花。

  原本還沒想到這麼多,但給這小乞丐這麼一點,姚長元這才發覺,自己方才撒手不管,雖是護住瞭面子,免得得罪瞭雲飛源這地頭蛇,卻沒理會到現在的情況,以『鐵拐』雲飛源霸道威猛的出手方式,他那大鐵拐若揮將起來,這簡陋的小山屋是絕不可能撐的住的,若他當真和元真子動起瞭手,隻怕不到三招,元真子還沒倒下,這小山屋就要化成虀粉。元真子的生死他固然不管,但若這小山屋給弄倒瞭,害他要再次回到那大雨裡頭,姚長元心中可是一萬個不情願呢!

  不過這雲飛源也當真知情識趣,絕非徒拚勇力、有勇無謀之人,才給那小乞丐一點,就知道姚長元這下非插手不可,權衡輕重之下,寧可放過這次的機會,也不願輕易惹上姚傢寨這等強敵,這元真子也不知交瞭什麼好運,還是上輩子燒瞭什麼好香,竟會給他溜掉這麼個大難。

  「老大,到底是怎麼回事?」收起瞭已經拿在手中的兵刃,慢慢地坐回瞭雲飛源身旁,單則滿臉的不舍神色,當真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羅維更是忍不住就問出瞭口,好不容易才把聲音壓瞭下來。「好不容易等到元真子落瞭單,這麼大好的機會,怎麼能這麼容易就錯過?要是等到元真子這老雜毛回到玄元門,和他的師妹還有幾個小弟子聯瞭手,要對付他就沒有這麼容易瞭啊!」

  「你呀,到現在還搞不懂啊?」心下當真是滿肚子火,盡瞭力才能保持著臉上不變色的雲飛源,差點忍不住要一巴掌搧下去,這兩個把弟當真不成材,連這麼簡單的事都看不懂,真不曉得他們的江湖路是怎麼走的,「這元真子武功不弱,可不是幾招內就能解決的對手,若當真動手,沒百招絕拾奪不下。加上姚長元他們可不想淋雨,到時候他若不插手管閑事,那才是奇怪。」

  「原…原來如此。」

  羅維雖靜瞭下來,可單則就沒這麼好打發瞭,「都是這小乞丐兒多話累的事,早知道進來時就先一拳下去,斃瞭幹凈。這麼個連狗都不想啃的小鬼,怕什麼淋雨?早死早投胎不就好瞭?」

  瞪瞭單則一眼,雲飛源動瞭動口,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來。欲戰被阻,其實雲飛源的心裡也是一肚子火,恨不得趕快找個地方發泄發泄,但這小乞丐貌不驚人,即便加上元真子遞給他的幹衣裹住,也還是畏寒發抖,顯然不會什麼武功,可方才那句話,卻把原本已被雲飛源一語逼出戰圈的姚長元拉瞭回來,間接地救瞭元真子一把,雲飛源老於江湖,雖不至於因此就懼瞭這小乞丐,但這人的語氣如此沉著、不卑不亢,全沒半分落魄人的猥瑣模樣,即便是遇上像他們這等高手,言談之中仍是自自然然,不露絲毫下風,雲飛源在不明真相之前,可也不會貿然動手。

  也不知躲瞭有多久,外頭的雨雖還在下著,但不知何時開始,已從開頭時的滂沱大雨,變成瞭雨絲細細,不旋踵間連那細細的雨絲也慢慢消失不見,雖仍不見陽光,老天還陰著臉兒,地面上也濕漉漉的,路上不時還可見到雨後水坑,但小屋外頭,現在總已經是可以行路的天氣瞭。

  看姚傢寨中人成群結隊,慢慢地離開,走到瞭小山屋外頭的元真子心中暗嘆瞭口氣,轉過身來,拔出瞭長劍,凝神待敵;另一邊雲飛源欲戰被阻之後,雖不打算續行出手,但『南陽一怪』單則和『無影天羅』羅維可就沒這麼好相與瞭,既沒有旁人阻擾,兩人可都是躍躍欲試呢!

