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我的預感不幸很快就應驗瞭。還沒過年,就從白玉傳來消息,漢人的武裝工作隊進駐瞭白玉,任務就是要在我們這裡搞什麼民主改革。他們第一個要動的竟然就是我們然巴傢溪卡所在的松卡鄉,而且過瞭年就開始。

  更令我感到不祥的是,我已經很多天沒有見到卓瑪瞭。我到處打聽也不得要領,最後還是被老爹喊去痛罵瞭一頓我才明白,原來卓瑪竟然跑到漢人那裡去瞭。

  老爹終於知道瞭我的秘密,大罵我混蛋。說如果不是我,卓瑪現在肯定已經大瞭肚子。那樣就絕對不會跑到漢人那裡去,我們然巴傢也不會成為漢人下手的第一個對象。

  我無話可說,但我也不服氣。我不過玩瞭一個值一條馬韁的女人,有什麼瞭不起?她要敗我的傢,我就要剝她的皮。

  從老爹那裡出來,碰上瞭大管傢,我怪他為什麼一直把卓瑪的事瞞著我。大管傢尷尬的笑著說:" 不管這個小賤奴跑到哪,按官傢的條文都是咱然巴傢的人。

  少爺你想把她賣給誰就賣給誰。" 他的話也隻能讓我苦笑,我很清楚,就像我根本不可能再把她賣給任何人一樣,卓瑪恐怕再也不可能出現在我的炕上瞭。

  從那以後,壞消息接踵而來。漢人的武裝工作隊到白玉後一天都沒有閑著,已經發展瞭好幾個像卓瑪這樣的堆窮或郎生。他們挨傢挨戶幾乎把然巴傢的差巴和堆窮都走瞭個遍。很快,下人們開始不聽話瞭,我們派差派丁居然有不少人敢不來瞭。

  老爹越來越憂心忡忡,整天愁眉苦臉。一天,他把我們都叫到一起商量對策,我們商量瞭一整天也沒有商量出什麼名堂。最後,老爹決定讓二哥先跑一趟河西。

  一來把一部分金銀細軟轉移到舅舅傢去,另一方面也聽聽那邊的風聲。同時他警告我們誰也不準隨便跑出去惹是生非。

  盡管我們都萬分謹慎小心,但該來的還是來瞭。

  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吃過早飯不久管傢就急匆匆的跑來,說老爺叫我們馬上都去客廳。

  一進客廳我就楞住瞭。寬大的八仙桌旁坐瞭兩個漢人,左邊是那個姓田的女鄉長,二十多歲的樣子,模樣端莊清雅,我曾在白玉見過她;右邊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兩人身上都帶著槍。

  最讓我吃驚的是,他們身後竟站著多日不見的卓瑪。

  卓瑪的氣色很好,這讓她顯的更加年輕漂亮,也讓在場的然巴傢的人都很尷尬。讓我略感安慰的是,卓瑪沒有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難得她還記得規矩,知道在這個傢裡沒有她坐的位置。

  卓瑪站在那裡顯然有點僵硬,看見我馬上不大自然的垂下瞭眼瞼。

  那個田鄉長開口瞭,先講瞭一番全國各族人民大團結、共同進步的大道理。

  然後話鋒一轉,直截瞭當的說:人民政府已經決定在康區進行民主改革,徹底實行人人平等、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的政策。

  她說這次松卡鄉的民主改革主要是三項內容,一是廢除一切人身依附,二是平均分配土地,三是合理分配處置其他生產、生活資料。她接著說,然巴傢是松卡鄉的大戶,希望能認清形勢,真心和政府合作,實行民主改革。隻要真心擁護改革,政府對以前剝削百姓、欺壓人民的事可以既往不咎。

  看我們一個個都面無表情,她又緩和瞭口氣說,政府也希望聽取你們的意見,你們有什麼想法可以提出來,隻要合理,政府會盡量考慮。

  說到這,她把身後的卓瑪拉到跟前說:" 卓瑪同志現在已經正式參加瞭工作,是我們松卡鄉政府的工作人員瞭。你們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向她反映。" 老爹的臉鐵青著,我知道他這時一定恨的牙根癢癢。卓瑪起初的表情還有些不自然,但好像很快就適應瞭,高高地挺起瞭胸脯,居然還偷偷瞟瞭我一眼。

