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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舊愛新歡

  次日一早,阿南心滿意足,提著鞋兒先行自後窗離開。趙靈兒梳洗一番,換瞭身新衣,這才開門出房。李逍遙舉目端望,見她頭上結著雙掛髻,鬢旁戴一朵粉紅色的小花,臉上紅暈淡染,更顯得俏麗異常。猛然間想起昨晚之事,心裡當真是又愛又妒,忍不住便待奚落她幾句。一轉念,又恐她女兒傢臉上掛不住,隻得作罷。

  趙靈兒赧然一笑,喚使女送上熱水,服侍李逍遙洗臉。跟著捧出早點,赫然是四色小菜,又有兩碗清粥、一碟素包子。李逍遙平日裡粗茶淡飯慣瞭,哪見過如此豐盛的早餐?捧起碗來猛呷一口,隻覺入口糯滑,清香撲鼻,不禁大贊。

  趙靈兒在一旁陪著喝瞭碗粥,問那使女道:“曹姑姑,姥姥已起來瞭罷?”

  那使女回道:“是。她老人傢一清早便領瞭眾人到靈月宮主墳前祭掃,吩咐待小姐起身後,同新姑爺一並去墳上相見。”趙靈兒點點頭,側過臉來,沖李逍遙吐瞭吐舌尖,微微一笑。

  李逍遙曉得她的意思,也是滿心歡喜,瞧著那使女暗道:“你這位不知是大嫂還是大嬸的婆婆,實在對不住得緊。你傢那妖怪老太婆明說是教新姑爺上墳,我這假姑爺徒有虛名,卻作不得數。依我看,誰他媽得瞭便宜,誰便上墳去罷,總之要老子打幡扮孝子,那是死也不肯的。”

  須臾飯罷。趙靈兒遣開使女,引李逍遙出瞭水月宮,徑至荷花陣外。二人相對而立,趙靈兒替他整一整衣衫,低聲道:“逍遙哥,你治好瞭嬸嬸的病,須得早些回來。人傢……人傢會同姥姥商量,總要將嬸嬸接來同住。”

  李逍遙笑道:“一個老太婆已夠你逍遙哥受的,還要再加一個!咦,莫非你想要我早死,好做個風流小寡婦麼?”見趙靈兒櫻唇微張,神情似嗔似喜,簡直說不出的嬌麗可愛。當下忍不住一把抱住,向她唇上吻去。

  趙靈兒在他肩頭輕輕一推,嗔道:“你這人……這時候還有心淘氣!留心給姥姥撞見!”

  李逍遙嚇得“啊喲”一聲跳起老高,一溜煙飛跑去瞭。趙靈兒笑嘻嘻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驀地裡心中一痛,那笑容登時凝住瞭。

  卻說李逍遙尋到昨日上岸之所,老遠便見張四翹首立在船頭,不住地東張西望,滿臉都是焦急之色。那脖子想必是抻得太久,似乎也較先前長瞭幾分。

  李逍遙笑著揮揮手,叫道:“四哥,勞你久等!"

  張四縱身躍下,飛一般奔至近前,氣急敗壞地道:“你小子!怎的一去就是這久?想嚇死俺麼?”上下打量一番,見李逍遙笑容滿面,穿著一身簇新的衣褲,也不禁又驚又喜,拉著他道:“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小李子,此番可見到仙姑瞭?仙丹也求到手瞭?”

  李逍遙道:“差不多算是罷,不過老妖婆也教我撞見瞭。唉,這一趟還真……嘻嘻,真他媽的造化!"

  張四眨瞭眨眼,見他容色和悅,語中殊無驚恐之意,心下頗有幾分不信。好在一夜擔驚,總算盼得安然而返,也便不再多說,催著上瞭船,便即解纜揚帆。

  一路之上,張四不住問東問西,李逍遙早有計較,隻將肚子裡編好的說辭胡亂支吾。

  談談說說,不一刻到瞭白傢集碼頭。李逍遙謝過張四,徑回傢中。王小虎同他爹老王正眼巴巴地守在李大娘房中,李大娘猶自臥床不醒。李逍遙千恩萬謝,打發他父子去瞭,下廚燒些熱水,喂李大娘服下紫金丹。

  候瞭片時,隻見她面色轉紅,氣息也漸見粗重,李逍遙這才放下心來,眼見時辰已近晌午,尋思上樓看看。哪知才一舉步,腦中突然" 嗡" 地一聲,一陣眩暈之感疾速湧將上來。他晃瞭晃頭,隻道是昨夜睡得不穩,又多喝瞭幾杯酒,一路奔波下來,如今酒勁發瞭,趕忙伸手向桌上按去。卻見那桌子微微一顫,仿佛活物一般,竟然向後退出數尺!這一按便按瞭個空。驚異之中眼前一黑,耳聽"乒乓" 聲響,桌上的茶杯、茶壺紛紛給手臂掃落,打得粉碎。緊跟著身子一歪,重重摔在地下,就此人事不省。

  也不知過瞭多久,李逍遙迷迷糊糊醒轉過來。朦朧中隻聽有人“咦”地一聲,接著腳步聲" 咚咚" 作響,耳根隨之劇痛,已給人就地扯立起來。李逍遙" 啊喲" 一聲,連連呼痛,卻見天已近黑,李大娘雙手叉腰立在身前,怒沖沖地吼道:“逍遙!你又發哪門子瘋瞭?半夜三更不回屋睡覺,鉆進老娘房裡做什麼?啊喲,這……這茶壺也打爛瞭,你小子……”話音未落," 呼" 地一聲,便聞掌風襲至。

  李逍遙饒是才剛醒轉,頭腦中兀自昏昏沉沉,這風聲也聽得甚是真切,疾忙扭腰俯身,向右一躲,叫道:“慢著,慢著!”李大娘也不追擊,彎腰拾起一片碎瓷,翻來覆去地看著,口中嘖嘖連聲,顯得甚是痛惜。

  李逍遙心念一轉,奇道:“咦,嬸嬸,我記得你老人傢不是病在床上?怎的……怎的現下卻沒事瞭?”

  李大娘" 啪" 地一聲,將碎瓷摜在地下,怒道:“呸!老娘生個鬼病!生病也是教你小子氣的!"

  李逍遙慢慢摸到桌上的火鐮、火石,點亮油燈。燈光下見李大娘滿臉怒容,雙目卻炯炯有神,端的不似有病的模樣,心下不禁暗暗稱奇:“這可真出瞭鬼瞭!老子明明記得,昨天晌午老太婆昏倒在灶間,洪大夫說沒得治瞭。後來小虎那小子說道,仙靈島上有仙姑,可以求到靈藥,我便央張四送我上島……咦,他媽的,怎的後面的事卻忘得幹幹凈凈?”

  李大娘見他兩眼發直,一臉茫然之相,忍不住怒從心起,舉手再打。李逍遙躲避不及,身上著實挨瞭幾下,急道:“我的親娘!天地良心,我當真有事對你老人傢講。可……可一時又記不起瞭。這回若再胡說八道,教我一頭栽到茅坑裡淹死!"

  李大娘“呸”瞭一聲,罵道:“依我看,你小子事情是沒有的,多半又在做什麼鬼夢瞭。還不給老娘滾回房去!”李逍遙轉瞭轉眼珠,一時語塞,隻得咂咂嘴,上樓而去。

  推門進房,一眼便見桌上端端正正擺著洪大夫給的千年老山參,心中更是大惑不解。當下仰面而臥,肚子裡嘀咕道:“嗯,老太婆生病這一節,那是萬萬差不瞭的。老子明白記得,那姓崔的苗子給瞭我一把槌子,一粒藥丸,而後張四送我上島……嘖嘖,怎的上島之後的事,卻全然記不起瞭?”

  躺瞭半晌,隻想得腦殼發痛。當下一骨碌爬坐起來,無意間摸到懷中硬硬的似有一物,取出一瞧,乃是一隻白瓷小瓶,內中空空如也,隻泛著股淡淡的藥香,正是水月宮裝藥的瓶子。李逍遙此刻自然識不得,翻來覆去把玩良久,隱約覺得這瓷瓶十分緊要,定是自己極親近之人所贈,隻恨全沒半點頭緒。那消失掉的記憶,便似隔著一層極薄的窗紙,朦朧中雖能窺見一絲半縷的影子,卻偏偏就是難以捅破。

  苦思瞭良久,突然間靈機一動,將懷中所揣之物盡數摸出來,攤在床上。計有一小塊碎銀、幾枚銅錢,同一些雜七雜八的物事,內中有一隻黃佈小袋,卻是昨日那醉道人給的什麼" 靈心符".李逍遙一見這" 靈心符" ,不由失聲大叫,登時想起今晚的山神廟之約。趕忙跳起身來,取瞭一柄殺雞刀、一股長繩帶在身上,微一猶豫,不敢自房門徑出,便循著秘道下至柴房中。

  才摸黑來至飯廳,便聽樓梯聲響,那崔堂主當先下樓而來,身後跟著黃四同孫老七。李逍遙見三人都是一襲黑衣短靠,殺氣滿臉,手裡提著明晃晃的彎刀,心下忍不住又驚又奇。

  崔堂主幾步走至近前站定,伸掌在他肩頭一拍,冷笑道:“嘿嘿,小子,仙靈島上求來的仙藥,是不是挺管用哪?”

  這一拍力道甚是沉重,李逍遙痛得咧瞭咧嘴,渾如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眨眨眼道:“你……你老說的是……是什麼仙藥?”

  崔堂主目光如電,向李逍遙匆匆一掃,跟著哈哈大笑,推門而出,道:“忘憂散當真能忘憂?哼,隻怕未必。不過教人忘瞭不相幹的事,倒也有些用處。”

  黃、孫二人也是哈哈大笑,相隨而出。

  李逍遙呆立瞭片刻,猛地追出門去,低聲叫道:“三位,請等一等。天都這般晚瞭,這是要去哪裡?”

  崔堂主倏地回轉身形,喝道:“小子,瞧不出,你倒滿喜歡多事!哼哼,若非看你還老實,昨天便賞你一粒金蠶蠱瞭!記住瞭,想活得久些,旁人的事便少打聽。”

  李逍遙與他目光相交,隻覺心中一寒,當即不敢再問,隨又暗笑道:“他媽的,天下居然會有人贊我老實,這可萬萬想不到瞭。”耳聽得靴聲橐橐,三人漸行漸遠,隱隱傳來黃四的聲音道:“……那小子說定瞭,一更時候在碼頭等咱們。”

  崔堂主" 嗯" 瞭一聲,壓低聲音道:“記住,待會兒到瞭地頭,先動手幹掉這小子,然後……”後面的話便聽不清瞭。

  李逍遙心道:“這三隻烏龜鬼鬼祟祟,不曉得是不是去做那殺人放火的勾當?姓崔的又要先幹掉哪個瞭?這老小子先前指點我上仙靈島,老子還當他是好人,現在想來,多半也是沒安好心。呸,回頭再來跟他算賬!”他本是多事之人,若在平日,十九便要追上去一探究竟。然而此刻趕著去會那醉道人,隻得強抑好奇之心,回身虛掩瞭大門,出村上山。

  這通往十裡坡的路徑,李逍遙一向是走得慣熟的,一路奔行,不多時上瞭羅剎嶺。

  時候已近初更,四下裡寂無聲息。李逍遙行瞭一陣,眼見身前身後盡是幢幢的樹影,猶如鬼怪一般,想到夢中羅剎女窮兇極惡的模樣,心下暗自悚然,不知不覺加快瞭腳步。忽聽得頭頂處傳來" 咕咕、咕咕" 幾聲怪叫,卻是貓頭鷹的啼聲。山谷回音,霎時間便似有無數的鬼怪齊聲哀鳴。

  江南鄉下,故老相傳,貓頭鷹又名姑獲鳥,乃天帝之女所化,是不祥之鳥,好食人爪甲,其現身之所,往往有災禍發生。李逍遙聞聲而驚,當即停步凝神,卻又再無聲息,耳中隻聽自傢胸腔裡" 突突、突突" 的心跳之聲,一時間背心給汗水浸得濕漉漉地。

  停瞭片刻,調勻瞭呼吸,這才又躡足前行。才至前面土岡處,突然一片烏雲飄來,月亮恰給掩住,四下裡立時伸手不見五指。李逍遙剛待駐足,猛覺一股陰寒之氣迎面撲來,其利如刃,割得肌膚隱隱生疼。

  他此刻雖不能視物,也立時曉得不妙,疾忙左臂當胸護住要害,右掌一豎,正待向前擊出,突然身後又是一股大力扯到,其勁如山,登時身不由己地" 噔噔噔" 連退瞭七八步。跟著隻聽一聲低叱,風響過處,眼前金光躍動,頓時雲開月霽,身前倒著一隻碩大的壇子。

  這一連串變故突如其來,李逍遙竟未來得及吃驚。隻見那壇子黑黝黝的,足有一丈高下,壇口大如水缸,內中探出一條毛森森的巨臂,通體慘白,便如剛由巨人肩上卸下來一般,猶自抽搐不已。

  壇子之旁立著一人,黃面鼠須,寬袍雙髻,正是昨日向自己討酒的道人!此刻那道人身形筆挺,眼中精光四射,渾不似先前那般醉醺醺的模樣,舉手一揮,壇口已給一道黃紙符咒封住。那巨臂頓如給人抽去瞭筋骨一般,隻掙紮瞭幾下,便即頹然不動。

  李逍遙又驚又喜,趕忙踏上一步,叫道:“道長……”那道人一語不發地擺擺手,向前面指瞭指,拉著李逍遙繞過那大壇子,登岡站定。岡下山谷裡乃是密密層層的竹林,似乎未現異常。李逍遙等瞭片刻,茫然向那道人看去,見他滿臉凝重,神色如臨大敵,心下正覺奇怪,突然一陣" 嗡嗡" 之聲鉆入耳中。

  那“嗡嗡”聲初起之時,幾如蚊鳴,漸漸的自弱而強,轉瞬間便已響徹山谷,直欲震天動地一般。那道人點起手中火把,遠遠的隻見竹林中升起一團濃煙,有如烏雲也似的聚在半空。跟著繞空一匝,直向二人撲來,速度奇快,交睫之際已至近前。

  李逍遙大吃一驚,定睛細看時,那濃煙竟是一群蜂子!個個大如雞卵,翅厚睛圓,渾身黃黑相間,佈滿發絲般粗細的絨毛,總有萬千之數。

  那道人疾喝道:“退後!”雙膝半蹲,兩臂如抱琵琶,一圈一推,尺許外便如憑空生出一道無形的氣墻,蜂群鼓噪如潮,卻再不能前行半寸。李逍遙忙不迭向後跳開,那道人突然縱聲長嘯,一張口,噴出一道白光。跟著“劈啪”之聲四起,白光過處,群蜂紛紛墮地如雨,頃刻間便一掃而空。

  李逍遙心中驚駭交集,月光下但見地上密密麻麻滿是蜂屍,每隻蜂子皆被從中劈作兩半,有些一時未得便死,兀自蠕蠕而動。當下沖上去伸足便踩,口裡不住大聲咒罵。

  待眾蜂被踩得盡死無遺,這才轉身" 禿" 地拜倒在地,叫道:“道長!老神仙!多謝……多謝你老人傢救命之恩。”

  那道人呵呵一笑,道:“你小子運氣不差,剛好我老道來得及時,否則……嘿嘿。咦,還跪著做啥?等下還有要緊的事哩。”

  李逍遙爬起來撣撣衣上塵土,連連點頭道:“對,對。咱們先前說好的,小人幫你老人傢降妖除魔。小人言而有信,這個……這個……絕不撒賴。”

  那道人也不多言,當下循路向西而行。李逍遙緊步跟上,問道:“道長,適才要吃人的酒壇子同大馬蜂,又是什麼妖怪瞭?莫非也同那羅剎老鬼婆有甚瓜葛?”