  慢慢地打開瞭門,那小乞丐竟也走瞭出來,卻沒阻擾雙方動手的意思,一語不發,隻是坐在屋前,好整以暇地看著雙方,那模樣不像個怕事的小乞丐,反倒像是武林中的後輩人物,難得看到前輩中人動手,雖知留在此處觀戰不怎麼安全,卻還是忍不住留下來,想從中得到些許教益。

  直到此時,四人才真正看清瞭那小乞兒的本來面目。雖說此處偏僻得緊,四人原不以為在這附近出現的乞兒會好看到什麼地步,但聽他吐屬溫雅,總在心頭當他是出污泥而不染的蓮花,就算衣衫襤褸、污臟不堪,面目總也是個清秀人物;沒想到當真眼見,卻都不約而同地移開瞭目光,心中不由得大吃一驚:這小乞兒不隻是面目毫不『清秀』,而且還醜得緊,滿臉的坑坑巴巴,將整張臉遮瞭大半,若不是眼中瞳仁閃動著光,顯見精靈無比,那張臉還真令人不願多看一眼。

  元真子專心對敵,目光隻在小乞兒身上一轉便移瞭開來,全心註視著對手,再無一點異動;雲飛源老於江湖,狀況不明之前絕不妄動,雖驚於這小乞兒之醜,卻也沒什麼異常動作,但他的兩個把弟可就沒這麼好的修養瞭,鼻中冷哼瞭一聲,兩人不約而同地擺出瞭一幅要吐不吐的表情,眼中滿含的嘲笑之意連收斂都沒一點,就好像是故意要現給那小乞兒看一般,等到雲飛源看不下去,咳瞭一聲,回過神來的兩人這才移回目光,磨刀霍霍,準備要對元真子動手。

  小乞丐雖是一語不發,但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羅維和單則老覺得,光是他晶亮的眼睛在一旁看著,自己就好像芒刺在背一般,怎麼也無法專心面對面前長劍在手,已擺出瞭架勢的元真子。偏偏兩人才剛被雲飛源教訓過一次,這回對敵時可是專心致志,再也不敢對旁人多生枝節瞭。

  至於另外一邊呢?雖是凝神待敵,但元真子也不是全像表面上那般平靜無波,一方面他得防著雲飛源隨時出手相助把弟,一方面元真子雖修道久矣,論定力絕非泛泛,但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在旁觀戰的小乞丐,雖隻是旁觀而已,一句話也不吭聲,總讓他有一種自己正被觀察著、看得清清楚楚的感覺,雖不致於像單則和羅維般心有旁騖、無法專心應敵,但也總覺的不太舒服。

  「算瞭算瞭,」看兩個把弟一幅無法全神對敵的模樣,偏偏對面的元真子,打的也是以守代攻,看能撐上多久的主意兒,雲飛源不得不出聲制止把弟。這元真子武功確實不弱,絕不是可以輕忽的對手,自己又格於身份,不好出手,若照這情況發展下去,兩個把弟臨敵時無法專註,對上元真子這等高手,可就沒什麼勝算瞭。「今兒個算你元真子好運,下回可就沒這麼簡單瞭。」

  「多謝雲先生高抬貴手,元真在此先行謝過。」心中暗籲一口氣,確定今兒個有驚無險,總算是脫瞭大劫,元真子一顆緊張到七上八下的心,總算松下瞭三成,表面上卻不敢有絲毫懈怠,至於一些場面話,看雲飛源的神情不善,元真子也就不多口瞭。

  看著雲飛源等人慢慢走遠,元真子松瞭口氣,這才將長劍入鞘,轉身過來,對著那小乞丐施瞭一禮。

  「多謝小兄弟相助,元真才能逃得一命。」

  「道長言重瞭,」小乞丐微微地笑瞭笑,元真子這才看清他的長相。隻見小乞丐臉上滿臉麻子,坑坑洞洞的,加上衣衫臟污破爛,令人看過之後,真不願再多看上一眼,加上雖烤過瞭火,但方才雨中的凍氣還在身上,若非裹著元真子剛送他的一件長衣,隻怕他到現在還在發著抖呢!

