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那呼延恭,既是東方不敗的師弟,武功自非凡響,連東方不敗也自忖五十招內難以取勝,何況莫名山劍法,天下無雙,王笑笑卻舍長用短,最重要的,半年前,峴山一戰,王笑笑雖在百招之上,險勝呼延恭一指,論真實功力,當在伯仲之間,這七八月,王笑笑進境再快,不信一至於此。
東方不敗老奸巨滑,見王笑笑坦然之態,暗暗忖道:“這小子再愚昧,也不至自取敗亡,莫非真有把握。”轉念下,又覺得王笑笑是已至絕路,挺而走險罷瞭。
呼延恭早忍不住王笑笑那輕貌之言,這時,震聲狂笑,道:“笑花郎,老夫可要看看你近來練成什麼絕藝?”挫步欺身,一拳擊去。
王笑笑猛的用起逍遙神功,一閃身,一掌砍向敵腕,飛起一腿,逕踢呼延恭丹田,冷冷說道:“武功是老樣子,對你卻綽綽有餘。”
呼延恭暗暗震怒,身形一閃,轉襲王笑笑左側,身隨掌進,強打猛攻,王笑笑掄掌反擊,招招皆是以攻還攻。連接數招,隻聽轟的一聲,兩人接瞭一掌,王笑笑身形一幌,呼延恭卻連退三步。魔教之人,齊齊聳然動容,呼延恭更是駭異,不知王笑笑功力何以進展奇速。
王笑笑冷冷一哼,雙肩一幌,探身欺上。呼延恭心頭氣餒,卻也隻有咬牙接招。忽聽東方不敗峻聲喝道:“師弟緊守門戶,沉住氣打。”
王笑笑暗暗想道:“星宿派旁門左道,東方不敗心性狡詐,縱我五十招勝過呼延恭,未必肯守信……”他心念連轉,已打定主意拚一個是一個,好歹讓魔教元氣大傷。這般一想,殺機大熾,意存速戰速決,王笑笑面寒似冰,掌勢倏變疾驟,圍繞呼延恭一陣急攻。
他徐州半載,將“天化答記”所載武功,又研練一番。在協助西夏的時候又將那帝皇訣演練到瞭第五層,如今呼延恭招式,皆能洞燭先機。呼延恭連連遇險,駭然大驚。招式一變,單以本門“五鬼陰風爪”和“通臂魔掌”應敵,情勢才略形好轉。隻聽王笑笑長笑一聲,“蚩尤七解”、“孤雲掌法”、蔡傢所傳“四象化形”掌法,交互施展,奇招展出,窮極變化。
展眼間,呼延恭沉重的喘息聲,由獵獵掌風中傳出。當年洛域中,李長風初會東方不敗,東方不敗就以“天化答記”所得各種絕學,迫得李長風幾無還手之力,而今歷史重演,卻是顛倒過來。東方不敗見狀,鉤起九曲山中,被李長風逼得以“天化答記”贖命之恨,牙關咬得格格作響,但他心機深沉,強加隱忍,暗道:“呼延師弟再搪上十來招,也就滿五十招瞭,那時看莫名山小子有何話說?”
但聽王笑笑沉聲喝道:“呼延恭看你還支持得瞭幾招?”話聲中,左手以奇兵突出之勢,疾點呼延恭“期門”穴右手暗藏主力,一掌拍擊過去。
呼呼延恭打得滿頭大汗,忽見他左胯略有一絲空隙,無暇思索,一招“小鬼推磨”,疾攻過去。忽覺眼前一花,王笑笑已不見形影,左肋下一縷勁風,逼體襲至。呼延恭自知無法避過,拼著換上一根,及手一掌,拍向王笑笑右肩。
他那“移穴聚氣震撼”大法,固可於間不容發之際,挪移穴道,且能反震敵人所加掌指之力,敵弱則弱,若強益強不過,逢上功力超過自己之記手,則雖仍可以反震,已身亦不免受傷,故試出王笑笑功力,他即不敢輕易讓王笑笑指掌沾身。
此時,迫不得自恃穴道不懼敵人制住,意圖兩傷,也算扯成平手。詎料,王笑笑自峴山一戰後,對他“移穴聚氣震撼”大法,費心研討破解之方,仗著莫名山的“飛絮功”與“移穴聚氣震撼”大法,有異曲同工之妙,以他絕世聰明,淵博傢學,竟給他尋出破解之術。
忽聽王笑笑冷笑道:“我就試試你那不畏指的奇功。”指將及敵,忽然化點為拂,掃向呼延恭左肩。
呼延恭但覺數縷真氣,透體而入,侵入“少陽三焦”、“陽明大腸”的手三陽大脈中,不及轉念,悶哼一聲,昏瞭過去。王笑笑左手一抄,已將呼延恭挾於肋下。但見人影一幌,東方不敗一掠丈許,五指如鈞,霍地朝王笑笑抓去。
天乙子怒喝一聲,長劍一振,縱身而上。令狐祺口中一聲厲嘯,一掌劈向天乙子,令狐佑、房隆,卻遲撲王笑笑。天乙子冷冷哼瞭一聲,長劍一挺,直向房隆太陽穴點去,招到中途,霍然掃向令狐棋,鬥然劍招一改,回削令狐佑。
令狐佑房隆,被逼回身應改,令狐祺也隻有匆匆避招,一招三式,阻住三人。天乙子昔年堂堂一教之主,武功經驗,兩臻絕頂,這一出手,短時間內,竟逼得星宿海的三名頂尖高手,分身不出。王笑笑猛地撲閃三尺,避過東方不敗一擊,怒聲道:“住手。”東方不敗充耳不聞,身形電掣,一拳擊去。
王笑笑右掌一招“孤雲掌法”,啪地一聲,硬接瞭東方不敗一掌,借力飄身丈餘,壓在胸中翻騰血氣,厲聲吼道:“東方不敗,你師弟的命不要瞭?”