  那道人道:“這兩樣東西分別叫做鬼壇妖同毒王蜂,是羅剎女豢養的妖物。倘是給毒王蜂蟄瞭,那人便中瞭淫毒,一月之內若無法解毒,便要神智迷失,糊裡糊塗去到十裡坡,做瞭她的人花或花種。那鬼壇妖更是厲害,裡面的鬼手一伸,人便給拉瞭進去,再不能出來。”

  李逍遙" 啊" 地一聲,驚道:“這鬼婆娘,還真是歹毒。”猛然間想起一事,又道:“道長,去年我村裡有個王老爹,脖子上腫瞭個大黑疙瘩,足有拳頭般大,一個勁地往外流膿血,莫非便是給毒王蜂蟄瞭?”

  那道人" 哼" 瞭一聲,道:“傻小子,自然是瞭。你道是生瞭疔瘡麼?”頓瞭一頓,問道:“……嗯,我教你帶的繩索、刀子,可都帶來瞭?”

  李逍遙拍拍腰間,道:“你老人傢吩咐,小人如何敢不聽?都帶在這裡瞭。”

  那道人滿臉狐疑地側頭一瞥,道:“你小子,今天這嘴上抹瞭蜜糖還是怎的?哼哼,言辭謙卑,必有所圖。不過我老道現下窮得叮當亂響,腳上這雙破鞋還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你再恭維也是白費勁。”

  二人一路走,一路說,片刻來到一片樹林之前。那道人四下望望,正色道:“妖孽厲害,咱們也要準備準備。”做瞭個手勢,引著李逍遙鉆進樹林。

  李逍遙問道:“道長,咱們到這鬼地方做什麼?老鬼婆住這裡麼?”

  那道人搖頭不答,伏低瞭身子細細查看,半晌說道:“是這裡瞭。”伸手道:“繩索拿來。”

  李逍遙取出繩索,交到他手中,遲疑道:“道長,這……這是要……”

  那道人道:“捉麂子。”輕手輕腳地佈下一處絆索,而後扯瞭束野草,抹去繩索上沾染的氣味,跟著滅掉火把,伏在一塊大石之後。

  李逍遙見他行動敏捷,手法純熟,顯然是個中的老手,忍不住奇道:“道長,敢情你老人傢來時沒用過飯?咱們捉瞭兔子、麂子,烤來吃麼?”

  那道人“呸”地一聲,笑罵道:“你小子真是個吃貨。……咱們捉瞭麂子,是另有旁的用處。那妖孽這幾年殘害生靈,修煉花胎魔功,道行甚是厲害,我獨個兒怕也難降伏得住她。等下動起手來,全靠這麂子幫忙瞭。”

  李逍遙更覺驚異,心想:“打架要靠麂子幫忙,這還真是頭一回聽說。”待要再問,那道人一皺眉,叱道:“別多嘴,給我老實待著。”李逍遙吐瞭吐舌頭,不再言語。

  林中一時間寂靜無聲。

  過瞭約莫半頓飯的工夫,李逍遙漸漸不耐煩起來,東張西望瞭一陣,捅捅那道人,輕聲道:“道長,道長。你……你老人傢左右沒事,說說昨天是如何給小人托夢的罷?”

  那道人斜瞭他一眼,挪瞭挪身子,緩緩道:“你小子肚子裡的話還真不少。嗯,說起來那既是個夢,又不全是夢。……你從前聽說過‘黃粱功’的名頭罷?”

  李逍遙茫然搖瞭搖頭。

  那道人咂咂嘴,似乎甚是無奈,接著道:“早先有個故事,說的是唐朝年間一位窮苦書生,小店中偶逢仙人,遂嘆生平之不遇。而後仙人施展法術,於黃粱飯生熟之間,幻化出人生富貴百年,以此點撥書生的事,‘黃粱功’也由此而得名。‘黃粱功’乃是我道門中絕頂的功夫,內力修為既臻無上,可以施展出來,令對方不知不覺如墮夢魘,進入虛空之境。我昨日向你發功示警,為的是令你曉得這婆娘的厲害,可笑你尚以為是做夢。”

  李逍遙" 啊喲" 一聲,叫道:“如此說來,那夢裡的飛劍、人花、丁香蘭,都不是假的瞭?”

  那道人" 啪" 地在他頭上重重打瞭一記,瞪眼道:“幹什麼一驚一詐的?留神嚇跑瞭麂子!……飛劍、人花自然不假,至於什麼丁香蘭之類,隻怕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是有的。”

  李逍遙痛得一縮脖子,連連道:“好厲害。”心中卻道:“你老人傢這一掌雖痛,卻還不及我傢老太婆手重,看來多半也沒什麼瞭不得的功夫。”

  那道人道:“哼,還有更厲害的呢。聽說異門教派中有一項妖術,叫做‘回夢’ ,可以讓人進入虛幻境界。那實是將時空倒轉瞭過來,墮入術中之人,很難知曉自身己入幻境。這人如不能在幻境中達成心願,那就永難返回瞭……”

  李逍遙驚道:“道長,這『回夢' 、『去夢' 的玩意兒,既是邪門外道的功夫,你……你老人傢想必不屑學它罷?”眼見那道人點瞭點頭,心頭登時一松:“虧得這老道不會妖法,否則不小心惹瞭他發火,將老子送去『糖朝' 還是『醋朝' 做那落魄公子,豈不大大的糟糕?”

  卻見那道人依舊眼望漆黑的林際,口中喃喃地道:“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嗯,人生一世,是夢是真,這世上又能有幾人曉得瞭……”

  便在此時,隻聽草叢中" 潑剌" 一響,似乎套中瞭什麼。那道人面露喜色,連連揮手,示意李逍遙過去察看。李逍遙鉆入長草之中,突地歡聲大叫:“啊喲,好瞭!好瞭!”回身向那道人道:“道長,是……是個挺肥的傢夥!”那麂子給繩索套住瞭頸子,愈掙愈緊,不住地哀哀而鳴,叫聲短促高亢,一如犬吠。

  那道人叱道:“你嚷個什麼?快瞧瞧是公是母!”李逍遙原本滿心歡喜,卻給他搶白瞭一句,心中甚是惱怒,暗道:“這傢夥叫得比老子還響,他媽的,你怎麼又不罵它?”伸手過去摸索良久,低叫道:“是……是個帶把的傢夥……”冷不防給麂子重重一腿蹬在小腹,痛得" 啊喲" 一聲,叫出聲來。

  那道人笑罵道:“你小子真是沒用。”走過來瞧瞭瞧,又道:“阿彌陀佛,是公的沒錯!你帶的刀子呢?快些將它殺瞭。”

  李逍遙一驚:“什麼?你……你是要小人殺……殺瞭它?”

  那道人撣撣長袍,奇道:“自然是你動手。老道出傢之人,慈悲為懷,難道你要我親手殺生不成?……咦,你這小子笨手笨腳,別是連隻雞也沒殺過罷?”

  李逍遙心中有氣,暗道:“不成想老子這回『小賊撞大賊' ,上瞭賊船瞭。這牛鼻子不肯殺生,卻教我來頂缸。他媽的,我老人傢不是出傢之人,倒不必怕前怕後。”躊躇片刻,道:“這個……說起殺雞宰羊這等事,小人馬馬虎虎,多少也還會得一些。”

  那道人笑道:“會便是會,怎麼叫做會一些?……來,來,來,快些殺瞭它,將血盛在這葫蘆裡。”說時由腰間摸出一隻葫蘆,遞瞭過來。

  李逍遙接過葫蘆,單膝跪倒,壓住那麂子脖頸,打懷裡摸出殺雞的尖刀,虛比瞭一比。他幹那招貓逗狗之事,自然是老於門道,對付這活生生的麂子,畢竟卻差瞭些手段。當下閉起眼,咬瞭咬牙,那架勢一如庖丁解牛,又似盲人摸象,有分教:“十年廿年老屠戶,不及逍遙手段高。”跟著一狠心,刀如彎月,去似流星,猛地捅入那麂子頸旁動脈之處!那麂子驀地長聲哀鳴,四蹄亂蹬,傷口處鮮血泉湧。

  李逍遙哆哆嗦嗦湊過葫蘆去,盛瞭滿滿一葫蘆血,扭頭卻見那道人向空拜得幾拜,口中喃喃祝道:“無量天尊!想我老道出傢半生,怎敢妄殺生靈?你的命是教這小子取去的,冤有頭,債有主,做鬼也須恩怨分明才是……”

  李逍遙白著眼,隻氣得哭笑不得。

  那道人禱祝已畢,點點頭,贊道:“瞧不出,你小子還真有兩下子。老道這可不如你瞭。”

  李逍遙苦笑道:“小人在傢之時,日日殺雞殺狗,殺豬殺羊,連耗子也殺過無數,殺個把麂子算得瞭什麼?你老人傢還有什麼要殺的東西?索性一發交代給小人,省得零敲碎打的,誰又耐煩哩?”

  那道人道:“哪有那許多要殺的?隻這一隻,老道也是於心不忍哩。你小子不懂上天有好生之德麼?簡直太也忍心!”說著話,打從衣囊內取出一根白森森的人腿骨,遞與李逍遙道:“來,將這東西研碎瞭,一並放進葫蘆裡。”

  李逍遙見瞭死人骨頭,心中不由打瞭個突,顫聲道:“這……這又是什麼瞭?”

  那道人不耐道:“這是人骨。要除那妖孽,須得用這個,方才有效。”見他臉上滿是驚懼之色,忍不住笑道:“這還真是奇瞭!你小子活物都敢殺,如何還怕一截死人骨頭?”

  李逍遙道:“小人隻殺畜生,可從未殺過……殺過人的。”

  那道人笑道:“我曉得你從未殺過人。我教你這般做,你隻管照做便是,怕個什麼?”將人骨硬塞入李逍遙手中,在他肩頭輕輕一搡。

  李逍遙無奈,隻得尋瞭塊平整的大石,將人骨橫放其上,又拾起一塊圓石,奮力砸去。那人骨年代久遠,已甚為酥朽,隻砸得十餘下,便碎成一堆細細的骨渣。

  那道人道:“成啦。”笑瞇瞇瞧著李逍遙將骨渣慢慢傾入葫蘆,有一搭無一搭地道:“那羅剎鬼婆原是血藤成精,不知何時,同個榕樹精結成瞭夫妻。三年前,我師兄在峨眉山撞見二人,當下用天師符將榕樹精鎮住,一把火燒死,卻給這婆娘溜瞭。老道尋瞭她整整三年,不想卻躲在這裡害人。若非我來得巧,哼,你這幾村的人隻怕都要死無葬身之地瞭!……唉,可憐,可憐……”說著連連搖頭。

  李逍遙心道:“羅剎鬼婆是株臭樹藤,其實老子早就曉得。你師兄將她趕跑便算,也不斬草除根,這才多傷瞭無數條人命,難道不是個大大的禍首?你也不用在老子這裡賣好啦。”一面收拾傢夥,一面又問:“道長,小人聽說這驅鬼除妖的事,黑狗血最是管用,為啥咱們倒用麂子血?”

  那道人道:“說起這麂子,最愛在山上瞎刨亂拱,又喜吃血藤的莖幹、種子,是以血藤便是成瞭精,麂子血也能克制瞭他們。血藤亦分公母,母藤多半較公藤粗壯,成精後最難對付。這婆娘既是母藤成精,咱們便用公麂子對付她。嘿嘿,至於這人骨頭麼……”咳嗽一聲,又道:“麂子血味烈,那鬼婆娘隔瞭八丈遠便能分辨得出。天下間的物事,以人骨死氣最重,那死人味是她聞慣瞭的,血中攙瞭人骨,自然不虞給她發覺。我輩劍客,一生除妖太多,也不能親自動手取血,這才請你相助。唉,若非那妖孽這些年修煉魔法,功力大增,我又怎用得著如此大費周章?”

  李逍遙聽他說得頭頭是道,不由大是佩服,豎起拇指贊道:“道長,你老人傢果然不似先前那幾個騙錢的和尚,著實有些手段。”

  那道人瞪瞭瞪眼道:“呸,原來你小子到這時方才信我?……行瞭,少說廢話瞭,咱們這便動手除妖去罷。”擺一擺手,當先領路,出瞭樹林。

  眼見月明如鑒,清光四射,時候已近二更。那道人向李逍遙道:“前頭尚有三、四裡山路,咱們須走快些。”伸手扣住李逍遙的腰帶,猛力一提,跟著展開提縱之術向前疾馳。李逍遙隻聞耳旁風聲呼呼,那道人幾如足不點地一般,攜著自己時而高躥,時而地躍,須臾便到得山神廟前。

  那道人停步四顧,而後向北一指,低聲道:“你瞧,那邊有座石洞,便是那婆娘的老巢。你不必擔心,現下正是她煉氣的時辰,咱們小心佈置,諒她也覺察不得。”李逍遙循聲望去,果見北面崖下黑漆漆地,似是一處山洞。那洞半隱在長草之中,月光不及,瞧來一派森然。李逍遙事到臨頭,才覺心中油然生出一陣寒意,雙腿竟不禁地瑟瑟發抖。

  那道人向他斜睨瞭一眼,笑道:“你小子枉練過幾日武,卻這般膽小如鼠!放心罷,有老道在這此,那婆娘又怎能傷你?”

  李逍遙生平最氣的是人傢瞧他不起,當下一握拳,道:“腦袋掉瞭不過是碗大個疤,我又怕的什麼?……你老人傢吩咐罷,咱們如何動手?”

  那道人" 嘿" 地一聲,贊道:“這才像樣……你放心,老道雲遊天下廿年,降妖捉怪便沒一千,也有八百,還從不曾失手過哩。”取過李逍遙手中的葫蘆,輕輕晃瞭幾晃,除下塞子,壓低聲音道:“等下我一出聲招呼,那婆娘便要沖出洞來,你伏在石洞的左首,那時將麂子血潑在她身上,便算大功一件。可是有一節要千萬記住,任何時候均不能出手相助,否則反壞我大事。”

  李逍遙接過葫蘆,重重點瞭點頭,心中卻道:“老子一碗臭血潑在老鬼婆身上,這道梁子便算是結下瞭,今後再沒半分退路。你老人傢總不會先前吹牛皮,說大話罷?那可真害死老子瞭!"