  不過隨著小乞丐的笑容,元真子這才看到,他的牙齒極其雪白,那可不是毫不保養的人做得到的,顯見這人雖是乞討維生,暗地裡卻是個極重清潔之人,「小乞兒又不會武功,如何助得瞭道長?何況道長贈瞭小乞兒一件衣物,讓小乞兒不至因雨寒凍,小乞兒還要感謝道長佈施呢!」

  「這…」聽小乞丐的語氣,看來這小乞兒當真不會武功,不過元真子可沒因此小覷他瞭,就算這小乞兒年紀已經不小,錯過瞭練武的黃金時間,若無奇遇,就算有他這等名師教導,再加上努力不輟,恐怕武功仍是無法大成,最多能夠成為武林中二三流人物而已;但光靠他方才在屋中那句話,暗中相助元真子避過一劫,所顯示出來的機伶,和觀察之精準,元真子可真覺得,這人若能好好栽培,武功上雖不能代得杜平殷的位置,其才其智,卻絕對足夠成為一個人物。

  何況光從這小乞丐的說話語氣聽來,他吐屬溫雅,不似草莽民間人物,恐怕還有點讀書人氣質,元真子想瞭想,轉瞭個話題,「此處靠近閩贛一帶,山多田少,民間一向不甚富裕,你在此乞食,隻怕每日所得,也很難餬口吧?元真忝掌玄元一門,倒也有些基業,本門雖不能算是富裕多財,卻也勉能維生,如若小兄弟不棄,元真頗想收小兄弟為徒,倒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這個…」小乞丐想瞭想,其實元真子所說的也不錯,這附近山多田少,城鎮規模也不大,居民自顧不暇,更沒什麼多餘衣食可以施舍;加上他不是丐幫中人,乞討時都頗受排擠,連個棲身之所也沒有,也因此才在這般大雨的天候,被迫走到這人跡罕至的山路上來。元真子現下所說,對他而言不啻是天降甘霖,「道長有心相容,小乞兒感激不盡。師父在上,請受趙予一拜。」

  嘴上微微一笑,元真子拉起瞭趙予的手,把他從地上拉瞭起來。一來大雨剛過,地上還濕滑得緊,滿是泥濘,趙予雖已是衣衫襤褸,也不差再臟上一些,不過他身為師父,可也希望弟子身上盡量幹凈些;二來對方才趙予的反應,完全不像個不知江湖事的小乞兒,雖不至於心機深沉,但言談之間卻可見其臨機應變之才,絕不是個普通的乞兒做得到的,元真子雖感其救命之恩,對趙予的來歷卻不由得不生疑,他可也是個老江湖瞭,自不會放過伸手試他體內內息的機會。

  才伸手一試,雖然扶起趙予的動作全沒停手,但元真子原本掛在面上的笑容,卻不由得僵住瞭,他可真沒想到,一試之下竟是這個結果,他還不信邪,再加催內力,一股內力柔和地傳進瞭趙予的腕脈當中。元真子何等功力?加上趙予全沒運功相抗的意圖,那內力再無阻滯,瞬間便遍走全身,隻聽得趙予輕聲籲瞭口氣,放松似地放軟瞭身體,似乎整個人都暖瞭起來,身上原本已透進瞭深處,連火烤都烤不去的濕寒氣息,被元真子這股內力一催之下,登時便驅得幹幹凈凈。

  「這…這可奇瞭,究竟怎麼回事?如蒙不棄,不知能否賜告?」收回瞭催入趙予脈中的內息,元真子臉上雖不變色,眼神中卻已滿是疑惑。他方才運功一試之下,已經試出趙予的確沒半分內功,絕不是武林人物,但更奇怪的是,從趙予體內的脈象觀來,竟是極其難得的『九陽脈』。

  武林中武功派別之多,雖繁如天上星辰,但若光就內力路子來看,也不過是體內陰氣陽氣的比例組合罷瞭。一般而論,男子體氣偏陽,女子體氣偏陰,這是天生的差異,除非是天賦異稟,否則絕難更改,是以武林中人修練武功,起步上頭多半也照著體氣歸屬來走,以求事半功倍;除非這武功原就走的特殊路子,從開始便是陰陽並修,或是走向偏門,獨走一路,情況自是不同。

  男子修練的以陽剛為主,講究揮灑剛猛,陽多陰少,縱有修練柔勁,也隻是輔助而已;女子則是恰恰相反,以陰柔變幻為宗,極少走剛猛路子,修練陽剛內力的,比起男子修練陰柔內力的還少得多,尤其元真子所修的是道門武功,講究體認自然,對這天生的差異更是凜遵不移。

  當然,武林之中臥虎藏龍,風塵之中尤多異人,另辟蹊徑、以臻絕頂的人物亦是所在多有,加上真正超凡入聖的上乘武功,講究的是陰陽相合、剛柔相輔,絕非單練陽剛功夫或陰柔手法,便可以臻至絕頂之境,但要修練到那個程度,卻也是萬人中僅有一二人而已,天資、努力、機緣和時運都是缺一不可,至少元真子自己,就有自知之明,以自己的實力,距離那種程度,可還差得遠呢!

