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宋夏?」
「哈哈,我們衿衿打聽的事,真是越來越高端瞭啊。嗯,嗯嗯……嗯……?」
河西衛視當傢花旦、雙語訪談節目「依然相約」主持人、有「河西之蘭」之稱的現代知性女性,也是世傢名媛的代表,其實也隻有二十六歲的卓依蘭,蜷在休息用的短絨佈藝躺椅上,輕輕的品瞭一小口茶幾上仿哥窯蓋碗裡的茶汁,調侃咕噥瞭一句之後,盡力向著半空中,拉伸著自己兩條無暇的藕臂,伸瞭一個酥暢的懶腰,甚至發出一陣都不符合她身份的「嗯嗯嗯……嗯」,勾魂攝魄的聲音。
這伸懶腰時的嚶嚀嬌聲,從卓依蘭的胸腔裡發出來,仿佛把小小的SPA 休息室裡的空氣都熏香、溫暖、浸潤瞭。
她身上穿著一套白色的綢緞浴袍,那浴袍隻在腰間用兩根腰帶紮一個蝴蝶結,盡管那酥胸的凝脂瑩雪被遮擋瞭個嚴實,但是卻遮不住那呼之欲出的峰巒秀色;粉白色的絲綢柔若蟬翼,附在她曲線玲瓏的女體上。她的眉梢眼角,依舊殤軟,似乎還在半夢半醒之際;而這個有點誇張放肆的懶腰,讓她的肌肉、骨骼、關節、肌膚,全都拉伸開來,扯出一條更加迷人的蜿蜒曲線,從她蔥蔥指尖的光暈,越多多少山巒,伏下多少盆地,一直到她和田玉石一半的晶瑩腳趾上。
周衿也穿著同樣款式的浴袍,躺在旁邊的另一張躺椅上,斜眼覷著眼前這幕艷色,居然有點走神,甚至連卓依蘭說得什麼,都沒有聽得特別清楚。她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輕輕的甩甩頭,要把腦海中都有些開始凌亂荒唐的的念頭甩開。
因為自己腦海裡剛才一閃而過的那些念頭,實在是有點莫名的淫蕩羞恥:
「如果有一個男人,能睡到蘭蘭這樣的女人的身體,那該獲得多麼強烈的快感啊?」
「如果蘭蘭嫁人瞭,回到傢,穿著浴袍的這幅模樣給她老公看到,就算已經睡過1000次,恐怕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會想著再睡她1001次的吧?」
「蘭蘭的腿,怎麼能那麼細呢?大腿根都這麼細,真不知道,如果有男人,可以用自己的那東西,去插到蘭蘭的兩條這樣的腿當中,那該是什麼樣的感覺啊?」
「如果我把蘭蘭,弄給那個人……玩,就算是他,也會滿意到醉過去的吧。」
「不對,我幹嘛要把蘭蘭弄給他玩?可惜,我不是男人,否則,就算是會被判刑,現在,都不如我去強奸瞭蘭蘭算瞭。」
她腦海裡,電光火石的閃過這些亂七八糟毫無邏輯卻春意盎然的念頭,甚至都開始懊惱自己不是男人瞭。
這也不能怪她荒唐,河溪城、河西省,乃至整個C 國,甚至不論男女,有幾個人,可以有這種機會,近距離觀賞到「河西之蘭」卓依蘭的這幕浴袍胴體的艷色呢?