  二人對視一眼,躡手躡腳摸將過去,分頭按位站定。李逍遙向洞中張瞭張,見內中漆黑一片,也不曉得羅剎女此刻是躺是坐,隻聽得自傢" 撲通、撲通" 的心跳之聲,連大氣也不敢吐一口。

  那道人招瞭招手,口中忽地發出 "嗡嗡" 之聲,聽來便同毒王蜂所發一般無二。

  須臾,洞內傳出一陣" 悉悉索索" 的聲響,跟著微風掠過,一條影子自洞中如飛竄出。這剎那之間也瞧不清面目,李逍遙但見此人長發披散,身形婀娜,依稀便是夢中羅剎女的模樣。當下大叫聲中揮臂抖手,一蓬血向著那人兜頭淋去。

  那人驀聞風聲,勃然長嘯,身形一偏之下,麂子血便淋瞭個空,跟著身形驟然疾轉,雙掌向著李逍遙平平推出。李逍遙隻覺胸口一窒,心頭暗叫不好。那人出手奇快,情急之下已是無可閃避,趕忙一式‘春風拂檻’,雙掌交互遞出。但聽“波”的一聲悶響,手中的葫蘆在兩股大力擠壓之下,壓得粉碎,漫天血雨灑瞭個徹頭徹臉。轉瞬間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洶湧而至,登時神智糊塗,仰天跌倒,暈瞭過去。

  昏沉之中,隻覺頭頂百匯穴有一股熱流源源註入,順著全身經脈循環遊走,直貫進四肢百骸之間,每道骨縫裡都給烘得暖洋洋的,當真說不出的受用。過瞭良久,李逍遙茫然張目。那道人正在頭頂上方笑瞇瞇瞧著,見他醒過來,說道:“唉,你小子真不中用,隻給人傢輕輕推瞭這麼一下,便趕忙倒地裝死,呵呵,成什麼樣子?”

  李逍遙一驚而起,叫道:“啊喲,糟糕!老……老鬼婆……”眼光一掃,見身後丈許處的樹上縛著一人,不是羅剎女又是哪個?這一喜當真非同小可,一把攥住那道人的左臂,叫道:“道長,原來你老人傢已……已大功告成瞭。”

  那道人笑著點點頭,道:“嗯,也多虧你受瞭她一掌。葫蘆打碎之後,這妖孽被血潑中,法力大減,現下給我用天師符鎮住,再也作孽不得瞭。”

  李逍遙聽聞羅剎女再不能逞兇,心神大定,當下走近幾步,借著淡淡的月光看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倒吸瞭口涼氣。但見她頭發蓬散,面色慘白,雙臂已是齊肩而斷,滿身盡是血污,胸前尚印著一枚道符。

  羅剎女晃瞭晃頭,切齒罵道:“臭小子,你好不要臉!老娘恨不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快給老娘滾遠些!”“呸” 地一聲,一口口水向李逍遙面門啐去。

  李逍遙閃身避開,見她亮著白森森的兩排利齒,不禁嚇得連連後退,叫道:“啊喲,道長,快……快些想個法子,弄死這鬼婆娘。他媽的,你死到臨頭還敢發兇,可見平日瞭。”

  那道人大步上前,眼中精光暴射,戟指喝道:“妖孽!你數年間害瞭多少人命?如今到此地步,還要再逞兇麼?”

  羅剎女目光轉向那道人,恨聲道:“害人?我夫有何過錯?劍聖老賊非要殺他不可?又是誰迫得我來這裡傷人?哼,說起來這許多命案,還不是由你蜀山派而起!”

  那道人道:“鬼怪妖孽,人人得而誅之。你殺人無算,卻將罪名推到我蜀山派身上,真真可笑。你道天下有人肯信麼?”

  羅剎女“呸”地一聲,冷笑道:“好威風哪。你這雜毛活瞭幾十歲,還辨不清好人壞人麼?夫君怕我傷人,憐我艱辛,舍身助我修行,活瞭多少條人命?那還不是功德無量的事情?自結為夫妻三百年來,我二人從未傷過一條人命,這又與人何異?若非丈夫平白給你師兄那老賊殺瞭,我又怎會傷害這許多人命?”

  她每說一句,那道人臉上怒氣便增得一分,待到話畢,勃然道:“無知妖孽,胡說八道!誰與你爭這口舌之長?”手腕一翻,一道靈符平平飛出,印在羅剎女額頭之上。

  羅剎女通身一震,跟著便嘶聲慘呼,身軀不住扭來扭去,似是痛苦異常。那道人須發皆張,喝道:“孽障!這百多條人命,老道如今一發與你兌瞭罷!”陡然間並指虛點,一道白芒自口中激射而出,羅剎女慘叫聲中,那白芒已穿胸而過,身軀隻抽搐得幾下,便如秋花般委頓於地,漸漸化作瞭一段枯藤。

  李逍遙看得咋舌不已,卻見那道人點燃瞭火把,矮身鉆入洞中。他進洞之後,片刻即出,提起羅剎女的原身,說道:“走罷。”轉身向東而行。李逍遙愣瞭愣神,這才快步趕上。

  二人一前一後,循路來至後山。月光下但見谷中生滿高大的紅花,皆是花朵低垂,紋絲不動,四下一片死寂。李逍遙回想夢中所見,曉得這一株株鮮花便是一個個女子,不由得毛發皆豎。那道人將羅剎女原身丟入花海,再命李逍遙收集些枯枝敗葉,堆於花海上風處,取出火折子點燃,頃刻間火光沖天而起。

  李逍遙驚道:“道長,你老人傢神通廣大,何不施展法術,救救這些人?”那道人長嘆一聲,搖頭不語。

  李逍遙知他意思,也覺心下淒然,咂瞭咂嘴,突然叫道:“啊喲,不好!先前還有個花種住在這裡,怎的卻不見他出來?”那道人依舊緩緩搖頭。山風呼嘯,火光映照得二人須發皆赤,身後的影子隨著火勢時隱時現,一如魔怪般張牙舞爪。

  那道人默然凝註著人花一株接一株給烈火吞噬,眉宇間若有蕭然之意,李逍遙雖懷滿腹疑團,這時亦不敢多言。

  過得良久,那道人忽地一轉身,厲聲道:“小子,這妖孽數年間害死百人,老道為救天下蒼生,這才取瞭她性命。依你說該是不該?”李逍遙微一遲疑,道:“這個……自然該殺得緊。道長,老鬼婆死有餘辜,她臨死前胡說八道,你老人傢不必理會。”那道人謂然不語。

  又過瞭一頓飯的工夫,火勢漸熄。那道人一擺手,道:“隨我來。”領著李逍遙原路而返,回至山神廟前。

  十裡坡經羅剎女為禍多年,那山神廟早已破敗不堪,四下蒿草叢生,狐兔亂躥。二人相對立於廟前,那道人微笑道:“小子,我瞧你武功已具根基,資質也還勉強過得去,隻是苦無名師指點,頗有點可惜。……我問你,先前老道答應要與你切磋幾手功夫,你現下可還願意?”

  李逍遙喜不自勝,“撲”地跪倒在地,連聲道:“願意,願意!小人願意之極!小人這就拜你老人傢為師。”說著話連連磕頭。

  那道人“啊喲”一聲,閃在一旁,大袖無風自揚,李逍遙頓覺一股大力將自己緩緩托起。隻聽那道人笑道:“這可不敢當。你小子不是我輩中人,這拜師之事,咱們免談。不過瞧在你幫老道除妖的份上,可以傳你幾手功夫。”頓瞭頓又道:“站好瞭!……嗯,老道先問問你,你一個年輕後生,講打架,卻比不過我一個老頭子,這是什麼緣故?”

  李逍遙拍拍衣上塵土,垂手道:“你老人傢天生英才,弟子又怎能打得過?”

  那道人呵呵笑道:“咦,先前倒瞧不出,你小子原來是個馬屁精。……我問你,昨天你同我過瞭幾招,可曾發覺有何異常之處?”

  李逍遙陪笑道:“過招二字,弟子怎麼敢當?那不過是……不過是……”

  那道人一揮手,喝道:“少廢話瞭!"

  李逍遙忙道:“是,是。你老人傢力氣過人,出手也比弟子快得多,弟子隻覺處處都要受治於你,還真不曉得是什麼緣故。”

  那道人笑道:“嗯,你小子還有幾分頭腦,倒也並非一無所長。”神色之間,頗有幾分嘉許之意。接著又道:“先前的師父並未傳授你吐納煉氣之術,是不是?”

  李逍遙搖瞭搖頭,道:“拳腳、刀劍功夫,先前的師父倒教瞭幾樣。”

  那道人道:“你拳腳上的功夫,老道是見識過瞭,現下便使幾招劍法來瞧瞧罷。”

  李逍遙依言取下背上木劍,搔搔頭道:“弟子練得不好,你老人傢莫要笑話。" 說著話,拉開架勢,將林木匠所傳的“水月劍法”自起手之式‘殘雲偎樹’始,一招一招演將下來,直到最後一式‘雨過花紅’而止。跟著斂氣收勢,向那道人拜瞭兩拜,道:“請師父指點。”

  那道人打個哈欠,點瞭點頭,不置可否地道:“劍為兵傢之祖,習劍之人首要的是持之以恒,其次須得練氣凝神,心如止水。你這劍法涵蓄內斂,孕有無窮的後招,也盡算得是上乘瞭……”隨手拾起一根斷枝,手腕一抖,斜斜刺向李逍遙小腹,喝道:“出招!”

  李逍遙微一錯愕,隨即醒悟他這是要考較自己的功夫。見他出手並不十分迅疾,似乎盡可抵擋得住,趕忙使瞭一招" 巨石蒼生" ,自下而上削向他手腕,心道:“老子手上拿的木劍,便是戳中瞭,那也傷他不得。”

  哪知那道人手腕忽地一振,劍招去勢不改,而樹枝前端竟倏然變瞭方位,徑挑他左肩。李逍遙" 啊喲" 一聲,吃瞭一驚,總算變招尚快,足尖輕點,身軀側轉,避瞭開去。跟著便聽" 嗤嗤" 聲不絕於耳,背心上接連微痛,剎那之間,已不知給他刺中瞭多少下。

  李逍遙雖曉得他厲害,但萬料不到自己竟一招之下,便即落敗,當場呆瞭一呆,心中實是又驚又喜,歡聲道:“師父!你老人傢這一招劍法當真神奇,不知有什麼名堂?快……快說給弟子聽聽。”

  那道人笑道:“呸,哪個是你師父?嗯,你小子悟性倒也不低,能自行將所學的功夫加以變化,這一下閃得委實不錯。”"嗤" 地一聲,將手中樹枝遠遠甩出,仰天緩緩說道:“練武之途,有外而內與內而外兩種。我適才能令劍尖所刺的方位隨意變化,乃是內勁灌註於木棍之中的緣故。你想一想,我手中拿的若是精鋼軟劍一類東西,豈不更加容易?劍為內傢兵器,招數雖精,若無內力相輔,那也必定不倫不類,成不瞭氣候。你學的劍法已足夠用瞭,又何必求我再教?……這樣罷,我傳你一種打坐煉氣之法,今後若能勤加修習,嘿,這劍法麼,自然是水到渠成的瞭。”

  說著話一擺手,引著李逍遙走至廟門前,二人於石階上相對坐下。

  那道人見李逍遙眼中微露茫然之色,微笑道:“還不懂麼?”側過頭想瞭想,問道:“我瞧你練武已有一段時日,那麼三百斤的木材,自然能舉得起瞭?”

  李逍遙點頭道:“小菜一碟。”

  那道人又道:“若是千斤的巨木呢?”

  李逍遙吐瞭吐舌頭,搖頭道:“那可萬萬不成瞭。”

  那道人道:“千斤的巨木,你便舉它不起……嗯,我再問你,若是將木頭放入水中,那又怎樣?”

  李逍遙一怔,眼珠連轉瞭數轉,突地拍手叫道:“啊,是瞭,我曉得瞭!先前你老人傢同弟子搶奪酒壺之時,弟子毫無還手之力,這回又……又……原來全是修煉內功的緣故!”

  那道人撇撇嘴道:“不容易,你老人傢總算懂瞭。……你再想一想,巨木浮於水,不單不會將你向下壓去,反能載得你向上浮起,這又是什麼道理?呵呵,所以說內勁若水,水能承載萬物。煉好瞭內功,別說真劍,便是你這木劍也用不到瞭。”見李逍遙依舊一頭霧水的樣子,又道:“適才我以飛劍除妖,你也見瞭罷?待我傳瞭你修習內功、鍛煉飛劍的法門,還要那勞什子劍做什麼?”

  李逍遙" 啊" 地一聲,頓時喜得眉飛色舞,咧著嘴說不出話來,暗暗掐瞭一把大腿,心道:“他媽的,這可不是在做夢罷?他……他當真要教老子飛劍瞭!”

  當下那道人命李逍遙盤膝坐定,傳瞭習練內功的口訣,以及內功有成後,如何駕馭飛劍之法。他一俟講到練功心法,便收起戲謔之態,不再調笑,但有李逍遙不解之處,無不悉心指點。待諸般口訣、要旨一一傳授完畢,這才顯露出笑容。

  李逍遙依照口訣,將內息緩緩運轉數遍,突然嘻嘻一笑,問道:“師……師……道長,弟子先前聽你老人傢自稱蜀山派的……的高手,是不是?”

  那道人點點頭。

  李逍遙又道:“咱們蜀山派的飛劍,怎的……嘻嘻,怎的偏偏要從鼻子裡進去、嘴裡出來?那不是多少有些……有些惡心?”

  那道人聞言一怔,隨即瞪眼罵道:“放屁!你算什麼蜀山派弟子?飛劍每日在丹田中修煉,鼻竅隻是它進出之所,又有何惡心瞭?……咦?”伸指撥開他上眼皮,仔細瞧瞭瞧,奇道:“……隻一天不見,你小子怎的便中瞭人傢暗算?嘖,嘖,居然連靈心符也不頂用。”

  李逍遙一驚之下,滿臉的笑容立時凝住,顫聲道:“怎……怎會中瞭暗算?厲不厲害?師……師父,你……你老人傢法力無邊,定有法子救我,對不對?”

  那道人笑道:“呸,呸,呸,貪生怕死的東西!……坐好瞭,我助你逼毒出來。”待李逍遙擺定瞭姿勢,盤腿坐於他身後,雙掌抵在他腰背之間。

  李逍遙心下忐忑瞭片刻,默念口訣,腰間一道熱流緩緩湧入體內,周身如沐春風,暖洋洋的甚是舒服。不知不覺間,已是神遊物外。驀地裡腦中靈光一閃,不覺失聲大叫,通身上下汗落如雨。那道人曉得逼毒見效,隨即收瞭功,問其緣故。

  原來李逍遙得那道人相助,將體內的‘忘憂散’之毒逼出,立時記起瞭仙靈島上所歷種種。當下不敢隱瞞,從頭至尾說瞭一遍。

  那道人饒有興趣地聽罷,又沉吟片刻,問道:“你如今欲待怎的?”