  但趙予的脈象,卻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九陽脈』,這種脈象特別適合修練陽剛氣較重的武功,尤其是元真子所修的道門功夫特重陰陽之分,配合上這特異脈象,初始時進境更快,加上趙予原先沒練其他武功,就像一張純潔無比的白紙一般,若好生紮下功底,日後進境絕非泛泛。

  如此美材,竟落入瞭自己手中,元真子原還心中生喜的,但再探之下,卻發覺有些不對,趙予的『九陽脈』中蘊含一股異氣,與平常所聞的經脈氣息大不相同,好像有什麼詭異氣息在他體內不斷沖撞似的,也難怪趙予臉上的神色不是那麼好,微泛著些青白,就像正生著病一般。

  加上趙予的經脈當中還有其他異象,好像是中瞭毒一般,偏偏那毒性雖是隱而不顯,隱伏著沒什麼征兆可言,卻像在趙予體內生瞭根一般,盤根錯節再也驅除不開。不過說也奇怪,那微弱的毒性竟似僅對著那異氣生效,全不傷及趙予體內經脈,反倒像是純為瞭壓制那異氣而生,不讓趙予自身受到傷害似的,饒元真子武功高明、見識廣博,這種奇異現象卻也是前所未見。

  「這…不該說的,還是別說好瞭。」微微地嘆瞭口氣,將手抽瞭回來,趙予退瞭兩步,連眼睛都不再望著元真子,語氣之中竟有些傷感,還透著些隔閡,再沒方才對元真子一拜到地時的欣喜之情。

  聽趙予的聲音如此蒼涼,頗有自傷之意,元真子微微一怔,但隨即便想到,是自己舉止失差瞭,他既已出言要收趙予為徒,一試經脈之後,問趙予的語氣卻是那麼客氣與隔膜,不像是對徒弟,幾乎像是對待客人一般的尊重,也難怪趙予要誤會自己出爾反爾,不打算重提收徒之事瞭。

  其實這也難怪趙予多想,元真子心頭暗忖,他雖無法親身體會,但光看趙予這等外貌,就算有『九陽脈』這等奇脈在身,以往所吃過的苦頭隻怕也不少,加上趙予看來又是很有自尊的人,就算已經習慣瞭他人的冷言冷語,但才剛說出口要收他為徒的人,語氣立刻轉為客氣和隔膜,若要趙予不起自傷自憐之意,卻也難能瞭,就算經歷瞭多少磨練,他終究還隻是個孩子而已。

  「啊!是為師作差瞭,」元真子笑瞭笑,走近瞭趙予身邊,拍瞭拍他肩頭,「你既入我玄元門下,照本門排行,這一輩是個『平』字,以後你就叫趙平予。平予,你體內經脈頗有異象,令為師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你以往是否有什麼奇遇,能不能告訴為師,讓為師幫你解決?」

  「是,師父。」聽到元真子這句話,趙平予的臉色這才緩瞭下來。雖沒說得很明,但元真子這句話,不啻表明他絕無反悔之意,已確定要將他收歸門下,言語之中再無須有所保留隱瞞。

  「首先,你生具『九陽脈』,此脈象極適合習武,但你的『九陽脈』卻又不同於常人,在脈息中含帶異氣,在體內不住沖撞,是以平予你體氣不佳,身子骨算不上好,」元真子停瞭一下,考慮著用語,「如果是旁人想要傷你,以平予你未習內力,這一擊該當早要瞭你性命;若是不存殺意,但這一招卻是存心狠毒,詭異之氣盤結難袪,顯是敵意深重,這…這可就奇瞭…」

  「啟稟師父,」嘆瞭口氣,趙平予臉上流下瞭兩行淚水,在坑巴之間蜿蜒而下,「這股陰毒異氣是平予胎裡帶來,敵人性子陰毒,在平予先母腹上一擊,好…好教平予受苦難挨…」

  「難為你瞭…」知道趙平予雖說的輕淡,但淚水難抑,背後顯有著無盡苦楚,元真子也不追問,隻是有些疑義,還是非得先弄清楚不可,「但若是胎裡帶來,這一記惡毒招法,和常人體內氣脈運行大不相合,有傷真元,加上你身具的『九陽脈』陽氣較盛,和這股異氣更是格格不入,若非奇人異士相助,光是這其中陰陽氣息相互沖撞波瀾,傷及體脈,平予你該當…該當…」