兩人身上這身白色的絲緞浴袍,是這傢叫「香庭」的女性SPA 會館為貴賓準備的,每一套都是新制,卻隻使用一次。周衿自問自己的身段也有過人之處,也算得上冰肌玉骨,但是同樣SPA 過後,同樣的衣著,就這麼看著卓依蘭,她都忍不住,有些漂亮女人最敏感的那種「自愧不如」的感慨。
仔細想想,這或者不僅僅是身材樣貌的問題。
和自己比起來,卓依蘭的身上,是有一種更加誇張的女性最原始和天然的魅力,她每一寸的起伏,似乎都是精心設計過的雕塑,關節、骨骼、肌理,都被那單薄絲滑的佈料,包裹得纖毫畢現。當然,也包括瞭乳尖頂起的顫巍巍的豆蔻,玉趾勾出的婉轉輪回,彈翹健美的渾圓臀瓣,甚至隱隱的,還有她臀胯間那條似有若無的美妙駱駝趾。都有點似乎隻有傳說中才有的東方女性最佳線條的意味。
但是,更重要也更特別的是,卓依蘭這個女孩,就是有這種奇怪的「味道」。她就這麼穿著浴袍,就這麼躺在躺椅上,就這麼伸著懶腰,就這麼和閨蜜調笑,甚至在伸懶腰打哈欠……她的身體上,她的背影裡,她的氣場中,卻隱隱依舊有著「河西之蘭」的某種絢爛光暈。
她是小女生,是性感逼人清純靚麗的出浴佳人,是嬌俏慵懶嘻嘻頑皮的閨蜜,也許,她在周衿的身邊,可以扮演片刻的和她原本的人設不太協調的天真和放松……但無論如何,無論何時何地,她,依舊是卓依蘭。
這種混雜瞭本色光環的唯美,再加上女體天然的性感誘惑,給任何人看到,不論男女,真會讓人贊嘆造物的鬼斧神工。
當然瞭,這傢叫「香庭」的SPA 會館,在河溪城裡也算小有名氣,隻對女性開放,服務品質還是有保障的,對於隱私的保護更是重的中之重。這一幕屬於卓依蘭的浴袍艷色,除瞭同樣躺在一旁的周衿,是絕對沒有其他人可以欣賞到的。
「香庭SPA 」其實是香釧中心的副業,就位於香釧中心三號裙樓的二樓,規模很小,一共才18間套間。來這裡做SPA 要提前兩周預約,所有服務人員技師都受過很專業的培訓。這裡非常嚴苛的隻接待女賓,據說,也會在客人要求下提供男性技師給女性做服務的項目,當然瞭,這一類服務,恐怕更多的,是屬於河溪城內另一類尋求短暫放松的貴婦名媛才會點單的項目;至於剛才給周衿和卓依蘭做服務的,當然是20多歲的小女生,溫婉、清純、安靜,手法專業輕柔……她們不會推銷任何東西,也看人眼色要不要和客人攀談,任何時候,客人一個眼神一聲咳嗽,她們就會知情識趣的噤聲。而SPA 項目過後,客人在休息室裡休息,她們更會遠離絕對不會來打擾。
其實以前,卓依蘭就約周衿來香庭消費過一次,但是這裡的客單價不低,即使是最普通的臉部肌膚緊致理療,也要小一千;按照周衿和卓依蘭相處的原則,她不太願意每次讓卓依蘭請客;卓依蘭也會守著兩人相處的分寸,看出來周衿的經濟條件不適合這裡,也就不再約瞭。
而今天,事過境遷,賓主卻易位瞭,是周衿特地請自己這個「秘密閨蜜」,再來這裡放松放松,聊聊天,也許,也可以通過這種聊天的過程,證明一下「自己,已經不是昔日的自己」瞭。
……
自己,已經不再是昔日的自己瞭。
比如,除瞭請客SPA ,她甚至都開始問這樣的問題瞭:「蘭蘭,那個五環基金的宋夏,究竟是什麼來頭啊?你一定知道一點內幕吧?」
以前,她對這些政商秘聞,是根本沒興趣的。但是現在,和卓依蘭出來SPA ,這樣的事,這樣的人,居然已經成瞭她不經意間會向卓依蘭請教的話題。
而聽到卓依蘭的調侃,「我們衿衿打聽的事,真是越來越高端瞭啊」,她並不覺得尷尬,反而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得意和滿足感,仿佛登上瞭高山,不經意看到瞭遠處的風光。
老實說,以她昔日的身份,就算有種種生活和工作的煩惱、成就,她的生活,是根本沒什麼立場,找卓依蘭這種高高在上直達天際的河西之蘭有什麼請教的。她可以和卓依蘭傾訴所有的事,卻不可能有什麼具體的交集。她和卓依蘭,兩個人是因為一次偶然的落水救人事件,才成為跨越階級的密友,但是現實世界的身份,卻差的太遠瞭。難道,她一個水上中心的小助教評單位裡先進,和房東墨跡房租,還能向卓依蘭這種天天和C 國一線政商高峰人物打交道的過程中,請教什麼經驗?
