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元年九月,上京城。
細雨。微風。紫禁城永定門外百丈。契丹扶桑擂臺。
擂臺長寬二十丈,足夠大。
全部用鐵木搭建,足夠堅實。
擂臺分兩層,第一層略低一些,占五分之四的地盤,第二層略高一些,上面擺瞭二十位椅子。每位椅子旁邊有張小木桌,木桌甚為簡樸帶木雕花,精致得來不會太艷。這是扶桑的風格。
其實都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這叫既要做表子,又要立牌坊。你說地方小擺不下大桌子,什麼都結瞭,非要說桌子精致,又不許人傢說花哨,所以說小鬼子真是臉皮厚。
這一天清晨,那些花哨的桌子上擺瞭幾碟花生,放瞭幾壺清酒。
幾名契丹莽夫和幾名扶桑武師坐上瞭那些座位,旁邊站瞭兩名服侍的丫環。
那些武師一邊嗑著花生瓜子,一邊相互交談著,任那馬前卒在擂臺前面吆喝。
低一級的擂臺上,站立瞭十八個刷瞭金油的銅人,這是契丹莽夫的十八銅人陣。
擂臺約有半人高,設兩個樓梯,一個在後臺,供契丹扶桑武師上去。
另一個樓梯在前面,供攻擂之人上去。
在擂臺的四個角上擺放著四個武器架,上面各種武器陣列,甚至還有一些西域的武器暗器。
這是擂臺的基本形狀,無二。
在前面擂臺邊上,擺著一張桌子,桌子上面用青石塊壓瞭厚厚的一疊紙張,紙張是用三國語言寫著的擂臺協議,無非就是什麼重在比試,但拳腳無眼,死傷自負一類的話語。
紙張上面有十位武師當眾按下的指模,還有大清上京城朱雀大街縣衙加蓋的證明公章,證明瞭比武所用所有的武器紙以及搭建的木頭全部經過仔細檢查,隻要攻擂的人在旁邊加多一道指模就算完成瞭協議。在紙張的一旁,放著一盒朱丹印泥,供上臺挑戰擂臺的勇士畫押。
真正的擂臺正式來臨。
上京城飄著細雨,迷濛著這座都市。
與這天氣極為不符的,是上京城裡擠滿的人群,許多人冒著煙雨,擠到瞭擂臺下,紛紛觀看著這場異常激烈的擂臺。
那些武師的徒弟,正站在臺上呱嘰呱嘰地叫囂,什麼有種上來挑戰,什麼清國無勇士之類的,他的後面站著清一色的十八銅人,不言不語,就像十八根柱子一般杵在那裡。
終於有人忍不住瞭,想要上臺去,被一旁的友人拉住瞭。
也有人緊握雙拳,嘎嘎作響,卻無奈力不從心,擔一擔柴都覺得吃力,又如何能破那十八銅人陣呢?
第一天,無人應戰,契丹扶桑武師嗑瞭一天的瓜子。下臺休息。
第二天如是。無人應戰。
第三天亦如此。
群情悲憤,到處都有人在拍桌子,氣不過,甚至有人開始買醉,對現狀失望,有人去縣衙擂鼓,請求為民清賊,也有人到西山佛陀寺燒香請神,降臨法身,呼喚真英雄。
這是月擂的慣例,所謂月擂就是擺擂臺時長為一個月的,前三天一般不去挑戰,這算是給擺擂之人留下一點尊重,不然一擺上去你就去端掉別人的擂臺,有點太損,過則太盈,少則太缺,因此慢慢成瞭一條不說出來的默契。
除非是一些不太熟悉規矩的初入江湖的武士,或者一些心太急的莽漢。
哪怕是招親擂臺亦是如此,前三天一般很難有中魁的,因為真正的高人都知道月擂的規矩,所以都會選擇在三天之後再出手,一舉定乾坤。
像這種這麼大的擂臺,實屬罕見,所以一般的莽夫是不敢上去試的,隻有一些高深的俠士隱在各處,蓄勢待發。
第四日,依舊微雨。九月的天,本不該這麼多雨,而且是這種毛毛小雨。
在扶桑狗依舊叫囂的時候,有人上臺瞭,一名三十多歲的壯漢,他修長壯碩的身材,一身粗佈麻衣,滿臉腮胡。
他畫押上臺後,朝擂臺下一作揖,“在下膝下一子,早已經被契丹兵殺死沙場,唯留下一女,卻在去年不幸夭折,老身孤傢寡人,但就做這試金石,今日我便為大傢探探虛實。”
他說得大義凜然,視死如歸。
當下,有人認出瞭,那是蘇州一個賣藝為生的人傢,人叫七叔,去年還時常看到他帶著孫女在蘇州城大街上表演,最近沒見瞭,有時看到他一人在街上表演些小把戲,還有人看到他前日在上京城酒傢裡吃喝無度,花錢甚是大方,沒想到竟然孫女一早夭折瞭,他活著沒什麼希望,但趕到這上京城來,用有用之身,舍最後大義,為下輩子積福去瞭。
一股悲涼的情緒飄在擂臺的上空,本就迷濛的天氣更加地壓抑瞭。
七叔一聲怒吼,抽出自身的短刀,沖向十八銅人陣。
那是一把斷刀。刀把處是一個虎頭。
“啊,斷刀流,他竟然是斷刀流的始祖斷刀七。”
人群中有人看到那把斷刀,道出瞭斷刀流的傳說。
一個能開創一個流派的高手,也曾經在江湖中叱詫風雲,後來不知道為何隱居瞭起來,卻沒曾想人生坎坷,幾十年後,當年英姿颯爽的斷刀流斷刀七竟然也會有這樣落泊的時候,不但兒子早早離去,如今連孫女也已經不在瞭。
能在江湖中開創一個流派,為萬人景仰,他便不會是泛泛之輩,當他沖向銅人陣的時候,人們的心都提到瞭喉嚨裡瞭。
“殺瞭他們,殺瞭他們!”