  「該當活不過十歲,沒錯…」趙平予淡然一笑,接下瞭元真子的話,「在平予十歲的時候,因緣巧合之下遇見一位異人,在平予體內用藥,逼住瞭毒性,是以平予才能殘存至今。那也是平予的頭一位師尊,他雖後來一直不曾出現,但平予仍奉他為師,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

  「原來如此。」元真子輕輕籲瞭口氣。雖隻是短短幾句話,但光觀他的神情,便看得出來趙平予對當年為他續命的那人極其尊崇,對體內隱伏的毒性一無所知;不過說句實話,元真子自己對趙平予體內的狀況,雖說已經弄清楚情形瞭,但該如何解決,以他所學,卻也是毫無頭緒。

  更麻煩的是,元真子甚至不知道,那異人在趙平予體內留下的那絲毒性,到底是不是逼住陰毒所必要的,他自是更沒有立場說出來,若解瞭毒後反害瞭他,那時他可不好交代,於心更是難安。幸好趙平予已是自己的弟子,隻要他好生調治,該可逼住那陰氣和毒性不發,至於該怎麼徹底解決,那就隻有看日後的機運瞭,「那我們就先回山吧!先介紹你給你師姑認識才是。」

  「原來如此,」聽完瞭元真子的轉述,玉真子心中可緊張瞭,雖說元真子現在好端端地坐在眼前,但隻要一想到他曾面對雲飛源這等黑道高手,面臨性命交關的艱險關頭,玉真子的心可當真揪成瞭一團,緊張的心差點兒要從胸腔跳出來,「原來還有這麼層典故,看來平予來歷不小,絕非泛泛之輩,應該不隻是個小乞丐這麼簡單。師兄,這段路上你可曾盤過平予的出身來歷?」

  「問是問過瞭,隻是也沒問出什麼來,」元真子微微苦笑,「他性子沉默,若沒人撩他,往往一整天話都不說一句,比之你我還像個修道人,不想說的話,不管什麼勸誘撩弄,就是出不瞭口,幸好他生性良善,又救過元真性命,名雖師徒,其實我對他倒是客客氣氣的,隻希望能好好栽培出來,就算武功方面不行,爾後若是遇上瞭什麼急事大事,你我也有個可以商議的對象。」

  「這倒也是…」玉真子說出瞭這句話後,廳中良久良久都彌漫著沉默。其實從很久以前就是這樣瞭,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從數十年前兩人拜入玄元門下開始,若隻有元真子和玉真子獨處的時候,兩人都隻有正事好談,隻要正事一談完,當場的氣氛就會冷下來,兩人都安靜瞭,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原本師父還以為兩人間有什麼誤會,導致互相看不順眼,才會連話都講不出口,但分別打探原因的時候,卻是什麼不對的地方也聽不出來,兩人對對方都極其尊重,毫無不喜之意,就連背後講到時都毫無怠慢,彼此對對方的感覺也不差,比對一些武林前輩還要敬重幾分,但也不知道為什麼,若隻這兩人在場時,兩人立刻就會變得沉默是金,什麼也說不出口瞭。

  也不知過瞭有多久,玉真子好不容易才打破瞭沉默,「師兄…師兄難得回來,還新收瞭平予這徒弟,這一路奔波,也該累瞭,師兄就先去歇息吧!晚上玉真和絳仙她們作幾道好菜,給你們接風。」

  「那…那就多謝師妹瞭。」

  看著趙平予長劍飛舞,在大鏡子前面,同一招劍法練瞭一回又一回,卻是一點也不膩,反而愈練愈是精神,像是回味無窮、津津有味一般,原本隻是路過的玉真子,不由得駐足觀看起來。

  時節已經由初秋入瞭冬,算一算趙平予入門都已經快四五個月瞭,原本玉真子和元真子各教各的,向來她也不怎麼註意趙平予的練劍進度,但聽絳仙和絳雪夾著咯咯言笑的轉述,玉真子也聽到出來瞭個大概,這趙平予雖是性子沉穩,在練劍方面卻沒什麼天才,雖是努力不輟、練的勤快,但進度卻慢得如老牛拖破車一般,絳仙她們不過一個月已經練成瞭基礎劍招,向更高深的劍法邁進,但這趙平予足足修瞭四五個月,卻還在這基礎上頭的幾招打轉,全沒有一點兒進步。