兩個人其實是以某種年輕人的特有智慧,在故意回避這種落差,但是也都心知肚明這一點。當然瞭,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也更容易讓兩個人徹底放下心防,保持某種更加純潔的友誼。
但現如今,一切都發生瞭微妙的變化。經過各方勢力的運作,周衿已經從小小的水上中心的助理教練,成瞭美女研究生,又從舊西體公司的職員,成瞭核心骨幹,再到新西體集團外派到屏行執行委員會的成員,一躍成為瞭屏行國際奧林匹克俱樂部的代理首席執行官,雖然還特地加上瞭代理兩個字,卻已經有些一方人物的意思瞭。她手上的項目,是在河溪城漸漸遠近聞名的「屏行會所」,項目的背後,不僅有著西體集團、晚晴集團、河西省體育局、河溪市體育局、河溪市國資委、溪山旅遊局、屏行區委等各方的利益博弈,甚至隱隱還有河西「省市之爭」背後的驚風密雨;在過去的三個月,屏行會所已經燒掉瞭好幾個億,如今各個管理執行部門的雛形已經搭建起來,一些場館和套間已經開始試運營……就連向周衿「匯報工作」的人,也越來越多,她甚至都開始招聘自己的第二個助理瞭。
自己,已經不是昔日的吳下阿蒙,無知的省跳水隊的助理教練,而是西體集團外派後成長起來的白領麗人,屏行會所名義上的CEO ;雖然離開卓依蘭的世界還有距離,但是自己,自己關心的話題,已經開始和卓依蘭有瞭交集。
周衿還在呆呆的出神,卓依蘭卻已經側過身子來,依舊帶著SPA 後的酥軟口齒,「你又是怎麼想到,過問宋夏的背景呢?」
周衿回過神來,聳聳肩膀解釋道:「他是五環的理事長,五環是西體的第一大股東,某種意義上,他也算是我們屏行會所的投資人之一麼,我當然感興趣瞭。而且我在屏行燒瞭相關單位不少錢……有點擔心各方面的想法也是真的。」
卓依蘭微微一笑,點點頭說:「這我也聽說瞭,你們屏行據說是搞得挺好的。我們臺裡體育頻道已經去掃過鏡頭瞭,體育頻道的老蘇很激動,說『可以成為C國體育專業度假村的典范,放到國際上都領先』,聽說,就連紅土場地的用土,你們都特地去歐洲進口?」
卓依蘭這一問,更是問到周衿的心坎裡去瞭,她確實想在自己這個有身份的秘密閨蜜面前炫耀兩句:
「嗯,我也是就和你說說。一開始,我也是心慌的,花那麼多錢,把一個度假村搞的跟專業賽事場地甚至紀念館似的,值得麼?後來麼,也漸漸就想明白瞭,既然都一不做瞭,那就二不休,走兩步停兩步更要糟。我知道,很多人在背後說風涼話,說我們是亂花錢,好大喜功,花錢多千夫所指麼,說不定還造謠我們貪污瞭多少多少錢,等著看我們跌跟頭的好戲呢。我現在反正已經成瞭別人眼裡的敗傢子瞭,如果在這個時候怕瞭,停下來,那就是敗傢子加上可憐蟲瞭。所以,現在我也懶得理他們……我公出公入的,怕什麼。其實蘭蘭你要是有時間,可以私下來我們屏行看看,不是我吹,真的很不錯。我自己有時候在裡面走走,感覺都挺驕傲的……嗯,你要是來玩,你放心,我不讓別人看到,就帶你到處走走看看。」
她說的如此誠懇,卓依蘭也認真的點瞭點頭說:「行啊,我可以來看看,這沒問題,如果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也沒問題。其實,我本來還擔心,你今天找我,是會問我許紗紗的事呢?」
許紗紗……的事?