不知道誰先喊起的,臺下的人們開始吆喝起來。
隻見斷刀七的刀在空中不停地飛舞,人們見到他刀刀到肉,但很奇怪的是,他竟然像是砍到瞭鋼板一樣,根本無法砍到銅人的肉裡面去,更加不要說傷害到他們。
一招已定勝負。
人們沉默瞭。這種情況是他們不願意接受的。
“啊,他們的身上澆瞭……”
斷刀七臨死的時候,說瞭這幾個字。然後人們就看以瞭他的脖子開始噴血。
是坐在椅子上的武師出手瞭。
隻是沒有人能看清,到底是誰出手瞭,到底又是怎麼出手的。
當小嘟子把這個情況報告給劉楊的時候,他發愁瞭。
他雙眉緊鎖,“難道那些銅人有古怪嗎?為什麼斷刀七臨死前會說那幾個字?還是真的契丹的銅人陣如此堅實不可破,實力有那麼地強橫,又抑或是斷刀七的武功退化得太快?”
每天,劉楊都會派出小嘟子或者小章子,喬裝成富傢公子混進人群前面進行觀戰,雖然他們武功不精,但一些小動作依舊能夠看清楚,自然能夠收集到一切所需要的資料,對契丹賊扶桑狗的武功路數也逐漸地瞭解起來。
第二日,有幾位江湖門派中人上臺挑戰,紛紛受傷。
又有幾名軍中將領,上臺挑戰,堪堪攻破銅人陣,卻喪生在一把飛刀之下,刀快似流水,似浮雲,切割的時候竟然讓人有一種舒服的冰涼感覺。
小章子說,幾名將領死得很安詳,沒有絲毫的痛苦。
第三日,幾名江湖人物輪番上臺,皆被打瞭下來,攻不破銅人陣。
真正攻破瞭銅人陣的時候,是在開擂的第九天。
揚威鏢局首席鏢師,李膽大。
江湖傳聞他有兩把刀,一把在手裡,另一把卻不知道放在何處,也許在腳上,也許在腰上,也許還是在手上,又也許,根本就在另一把刀梢裡抽出來的。
總之沒有人見到過第二把刀,就像小李飛刀一樣,見過的人都已經不在瞭。
這些年已經鮮少有人能逼迫李膽大使出第二把刀瞭。
他的鏢一直是無人過問的鏢趟,沒有人願意去挑戰他的第二反刀。
沒想到他會來。
一陣眼花撩亂的打鬥之後,李膽大攻破瞭十八銅人陣,打到瞭那十名武師面前,結果瞭李膽大的是一名扶桑武師,包著頭巾,面部也被一起包住瞭,他的頭巾上寫著四個大字,“暗部忍者”“哦?你詳細地說說,他是如何結束戰鬥的。”
劉楊拉過小嘟子,問道。這幾日接連有人被挑下馬,這不是好兆頭,證明那些武師實力確實不一般。
“是這樣的,當時李膽大闖過銅人陣後殺意正濃,出來瞭一位扶桑武師,李膽大武技超群,力壓扶桑武師。”
“那為何力壓他,最後反而喪生在他的手裡?”
“那名扶桑武師所擅長卻不是兵器武功,而是詭異的忍術,在李膽大絕殺一擊快要出手的時候,他竟然憑空消失瞭。”
“完全消失瞭?”
“對,完全消失瞭,據後來他的弟子用大清話說,那是西洋忍術之中的暗部技能,隱身術。”
“暗部?”
“對,我也打聽到瞭,扶桑武師分為下忍、中忍、上忍、暗部、影部。”
“他們派來的竟然隻是暗部?就已經橫掃八國嗎?”
劉楊疑惑瞭,扶桑那彈丸之地,憑什麼能生出這麼多人才,這很難讓人信服。
“是不是李膽大消耗瞭過多的功力在十八銅人陣上?導致後力不支?”
“這倒沒有,因為擂臺有規定,隻要贏瞭,可以暫時休息一天,然後再戰,可是李膽大休息瞭半柱香,喝瞭一大壇酒,便又叫著要開始瞭。”
“不用休息,繼續抗戰?”
劉楊不停地思考著每一個細節,企圖找到破擂的蛛絲馬跡。
“對啊,開始下面的百姓都很開心,終於破瞭這銅人陣,但沒想到失敗來得那麼慘烈,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他的刀慢瞭,他的刀還沒出手,他已經倒下瞭,這一次每個人都清楚地看到他的刀到底從哪裡來瞭。”
小嘟子微微嘆息,又一名江湖殿堂級人物倒下。
“第二把刀?”
劉楊不得不再次確認。
“對。”
劉楊大驚,連中土無人能破的第二把刀都被破瞭,太不可思議瞭。
“隱身術?暗部忍者?快如閃電的出手?”
劉楊收集著線索,卻是越看越感到震撼。
第十五日,一名渾身金黃錦衣華服的公子,靠近瞭擂臺,手裡搖著蒲扇,他還在觀看。
如果人們認識神武公公,再仔細看的時候,就能發現,赫然他就是劉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