  李逍遙搔搔頭,道:“弟子想請師父幫忙,捉住那姓崔的……”

  那道人不待他說畢,連連搖手道:“咱們已是有言在先,我可不算你的師父。……嗯,這樁事情怕不那麼簡單,老道可沒閑工夫陪你,你還是好自為之罷。”說著話,由懷裡摸出三枚道符,塞在李逍遙手中,道:“這三張天師符,你要妥為保藏。今後若遇見什麼妖魔鬼怪,隻須將內力灌入符內擲出,當可將之剪除。”李逍遙還待再說,那道人已拍瞭拍他的肩頭,站起身來。

  此刻天光近曉,曙色四起,山風卻刮得愈勁瞭。那道人取出酒葫蘆,“砰”地一聲拍去嘴子,便即當風痛飲,須臾一盡。李逍遙瞠目而視,但聽他突地縱聲長嘯,嘯聲中飽含蕭索之意,隨著一股渾厚的內力綿綿推送之下,轉瞬間聲聞十裡。

  那道人長嘯過後,哈哈大笑,一拍手,張口吐出飛劍。剎那間一道白光直沖九霄,接著化作一點亮星遙掛天際,幾不可辨。李逍遙跳起身來,極目望去,見那亮星微微一閃,倏然排氣而下,繞空三匝,放出瞭萬道光芒,四下裡登時亮如白晝。跟著" 唰唰" 聲響,漫天劍影如雨一般紛紛下墮,勁氣到處,草木皆損。

  李逍遙吃瞭一驚,不由自主地縮頸藏頭,步子向後一撤。那道人輕叱一聲,張手虛抓,萬千的劍影立時匯成一道白芒,飛入他掌心。李逍遙戰戰兢兢湊將過去,見那飛劍便似一粒冰珠,大如黃豆,四周包裹著一層青蒙蒙的寒氣,又如水滴般清澄透亮,在那道人掌心不停輕顫,光芒也隨之忽明忽暗,吞吐不定。

  李逍遙一看之下,不由又驚又羨," 禿" 地拜倒在地,連連磕頭,叫道:“師父!弟子願入蜀山派門下,永隨師父左右!求你老人傢大發慈悲,收留弟子!”

  那道人仰天笑道:“能學到我蜀山派的‘萬劍訣’,還不知足麼?你不是我輩中人,難承我道統。老道與你這一聚,也不過是因緣巧合罷瞭,僅止於此。”

  笑容一斂,正色道:“有一句話,你要牢牢記在心中。學瞭禦劍術,便算是劍俠一流,今後行走江湖之日,絕不準恃強凌若,濫發飛劍。除非遇到十惡不赦之徒,亦不準濫殺無辜。否則……哼,我自有法子取你首級!記住瞭?”

  李逍遙垂著頭諾諾連聲,心中暗道:“這規矩便不勞費心多說瞭,先前的師父早講過一百八十回啦。你老人傢最好再想一想,還有什麼厲害的功夫忘瞭傳授?”過瞭半晌,再沒半點聲息,猛抬頭,眼前卻已空無一人。

  李逍遙“啊喲”一聲,跳起來追出廟門,邊跑邊叫道:“師父慢走!弟子還不曾請問你老人傢的名號呢……”連喊數句,不聞答言,四下山谷裡卻是餘音不絕,傳來“名號呢……名號呢……”的回聲。

  李逍遙悵然而立,忽然一陣吟哦之聲隨風傳來,字字如鏤,嵌入耳中:“

  禦劍乘風來,除魔天地間。

  有酒樂逍遙,無酒我亦顛。

  一飲盡江河,再飲吞日月。

  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劍仙……”

  李逍遙側耳細聽,這首似詩非詩的東西倒也聽得明白,喃喃地道:“原來醉鬼師父叫做酒劍仙!嘿嘿,這名字果然起得好。又是酒,又是劍,又是仙的。”念叨至“有酒樂逍遙”一句,又想:“原來他曉得我名字叫做逍遙,這句『有酒樂逍遙' ,是說有酒喝的時節,便想起我瞭。咦?不對,不對,他沒酒喝時卻要發瘋發癲,難道也關我事?”

  癡立良久,猛覺天已大亮,心中不由突地一跳,失聲道:“啊喲,不妙!老太婆一早見不到老子,可不是要氣得發瘋麼?這……這卻如何是好?”當即慌慌張張背起木劍,出門便發足狂奔。內息運轉之下,奔行甚疾,雖然一夜未眠,竟也覺不出疲倦。

  待到進得傢門,不禁的悚然一驚。隻見李大娘面沉如水,端端正正坐在飯廳之中,眼角向李逍遙一掃,左邊眉毛先自跳瞭幾跳,眼光中隱隱透出殺氣。

  李逍遙慢慢掩上大門," 嗖" 地閃到一張桌子後面,訕笑道:“嬸嬸,你……你老人傢起得好早。”

  李大娘勃然而起,怒道:“早?早個鬼!我老太婆隻怕要給你氣得早死幾日罷?”伸手向著李逍遙的鼻子遙遙一指,喝道:“現下老娘出去買菜,沒工夫同你閑扯!你記著,等下回來若是……”

  李逍遙搶著道:“曉得瞭,曉得瞭!我好生在這裡看傢,若是調皮搗蛋,惹事生非,任你剝皮、抽筋,好瞭罷?”

  李大娘鼻子裡哼得兩聲,提起籃子邁步便行。才至門口,又轉身低聲道:“對瞭,那三個苗子早上同老娘商量,又添瞭幾兩銀子,將你住的房也包瞭下來,不準咱們上去打攪。你……哼,你小子瘋瞭一夜,定是眼皮也未曾合過!去,趕緊去洗把臉,到柴房打個盹罷。黑大個子說瞭,他三個今晚連夜就走,耽誤不瞭你明早的懶覺。”

  李逍遙奇道:“啥?連……連我的房也包瞭去?他們算來算去也隻得三人,要這許多房間做什麼用?”

  李大娘斜瞭他一眼,也懶得理會,皺著眉徑自去瞭。

  李逍遙坐下來出瞭會兒神,想到昨晚三個苗子鬼祟的行徑,心中大為起疑。

  起身踮腳向樓上望瞭望,東、西兩間房都是門窗緊閉,黃四同孫老七住的“地”字號客房卻四門大敞,內中隱隱傳出吵鬧之聲。

  李逍遙心中一動,當下輕手輕腳上得樓來。才一走近,便聽屋內孫老七低聲喝道:“……你這人……先前說好的,天一亮便來替我,怎的現下又要撒賴?”

  黃四輕聲哼瞭哼,含糊道:“他媽的,你……你教我好好睡一覺成不成?唔,昨晚累瞭一宿,你當是……”後面幾句語聲漸低,再也聽不清楚。

  李逍遙向前略探瞭探身子,隻聽孫老七“呸”地一聲,喝道:“堂主一夜未睡,勸說小公主跟咱們回去,為的是族裡、教裡的大事。你這傢夥怎敢胡說八道?你……你不怕死麼?”

  話音未落,黃四笑聲頓起,且笑且咳。孫老七怒道:“你笑什麼?”

  黃四啞聲道:“他媽的,什麼族裡的大事?這等大事,我黃四每天辦他個十件八件,也不希奇!”跟著清瞭清嗓子,壓低聲音道:“老孫,你他媽少給我裝腔作勢。我問你,堂主同……同小公主這對孤男寡女,一整晚關起瞭門,又能幹些什麼正經調調兒瞭?你道堂主是個太監麼?嘖嘖,依我說哪,堂主……嘿嘿,堂主他媽的艷福不淺!小公主年輕貌美,生得……好,好,我不說瞭成不成?忙瞭大半夜,大夥兒馬馬虎虎,都他媽歇一歇罷。”

  孫老七急道:“不成!你……你怎能這般大意?昨晚那小子有多滑溜?見到咱們眼色,立時便曉得不妙,躲瞭起來。你知他會不會尋過來生事?小公主若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看你有幾個腦袋!”

  黃四吧唧瞭幾下嘴巴,不耐地道:“大白天那小子也敢來?呸,我瞧你真他媽的是個老鼠膽!即便來瞭,他能是堂主的對手?怕他怎的!……行瞭,你別吵瞭成不成?咱們敞開房門,隻睡一小會兒,這總成瞭罷?”

  孫老七嘆瞭口氣,不再言語。半晌,隻聽床板" 吱呀" 地一聲輕響,跟著孫老七打個哈欠,喃喃地道:“嗯,那小子躲瞭起來,總是個禍患。尋不到他下落,我……我還真不塌實。”

  黃四含糊應道:“唔?……唔,你管他是死是活?等咱們回到教裡,將小公主交付瞭差事,便……便算萬事大吉……”

  房內靜瞭片刻,喘息之聲漸漸粗重,二人似已沉沉睡去。李逍遙心道:“不知這三個王八蛋昨晚做瞭什麼大事?卻累成這副熊樣!孫老七說的‘那小子’,難道還有旁人?多半便是老子瞭。他媽的,你們三個傢夥鬼鬼祟祟瞞著老子,定然不是好事!老子怎生探探才好。”

  眼珠轉瞭幾轉,突然間靈機一動,悄悄溜下樓去,三步並作兩步跨進柴房,返身將門掩好。而後聽瞭聽動靜,走至墻角,抓住秘道口垂下的繩索,腰腹微一發力,雙足在梁間輕點,身子已輕輕巧巧蕩上梁去。

  才一鉆入梁間,立時發覺房內似有人聲,卻又聽不大清楚。李逍遙稍一猶豫,舒臂托住頭頂活動的木板,向旁橫移數寸,立時聽到一聲清晰的女子呻吟。

  李逍遙吃瞭一驚,趕忙收手蹲身。過得片刻,卻又有一聲呻吟入耳。李逍遙心神一蕩,跟著好奇心起,暗道:“啊喲,我道大白天的,姓崔的王八蛋怎會躲在老子房裡?原來在弄這個調調!卻不曉得那娘們是誰?”

  正在心癢難當之際,忽聽一個男聲說道:“小公主,屬下要請你開恩……嘿嘿,準我從後面插進去,成不成?”

  李逍遙一聽之下,辨出這人正是那崔堂主,隻是嗓音依舊,腔調卻甚是油滑,較前日大為不同。更奇的是:“自己這裡明明是間鄉下小店,又哪來的什麼公主、駙馬瞭?莫非這傢夥瘋瞭不成?”

  隻聽那女子" 啊" 地一聲,雲雨之聲驟停,跟著怒道:“你……你……你這人真是……先前說好瞭隻陪你睡覺,現下人傢已教你射瞭三回瞭,還不滿足,又要弄什麼前面後面的把戲,誰耐煩理你?你再撒賴,我可要走瞭……”

  聲音甫一入耳,李逍遙便覺腦中" 轟" 地一聲,直炸開來,震得他一陣發懵。

  倉促之間,哪還顧得瞭許多?猛地將木板推開尺許,跟著探頭上去。目光到處,隻覺全身熱血" 呼" 地湧上頭頂,一張臉登時漲得通紅,心下說不出的羞怒交集。

  隻見崔堂主眉花眼笑地仰臥在樓板之上,一個年輕女子赤條條騎乘在上,肌膚似雪,眉目如畫,臉上神色亦羞亦惱,果然便是自己新婚的妻子趙靈兒!李逍遙尚不及多想,趙靈兒已氣呼呼地在崔堂主胸前一按,作勢便欲跳起。

  崔堂主手疾眼快,一把捉住手腕,將她扯倒在地,笑道:“啊喲,先前說好的,怎的便要反悔?”壓低瞭聲音說道:“……啟稟小公主,你年紀輕,不曉得的。屬下……屬下這根傢夥生得奇特,若是由公主你的屁股後面送進去,嘖嘖,那滋味……當真是好玩得緊。”

  趙靈兒跪坐起來,掩耳羞道:“啐,你說什麼好……好玩得緊?人傢才不要。”

  崔堂主道:“那怎麼成?屬下還要再射一回,這才過癮。”

  趙靈兒臉有慍色,僵持瞭半晌,這才氣道:“那……最多人傢答應給你從後面弄一次,不過咱們說好瞭,你……你可不許再射進人傢那裡……”

  這句話入耳,李逍遙隻覺欲火勃然上沖,身子一矮,便待重新藏妥,細細觀瞧。猛然間腦後微風拂過,背心一麻,已給人在“痞根穴”上重重戳瞭一記,身子晃瞭兩晃,便往梁下栽去。

  李逍遙大驚,身在半空,還不及叫出聲來,耳旁“聽會穴”又是一痛,頭面處的血脈立時凝住,再也發聲不得。接著便覺給人提住瞭衣領,輕輕放在地下。

  他習武多年,身手已頗不俗,這人出手便能將他制住,雖是背後偷襲,這份功夫怕也盡在他之上。

  李逍遙一時驚怒交加,隻恨全身麻痹,卻絲毫動彈不得。那人將他臉面朝下放落,頭頸無法轉動,隻好瞪著眼拼命向四處亂瞧。隻見那人足穿佈鞋,在自己頭前踱瞭幾步,而後站定。

  李逍遙心道:“這村裡除瞭老子的木匠師父,便是三個苗子身具武功瞭。木匠師父自然不會前來偷襲,姓崔的在老子房裡,黃四他兩個王八蛋睡得好像死豬一樣,更不能突然間竄過來,將老子點瞭穴道……他媽的,這人又能是誰瞭?”

  此刻秘道口已然打開,崔堂主低沉的話語聲,同趙靈兒輕輕的呻吟聲清晰傳來,隻是李逍遙心神不寧,哪裡辨得出二人說些什麼?

  過不多時,腳步聲輕響,那人出瞭柴房,來到飯廳之中,跟著“吱呀”一聲,似是將客棧大門推閉瞭。李逍遙心中“突突”亂跳,冷汗不由自主冒將出來,忖道:“這混帳王八蛋關門打狗,莫非想要弄死老子?啊喲,這可大大的不妙!”

  耳聽那人躡足潛回,再將柴房門緊緊關上,心中更是一沉:“完瞭,完瞭!老子這條小命,如今九成九是要交代瞭。可惜瞭剛娶的一個嬌滴滴的老婆,轉眼變成小寡婦……”剎那間腦子裡閃過趙靈兒的楚楚風姿,接著化作洞房裡同阿南的調笑之態,雪白的屁股直對著自己,氣息不由為之一窒。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忽覺背後微風颯然,那人自他身上邁過,“唰”地躍上房梁。李逍遙屏住呼吸,卻聽不到他絲毫聲息,反倒是樓上房中二人話語聲不絕於耳,在這死寂裡顯得格外清晰。

  李逍遙滿腹疑團,恨不能沖上去問個明白,就立時死瞭也甘心。偏偏手腳半分也動彈不得,猛然間想起一事:“靈兒平白無故,斷不能同姓崔的攪在一起。昨晚那三個王八蛋鬼鬼祟祟溜瞭出去,莫非……莫非就是上瞭仙靈島?將靈兒捉瞭來?”