周衿一愣,這才意識到,卓依蘭從頭到尾,居然在提防這件事。
她的臉蛋又忍不住臊紅瞭一下,甚至身體都稍稍僵直瞭一下。她倒不是羞愧於卓依蘭的警告,而是羞愧於,自己,居然壓根就沒想到這一層。
是啊,在過去的兩個月,雖然公眾還沒有任何意識,但是關於「裡昂房卡事件」已經是暗潮湧動。這個暗潮下,隱隱藏著對許紗紗山雨欲來的攻擊,這在一個小圈子裡已經不是秘密。而卓依蘭采訪Sam Baldwin ,把「裡昂事件」推向瞭另一個輿論高峰。為瞭這個,許紗紗這丫頭,已經是方寸大亂,繞著彎子,求過自己,探聽石川躍的口風。
甚至就連石川躍,都有人在傳,因為這次事件,他要倒大黴。
而對周衿來說,自己和石川躍,早就綁成瞭一個密不可分的利益共同體,自己對許紗紗這個親手被自己坑害的小師妹,又何嘗不懷有愧疚和同情呢?
但是……自己卻壓根,從頭到尾都沒想過,透過自己的這個秘密閨蜜,去做點什麼,為許紗紗或者石川躍解圍或者洗白?
奇怪瞭,自己怎麼一點這種念頭都沒有呢?
是不是在內心深處,自己其實也不是很抗拒,看到許紗紗就此名譽掃地、淡出國傢隊呢?再往深層裡想,自己甚至是不是有點那種嫉妒,不願意看到許紗紗即是石川躍奸玩淫辱的清秀少女,又是他爭名奪利的鋒刃利器呢?
她的內心,被道德感小小的刺痛瞭一下。
當然,她也已經訓練出瞭某種本能,迅速的回到放松的姿態和神情。
「你想的好多啊,我就找你放松放松不行啊。至於你的工作上的事,我才懶得過問呢。」想瞭想,似乎不甘心,忍不住又加瞭一句:「而且,我相信紗紗。無辜的人就是無辜的,清者自清麼。不就是一張房卡麼,沒影子的陰謀論而已。」
卓依蘭「哦」瞭一聲,依舊是眼波流離慵懶,仿佛心不在焉:「清者自清麼……哈哈……」又翻過身來,支著下巴看著周衿:「行。我就是挺很反感朋友們找我玩,是為瞭我工作上的事。我這個人分的很清楚的……」
「嗯……」
「你不是要問我,宋夏的背景麼……」
周衿微微一笑,知道卓依蘭是在暗示給她,設立瞭一個「界限」,但是她確實不願意和卓依蘭討論許紗紗的裡昂事件,也就回過瞭顏色,順著臺階下來挽回瞭話題:
「對啊,蘭蘭你肯定知道,這個宋夏是什麼背景,為什麼各方面都那麼賣他面子,就算是宋旗兵司長的堂侄,這也太誇張瞭吧。我是問過丁穹那個胖子,他說的太神秘兮兮瞭,我也不太懂也不太相信。要不……你和我說說?」
「嘻嘻,你的那個小胖子『朋友』也是個萬事通。行,你請我SPA ,那姐姐我,今天就給你開開課,講講這個宋夏和宋傢人吧。」
「好呀。」她點點頭,倒是很認真的開始聽。
「嗯,從哪裡說起呢……」
「……」雖然周衿猜到卓依蘭肯定知道這個宋夏的背景,但是沒想到她居然還要醞釀一下怎麼開口,一副很慎重的樣子。
「就這麼說吧,你們傢石頭呢,我和你說起過,他的叔叔叫石束安,如果不是違紀違法,就是外交部的骨幹副部;至於他的爺爺是史沅沭,算是我們國傢第二代中央政府裡,茶黨的幕後大佬,是個大人物。所以,石川躍,別看他隻是個體育系統的地方副處長,至少論傢世,是當得起『名門』兩個字的。」
「嗯……」
「再比如說……嗯,就說我吧。我和你說過,我的太外公,叫柯國璋,你應該聽說過吧?拿世俗眼光來說,我也算是個『名門』瞭。」
「那當然瞭。」周衿很認真的點瞭點頭。
「但是,要說和宋夏的傢世相比,我們兩個的『名門世傢』四個字就遜色不少,甚至可以說有點名不符實。名門也就算瞭,世傢,我們還都談不上瞭。」
「!」
這次,真的輪到周衿吃瞭一驚。
不管如何,她都是女生,對於歷史、政治本來都不太敏感。老實說,絕大部分的歷史教科書上的人物,她都忘瞭個七七八八,分不清楚劉備劉邦。當然,自從認識瞭石川躍,尤其是在卓依蘭給他介紹過石傢的背景後,她也開始逐漸開始理解,石川躍的爺爺,曾經是共和國大饑荒時代的中央執政領導之一。但是,自從卓依蘭親口承認,她是柯國璋的後代,即使是周衿,也都忍不住在網上再搜索復習一下,初中課本裡的這位柯國璋將軍,是何許人物。要說這種傢世背景,肯定還在石傢之上。
課本和百科上寫的明白:柯國璋,是C 國共和國開國時期,「十二大將」排名第一位,僅次於「九大元帥」的C 國解放軍高級軍官,共和國第一批授銜大將;柯國璋將軍是望春江會戰、河東戰役、圭口戰役的實際指揮者,曾任河東野戰軍司令員兼政委;柯國璋雖然名列大將,其實論功勛戰績,甚至可以說絲毫不次於「九元帥」,是公認的共和國開國元勛之一,中學歷史課本裡要背誦的人物。
但是,像這樣的祖輩,卓依蘭居然會說,比起宋傢,「名不符實」?「隻能算名門,還談不上世傢」?就算是自謙,蘭蘭也說的太誇張瞭吧?