  玉真子原本以為,這是因為元真子回山之後,一顆心卻還懸在杜平殷身上,因此教授上沒有那麼用心,雖說該教的都教瞭,但一些細微之處,卻趙平予隻能靠自己摸索,沒法兒向師父請求教益,否則以趙平予的聰明才智,應也不在絳仙絳雪兩姊妹之下,怎會有進度嚴重落後的狀況發生呢?雖說她本不該插手,但其實玉真子原本還想制造點機會,好出口幫趙平予指正的。

  但今日一見,玉真子隻看到趙平予這幾招基礎劍法愈練愈見純熟,幾處她原先已經看出的破綻,在下一回趙平予長劍飛舞之時,竟慢慢地消失無蹤。在江湖上雖算不上是第一流的絕頂高手,但在本門劍法上,玉真子可也是個行傢,不像絳仙和絳雪那般見樹而不見林,不知所謂。

  玉真子一見便知,這趙平予不隻是練劍勤快而已,他每次揮劍,都小心翼翼地註意著自己的劍路,觀察著自己出劍時的破綻,一次又一次地修正著自己的劍招,一次又一次地彌補著自己的缺陷,每一回使發劍招,都加上瞭一點兒自身新意,長劍揮舞之間愈見精雕細琢,務期將劍招的破綻和疏漏減到最小,達到最盡善盡美的境界,雖隻是平平凡凡的起手劍招,威力卻也正慢慢地增強,基礎極穩,若非對劍法極其專註,本身又極有耐性,頗有這方面的天才,絕難如此用功。

  看到此處,玉真子心中不由得暗暗點頭,看來這趙平予果有心思,想把這門劍法練好。玉真子這才知道,為什麼極有責任感、課徒最嚴,又一向是傾囊相授、毫不保留的元真子,對趙平予竟沒有多加指導,在演練瞭本門幾招基礎劍式之後,就這樣擱著他,讓趙平予自己習練,原先她還以為是師兄隻顧著失蹤的杜平殷,全沒心思去管這新入門的趙平予,看來自己可是錯怪瞭他。

  輕輕地咳瞭一聲,隻聽得正專心致志於劍上,全沒管到旁邊狀況的趙平予劍法一滯,這才發現師姑竟在旁邊看著自己練劍,連忙將長劍收瞭起來,向師姑見瞭禮,一邊拭瞭拭額上的汗水。

  「平予沒看到師姑駕到,沒能見禮,請師姑見諒。」

  「啊,沒關系,你繼續練吧!」

  搖瞭搖手,玉真子笑瞭笑,其實當趙平予收起長劍的當兒,玉真子心下一震,還以為自己做錯瞭什麼事呢!不過這也難怪,趙平予的劍法雖說初學乍練,還沒能到達劍術高手的收發由心之境,但他練劍專註,又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缺點一遍遍地修正,雖說進度頗慢,但每一回練劍時的心得,可要比漫不在乎,隻是一遍又一遍使出劍招,那種應付瞭事般的練劍方式所得更多哩!

  在玉真子看來,光憑現在的自己,若使的同是本門基礎的這幾招劍法,她的功力和經驗雖遠勝趙平予,但若談到劍招的精銳綿密,恐怕連玉真子自己,都還輸他一籌,更別提絳仙她們瞭。別的不說,光看他那種專註,玉真子都要自愧不如,這樣打斷他練劍,都好像是妨礙瞭他一般。

  看著趙平予專心看著鏡子,同一個劍招又練瞭起來,每一招使出後,便在鏡前停瞭半晌,好似在想著什麼似的,接下來的劍法便愈來愈精,顯見這方式看來雖笨,但在他用功不懈之下,反倒變成瞭讓劍法完美渾融的最快快捷方式,玉真子不由得心下暗嘆,說句實在話,若不是趙平予拜師太晚,已錯過瞭練武者的黃金時期,以他的資質和用功,以後的造詣恐怕連杜平殷都比不上呢!