東方不敗聞言,隻有止住身形,幹笑一聲,道:“有話好說,請先放下敝師弟。”
王笑笑一瞥天乙子,見他在令狐兄弟及房隆圍攻下,已岌岌可危,冷冷一笑,道:“教主請先命人停手,再說不遲。”
東方不敗頓瞭一頓,轉面喝道:“住手。”房隆與令狐兄弟,本欲先合力廢瞭天乙子,聞聲不得不收招後退,天乙子身形一掠,與王笑笑並肩而立。
王笑笑待天乙子站定,始淡然道:“東方不敗,咱們剛剛的說定是作廢羅?”
東方不敗淡淡一笑,道:“老夫豈是食言之輩,你盡管走。”他語音微頓,詭笑一聲,道:“隻是天乙子得留下,他可沒包括約定之內。”
王笑笑想瞭一想,果然如此,心中暗道:“老匹夫,好狡猾。”
忽聽天乙子道:“王少俠請先出谷,貧道隨後追上。”王笑笑情知他不過寬慰之辭,魔教高手眾多,天乙子單人雙劍,如何脫身?不由躊躇無計。
隻聽東方不敗道:“王笑笑意下如何?”
王笑笑劍眉微軒,道:“若在下必欲同行同止,教主以為如何?”
東方不敗冷冷一笑,道:“這樣是你違背約言,老夫攔阻,理所當然。”
天乙子浩嘆一聲,道:“公子盡管走,貧道還照顧得自己。”
王笑笑暗暗想道:“我若以呼延恭性命要挾,東方不敗怕會不顧師弟而圍攻,就是我一人離去,以他狠辣心性,哼,恐怕也會動手,此說不過是誘我入彀。”他智勇雙全,年紀更輕,深明人性鬼域,否則文太君也不敢命他下山探查司馬長青命案,肩負萬斤重擔,心念電轉,決定冒險一試。心念一決,忽以“傳音入密”朝天乙子道:“道長緊記,若你逃脫不成,晚輩此命也跟著斷送。”
天乙子楞瞭一楞,王笑笑卻向東方不敗道:“在下如約行事,隻令師弟須至谷口才可釋放。”
眾人均是一怔,不料他竟出此言,令狐佑哂道:“莫名山的人,枉稱俠義領袖,亦是貪生怕死之輩。”
忽聽王笑笑喝道:“道長,闖。”身形一閃,已落足屋宇。
天乙子更不怠慢,隨之而起。那批防守四周屋宇的魔教弟子,見狀掌指刀劍齊施,襲向王笑笑,一時間,掌影蔽天,兵刃如雲,喝叱震耳,聲勢驚人。王笑笑心知略一遲滯,必被東方不敗等追上,那時脫困之機,俱成泡影,月形不停,舉起呼延恭的身子,猛地一掄。
那些魔教弟子唯恐傷瞭呼延恭,迫得撤招後退。王笑笑與天乙子,趁那一剎那之機,倏已脫出包圍。一陣搏戰之後,東方不敗、令狐兄弟、房隆之位置,已換成背向石屋,此時,東方不敗認為魚已入網,根本不介意,詎料,竟予王笑笑、天乙子可乘之機。
東方不敗怒發如狂,厲聲喝道:“王笑笑,那裡走?”縱身追上,卻反而被埋伏屋上的弟子阻瞭一阻。
令狐兄弟、房隆,也厲喝追去。隻見王笑笑與天乙子,風馳電掣,朝谷口射去。沿途魔教弟子,紛紛攔截,王笑笑後先開道,隻舉起呼延恭身子擋去,隻逼得那班弟子,收招不迭,投鼠忌器,連暗器也不敢施放。東方不敗怒急心瘋,狂呼道:“姓王的,你不要臉?”飛撲過去。
王笑笑敞聲道:“到瞭谷口,自然放下令師弟。”
霎時,幽谷之中,魔教弟子紛紛追逐攔阻,喝叱呼嘯聲亂成一片,人影幌動,兵刃的寒光閃爍。偏偏東方不敗將親傳弟子,武功較高的,設於洞側,那些守寨弟子,都是武功較次的,在這等束手束腳情況下,連阻擋二人片刻也難。