卓依蘭看出她的疑惑,點點頭,仿佛是自言自語的說:「嗯……不過你是女生,真的還不一定知道。我從頭講起吧……先問你,你知道一個叫『和茳』的古人麼?」
「哪個jiang ?」
「草字頭下面一個江河的江?」
「嗯……好像聽過,沒印象瞭。」周衿臉紅瞭,她的確分不清這些古人名。
卓依蘭忍不住啐瞭一口,笑罵道:「我們女生的臉,就是給你這種沒文化的給丟盡瞭。」
「呸呸呸,你笑話我?……你個小主播酸溜溜的很有文化麼?」
兩個人又嬉笑打鬧瞭一會兒,卓依蘭才接著說:「那你總聽過『八月離宋城』這首古風麼?」
「這個肯定聽過啊,中學要考試啊,不過現在背不出瞭。」
卓依蘭點點頭,沉默瞭一小會兒,抱著膝蓋,瞇著眼睛,仿佛是在空氣中尋找千古雅頌的那種氛圍,然後,挺認真的輕誦瞭起來:
「……八月離宋城,七旬沽紅舟;五方無稽談、六國空籌謀;河渚三兩藁,元海千金裘;小鬟方歲九,四更已中秋;羅衣嫚雲解,狂歌何復憂;十番雲雨事,春眠燕子樓;前人香釧暖,後灣楊柳瘦;千金憑一笑,辜負萬戶侯。」
「……」
「這首《古風》,就是和茳寫的。」
「我好像有點印象瞭。」
卓依蘭點點頭,說起古人,似乎也有些感慨:
「對,和茳呢,是三百多年前的人物瞭。他原本是關外貴族,鈕爾羅氏,帝制時代八大貴姓傢族的後人。到瞭他這一代,卻是成瞭一代文人詞客。其實他的詩詞是很普通的,但是他的《金瓘論》、《夜舟詞故》、《燕子樓集》、《勸學表》,算是18世紀初期,我們國傢比較高成就的仿古文文學作品瞭。」
「……」
「因為文名,這個和茳也做瞭幾任官,其實還做過一任太江巡江按察使,算是我們河溪的父母官瞭。他那首著名的《古風》,就是那個年代他人在我們河溪當官時的作品……我們今天河溪的很多地名,都是他這首《古風》演化出來的,像河渚區,元海區,後灣區,甚至香釧中心、燕子樓酒店,都是的。當時的世宗皇帝,親筆題字,封瞭他個『留侯』的爵位。所以,後人也叫他『留侯和茳』。」
「哦,我也好像記起來瞭。」
「嗯……本來,就這麼一個人物,已經挺瞭不起瞭。但誰也沒想到,這麼一個文人墨客,他的後代裡,卻出瞭一個比他名氣還要更大的人物。」
「誰啊?」
「和薌,薌,是草字頭的一個鄉村的鄉的薌啦。這個……你總知道吧?和薌和幕文……」
「你當我徹底的文盲啊,這個我總知道的,和慕文麼。」連周衿都聽得點點頭。
「對,和薌,和慕文,慕文是他的字。其實,和薌就是和茳的四世孫,也有可能是五世孫,這個我也不肯定,總之就是嫡系後代。和薌文才也好,但是他在政治上的成就,更是祖上所不能比的瞭。」
「……」
「和薌先後做過團練、同知、制詔,在蓬萊軍裡擔任過幕僚,征戰過大西北,出任過巡邊使和西狩糧道,從俄國人手裡收復過雅拉木。後來更是因為戰功和練新兵逐漸成為中樞重臣;他做過南海巡撫、太江總督、河東總督、北洋大臣、軍機大臣、出任過『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可以說是帝制末期,我們國傢的實際中樞掌權派,實權宰相。」
「嗯,這個我真的知道。」
「是,這個和薌不僅是實權宰相,還辦洋務、興水利、修鐵路、練新兵、重教育。別的不說,首都的慕文中學你總聽說過吧?」
「我們國傢最好的完中瞭吧?」