  便在此刻,樓上傳來趙靈兒" 呀" 的一聲尖叫,李逍遙不覺豎起瞭耳朵。隻聽崔堂主哼哼哈哈安撫瞭幾句,說道:“小公主,屬下沒騙你罷?這姿勢是不是弄著挺舒服?來,來,來,再教我親一口,就快射出來瞭……”

  趙靈兒哼瞭一聲,道:“人傢才不……啊喲,你……你……”口中“嗚嗚”連聲,似是給崔堂主抱住瞭強吻。過瞭片刻,隻聞二人喘息粗重,夾雜著一下一下的性器交合之聲。李逍遙隻聽得欲火又起,胯下的傢夥慢慢堅挺起來,不多時便脹硬如鐵。

  再過一陣,木板聲輕響,梁上那人將秘道掩妥,縱身躍下,踱至李逍遙身邊,低聲問道:“老兄便是李逍遙瞭?”嗓音清脆悅耳,是個年紀不大的男子。

  李逍遙吸瞭滿鼻滿口的塵灰,正自難受,聽他相問,直是哭笑不得,心道:“你這王八蛋點瞭老子穴道,老子現下連一根小指頭也動彈不得,又他媽怎能同你說話瞭?”猛然間想起:“啊喲,是瞭,這兩日也不曉得怎麼回事,老子無論遇上何人,隻須報出名來,準能逢兇化吉、死裡逃生。瞧這樣子,這人多半又是如此。”當下心中大喜,雖然僵臥如前,但仍拼命將雙眼一通亂眨,以示肯定。

  那人倒也乖覺,俯身看瞭看,也不知可曾看清,便道聲:“得罪瞭。”伸手在李逍遙身周諸處推拿數下,解開被封的兩處穴道。

  李逍遙當即躍起,嘴裡胡亂罵瞭幾句,擦擦臉上的灰塵。隻見那人身材同自己相若,穿著青佈短衣,背上負著包袱,頭面給一塊黑佈包得密密實實,隻露出雙眼,雖瞧不出臉色如何,眼中卻隱含笑意。

  李逍遙一板臉,喝道:“喂,你是什麼人?幹麼鬼鬼祟祟鉆進我傢?又蒙起瞭臉?不敢見人麼?”

  那人“撲哧”一笑,說道:“我適才打外面經過,見你蹲在梁上偷聽人傢說話,以為是穿房入戶的小賊,這才點瞭你穴道。嘻嘻,你……你平日在自己傢中,總這般偷偷摸摸麼?”

  李逍遙臉上一紅,搔搔頭道:“你……你管我做什麼?你又是何方高人瞭?報上名來!”

  那人道:“在下是誰倒無關緊要,要緊的是這上面……”說著話伸手向上一指,又道:“……我適才點你穴道,是怕你老兄一時忍耐不住,沖瞭出去。姓崔的武功高強,你我都不是他對手,咱們要想救出靈兒姑娘,尚須從長計議。”

  李逍遙聽他說出趙靈兒的名字,不由得驚詫至極,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奇道:“你……你到底是誰?又怎會認得靈兒瞭?”

  那人長吸瞭一口氣,不耐地道:“這內中的原委,一兩句話也道不清的,過後你自會曉得。我隻問你,靈兒姑娘目下有難,你管是不管?”

  李逍遙左拳右掌," 啪" 地互擊瞭一記,恨聲道:“靈兒是我的老婆,我自然要管,還用你說?先前若不是你攔著,我……我早那同姓崔的王八蛋拼瞭!”

  那人輕哼一聲,淡淡地道:“你的老婆?嗯,那也……”話音未落,猛聽樓上“砰乓”之聲大作,跟著便是崔堂主高聲喝罵:“你們兩個王八蛋,不要命瞭是不是?”

  二人一驚,不約而同住瞭口。那人連連揮手,示意李逍遙出門察看。李逍遙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推門而出,向二樓望去。隻見崔堂主怒氣沖沖提著黃四的後領,扯出門外,“劈啪”兩聲脆響,正反兩個耳光打得他暈頭轉向。

  孫老七戰戰兢兢過去扶黃四站定。崔堂主喝道:“他媽的,我教你二人輪番把守樓梯,難道是教你們睡大覺不成?”

  二人面面相覷,黃四結結巴巴地道:“屬下……屬下以為……以為……”

  崔堂主又一記耳光扇將過去,怒道:“你他媽以為個屁!”

  黃四捂著臉道:“是,是。屬下不敢。”

  李逍遙見到黃四被打,心中大快。崔堂主瞪瞭瞪眼,喝道:“沒用的東西!現下我出去尋那小子,你們兩個王八蛋給我好好看住瞭,倘若出瞭什麼差錯……哼!”一把搡開黃四,邁步便行。

  二人在後連聲答應。

  李逍遙疾步返回柴房,掩上瞭門,耳聽得腳步聲響,跟著大門" 吱呀" 一聲,打瞭開來,隨即重重撞上。李逍遙向那人看瞭一眼,道:“老兄,大熱的天,你臉上包一塊裹屍佈,不嫌氣悶麼?姓崔的走瞭,你可以摘下啦。”

  那人先搖搖頭,隨又喜道:“天助我也!現下姓崔的出去,咱們正好動手救人。”打開背上的包袱,取出一柄連鞘短劍," 嚓" 地一聲,短劍出鞘,寒光閃閃,耀人眼目。

  李逍遙大吃一驚,顫聲道:“你……你……你這是……”那人向頭頂上方一指,接著並攏手掌,狠狠向下虛劈瞭劈,瞧著李逍遙不語。

  李逍遙張大瞭口,道:“殺人?你……你要在我這裡殺人?”

  那人眼中寒光一閃,隨又逝去,接著冷笑數聲,說道:“怎麼?你怕瞭?你不殺他們,又怎能救得出靈兒?”探手入懷,取出一隻青瓷小瓶,在李逍遙面前一晃,道:“給,這是苗疆奇毒化屍水,聽說過麼?”

  李逍遙聽說又是什麼苗疆奇毒,自然不敢接過,隻連連搖頭。那人將瓷瓶硬塞入他手中,壓低聲音道:“人身上隻須沾瞭半點這化屍水,一時三刻便要化為清水。那時官府尋不見屍首,也找不得你的麻煩,怕個什麼?”

  李逍遙聽他說得有趣,登時好奇心起,取下瓶塞,微微一晃,見內中裝著大半瓶粉紅色的藥水。湊過去聞瞭聞,有一股淡淡的酸臭味道,也不覺如何刺鼻難聞。再一抬頭,見那人兩眼放光,狠狠瞪視著自己。說起來李逍遙雖然頑劣成性,但殺人之事可是從未做過,瞟一眼那明晃晃的短劍,又瞄一瞄手中的化屍水,一時間心亂如麻,無論如何也難以決斷。

  那人等瞭片刻,見他猶自遲疑不定,當即沉聲道:“這三個苗子心狠手辣,你不肯殺他們,他們多半卻要殺你滅口,靈兒姑娘也隻能任那姓崔的糟蹋。你……”

  李逍遙耳中回響著“你不肯殺他們,他們多半卻要殺你滅口,靈兒姑娘也隻能任那姓崔的糟蹋”這句話,心中頗以為然。

  那人深吸瞭口氣,將短劍別在後腰,雙掌一拍,道:“就這麼說定瞭!你出去看看,那姓崔的若是走瞭,咱們便即動手……快去!”說著話,在他肩頭輕輕一推。

  李逍遙隻覺雙腿似已不聽使喚,身不由己地出瞭柴房。時候已近晌午,大門外靜悄悄地,一個人影也無。待回到柴房之中,那人向他點瞭點頭,使個眼色,當先竄上房梁,揭開秘道封板,猱身而上。李逍遙到此地步,已是退無可退,隻得隨著他鉆洞上樓。

  臥房之中,趙靈兒仰面在床,雙目緊閉,身上的衣衫業已穿好,隻是頭發頗見凌亂。那一身羅衣薄如蟬翼,玲瓏浮凸的曲線盡露無遺,頗惹人遐思。李逍遙想起片刻前她與崔堂主不堪的一幕,心中隱隱作痛。無意之中一側頭,見那人雙眼一瞬不瞬,直盯著趙靈兒的臉龐,目光中充滿瞭愛意。

  李逍遙尚不及細想,那人已回轉身來,做瞭個手勢,意思說:“你解開靈兒姑娘的穴道,我來對付門外兩個傢夥。”而後躡手躡腳潛到門旁,將房門輕輕推開一道縫,向外窺視。

  二人雖隻相處瞭短短的一刻,李逍遙卻覺他行事果斷老辣,實是較自己勝過瞭不知多少倍,當下便也不再多想,依言察看一番,解開瞭趙靈兒的昏睡穴。

  趙靈兒“嚶”地一聲,悠然醒轉,雙眼眨瞭幾眨,便即張開。陡然間卻見李逍遙立在身前,登時現出驚駭至極的神色,忍不住便要張口驚呼。李逍遙暗道“不妙”,正欲伸手去掩她嘴,卻已晚瞭一步,一聲清晰響亮的尖叫已沖口而出。

  便在此時,那人猛地將房門拉開,跟著身形如電,“霍”地閃在一旁。隻聽門外黃四同孫老七疾喝道:“誰?”“什麼人?”

  李逍遙萬料不到那人竟有如此膽量,趙靈兒更是驚得呆瞭。叫聲中但見人影微晃,孫老七一馬當先,旋風般沖進門來。跟著眼光隻一掃,臉上頓時色變,足尖一點,徑向李逍遙同趙靈兒撲來。那人早持劍在手,當即斜斜跨上半步,手臂前送,短劍無聲無息地直刺他小腹。

  孫老七驀地裡隻見眼前寒光閃動,立時曉得不妙。他兵刃尚在腰間,此刻哪還來得及抽出?情急之中趕忙吸氣收腹,揮臂下格。怎知那短劍鋒利無匹,隻聞“嗤”的一聲輕響,手臂登時齊腕而斷,短劍去勢不緩,刺入他小腹,直沒至柄。

  孫老七慘叫之聲未息,便已斃命。黃四隨後緊跟," 啊喲" 一聲,狠狠撞到孫老七背上。那人一招得手,身形疾退,待屍身才一倒地,跟著便再次搶上,“唰唰唰”連出三劍,直如狂風驟雨一般。

  李逍遙眼見他頃刻間便將孫老七斃於劍下,實可說是心思歹毒,手法狠辣。

  驚駭之餘,想起那孫老七曾幫自己說話,人倒不算如何壞,不由微覺惋惜。趙靈兒見到屍身下的鮮血汨汨淌出,更是嚇得魂飛天外,連聲驚叫。

  黃四進房之時,早已提刀在手。這人相貌粗蠢,見機倒頗快,眼看孫老七死於非命,雖然倉促之際不明就裡,但也曉得不妙,當即彎刀疾輪,在身前舞瞭個圈子。隻聽“錚錚錚”三聲脆響,火花四濺,黃四手腕劇震,彎刀幾乎脫手。

  苗民本就性格悍勇,他見瞭滿地的鮮血,更是兇性大發,口中吼叫連連,狀若瘋癲,彎刀霍霍劈向對方。那人武功本較黃四為高,此刻見他以死相拼,也不得不暫作退守,以避其鋒。二人鬥到分際,那人覷個破綻,突地輕叱一聲,一劍刺中黃四左肩,登時鮮血長流。

  哪知黃四渾如不覺,也跟著大喝一聲,震得諸人耳中" 嗡嗡" 作響,如瘋虎般和身撲上。那人吃瞭一驚,便欲側轉閃避,不料正踏在血泊之中,腳下一個趔趄,摔倒在地。黃四獰笑聲中,刀光一閃,向他頭頸斬落!

  那人揮劍連格開三記刀招,怎奈先機已失,更兼門戶洞開,眼見的便要支撐不住。李逍遙見情勢危急,再也顧不得許多,一咬牙,大步跨至黃四身後,一招“熏風拂柳”,雙掌猛擊他頭側的太陽穴,黃四聽到風聲,矮身避開,口中大聲咒罵瞭幾句,右足當空橫掃,將李逍遙迫開數尺,接著肥大的身軀一轉,順勢一刀斜斜劈下。

  李逍遙見他來勢洶洶,待要跳開閃躲,怎奈身側的桌子擋住瞭去路,已是避無可避。情急中抄起一張小凳,雙手攀牢,由下至上劃瞭個半圓,奮力迎去。隻聽“喀啦”一聲脆響,那凳子從中裂為兩半。趙靈兒驚呼聲中,卻見黃四身形一滯,接著踉蹌幾步,轟然栽倒,身軀扭曲數下,便即不動。

  李逍遙連退三步,一時間驚得面色如土,卻見那人躍過來在黃四身上狠狠補瞭兩劍,抬頭向自己微微一笑。這才明白,原來那人乘黃四進襲之際,一劍自他後心刺入,心跳驟停,那還有不立死之理?

  李逍遙呆瞭呆,嘶聲道:“多謝瞭。”那人卻不答話,側頭向趙靈兒看去。

  趙靈兒倚床而立,臉色蒼白,嘴唇輕顫,已是嚇得說不出話來。那人喘息既定,將短劍在黃四屍身上拭去血跡,而後還劍入鞘,向李逍遙作瞭個手勢。

  李逍遙微微一怔,見那人下巴輕抬,向腳下點瞭幾點,猛地醒悟過來,疾忙摸出盛放化屍水的瓷瓶,丟瞭過去。那人在兩屍的傷口處各灑瞭幾滴藥水,又將瓷瓶擲還。頃刻間白煙冒起,“嗤嗤”聲不絕於耳,滿室臭不可聞,屍身漸漸幹癟下去。

  那人深吸一口氣,定定地看著趙靈兒,一字一頓地道:“好瞭,我這便去瞭,你……多保重罷。”說著緩緩倒退幾步。

  趙靈兒先前的滿面疑容,漸漸都轉作瞭驚慌之色,悚然道:“你……你……你怎麼……”那人搖搖頭,轉身大踏步便行。

  李逍遙追出幾步,叫道:“喂,喂,大俠,請留步……”那人恍如未聞,徑自下樓去瞭。

  李逍遙滿腹狐疑地返回房中,見趙靈兒蹙眉俏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當下走過來握住她雙手,說道:“靈兒,你怎麼樣?可是哪裡不舒服麼?”

  趙靈兒低頭不語,半晌方道:“逍遙哥,這是什麼地方?你怎的又會在這裡?”

  此刻兩具死屍皆已化去小半,室內白煙愈濃,甚是刺鼻。李逍遙走過去打開窗子,搖頭苦笑道:“我正要問你,你怎會找到我傢的?咦,我曉得瞭,是姓崔的王八蛋將你捉瞭來,是不是?他……”

  一語未畢,趙靈兒突然“啊”地一聲,叫瞭出來,道:“逍遙哥,姥姥……姥姥……快帶我回仙靈島,姥姥他們不曉得怎樣瞭,快……咱們快回去瞧瞧。”

  李逍遙給她叫得莫名其妙,問道:“姥姥?姥姥有什麼危險?”突然間想起一事,忍不住心下好笑:“那老太婆是白娘娘轉世,除非法海和尚又活轉瞭來,誰又能對付得瞭她?”

  眼見趙靈兒急得淌下淚來,趕忙正色道:“你別急,有話慢慢地講。”

  趙靈兒一把拉住李逍遙,哭道:“路上再給你說,逍遙哥,我……我等不得瞭,姥姥若有個三長兩短,我……我……”

  李逍遙慌道:“好好好,哎,你先別哭,我這就去找船上島,成不成?”當下將未化盡的死屍踢到床下藏妥,拉著趙靈兒匆匆下樓,徑往碼頭而去。

  一路上趙靈兒啼哭不止。李逍遙也是心亂如麻,尋思:“老子這番禍惹得大瞭,老太婆不用剝我的皮,那姓崔的王八蛋隻怕第一個便饒我不得。他媽的,這可怎生是好?”

  須臾到瞭市集,行人漸眾。鄉下人眼淺,幾曾見過趙靈兒這等天仙般的女子?