  我惡毒地朝她笑笑,腦子裡想的是她光著屁股趴在我的炕上乖乖地挨肏的樣子。

  大哥這時騰的立起身叫瞭起來:" 我們藏人的事你們漢人管不著!我要到噶廈去告你們!" 坐在女鄉長身旁的那個男人不慌不忙的站瞭起來說:" 我勸你們不要這麼沖動,這對你們沒有好處。康區的民主改革中央政府和西藏噶廈是有協議的。對抗歷史潮流不會有好下場。" 大哥猛一跺腳,回頭沖進裡間。我立刻明白瞭他要幹什麼,趕緊跟進去。見他已抄起瞭掛在墻上的火槍,忙死死地抱住他。

  大哥大聲叫罵著,揚言要殺瞭這幾個漢人和賤奴卓瑪。

  兩個漢人對這一幕似乎已經司空見慣,不露聲色地站起身,帶著卓瑪揚長而去,留下我們一傢人在屋裡發愣。

  他們走後老爹和大哥立刻就爆發瞭激烈的爭吵。大哥叫喊著要帶人砸瞭鄉政府,把卓瑪綁回來剜眼剖腹掏心,讓下人們知道背叛主人的下場。

  老爹搖搖頭,連聲嘆氣說:這些漢人不比從前,敢於這麼囂張是因為已經做好瞭一切準備,和他們動刀動槍怕是正中人傢下懷。

  商量來商量去,最後決定還是先找噶廈告狀,同時加快轉移財產。老爹把大管傢派到河西去瞭,留下我和大哥看傢,並嚴令我們誰也不許出院子。

  大哥像被關在籠子裡的老虎,整天坐臥不安。我倒沒有什麼,就是炕上沒有瞭可心的女人,心裡癢癢的難受。

  正當我困守愁城的時候,傢裡忽然來瞭個神秘的朋友。

  那是一天的晚上,天已經黑透瞭,有人在外面敲門,說是找我。我在外面跑馬幫認識的狐朋狗友很多,傢人也沒在意,就把他讓瞭進來。

  那人直接闖到我的屋裡,讓我吃瞭一驚:原來是拉旺。拉旺說明來意,原來是來約我去打冤傢的。

  打冤傢是康巴漢子義不容辭的義務,原先大概大傢都覺得我還小,所以還從來沒有人找過我去打冤傢。現在拉旺來找我,讓我立刻覺得自己高大瞭起來,我在大傢眼裡也是一條真正的漢子瞭。

  我當時就爽快的答應瞭。由於擔心老爹阻攔,我偷偷從馬廄裡拉瞭兩匹馬,帶上快槍長刀,連夜就和拉旺跑出來瞭。

  我們沿路又拉上瞭幾個朋友,跑瞭好幾天,到瞭馬爾康附近的一個叫河壩的地方。拉旺把我們帶到一座寺廟裡安頓下來,這裡已經聚集瞭二十多個漢子,都是來打冤傢的。

  我們在這裡見到瞭這場冤傢的本主,一個叫嘎江的康巴漢子。這時候我們才知道,我們要打的冤傢竟然是河壩的鄉政府。

  原來嘎江是河壩一帶的大頭人,馬爾康一帶早幾個月就開始搞什麼民主改革,嘎江傢的房子土地和馬幫都被分給瞭原先的下人,弄的他無傢可歸。嘎江氣不過,邀集朋友要和河壩的鄉政府打冤傢。

  聚來的朋友當中也有一些是像拉旺這樣剛被漢人抄瞭傢的,所以早就恨的牙根癢癢,發誓要殺漢人,解心頭之氣。

  不過鄉政府和以往的冤傢不同,嘎江打探來的消息說,他們自己有十幾條槍,在馬爾康還駐著兩百多人的漢軍,其中一半是騎兵,所以要格外小心。

  我們商定第二天晚上動手,嘎江派人混進鄉政府,我們在外面埋伏,裡應外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