「對。其實慕文中學的前身,就是他創辦的『京畿學堂』,因為和薌字慕文,後來才改名慕文學堂,建國後曾經叫過首都第二中學,後來才改回來,叫慕文中學的。還有今天首都的慕文胡同文娛區,築基的『中堂紀念館』,其實都是在紀念這位昔日的舊制重臣。」
「瞭不起……」周衿也是聽得悠然神往。她雖然是女生,對於政治歷史天然的不太敏感,但是聽卓依蘭娓娓道來,講述著一個百年前的舊制名臣,依舊將自己的姓名刻在瞭C 國歷史上如此濃墨重彩的一筆,也忍不住贊嘆起來。
「所以啊,這和傢,可以說是九代傳承的舊制貴族,一門榮耀,歷史上留下姓名的一脈。一般人傢,在這種個傢庭面前,自然要低三分的。」
「……」
「而且,誰也沒想到,和茳、和薌的後代裡,還出瞭一個共產黨人。」
「啊?!」
「哈哈,是不是乍一聽有點古怪。其實,那個年代鬧革命,很多世傢的年輕人,也會接受一些新思想,成為進步青年的。嗯……也有可能算是大傢族的一種『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裡』的政治投機吧;這是常有的,隻不過一般歷史書上不太寫罷瞭。」
「……」
「然後,這就要說到宋傢的由來瞭。」
「對啊,我都被你說走瞭神,這和茳也好和薌也好,和宋傢有什麼關系?」
「和薌晚年的時候,收留過一個挺『著名』的小妾,也虧這老頭身體好,那小妾在和薌都六十歲瞭的時候,給他生瞭一個兒子,這個兒子後來又有兩個兒子,其中,年紀最小的一個小兒子,也就是和薌最小的孫子,革命時期,很年輕,十幾歲,就拋棄瞭傢業,獨自來到紅區,加入瞭共產黨。」
「……」
「這個小兒子,名叫和頌。後來,為瞭表示和舊時代、舊傢族決裂,他還特地改瞭自己的名字,把自己的名字倒過來,從『和頌』變成瞭『宋和』。後來人大多不知道這段歷史,也就以為他們傢歷來姓宋瞭。」
「……」
「這,也就是宋傢的由來瞭。」
「……」
「宋和宋老,先後擔任過紅區文藝聯絡處的幹事、中央幹校的教務、中央組織部副秘書長,還做過河東野戰軍軍委秘書長,算是老革命、老首長瞭。不過這一點,確實是知道的人不多,一門榮耀,百年傳承,和茳、和薌的後人,居然成瞭我們新C 國的國傢領導人之一。」
「……」
「而這之後,宋和一傢後續四代,都可以說是和我們國傢政治密切關聯。宋老一共前後有過四個兒子,他雖然革命進步,但是身上是逃不掉那種百年名門的氣質,給子孫取名字是要排字的。他的四個兒子,分別取名叫『謙、恭、禮、讓』,四個兒子都先後參加瞭革命工作。」
「……」
「大兒子宋謙,做到是中野的某團政委,很不幸,戰死在赫州戰役中。好在留下瞭兩個遺孤;他的三兒子宋禮,小兒子宋讓,去世的比較早,現在都已經不在瞭,連我也不知道有沒有後代。即使有,也應該是淡出政治界瞭吧。」
「所以,還有個二兒子?」
「嗯,然後就要說他的二兒子。這個二兒子,其實到不是他親生的,是當年一位革命烈士的遺孤嬰兒,他在建國前,收養來做兒子,取名宋恭。」
「……」
「也就是這個宋恭,人們後來叫慣瞭,也算是一種尊稱,也叫他『宋公』。這個人,是我們國傢的重要的國傢幹部之一,曾經做到過C 共中央辦公廳主任,和XXX 關系很密切,算是太子黨的大管傢級的人物。在大饑荒的年代,他還出任過國傢中央經濟協調委員會的主席。雖然在政治歷史上有過蹉跌,但是總體上,可以說是一代叱吒風雲的國傢領導人之一。」
「……」