展眼間,二人已連越二道木寨,再過二道,即已出谷,那時龍歸大海,鳥脫樊籠,東方不敗隻有徒呼負負。他不愧一世梟雄,驚怒間,卻按住怒火,厲聲大喝道:“本教弟子,火速出手攔阻莫名山小兒及天乙子賊道,呼延師叔之生死,不必顧忌。”
但聽嗤嗤連聲,星宿派的人,聞東方不敗命令之後,暗器盡皆出手,若狂風驟雨,射向王笑笑二人。王笑笑見挾持呼延恭,己無用途,頓將呼延恭軟癱的軀體,往地一拋,揚聲笑道:“東方不敗,你們師兄弟間,或許素來不洽,故你罔顧呼延恭生死。”揮掌震飛暗器,飛身上瞭第三道不柵,喝道:“擋我者死。”
站在寨上的魔教弟子,雖知他厲害,卻不敢不攔阻,一人揮刀以“泰山壓頂”,猛然劈下,一人橫截敵腰。王笑笑右掌疾吐,一招“襲而死之”,擊瞭過去。那批末代弟子,如何接得住這“蚩尤七解”,兩人胸頭中掌,頓時噴血而亡。
天乙子長劍一揮,也斬瞭一名。百忙中,王笑笑抽劍回顧,隻見東方不敗在他們一滯之時,已接近三丈,目光灼灼,似是怒極,令狐兄弟與房隆,又落後二丈。王笑笑哪敢怠慢,順手灑出一把碎銀,躍下木柵,與天乙子疾奔谷口。
幾個起落,已至第一道關口,王笑笑雙足一墊,身形才起,忽聽東方不敗陰森森的聲音,道:“姓王的,走向哪裡?”話聲中,王笑笑已感到一股冰冷的掌力,倏爾襲來。
他瞿然一驚,半空中,看也不看,回劍疾點,劍尖猶距東方不敗三四尺,一絲勁氣,已射向他眉心。這一招劍氣取敵,凌厲絕倫,是李長風二十年來,所創絕學之一,東方不敗驚疑交迸之下,心計不亂,吞聲忍氣,側身躲開,掌風也不由一偏,掠過王笑笑右肩。
王笑笑情急之下,施出練而未成的劍氣取敵,真氣一濁,那柵欄高達五丈,竟是難以躍上,心中暗叫不好。天乙子與他同時躍起,卻因東方不敗對王笑笑禦恨刺骨,反倒便宜瞭他,容他輕易驅敵登柵。他見王笑笑身形一頓,立刻袖袍一揮,斜托向王笑笑腳底,王笑笑略一借力,腳不離柵,颼地直縱出谷外。
天乙子一提真氣,飄身躍下,忽覺右腿上一麻,但聽獰聲狂笑道:“天乙子賊道,你中瞭本派五毒絕命針,已是命在頃刻瞭。”
天乙子牙根一挫,欲待返身拚命,忽記起王笑笑闖時所言,暗道:我死瞭不打緊,可別拖累他。他轉念之下,暗運內功,抵制毒力,急急追上。東方不敗等人,眼看功敗垂成,豈能甘心,東方不敗目如噴火,一聲令下,自令狐兄弟、房隆以下,盡出谷窮追。
然而,這霍山之中,林深菁茂,王笑笑與天乙子瞬即竄入一座林中,不見蹤跡。東方不敗愈想愈怒,明知再想困住二人,機會渺茫,卻下令星宿派弟子,五人一組,互相呼應,在谷外圍搜不已。
且說王笑笑與天乙子,奔入林中,天乙子忽然悶哼一聲,坐倒地上。王笑笑大吃一驚,蹲下身道:“道長何處不適?”
天乙子瞑目稍頃,張目苦笑,道:“這毒好生厲害,貧道怕不行瞭。”
王笑笑蹙眉道:“傷在何處?”
天乙子指指右腿,笑道:“貧道真怨向老兒。”
王笑笑撩起天乙子道袍下擺,但看膝下接以木棍,大腿上卻插著一根針,僅餘半分在外,色澤斑斕,顯系奇毒之物,他暗暗想道:“他雙腿已殘,而矯捷不遜,不知內情的,還不信他殘廢瞭。”心中在想,隨口問道:“向老前輩仙逝多年,道長還怨他什麼?”