  有幾個無賴漢便忍不住追著看。趙靈兒生平從未出島,這時見瞭各樣人、物,頓覺新鮮無比,心中雖掛念姥姥的安危,卻也不時東張西望,想看個究竟。

  到得碼頭,恰逢張四出海歸來,正待泊船進港。李逍遙大喜,遠遠地便揮手相招,叫道:“四哥,你來得正好!快,快載我二人仙靈島走一遭。”拉起趙靈兒快步迎上。

  張四見瞭趙靈兒,先自眼前一亮,待聽清是要再上仙靈島,那嘴立時便張得有茶碗般大,半晌才道:“什麼?俺沒聽錯罷?你小子去瞭一回,還嫌不過癮麼?你當他那裡是米鋪麼?隔三差五的便去耍上一耍。”

  李逍遙將他拉至一旁,附耳低語瞭片刻。趙靈兒便見那張四“啊喲”一聲,慌慌張張向自己這邊看過來,跟著連連點頭,大聲道:“好罷,俺就看在……看在菩薩面上,送你們一趟。上船罷!"

  起帆出海,一路北行。

  李、趙二人避開張四,談說起這樁事情的原委。原來趙靈兒乃是南紹黑苗巫王的女兒,十五年前,巫後給拜月教主捉進大牢,生死不明。姥姥為躲避追殺,保護趙靈兒逃難至此,安身在仙靈島上。這些舊事,她已在洞房之夜約略講述過,李逍遙先前亦自皇甫英口中聽聞一些。隻是她的身份,李逍遙卻此刻方才知曉,忍不住大感興奮,想道:“怪不得姓崔的叫她‘小公主’,原來裡面有這個緣故。”

  再說十五年來,拜月教一向在各地暗訪趙靈兒的下落,卻因她躲藏得甚為嚴密,始終未得絲毫頭緒。誰知便在昨夜,三個黑苗人突然潛入島中,先以迷香弄昏瞭水月宮諸人,而後將趙靈兒劫至客棧,意欲今晚乘船同返南紹。孰料天下間竟有如此巧事,隻因三人先前陰錯陽差地投宿在李傢,趙靈兒反給李逍遙救瞭,還送瞭黃四、孫老七二人的性命。

  趙靈兒講到這裡,不由得黛眉微蹙,狐疑道:“逍遙哥,我一直想不明白,那……那三個惡人如何曉得我的下落?又怎能安然闖過兩道奇陣呢?”

  李逍遙臉上微燒,肚子裡暗暗嘀咕:“好妹子,這三個王八蛋如何能找到你,我的的確確是不曉得。不過那鬼陣失靈的緣由,你逍遙哥心裡卻比哪個都清楚,這個……隻不大方便告訴你罷瞭。”

  眼見張四正全神貫註地駕船,忍不住壓低瞭聲音道:“靈兒,逍遙哥問你,你怎能同姓崔的王八蛋做……做那勾當?他媽的,難道他也像阿南一般,要你替他射精麼?”

  話音剛落,趙靈兒臉“騰”地紅瞭,支支吾吾地道:“那……那惡人嚇我,說是將姥姥囚在一處地方,人傢……人傢若不肯同他睡覺,他……他便要殺瞭姥姥……”說著扁瞭扁嘴,眼圈先自紅瞭。

  李逍遙忙道:“啊喲,我不過隨便問問,又沒怪你,你……你哭個什麼?他媽的,姓崔的王八蛋,看回去老子饒得瞭他!”

  趙靈兒揉揉眼睛,道:“逍遙哥,你真好。其實……他前後共計才射瞭四回,隻第三回射在裡面,倒也沒什麼大緊。人傢隻是擔心……呀,但願姥姥沒事就好。”

  李逍遙給她氣得翻瞭翻眼皮,一時不知說什麼好。過瞭半晌,才道:“你放一百二十個心罷,她老人傢有你這個好孫女,管保福大命大,毫發無傷。靈兒……我再問你個事,成不成?”

  趙靈兒點點頭。

  李逍遙道:“那……嘻嘻,那王八蛋的傢夥同阿南、小高和你老公我比起來,哪個更好使些?”

  趙靈兒愣瞭愣,“啪”地一掌狠狠擊在他胸前,羞道:“你胡說什麼?”

  不一刻到瞭島上,張四依例等候在岸邊。李逍遙同趙靈兒急急穿過荷花、瓊英二陣,剛至水月宮前,便給眼前的景象駭得呆住瞭。但見宮門大敞,各樣器具散落瞭一地,裡外倒伏著四具屍體。

  二人同時驚叫一聲,搶將過去,見四人身上刀傷累累,早已冷得透瞭,那曹姓使女同阿南是李逍遙認得的,也在其中之數。趙靈兒身子晃瞭兩晃,一跤坐倒,淚水止不住地簌簌而下,轉眼便將衣襟打濕瞭好大一片。李逍遙也不禁心下慘然,恨聲罵道:“這該死的狗賊!”

  待進瞭正殿,卻空無一人,唯有那觀音像仍舊癡立殿中,若無其事地俯看著二人。

  趙靈兒抽咽道:“逍遙哥,是那……那三個惡人做的,是不是?曹姑姑同阿南他們住在外院,想是中毒不深,趕來相救,卻……卻死在這裡。可是阿南不會武功,怎麼……怎麼他們又要殺他?”

  李逍遙咬牙不語,心下暗自嘀咕:“這鬼地方無論如何不該靜得這般嚇人,隻怕兆頭大大的不妙哩。”

  穿過正殿,進得後院,但見一間間廂房門俱都大敞,幹涸的血污直淌進天井之中,炕上的屍體一具挨著一具,想是眾人在睡夢中便已遭瞭毒手。趙靈兒撕心裂肺地慘叫一聲,發瘋般撲進房去,拍拍這個臉頰,搖搖那個手臂,卻哪裡喚得醒一人?李逍遙環視四下,真個是室無噍類,不自禁的有些毛骨悚然。

  才一邁步欲行,忽聽院內姥姥房中似有呻吟聲傳出。李逍遙心中一喜,連聲喚道:“靈兒,靈兒……快,姥姥!姥姥她……”話音未落,趙靈兒已竄出廂房,幾步搶入姥姥房中,跟著便聽她歡聲叫道:“姥姥!”李逍遙緊隨而至,才跨過門檻,便覺一股難聞的血腥味撲鼻而來,氣息為之一窒。隻見炕上狼籍一片,滿是血污,姥姥臉色蒼白,雙目卻炯炯放光,向自己望過來。

  趙靈兒撲上前去,忍不住喜極而泣:“姥姥,原來那……那惡人果然是騙我的,他……你老人傢才不會給他捉住……”

  姥姥大喘瞭幾聲,道:“靈兒,啊,謝天謝地,你……你總算沒事。這……這可把姥姥急壞瞭……”慢慢伸出手去,輕輕撫瞭撫她頭頂的發絲,眼光中飽含著憐愛之意。過瞭片刻,又微微抬手,道:“逍遙……也過來,姥姥……咳咳,姥姥有話要講……”

  李逍遙低低地叫瞭聲:“姥姥。”走近炕沿,垂手而立。隻見她胸前、頸中血跡斑斑,不下五、六處刀傷,有幾處深及臟腑,顯是救不活瞭。炕單上歪歪扭扭寫著四個大字:“南紹尋母”,字跡殷紅,想是姥姥以指蘸血所書。李逍遙心中惻然,暗道:“這老……老人傢臨死不忘舊主,實在可敬。”

  姥姥點點頭,喘息道:“逍遙,姥姥先前逼你娶靈兒為妻,那……實是無奈之舉,你別記恨我。”

  李逍遙眼圈一紅,道:“你……你老人傢說的什麼話?靈兒人既聰明,生得又美,能娶她為妻,隻怕是前世敲穿一百八十個大木魚才修來的,你將她嫁給我,我感激還來不及,怎敢記恨你老人傢?”

  姥姥微微一笑,正待接著說下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裡跟著溢出大團大團的血沫,一句話登時噎在哽嗓之間。

  趙靈兒一把抱住瞭她,哭道:“姥姥,你……你別說話,靈兒……靈兒先替你療傷……”伸手在她胸腹間推拿數下,猛地又伏床大哭。

  過瞭片刻,姥姥咳聲漸止,掙紮著道:“好啦……姥姥這傷是治不好瞭,若不是我以內力護住心脈,隻怕早就……咳咳……靈兒,當初你娘被拜月教主這……這惡賊所害,距今已整整一十五年。當初人人都道你娘已遭瞭毒手,姥姥卻深知那惡賊對你娘賊心不死,恐怕你娘還活著也未可知……”說著話,伸手向床單上的血字一指,道:“這……咳咳,這幾個字是我怕再見不到你,昨晚寫下的。現下我要你回到南紹,尋……尋著你爹,救出你娘……”

  趙靈兒抽噎道:“怎麼……我娘……她還活著?”

  姥姥緩緩頜首道:“我想多半還活著……”伸出手來,掌心向上,道:“逍遙……”李逍遙見她臉色轉黃,曉得定然時候不多瞭,心下微慌,趕忙伸手與她相握,隻覺她手掌一陣劇顫,指尖早已有些發涼。

  姥姥沖李逍遙微微一笑,道:“姥姥是不成瞭……水月宮的防范……咳咳,一向……一向是固若金湯,如今竟然輕易給狗賊們破去,咳咳,隻恐是天意罷…”       …"

  李逍遙隻覺背心冷汗直冒,疾忙轉過臉去,不敢與她目光相對,一面連連點頭,一面想道:“什麼天意?呸!他媽的,是老子給姓崔的騙瞭!”

  隻聽姥姥接著說道:“……好在能看到靈兒有個歸宿,也算老天……咳咳,待我不薄瞭。逍遙,我要你送靈兒去……去南紹,你……咳咳……你答應我……”李逍遙黯然點頭。

  便在此時,姥姥眼中神光突現,似乎陡然間精神大振,手臂一探,快如閃電般抓住李逍遙的手腕,喝道:“你……咳咳……你快立個誓來。”

  李逍遙吃瞭一驚,不由自主跪倒在地,連聲道:“是,是。我李逍遙如今對著玉皇大帝、觀音娘娘發誓,就是……就是給人劈作兩片、斬成三段,隻要這顆腦袋還在,用兩隻手爬,也要爬去南紹,尋出我的丈母娘來!若違此誓,教李逍遙今生今世不得好死,死後下拔舌地獄,來世變作……變作他媽的烏龜王八蛋!”

  姥姥皺瞭皺眉,嘆道:“唉,你這人……真不曉得為何偏偏要將靈兒許配與你……”長嘆一聲,突然手上一緊,厲聲道:“罷瞭,你無論如何要好好地待……咳咳……待我的靈兒!否則,我作瞭鬼也……也……”一語未畢,便即瞠目長逝。

  趙靈兒" 哇" 地一聲,痛哭失聲。李逍遙欲待抽回手臂,卻哪裡抽得出?隻覺姥姥的五指有如一圈鋼箍,緊緊箍在手腕間,費盡瞭九牛二虎之力,這才一根根將之掰開。抬腕細看,早已腫起高高的一片,心下不禁駭然。

  過得良久,趙靈兒哭聲漸止。李逍遙柔聲道:“靈兒,姥姥……她老人傢已經去瞭,咱們還是請她入土為安罷。”趙靈兒紅腫著雙眼,輕輕點瞭點頭。

  當下李逍遙去廂房裡尋著鍬、鎬等物,兩人將二十多具屍體一一搬至後山墓園,掘下二十多個深坑,將眾人妥為安葬。李逍遙隻累得精疲力竭,心下暗叫"晦氣".接著搬來水酒、花果,祭奠一番。

  眼見日頭偏西,這才返回水月宮中。趙靈兒收拾出幾件衣服,帶上靈月道長所傳的一對" 仙女劍" ,依依不舍地離島而去。

  回到碼頭,謝別瞭張四,二人一同回村。

  趙靈兒面有憂色,說道:“逍遙哥,那……那姓崔的惡人還住在你傢裡,我們……”

  李逍遙怒道:“他媽的,我正要尋這王八蛋算賬,替姥姥報仇,你怕他怎的!”

  走到客棧門外,隻聽大門裡" 砰乓" 聲響成一片。二人推門而入,原來崔堂主正在大發脾氣,飯廳內的桌椅板凳給他踢得東倒西歪,幾無一張完好。

  他見瞭二人,臉上先是一驚,繼而大喜,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前來,叫道:“啊,小公主,原來你沒事,那就好瞭……他媽的,你這小子作死麼?竟敢挾持小公主?黃四他兩個給你騙到哪裡去瞭?你不老實說話,等下便燒瞭這間黑店!”這後面一句話,卻是沖李逍遙說的。

  趙靈兒向後退瞭半步,顫聲道:“你……你這惡人,為什麼害死瞭姥姥?我……我死也不跟你回去,我要跟逍遙哥在一起。”淚水在眼眶裡打瞭幾個轉,拼命忍住。

  李逍遙氣往上沖,大喝道:“呸!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黃四跟孫老七已給我殺瞭,老子念你初犯,這二十多條人命就不教你一一償還瞭,隻割下你的驢頭來抵數罷。”向身周一掃,暗暗尋思:“老子若有酒鬼師父那般內力,木劍也盡可殺得人,隻是一時三刻卻難練成,隻好將就著使使兵刃。嘖嘖,我店裡隻有竹刀、菜刀、殺雞刀,又哪裡去找殺人的傢夥?”無奈之下,隻得操起一張斷腿板凳,拉開架勢,凝神戒備。

  崔堂主怒極而笑,道:“好極!好極!”穩穩向前踏出一步,內息疾速運轉,霎時間周身的關節 "喀喀" 響個不停。接著沖趙靈兒淫笑道:“小公主,你等一等,待屬下殺瞭這臭小子,咱們便可上路。嘿嘿,黃四那兩個蠢貨死瞭也好,省得一路上礙眼。這路上的兩個多月,咱們盡可以……這個……這個……啊,哈哈!”

  趙靈兒氣得渾身顫抖,“唰”地一聲,抽出雙劍,叱道:“胡說八道!你……你……你快些走罷,人傢現下已曉得爹爹是誰,自己會去見他老人傢!”

  李逍遙也跟著叫道:“他媽的,聽到沒有?老子早瞧你這王八蛋不地道,再不走,老子可要趕人啦!”