  突地,玉真子似是想到瞭什麼,忙不迭地出聲,止住瞭用功中的趙平予,聽的趙平予微微發愣,滿臉不知所措的表情。

  「仔細看著師姑出劍。」玉真子微微一笑,接過長劍來比瞭一比,姿勢模樣都和趙平予的劍法一模一樣,但也不知怎麼搞的,那劍招雖看似沒有趙平予那般綿密細致,感覺上狂放的多,卻看的趙平予臉色倏變,雖說造詣還不深,可他卻看得清楚,同樣的長劍、同樣的劍招,在玉真子手中使出來,威力比起他所使出來的,卻要厲害的多瞭,而且那還不隻是因為玉真子的內力比他深厚的緣故,還有其他一些什麼,隻是這其中究竟是什麼原因,以趙平予的眼光就看不出來瞭。

  「倒不是平予你練的不對,」使完瞭一回劍,玉真子微微一笑,將長劍交還給瞭趙平予,「你練劍勤快、用心專註,這種練法原是好的,不過你的練法太過追求完美無缺,雖是細密嚴謹,頗具威力,使來毫無破綻可言,以絳仙她們的使法,可遠遠比你不上,但卻忽略瞭一個地方。」

  「還請師姑指示,平予洗耳恭聽。」

  「也不用這麼客氣,」玉真子想瞭想,慢騰騰地說瞭出來,「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特別的地方,更不是你師父漏瞭或忘瞭教你,隻是本門劍法脫胎於道門武功,最重狂放自然、體貼本心,而非細致雕琢,步步謹依規矩法式。平予你練劍極勤極謹,招招都不失法度、務求完美,在練武方面這原是不錯,但在修練本門劍法之時,若能體會道心,將平日靜修之心用於劍法上頭,才能更上層樓,完全發揮本門劍法當中的威力,至於內力運使,那就是日後的事情瞭。」

  「平予知道瞭,多謝師姑指點。」趙平予偏著頭,想瞭一想,雖還不是那麼清楚,師姑實指究竟為何,不過自己的修練之法,的確是有所欠缺,這點他自己也知道。不過道門武功,最重自身體悟,而非師父傳授,因此他也沒想要請問師父,今日聽玉真子指導,這才知道自己的錯處。

  「對瞭,你師父呢?」

  「師父還在房裡,」趙平予收起瞭長劍,慢慢地調勻瞭呼吸,「剛接到二師兄傳來的信鴿,好像已經和藍傢姊妹聯絡上瞭,現在正在確定大師兄當日墜崖的實際地點,以便前往施救。」

  「藍元清藍傢主不是知道嗎?」

  「啟稟師姑,」趙平予微微地瞇起瞭眼,連語聲都變得慎重多瞭,聽的玉真子也註意瞭起來,「據武林中的傳聞,藍傢主負傷回到吉州之後,一直臥床不起、昏睡不醒,原本以為雖是身負重傷,但在休養之後也該好些,但不知他中的是什麼武功,不管用上瞭什麼藥物、什麼解方,一直都好不起來,連少林寺的幾位大師,用盡瞭方法也是無效,最多隻能偶爾回復清醒,就算清醒時也說不瞭什麼話,所以即便是親如藍傢的幾位小姐,對當日決戰之地,也是無法確定。」

  「原來如此…」也不知盼瞭這消息有多久,一年多來終於首次聽到瞭關於杜平殷的消息,卻又是這麼不確定,玉真子也不禁感嘆,其心中更是萬分惆悵,連她這做師姑的,對平殷都是心中懸掛不已,元真子愛徒心切,一聽到這消息,必是恨不得脅生雙翅,飛也要飛到杜平殷那兒去。

  看玉真子沉思著不說話,趙平予也不發話,隻是一聲不吭,直直地站在她跟前,等待著玉真子的反應,突然之間,一聲嬌脆而甜美的呼喚,打破瞭沉滯無比的氣氛,驚的沉思中的玉真子忙不迭地轉回瞭身來。

  「師弟,趕快過來,師姐有事找你幫忙!還賴在那裡偷懶啊,趕快出來…啊,師…師父…」

  那聲音一邊高聲叫著,一邊伴著半跑半走的腳步聲,迅速地奔瞭過來。連看都不用看,才剛聽到腳步聲,玉真子已經知道,必是那頑皮又愛生事的小絳雪,又想找機會欺負新來的師弟瞭,也不知趙平予是真不當回事呢?還是已經習於逆來順受瞭呢?竟連一聲都沒向她和元真子說過。

