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草原上的天,亮得特別早。

  雅琴睡得不太好,早晨醒來,起身一看,蒙古包裡隻剩下沈蕓睡著。她輕手輕腳穿上衣服走出去,天灰蒙蒙的,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人們湊在一堆,小聲地談論著什麼,看神色都有點緊張。

  文若看見雅琴,走過來遞上手機,一面給她看短信一面說:“雅琴,昨天四川地震瞭,說是死瞭好幾百,也有說上千的,我的學生們正在募捐。”

  雅琴沒有說話,一條條地看完短信,抬起頭,正好機場那群人的領隊走過來,對雅琴和文若說:“對不起,昨天晚上說好一起去找那個水庫的,我們去不瞭瞭。我們得趕回去,上面來通知,緊急運輸任務,去四川。”

  “沒關系,我們也沒什麼心情瞭。”雅琴追問:“我這兒的短信上,最多有說死瞭一千兩百人的,到底死瞭多少?你們內部有沒有說法?”

  “一千兩百?乘以十!”領隊是退伍軍人,講話幹脆利落。

  機場的人開始收拾行李準備走瞭。大傢圍攏過來,都看著雅琴。

  徐倩問:“咱們遊山玩水不太合適,是不是也回去算瞭?”

  雅琴點點頭,吩咐大傢:“吳彬,叫醒沈蕓,你去退房,其餘的人把東西搬上汽車。”

  趁著大傢散開,鵬程走近雅琴說:“雅琴,聽說很多年輕人志願去災區瞭,也有北京的,我懷疑,程兄弟就是其中一個。”

  雅琴一驚,朝袁芳看去,隻見她臉色蒼白,正不停地撥打著手機,顯然是給她丈夫,也顯然沒有打通。

  一行人路上沒有停,下午就回到瞭北京,他們聚在雅琴傢裡。文若和吳彬正在與學校的同事通話,袁芳則一個人在陽臺上繼續打手機,其他人有的看電視新聞,有的查電腦網站。雅琴和沈蕓簡單地做瞭兩鍋炸醬面,招呼大傢先吃點東西。

  大傢放下手頭上的活兒圍過來,這時,袁芳突然闖瞭進來,面色慘白,都快哭瞭,她對大傢說:“不好瞭,他真的去瞭,他要是死瞭,我和孩子可怎麼辦?”

  大傢都一驚。雅琴沉下臉訓斥她說:“袁芳,你胡說八道什麼?你男人還沒死呢!”

  沈蕓趕緊放下手上的東西,過去摟住袁芳坐下:“芳兒,別哭,慢慢說,到底怎麼回事?”

  袁芳的心裡,完全亂瞭,擔心和焦慮,好像燒滾瞭的米粥,上上下下地翻騰著。她一面抽泣一面告訴大傢:“今天早晨,他們那幫人直飛重慶,那邊的驢友在機場等他們,他們直接乘車就往北川趕,到瞭都江堰不通車瞭,他們就沿岷江徒步走,一路都是死人。現在他們停在一處塌方的地段,不走瞭,上上下下背傷員和難民。他還說,要水,要食物,要藥品,要機械,說是剛剛趕到的部隊基本上是徒手,後來,信號就沒瞭,再也打不通瞭。”

  大傢聽罷,都有些沉不住氣。徐倩搶先說:“水和食物大傢都會想到,我們不如買藥品和帳篷,明早用公司的運貨車送過去。”

  “是啊,”文若點頭稱是:“我的好幾個學生已經募瞭捐,帶著食品和礦泉水坐火車走瞭。這些孩子平時吊兒郎當,真出瞭事倒是一點兒不含糊。”雅琴說:“好,我們不懂需要什麼藥品,這個先放一放。徐倩沈蕓,你們打電話聯系帳篷,有多少庫存,明天一早我們派車去取。”

  “學校裡不用坐班,我們正好可以壓車。”文若和吳彬異口同聲地自告奮勇。雅琴點點頭,又轉向鵬程:“鵬程,你不是有推土機和挖掘機嗎?”

  “是啊,”鵬程回答:“不過都是小型輪式的,沒有履帶式的。”

  “那也比鐵鍬強!”雅琴說:“你把能調動的都裝上平板車,每輛配兩個駕駛,明早一起編隊出發。”雅琴忽然看見徐倩有點不悅,她趕忙停住說:“鵬程,你自己的隊伍,你自己決定吧!”

  “這樣很好,”鵬程沒有註意到妻子的臉色,他忙不迭地說:“所有的工程都可以暫停,救人要緊,統一服從調遣,我明天親自帶隊。”

  又是一個五月的早晨,天還是有點灰蒙蒙,楊花已經落盡,迎春正在怒放。鵬程趕在上班高峰之前,就帶著他的平板車隊已經先行出發瞭。雅琴等人站在公司寫字樓的大門前,看員工們往面包車和小皮卡上搬運東西。文若和吳彬仔細核對瞭行車路線,各自拿著地圖上瞭最前和最後一輛車。車子陸續發動起來,沈蕓卻節外生枝地吵著也要跟車去,雅琴嚴厲地阻止她說:“你一個弱女子,又沒受過什麼訓練,你去有什麼用?還要人照顧!”

  “可是,要是一個弱女子都去瞭,男人們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沈蕓爭辯著。

  吳彬跳下車,走過來扶住妻子的雙肩,嚴肅地說:“小蕓兒,聽話!這個國傢的男人沒有猶豫!”

  車子一輛接一輛地開出去瞭。這時,意外發生瞭,隻見徐倩突然沖出去,拉開一輛皮卡的車門跳瞭進去,緊接著,袁芳和沈蕓也沖上去攀住一輛面包車,鉆瞭進去。

  一縷霞光,射穿厚厚的雲層。太陽升起來瞭,和暖的南風吹過樹梢,送來沙沙的響聲。

  雅琴沒有再去阻攔,她看著車隊越行越遠,最後完全融入城市的車流中。

  雅琴想起那個遙遠的夢,那個被稱做小瑞士的世外桃源,她笑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