  崔堂主哈哈大笑,反手自腰間抽出一把彎刀,身形躍起,當空虛劈瞭數下,喝道:“臭小子,教我走?大爺先送你走一程罷!”猛一跨步,手中彎刀橫削,疾攻李逍遙左肋。李逍遙向後縱出,跟著打橫一閃,隻聽“喀啦”一聲,身後一張破方桌被劈作兩半。

  趙靈兒眼見兩人交上瞭手,李逍遙卻無趁手的兵器,頓時急得手足無措,連聲叫道:“別……別動手……”崔堂主哪肯理她?一招落空,身形更不停留,腳尖連點,竄至李逍遙近前,隨即寒光閃動,又是一刀當胸劈落。嚴格說來,李逍遙這輩子還是頭回與人性命相搏,心中實是緊張已極,當下又是一閃,乘著對方收刀之際,輪起凳子向他腰間砸去。

  崔堂主“呸”地一聲,罵道:“臭小子,扮無賴打架麼?”猛吸瞭口氣,左掌疾落,將凳子格開。

  他手掌這一觸之下,李逍遙隻覺整條手臂劇震,虎口一陣發麻,凳子幾乎脫手。驚駭之餘,趕忙順勢將凳子蕩起,叫道:“對,小無賴打大無賴。”

  話音未落,頭頂上風聲響起,趕忙縮頭蹲身,突覺腿上劇痛,已是中瞭對方一腳。踉踉蹌蹌跌出幾步,將凳子在地下一撐,還未及站穩,眼前白光躍動,彎刀又挾著一道勁風疾削而至。李逍遙索性將凳子向起一丟,身子不退反沖,雙掌已攻入他胸前的空當。此刻對方門戶洞開,頗有鞭長莫及之勢,眼見這一擊便要得手。李逍遙暗自欣喜,卻聽崔堂主大喝一聲,身子突然半轉,左掌在右腕上一擊,彎刀嗡然作響,刀尖一偏,“唰”地一聲,將李逍遙的頭巾斬下半幅。

  崔堂主反攻見效,再度展開殺招,刀光閃閃,招招不離李逍遙的要害。李逍遙功力本就不及他,又是空手對敵,三招一過,立時便左支右絀,敗相畢呈。

  趙靈兒隻急得渾身冒汗,連聲道:“住手,快住手!你這樣不公平,他……他手上又沒有刀,怎麼打得過你?”

  李逍遙急道:“靈兒,這王八蛋又曉得什麼江湖規矩?你快過來幫忙!”

  趙靈兒語帶哭腔地叫道:“什麼?兩個打一個?那……那怎麼成?”

  李逍遙給她氣得哭笑不得,恨聲道:“好,好,好。你不肯幫忙,難道眼瞅著老子給他殺死?他媽的,我早看你這娘們是個謀害親夫的相,這不是來瞭?”

  崔堂主哈哈大笑,叫道:“妙極!妙極!小公主,咱們聯手宰瞭這小子,你跟我回南紹……啊喲,你……”原來趙靈兒眼見情勢危急,再也顧不得江湖規矩,一招" 雙雲出峽" ," 仙女劍" 一左一右,刺向他後心。崔堂主猝不及防,後心著瞭一劍,總算他身經百戰,應變有度,這才未受重傷。

  李逍遙精神一振,躍至趙靈兒身邊,喜道:“好靈兒,咱們並肩上,宰瞭這傢夥,替姥姥報仇!”雙劍雙掌,一左一右,攻向對方。

  趙靈兒的武功並不較李逍遙為高,合二人之力,也本不是崔堂主的對手。虧得" 仙女劍" 乃是水月宮鎮宮之寶,削鐵如泥,崔堂主看出這一節,彎刀轉來轉去,總不敢與她相碰,是以三人堪堪打瞭個平手。

  鬥瞭約莫有一盞茶時分,崔堂主焦躁起來,突然左掌右刀,奮力疾攻,將二人逼退數步。跟著大吼一聲,反足將一張方桌踢得高高飛起,身形騰空,半空中潛運內力,又是一腿掃去。隻聽“砰”地一聲大響,那方桌登時裂作數塊。木屑激射中,崔堂主厲聲喝道:“弦月斬!”李、趙二人先前已給那勁風迫得呼吸一窒,都是雙臂掩胸,連連後退。驀地裡耳中傳來一片彎刀的嘶鳴,眼前白光匝地,勁氣裂膚,爆響聲接連不斷,震耳欲聾,那廳內的器物紛紛碎為齏粉,霎時間被掃成白地。

  二人“噔噔噔”連退七八步,兀自站立不定,跌倒在地。趙靈兒驚叫聲中,崔堂主石塔一般的身形高高躍起,向著李逍遙當頭撲落。李逍遙此刻已給迫至大門近旁,退無可退,隻得向右一個翻滾,避開這雷霆一擊。那彎刀收勢不住,"喀啦" 一聲,將店門劈出個大洞,隻見門外一人自洞中愕然四顧,正是李大娘!

  屋內三人同時怔住。猛聽“咣當”一聲,李大娘抬腿將店門踢得大開,幾步便奔至李逍遙身前,吼道:“逍遙!你……你小子瘋瞭是不是?竟敢對客人無禮?不如你連我一起打死罷!”說著話,劈胸一把抓住,舉手便打。

  李逍遙掙脫不開,連連道:“不……不是的,嬸嬸……是……是他……”向崔堂主一指,叫道:“這傢夥是采花賊……”

  崔堂主怒道:“他媽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喂,死老太婆,快他媽給我滾開!再敢羅嗦,老子連你一塊宰瞭!”猛地踏上一步,張手抓住李大娘後頸,向後一抖,便欲將她丟開。

  李逍遙和趙靈兒同聲驚叫道:“住手!”

  隻聽“砰”地一聲,崔堂主肥壯的身軀騰空而起,重重撞在南墻之上,跌落在地,隨即抽搐瞭幾下,口鼻之中鮮血迸流,眼見是不活瞭。李大娘兀立在原地,雙手叉腰,怒喝道:“什麼?你這傢夥敢說老娘是……是什麼死老太婆?敢是活得不耐煩瞭?我勸你趁早收拾收拾,滾回你的狗窩去,再要撒野,小心老娘拆瞭你的骨頭熬湯!”

  李逍遙同趙靈兒大張著口面面相覷,一時間驚得說不出話來。

  李大娘口中「喂」「喂」地叫瞭幾聲,走上前去,在崔堂主頸旁摸瞭摸,喃喃地道:“糟糕!老娘一不小心用上瞭' 穿雲掌' ,嘖嘖,這黑胖子沒救瞭……呸!瞧你挺大的個子,原來這般沒用……”猛回身,見李逍遙呆呆望著自己,狀若癡傻,當即一瞪眼,喝道:“你小子就知道給我惹事!這下好瞭,弄出瞭人命,你說怎辦?”

  李逍遙給她一句喝醒,向前邁瞭兩步,驚叫道:“啊喲,嬸嬸,原來你……你老人傢是個絕世高手!這……這可真想不到。怎麼你養瞭我二十年,我卻半點也瞧不出?”不等她答話,又連連招手,道:“靈兒,快,快過來拜見嬸嬸!這位又慈祥、又富態的老人傢,便是你逍遙哥的親嬸嬸瞭!嘖嘖,你瞧瞧,她老人傢像不像……像不像那個……觀音菩薩?”

  趙靈兒臉上一紅,沖著李大娘點點頭,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隻覺這位嬸嬸的相貌雖算不上兇神惡煞,可離著" 慈祥富態" 四個字差得頗遠,即便沒有一千裡,八百裡隻怕是有的。至於" 觀音菩薩" 一說,簡直更是不知所雲。

  李大娘嘴裡" 喲" 地驚呼一聲,仿佛才瞧見趙靈兒,趕忙三步並作兩步搶過來,一把攥住她雙手,說道:“這……這又是哪傢的千金?嘖嘖,生得真俊!隻怕玉皇老兒的閨女下凡,也不過如此罷?”上上下下不住打量,越看眼中的歡喜之色越濃,突然間一轉身,沖李逍遙喝道:“臭小子,這姑娘是從哪村拐來的?快給老娘從實招來!”

  李逍遙“啊喲”一聲,叫起撞天屈來:“這可當真不關我事。這位……這位靈兒姑娘是給三個苗子捉來的,我先前聽他們商議,說是要采什麼花什麼的,你老人傢想一想,江湖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話總是有的罷?難道我們李傢人能忍心見死不救?想當年我爹……”

  李大娘聽他越說越是離譜,當即喝道:“行瞭,你小子少耍貧嘴瞭!趕快將死胖子想法藏起來要緊。”

  當下三人一齊動手,打爛的桌椅都堆進柴房,破損的大門勉強修補一番。李逍遙取出化屍水,如法炮制,將屍身化去,再取清水沖凈地面。忙到天黑,總算收拾妥當。李大娘胡亂熬瞭一鍋粥,三人早都饑腸轆轆,便在灶間吃瞭晚飯。

  李大娘邊吃邊問起趙靈兒的身世,李逍遙從頭至尾細細說瞭。李大娘先是不住口地嘖嘖稱奇,待聽到淒慘之處,又眼圈微紅,輕輕攬她入懷,喃喃地道:“可憐,可憐。”

  李逍遙看得眼熱,氣道:“靈兒若是可憐,我便更沒人疼!……你老人傢身懷絕世武功,怎的從不教我知道?難道我不是你的親侄子麼?”

  李大娘撇撇嘴道:“你?老娘退隱江湖二十年,幾時顯露過半點武功?若教你小子知道,還不把禍惹到天上去?……少廢話瞭,你趕緊給我把傢夥收拾瞭,早些睡覺,免得明天又要夢這夢那,不肯起床。”說罷站起身來,又道:“靈兒,別理這渾小子。走,嬸嬸領你上樓。”拉著趙靈兒出門而去。

  李逍遙“喂”、“喂”地連叫幾聲,哪有人來理會?隻得獨個收拾瞭碗盞,怏怏地自行回房。

  他仰面躺在床上,一時又哪裡睡得著?連日來經歷的大事小情,紛紛湧上心頭,一樁樁、一件件,都覺頗為棘手:“頭一樁便是同皇甫英的約會,須得想個由頭瞞哄過老太婆,去瞭蘇州再做理會。又有一件,自己答應過姥姥,要帶靈兒去南紹尋母。那老太婆會變蛇相,也不知到底是人是妖?幸好靈兒既美貌又善良,不似她那般可怖。也罷,左右都要到雲南走一遭,也沒什麼難辦。再者靈兒是黑苗巫王的女兒,那巫王同老子的爹娘也算是親傢公婆,大傢親戚一場,難不成這點面子也不給麼?”

  “……啊喲,不好,姓崔的王八蛋是死在老子傢裡的,他三個都是黑苗族人,弄不好往後會有麻煩。好在有化屍水這東西,果然好用!隻消‘嗤’地一聲,冒上一股煙,哈哈,黑胖子化陣風兒,從此再沒後患!嗯,那蒙面小子又是打哪兒冒出來的?這人識得靈兒,又幫瞭老子,想來不是敵人,且不去管他!最奇的便是:我傢老太婆身懷絕技,那可真是死也想不到的。姓崔的王八蛋如此厲害,竟給老太婆一掌打得吐血而死,嘻嘻,天下難道還有比這更不可思議之事?那個……不知我那木匠師父同老太婆比起來,倒是哪個強些?木匠師父一向足不出戶,這幾日卻不見瞭蹤影,真教人擔心,似他這般武功,想必出不瞭什麼意外罷?”

  “……不過說到武功高強,我那醉鬼師父該算第一!他傳給老子的乃是蜀山派的禦劍之術,叫做什麼‘萬劍訣’瞭?威力當真不小。隻可惜眼下才開始煉氣,也不曉得何日方能青出於藍?唉,自己這錢塘江的後浪,又幾時方能推倒前浪?”

  想到這裡,猛然間“啊喲”一聲,跳起身來,尋思道:“酒鬼師父叮囑過的,教我每晚都須打坐煉氣,待煉到內息凝於丹田,能憑心所使,離體脫身之時,便是飛劍有成之日。嗯,這‘勤學苦練’四個字,可萬萬馬虎不得。”

  他性子雖然好動,於習武一節卻毫不含糊,竟能一板一眼,不打絲毫折扣。

  當即盤膝坐定,依照酒劍仙所傳的吐納煉氣之法,漸漸神遊於外,氣聚於中,內息如一條清澄的小溪,在四肢百骸間緩緩流淌,周而復始。

  這一練直練到三更,足足有兩個多時辰。李逍遙活動幾下手腳,站起身來,但覺通身上下神清氣爽,並無一絲一毫倦怠之意。他心知這一番修煉頗有進益,正自欣喜不已,突然耳中傳來" 吱呀" 一聲輕響,來處似是樓下的飯廳。那響聲極其微細,若非此刻萬籟俱寂,幾乎難以聽到。

  李逍遙心中一動,輕輕打開樓板,自秘道溜下柴房,扒著門縫向外張看。隻見原本插得好好的客棧大門,現下卻已給人拔去門閂,虛掩住瞭。門縫裡時時有夜風鉆入,吹得地面上的一片樹葉微微晃動,偶爾向前挪出數寸。

  李逍遙情知有異,當下等候良久,不再有任何聲息,這才快步出房。慢慢的打開大門,屋外月明星稀,清光如晝,遠遠見西南方有個白色人影一閃,轉眼便不見瞭。他一瞥之下,發覺此人身軀嬌小,步法輕盈,似乎有幾分像趙靈兒。當下毫不遲疑,循路追去。

  西南方有兩條小路,其中一條便通向十裡坡,白日間也甚少人跡,遑論夜深人靜之時。李逍遙在岔口時微一猶豫,揣測那人若是趙靈兒,多半不會走這條路,當即沿著另一條小路追瞭下去。哪知尋瞭三、四裡遠近,卻再沒見半點跡兆,無奈之下,隻得先返回傢中。

  樓上的“天”字號客房,乃是崔堂主先前所住,李大娘將它收拾出來,教趙靈兒權且在此對付一宿。李逍遙試著輕輕一推,房門應手而開,又低喚幾聲,不見趙靈兒應答。他雖是預先有所察覺,這一下可也吃驚不小,待點亮屋內的油燈,果然床上無人。

  李逍遙心下又驚又疑,走過去掀開床上的薄被,但覺體香淡淡,猶有微溫,被中之人必定離去不久。如此說來,方才的人影十九便是趙靈兒瞭。隻是她一生從未出過仙靈島,除瞭遠在雲南的爹娘之外,再無旁的親人、朋友,又為什麼要半夜出門?思來想去,終不可解,在房中呆坐良久,看看已近四更,這才回房睡下。

  次日一早,照例的大夢正酣,突覺鼻孔裡癢不可當,忍不住大大地打瞭個噴嚏。睜開雙眼,隻見趙靈兒左手二指捏著根頭發,正笑嘻嘻地俯身瞧著自己。她換瞭件月白色的窄袖羅衫,襯著粉紅的俏臉,愈加顯出幾分清麗可人。

  李逍遙一骨碌爬起身來,捉住她雙手,叫道:“你……昨晚上你去瞭哪裡?

  害得我擔心一夜!咱們把話說在頭裡,村西面的山上有妖怪,雖說才給我和師父除瞭,可也難保沒有個把小妖精逃得性命。你再這樣亂跑一氣,他媽的,我可要打屁股瞭!”手上用力,將趙靈兒輕輕帶進懷裡,在她唇上一吻。

  趙靈兒靜靜伏在他肩頭,那樣子便如一頭溫順的小貓。李逍遙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體香,心中不由一蕩,剎那間似乎心跳也快瞭許多。

  靜瞭片刻,趙靈兒坐直瞭身子,臉上微泛紅暈,低聲道:“我……昨晚上我總想著姥姥慘死的樣子,實在睡不著,便……便去瞭嬸嬸房裡,同她老人傢說話……”

  李逍遙“哦”瞭一聲,頗覺意外,心下又頓感釋然,伸嘴過去,在她額頭上“叭”地親瞭一下,笑道:“老太婆房裡好舒服麼?有沒有糖果給你吃?難為你居然不怕她,嘿,看來我老婆是個老實頭。”

  趙靈兒在他額頭點瞭一指,嗔道:“嬸嬸是好人,才不像你,總是愛欺負人。” 雙手將他拉起,道:“起來罷,嬸嬸教我喚你吃飯。”

  李逍遙笑道:“咦,討瞭老婆果然不同,往常都是老太婆拿鏟兒、鍋兒來請,現下變作美貌小娘子拿頭發絲……嘻嘻,靈兒,你身上是什麼香?我來仔細聞聞……”

  趙靈兒臉上一紅,道:“你別亂鬧,老實聽我給你講……嬸嬸她老人傢說,這喚你起床的差事,今後便是我的瞭。”

  李逍遙吃瞭一驚,手才伸到半路,便即停住,顫聲道:“什麼?你……你同老太婆說瞭咱們的事?她……她怎麼說?”