  才剛轉過瞭回廊,就看到瞭玉真子站在趙平予身前,絳雪可真是嚇瞭好大一跳,原本的嬌呼連聲,瞬時竟像連聲音也給人抽空瞭一般,呆站在那兒,再叫不出聲音瞭。

  「又是什麼事找妳師弟啊,絳雪?」光看絳雪一時呆然,玉真子心下暗笑,這小鬼頭心底果然有鬼,表面上卻是一派平常,一點兒聲氣也不露,「為師剛指導過平予的幾處不足之所,正準備看他試演幾招,妳若沒事,就留下來好好看著吧!待會為師要妳也說說看,平予的劍法中有沒有什麼缺漏之處。絳仙呢?平殷和平亞不在,除為師和妳師伯之外,她的輩分最高,身為師姐,她也該過來看看才是,這幾天閑著,沒看妳們練劍,為師倒想順道看看,妳們是否用功?」

  給玉真子這一下先聲奪人,絳雪原已嚇的心中無數,這下子更是吶吶的連句話兒也說不出來瞭。原本山居清靜,就沒什麼特別事情做,玉真子修道久矣,還能定的下心修練武功,絳仙和絳雪年紀尚輕,又兼性子頑皮,可就沒那麼平靜瞭,何況玉真子教授徒弟,在練武這方面遠沒有元真子嚴格,監著她們練劍時倒也罷瞭,玉真子若沒註意時,兩人自也樂的偷懶,就沒那麼用功。

  加上從趙平予來瞭以後,多瞭這麼個小師弟,絳仙和絳雪可就更有的玩。雖說這小師弟生的滿臉麻子,醜的當真讓人不想多看一眼,加上行事穩重,不像個頑皮愛玩的少年人,但他倒不是那麼不近人情之人,隻要不礙著他練劍,對兩姊妹的鬼靈精玩意兒,偶爾也會加進來玩上一玩。久而久之,絳仙和絳雪倒也不認為他醜的令人討厭瞭,隻是兩女年少好玩,又初為師姐長輩,終於有個師弟可以指教,難免有些忘形,有時候指教和欺負之間的分野,可就沒拿的那麼準瞭。

  「這個時間,師姐多半是想找平予去遊山瞭吧?這可是昨兒就約定好的。」看絳雪一聽到練劍,就被嚇的面無人色,趙平予一見便知,這小師姐果然不用功,這下子給師姑逮個正著,接下來可就淒慘瞭,「平予愚笨的緊,今兒個光顧著練劍,差點兒忘瞭約定,還請師姑饒恕。」

  「是,是啊…絳雪的確是…是來找師弟去遊山的,今兒個…今兒個山色的確不壞…何況平予初來乍到,恐怕連山裡面剛…剛剛入冬時的幾個美景都…都沒見過,絳雪和姐姐約好,想帶平予去遊山一趟,領略領略…」聽到趙平予出言解圍,絳雪心中松瞭半口氣,忙不迭地和著趙平予的說法,急急地接瞭下去,「本門深處山中,四季變換下景色大有不同,可都是…可都是難得一見的美景呢!若師弟不好好…不好好遊賞一下,豈不辜負瞭此處的種種美景?絳雪身為師姐,自然應該…應該負起引導之責,何況平予太過用功,偶爾也要松活松活一下,妳說是不是,師父?」

  「哦…是這樣啊!」饒有興味地看瞭絳雪一眼,玉真子心中暗笑,算趙平予知情識趣,這小妮子又逃過瞭一劫,何況疾步而來的絳仙,看來也聽到瞭絳雪的話,這下子可難拆穿她們瞭。

  「那就算瞭,」拍瞭拍絳雪的肩膀,玉真子別有意思地淡淡一笑,「絳仙、絳雪,妳們兩姐妹可要好好地帶著平予,去『領略』一下山中的四時美景,可別忽略瞭。平予,你練劍的確用功,不過為瞭平心靜氣,偶爾也該好好放松一下,你就跟著師姐們去吧!回頭來可要好好告訴師姑,你們究竟玩賞瞭那些好地方,玉真雖久在這兒,偶爾也玩賞過美景,恐怕也有疏漏之處,你可要幫師姑看看,有沒有什麼師姑以往沒註意到的地方,回來可要好好說說,可千萬別忘瞭。」

  「師…師父,既然這樣,妳就跟我們一起去嘛!」聽到玉真子這麼說,原本心驚肉跳的絳雪又回復瞭以往的活潑,她牽著玉真子的衣袖,撒嬌般地拉著她,一點兒也不肯放手,和方才的驚嚇可當真是完全不同。

  「為師就別去瞭,你們年輕人去玩你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