「宋傢第三輩,取『哲』字。剛才說的,戰死在赫州的宋謙,留下兩個遺孤,一個叫宋哲明,一個叫宋哲印。宋哲明現在也去世瞭,他的大兒子宋旗兵,也就是宋傢這一脈的長孫,現在是國傢體育總局的科教司司長。」
「宋司長……原來就是這麼個來頭啊?」
「對,就是他。宋哲印卻沒有從政,而是出國定居在海外經商,是Redox 唯一一位C 裔獨立董事,現在已經退休瞭;他的兒子叫宋海軍,接瞭他的班,好像生活在日本,現在Redox 的亞太業務,應該都是這個宋海軍在負責。」
「……」
「然後還要說回宋恭。宋公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宋哲東大饑荒年代就去世瞭,但是也留下一個孫子,名叫宋春城,現在是築基市公安局的副局長。女兒宋哲妍,在赫州港擔任管理有限公司的董事長兼黨委書記,算是大型國營企業的掌門人。這都是一方顯赫的人物瞭。但是最厲害的,還是他的二兒子宋哲南。」
「……」
「哲南秘書長幾經磨礪,地方上、中央部委裡都歷練過,現在,是國傢能源管理委員會秘書長,副部級國傢幹部,享受正部級待遇……已經可以稱得上炙手可熱的部委大僚瞭。我們國傢現在的『十年新能源』政策,其實就是他在前臺做執行的。這是宋傢第三代中的翹楚瞭。」
「……」
「然後我們再說宋傢從宋和算起的第四代其餘的幾個。面前說瞭有宋旗兵,那是長子長孫,有宋海軍,他們傢已經移民瞭,不能算我們國傢的人;還有宋春城副局長……」
「說瞭半天,也沒說到這個宋夏啊。」
「這就要說到瞭。宋公的後人,從宋春城這裡開始,用瞭季節為名;取意『春、夏、秋、冬』。那個五環基金的宋夏,就是宋哲南的原配夫人的兒子。」
「原配?」
「嗯,他母親好像和哲南秘書長離婚的很早。」
「……」
「總之,你這麼一想就明白瞭。宋夏,他是宋哲南秘書長的兒子,宋公的孫子,宋和的曾孫,祖上更是和薌慕文中堂,留侯和茳。可以說,是三百年傳承的名門世傢,我們國傢近現代史繞不開的人物。一般的所謂紅二代紅三代官二代官三代富二代富三代,和他能比財富,能比權力,能比名聲,能比學歷,但是要比較『傢世』四個字,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
「另外,宋夏還有一對龍鳳雙胞胎的弟妹,不過和他不是一個母親,是哲南秘書長後來娶的愛人給他生的,一個叫宋秋,一個叫宋冬,算年齡,應該都還在念書……其實他們小時候,我還見過一面呢。不過現如今,別說宋夏經常出沒在咱們河溪,就連這個宋秋,好像都進瞭河西大學這一屆的奧運特招少年班。」
「……」
「三百年瞭,三白年前……留侯和茳在溪月湖邊吟風頌月的時候,該不會想到,三百年後,他的後人,又開枝散葉在河溪城裡攪擾風雲瞭吧……哈哈。」
說到這裡,卓依蘭停頓瞭好一會兒,幽幽的看著天花板,似乎是給周衿一些消化的時間。又似乎連她自己,都被自己的感慨打動瞭,幽幽的品味著,這百年世傢因果輪回的風流餘韻。
……
連卓依蘭都有點失態,何況周衿。周衿已經是一路聽得頭暈目眩,其實很多人名關系都已經跟不上,似乎被這種「歷史書上值得記載的人物背景」震撼瞭,愣瞭半天,才勉強笑道:「好吧,你說瞭那麼多,我其實都記不住。總之是個名人後代就對瞭……哈哈……反正我也就隨便問問,和我也啥沒關系。」
卓依蘭意味深長的看瞭周衿一眼,也看不清是點頭還是搖頭,似乎是在自言自語:「那也不一定哦……」