天乙於哈哈一笑,道:“怨向老兒當年,齊根除去貧道的,是左腿而非右腿,否則就避去一禍瞭。”
王笑笑暗道:他在生死關,竟能談笑自若,這份胸襟,誰也難信出自當年的“通天教主”。轉念下,不由增多幾分敬意,笑道:“區區星宿派的毒藥,大概還難不倒在下。”他口中在說,手可不閑,由懷中取出兩隻玉瓶,拔出毒針,迅速將“拔毒散”敷上,又傾出兩粒“清血丹”,遞予天乙子。
“拔毒散”一敷上,天乙子但覺中針處,一陣清涼,張口吞下“清血丹”,笑道:“莫名山丹藥,果真不凡,這條命又撿回瞭。”他方才傾力奔逃,未能全力抑毒,毒氣已侵入臟腑些微,服下丹藥,閉目運功,不再說話。
王笑笑忽聽遠遠傳來分枝拂葉之聲,眉頭一蹙,低聲道:“想不到東方不敗竟窮追不舍,晚輩先負你找一處清靜地方。”不待天乙子答話,將他背起,向東南奔去。
須臾,尋瞭一個隱蔽山洞,將天乙子放下,任他運功逼毒,王笑笑也席地盤坐洞口。他一坐下,頓時思潮起伏,回想脫險經過,饒他膽大,也不由暗暗心驚,東方不敗武攻在他之上,令狐兄弟、房隆、呼延恭,個個絕頂高手,若非呼延恭自恃“移穴聚氣震撼”大法,不懼敵人閉穴,王笑笑也難這般輕易得手,其他星宿派弟子,一流高手不少,此番脫險,實屬徼幸。
轉念之下,對東方不敗居然知他行蹤,搶先趕回,張羅設網,大感困惑,他暗暗想道:“丁如山、蕭稼軒、蔡媛媛、宮氏姐妹,泄密自然不可能,那隻有天乙子之徒,嫌疑最大瞭。”
他也想到,很可能是天乙子上次露瞭行跡,令東方不敗戒備大起,也可能路上泄露得蹤跡,被東方不敗猜出去向。正當尋思不已,忽聽洞外傳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道:“王笑笑,你出來。”
王笑笑心神一凜,回頭一看天乙子,見他頭上熱氣蒸騰,逼毒正急,鋼牙一咬,在洞壁匆匆留下數字,身形一長,撲出洞外。隻見星光下,個瘦若枯骨,臂長過膝,腰系銀龍,黃袍褸襤的老者,佇立面前,恍若鬼魅。王笑笑強持鎮定,暗道:“幽谷未見向問天,想不到這魔頭也來瞭。”
隻聽向問天陰森森的聲音,幽幽地道:“王笑笑,你知老夫今夜亦在谷內否?”
王笑笑微微一怔,訝然道:“那你為何不出手?你在我自度決難脫困。”
向問天道:“以多欺寡,老夫不為。”
王笑笑道:“你果然比你師弟們高明。”語音微微一頓,道:“你隻身尋來,那是要與我一戰瞭?”
向問天微一頷首,道:“本來老夫未將你放在眼裡,隻是今夜見你在敝派中原總壇之中所現,突覺你在世,乃一大失策。”他語聲淡漠,似是殺王笑笑,乃是輕而易舉之事。
王笑笑劍眉一軒,方欲反唇相譏,轉念一想,忽又點一點頭,道:“憑你武功,配出此言,不過我打你不過,逃還可以。”
向問天一怔,要知武林中人,寧願戰死,不肯敗逃,王笑笑卻說得自自然然,不以為恥。他一怔之後,漠然道:“你要逃,山深林茂,老夫還真奈何不瞭你,但天乙子逼毒未畢,你們俠義道中人,自不會棄友而逃。”突然衣袖一抖,一柄連鞘短劍,擲向王笑笑,道:“老夫還擒住一主一仆,姓西門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王笑笑一眼便認出那柄短劍,正是西門雪所使,順手抄住,但覺虎口一熱,險些脫手,心中暗驚,冷笑道:“你自負前輩,竟對一個女子下手。”
向問天幹瘡的面上,微一抽搐,道:“你若應允與老夫一搏,不做逃遁之計,老夫立刻放人。”王笑笑暗暗心驚涼,想道:“他千方百計逼我動手,那是非殺我不可瞭。”
隻聽向問天緩緩說道:“實對你說,元清和尚功力雖較我略高,但他妄耗真元,三五載內,想要修復,不是易事,縱然復元,他年已老朽,去死不遠,聲望不夠,不足以為大害,你父親李長風,武功德望,得天獨厚,不過,也不過一人而已。”語音一頓,又道:“你,有機智,有資秉,有膽有運,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