「嗯?」
「和你當然沒關系。你在屏行再怎麼扮演女強人,在這些人眼裡你還是個小朋友而已。但是和你們傢石頭,可就多少有那麼點關聯瞭。」
「怎麼說啊?哦,我知道瞭,你說過,史沅沭是茶黨大佬,那個宋傢,什麼宋公的,是太子黨的什麼管傢,是不同的政治派系麼。但是你不是說過,所謂的派系鬥爭是謠傳麼?」
「是……但是也不僅如此。」
「嗯?」
「我剛才說過,宋傢一門,在建國後其實可以說是風生水起,占據要津。尤其是宋公宋老,是太子黨幕後的重要人物。但是,宋公他老人傢一輩子攪擾風雲,卻也吃過一次大虧。」
「……」
「在大饑荒時代,宋公擔任過中央經濟協調委員會主席。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在政治上跌瞭大跟頭。他的『分級糧食儲備計劃』被定性為『極左冒險主義』,餓死瞭很多人,他本人被迫在政治局做過非常激烈的自我檢討,甚至差點就一擼到底坐實瞭反革命。盡管,後來保全瞭他的政治生命,但是也導致他在中央經濟協調委員會主席的位子上三年,可以說是戰戰兢兢、點頭彎腰,當瞭三年的屈辱傀儡,經此事件,那段時間的國傢經濟大權,也幾乎完全落到茶黨手裡。」
「……」
「雖然圈內人都覺得這是政見分歧,但是至少,一些海外秘聞都相信,這一切,宋公都是拜他的政治對手所賜。而這個政治對手……就是他的副職,當時的國傢經濟協調委員會副主席。」
「……」
「哈,看你一臉迷茫,我就知道你記不住。那個『副』主席……和你,有那麼一點點關系哦……」卓依蘭眼珠子咕嚕嚕轉動,強調瞭一下「副」字。
「你是說?……」周衿吃驚瞭,她忽然意識到瞭卓依蘭所指。
「哈哈,你也猜到瞭吧,你以為『七副老』這個外號是怎麼來的?對,沒錯,四十年前,擔任國傢經濟協調委員會副主席,並且把宋公幾乎一鬥到底的這個『政治對手』,就是史沅沭史老。」
「……」
「……」
說到這裡,卓依蘭頓瞭很久,不再說下去,隻是笑瞇瞇的看著周衿。
周衿已經腦子有點亂,跟不上瞭。
而卓依蘭,似乎也在回顧一下這裡紛亂的關系網,帶著幾分嘲笑的口吻,提醒著周衿:
「們那個小小的屏行會所吧。名義上的投資方呢,是五環基金和晚晴集團,背後就是這位宋傢的二公子,宋公的孫子,哲南秘書長的兒子,和傢的後代。而執行方呢,是你傢的那塊石頭,石傢的後代,史沅沭的孫子。哈哈……咱們別說那些上古的事,就宋公和史老四十年前的博弈,一眨眼,都四十年過去瞭。兩傢人傢的後代,又交匯在我們河溪,交匯在三百年前和茳做過父母官的地方,甚至就是交匯在你們那個屏行會所;嘻嘻……你說,是不是有點浪漫主義色彩啊?」
周衿卻並沒有緩過神來,隻是看著那粉色的墻面,她其實已經有點承受不瞭,竟然傻呵呵的問瞭一句:
「不至於吧,現代社會……還真有世仇這種事麼?」
卓依蘭「噗嗤」一笑,幽幽的看瞭她一會兒,居然點瞭點頭,「當然不至於,什麼世仇啊,你沒聽人說麼,來者熙熙去者攘攘,來者為名,去者為利。其實宋夏和石川躍,以前在首都都一起玩過呢。不過……」
「不過什麼……」
卓依蘭卻似乎真的不想再說瞭,伸瞭個懶腰,又歪在靠椅上,仿佛又打起盹來。
房間裡,也不知道是什麼香料的濃醇漸漸淡散,隻在空氣的深處,留下一尾悠長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