  趙靈兒微微一笑,道:“你自己去問她老人傢罷。”起身出房去瞭。

  李逍遙大急,連喚幾聲不見她回轉,趕忙跳起來穿衣。慌亂之餘,這通" 晨操" 演得歪歪扭扭,破綻百出,殊乏平日的瀟灑意態,那也顧不得瞭。

  飯廳裡已立瞭一張缺腿方桌,擺著咸菜、米粥、菜餅子等物,李大娘同趙靈兒圍桌而坐,笑嘻嘻地瞧著李逍遙。李逍遙咧嘴回笑瞭一下,打橫坐瞭,趙靈兒替各人碗中裝滿粥。

  李逍遙心下忐忑,端起碗來喝瞭一口,冷不防李大娘斷喝一聲:“你這小子,幹的好事!”

  李逍遙手一抖,險些將粥潑瞭出來。卻見李大娘滿臉笑容,說道:“嗯,靈兒昨晚全告訴我啦。哼,養你二十年,這回總算見你辦瞭件正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靈兒是個好姑娘,生得又美,做我傢的媳婦,老娘自然求之不得。唉,就不知你小子配不配得上人傢。”

  趙靈兒暈生雙頰,低下頭去,一下一下拿筷子撥弄碗裡的粥。

  李逍遙叫道:“怎麼配不上?我……”

  李大娘一擺手,喝道:“行瞭,你小子那兩下子,老娘還不曉得?少吹牛瞭……”拾起身後一隻舊藍佈包袱,“咚”地擲在桌上,說道:“喏,這包東西是你爹走時留下的,拿去罷,咱們就算物歸原主。吃罷瞭飯,即刻給我動身,帶靈兒到雲南找她的娘。唉,你小子雖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我老太婆養你二十年,總也算得親長瞭,靈兒卻是父母俱在,這婚姻大事麼……總須稟明瞭雙方父母才好。”

  李逍遙聞言一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隨即喜得心花怒放,暗想:“啊喲,這……這不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麼?嘻嘻,不瞞你說,其實我爹娘也在雲南,你老人傢縱然神機妙算,總也料不到罷?”滿面帶笑地向趙靈兒看瞭一眼,咧著嘴道:“是。……就不知能不能尋得到靈兒她娘哩?”

  李大娘皺瞭皺眉,喝道:“渾小子,少胡說八道瞭!……咱們把話說清楚,你出門在外,別給我到處惹事!將靈兒平安送到,便算你立功,否則……哼,回來看老娘如何收拾你!”

  李逍遙連連點頭,瞥瞭眼包袱,心道:“我爹人送外號‘南俠盜’,留下的東西多半也值錢。不知這裡面裝的金子銀子,還是……啊喲,難道那水靈珠也在裡面?”三下兩下打開來,內中赫然是一柄連鞘長劍,一錠銀子,另外雜七雜八的物件也在不少。

  李逍遙見金銀不多,更無狀似水靈珠的寶貝,不由大失所望,當下一件一件攤在桌上。李大娘揀出一雙紅繡鞋、一對綠玉鐲,對趙靈兒道:“這兩件東西,是你那未見過面的婆婆留下的,嬸嬸就算替婆婆送瞭你罷。”趙靈兒伸手接過,隻見鞋面描金走鳳,玉鐲翠綠欲滴,手工都是極盡精巧。當下紅著臉謝瞭。

  李大娘嘆瞭口氣,將那柄長劍拿在手中,起身走開兩步,隻聽一聲響亮,長劍出鞘。接著手腕微抖," 嗤" 地一聲,挽瞭個劍花,而後劍身平端,運勁一震。

  內力到處,那長劍“嗡嗡”作響,聲如龍吟。

  李逍遙歡聲道:“嬸嬸,你老人傢這是……”心道:“莫非老太婆有什麼神奇的劍法,想要傳給老子?”

  李大娘將長劍收回,端詳良久,嘆道:“這柄劍……是你叔叔生前所用,他死以後,你爹一直留著……唉,現下你拿去罷。”說著還劍入鞘,放回桌上。

  李逍遙握住劍柄,輕輕向外抽出數寸,隻覺入手沉甸甸地,較自己的木劍可重得多瞭。李大娘又拿起一部薄薄的冊子,隨手翻動幾下,說道:“這一本心法秘笈是你爹親手所書,記著他成名的絕技‘飛龍探雲手’,雖然盡是些偷雞摸狗,上不得臺面的功夫,可也算是旁門中的一奇,現下也一並給你。……至於學不學這門功夫,那就全在於你瞭。”李逍遙接過秘笈翻瞭翻,見內中圖文並茂,解述甚為詳細,當即滿心歡喜地揣在懷裡。

  李大娘又指瞭指那錠銀子,說道:“這十兩銀子,也不曉得是你爹從哪裡順手牽來的,你留著路上花用罷。”

  李逍遙紅著臉道:“這個……就不必瞭罷。我李逍遙堂堂七尺漢子,教你老人傢養瞭這些年,怎好再手背朝下,拿你的錢花?我看還是你自己留著罷。”

  李大娘喝道:“呸,你這小子,敢瞧不起老娘?老娘雖然小氣,好歹也是名門之後,還在乎這幾兩銀子?想當年……嘖,算瞭,那些事說來也沒用。你們收拾一下,這就去吧。記住,給老娘抱個孫子回來。”

  趙靈兒“撲哧”一笑,沖李逍遙吐瞭吐舌頭,扮個鬼臉。李逍遙直著眼叫道:“哪有那麼快的?”

  吃罷早飯,二人上樓收拾一番,打瞭兩個包袱提在手中。匆匆下到飯廳,見李大娘已候在大門旁。李逍遙細細端詳,見她鬢旁不知何時生出瞭一縷白發,猛然間隻覺鼻子一酸,心道:“原來老太婆這幾年老瞭許多,怎的我卻從未發覺?" 牽著趙靈兒走到她身邊,黯然道:“嬸嬸,我……我這就去瞭。”

  李大娘眼圈微紅,含笑點瞭點頭。趙靈兒猛地撲進她懷裡,抽噎不止。李大娘緩緩在她背心拍瞭拍,笑道:“乖孩子,哭的哪門子?……路上小心些,這小子最愛惹事生非,你可替我看緊瞭他。”趙靈兒含淚點頭。

  二人依依不舍地出門而去。

  才走近村口,遠遠的便見有兩人並肩站在樹下,卻是丁香蘭和王小虎。李逍遙一怔,王小虎已瞧見瞭他,揮手叫道:“逍遙哥!”李逍遙微一躊躇,對趙靈兒道:“靈兒,你在這裡等等,我過去瞧瞧。”快步走到二人跟前,見丁香蘭沖自己淒然一笑,心下也不禁黯然。

  半晌無語。丁香蘭捋瞭捋頭發,強顏一笑,說道:“逍遙哥,我曉得你打心眼裡瞧不起我,瞧不起這西山村。你……你的心思太大,這小地方留不住你,是不是?”李逍遙躲開她的視線,隻覺心亂如麻,平日裡滿肚子的話信口便來,此刻卻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丁香蘭又道:“聽小虎子說,你這就要……要去瞭。嗯,你……一路保重,這鞋是前幾日便縫好瞭的,你……你……”突然" 嚶" 地一聲,淚水奪眶而出,匆匆將鞋向他手裡一塞,掩面奔去。

  李逍遙望著她漸去的背影,隻覺心中積鬱的酸甜苦辣齊迸出來,當真是百味俱陳,摩娑著手中的佈鞋,一時竟而癡瞭。

  過瞭不知多久,突然有人扯扯自己的衣角,轉身一看,這才發覺王小虎還站在身邊。當下苦笑道:“你小子怎曉得我今天出門?還拉瞭香蘭過來?”

  王小虎吐瞭下舌頭,笑道:“我一早在你傢門外追蜻蜓,聽見李大娘囑咐你『出門在外不要惹事' ,嘻嘻,就曉得你要出門……”突然臉色一變,指著遠處的趙靈兒道:“喂,逍遙哥,那……那不是仙靈島上的仙姑姐姐麼?原來你兩個成瞭好朋友。嘿,逍遙哥,我就曉得你瞭不起,連神仙也同你做朋友。”

  李逍遙眼前仍自晃動著丁香蘭傷心欲絕的眼神,一時沒有答話。

  王小虎又道:“對啦,逍遙哥,還真是巧瞭,我昨夜裡還見過仙姑姐姐呢,就在十裡坡那邊。她同人說瞭好一陣子話,又給人扒光瞭衣服,還……還……嘻嘻,還哭瞭鼻子呢。”

  李逍遙心裡“咯噔”一下,問道:“怎麼?你……你昨夜見過靈兒?”

  王小虎瞪大瞭眼睛,奇道:“咦,你也曉得仙姑姐姐叫做靈兒?……啊,是瞭,你兩個是好朋友,又怎會不曉得?我真傻。”

  李逍遙眼前閃過昨夜的白衣人影,心中驀地升起一個疑團:“靈兒早上說過的,她昨夜曾到老太婆房裡說瞭一宿話,我便信以為實。可是……為什麼夜裡大門卻給人打開瞭?總不能是老子練著練功,不知不覺打開的罷?難道我昨夜見過的人影,當真便是靈兒?小虎說她給人扒光瞭衣服哭鼻子,又是怎麼一回事瞭?”

  王小虎捅瞭捅他腰眼,低聲道:“逍遙哥,你同仙姑姐姐是好朋友,我看見她哭鼻子的事,你可千萬別對她說起,不然……她多不好意思?”

  李逍遙心急如焚,連連點頭,催促道:“這我曉得的。你快說說,是怎麼一回事?”

  王小虎舔舔嘴唇道:“那個……昨天晚上,我一心想著去捉小鳥,等我爹我娘睡下以後,就偷偷溜上瞭後山。逍遙哥,你從沒領我捉過小鳥,可是我記得你說過,小鳥在夜裡也一般要睡覺,隻要悄悄爬上樹去,再用樹枝把大鳥趕走,就能捉住不會飛的小鳥,是不是?”

  “上山後,我走瞭好一陣子,眼看離十裡坡不遠,就不敢再走下去,又想起你先前說過,竹林裡有很多蛇,沒有鳥窩的,就找瞭片樹林鉆進去。剛鉆進去沒多遠,就見到一棵大楊樹,頂上有個鳥窩,像個大冬瓜掛在那裡。我爬上樹,趕開窩裡的大鳥,一伸手,哈哈,一下子摸到三隻毛茸茸的小鳥,真是有趣極瞭!”

  “我正要將小鳥捉出來,突然聽見有人說話。我向樹下一瞧,啊喲,怎麼……怎麼會是仙姑姐姐?當時就想:『仙姑姐姐的傢在仙靈島,她怎會到十裡坡來?難道她也想捉小鳥麼?我是不是做夢瞭?可是好白好亮一個大月亮掛在那裡,我清清楚楚看見那是仙姑姐姐呀,她雖然換瞭衣服,個子也比去年長高瞭些,可我還是認得出她的。”

  王小虎說到這裡,頓瞭一頓,望望遠處的趙靈兒,見她正好奇地逗弄一隻癩皮小狗,這才稍稍放心,又接著道:“仙姑姐姐旁邊還有一個人,大聲地對她說道:『……我白天冒死幫那瘋瘋癲癲的傢夥救你,難道是想你跟他過一輩子?我生怕發出聲音,教他聽見,就躲在樹上不敢下來。嘻嘻,逍遙哥,我告訴你,他兩個一路走來,都是手拉著手,好像很親近的樣子……”

  李逍遙忍不住“啊”地一聲,扭頭向趙靈兒看去。趙靈兒聽見叫聲,也正抬頭張望。李逍遙趕忙強笑著擺瞭擺手,心道:“是他,原來是他!”忍住劇烈的心跳,低聲道:“小虎子,你真行。你說的沒錯,昨晚那女人就是仙姑姐姐,她……她和一個朋友說話,你沒笨頭笨腦地過去打擾人傢罷?”

  王小虎聽他贊自己“真行”,也不禁大為得意,揚聲道:“我才沒有。大人們說話,我爹從不許我插嘴的。”

  李逍遙拉著他走遠幾步,又道:“其實昨晚上仙姑姐姐來十裡坡的事,逍遙哥早就知道。你若是當真見過她,就從頭至尾細細地講一遍,我才信你,否則便是說謊。”

  王小虎一撅嘴,道:“我自然沒說謊!逍遙哥,我幾時騙過你瞭?……好,你這麼說,我就講給你聽……”

  “……那個人說完瞭話,仙姑姐姐卻一直低著頭不理,她……她皺著眉的樣子,真是好看得緊……後來兩人走出不遠,那個人突然問道:『靈兒,你領我到這裡做什麼?' 我正不曉得他說的『靈兒' 是什麼東西,仙姑姐姐卻一拍手,笑道:『啊,對瞭,前面就是我從前總對你說起的十裡坡瞭,十五年瞭,也不曉得山神廟還在不在?咱們過去瞧瞧。'”

  “那個人‘哼’瞭一聲,說道:『好啊,到你們相識的地方看看也好,就是不曉得還能不能碰到你……' 他一面說著,一面向我藏的樹林看瞭看,突然笑瞭笑,說道;『咦,這地方挺不錯的,靈兒,咱們要不要再去休息一下?' 仙姑姐姐搡瞭他一把,格格笑著說:『你這壞人,你心裡怎樣想,當人傢不曉得麼?才射完沒一會兒工夫,就又想要瞭?人傢可沒力氣瞭。' 那個人笑道:『不知怎的,一瞧見你,我渾身就有使不完的力氣。嘻嘻,真是古怪。'”

  “兩個人手拉手走進樹林,仙姑姐姐在一塊大石上坐下。逍遙哥,她那時離我隻兩、三棵樹遠,我生怕給發現瞭,一動也不敢動。那人緊挨仙姑姐姐坐瞭,直直地盯著她看,突然捧起她的臉親瞭一口,說道:『靈兒,你真是好美,全天下的美女加起來,也不及你的一根手指頭。' ……嘻嘻,逍遙哥,這人是在拍仙姑姐姐的馬屁,是不是?不過我覺得他這話說得也不錯,仙姑姐姐確是美極瞭……”

  “……仙姑姐姐沖他笑瞭笑,說:『你就是愛瞎說,難道你又見過全天下所有的美女瞭?' 那人抓瞭抓頭發,『嘿嘿' 笑著道:『那倒沒有,不過你在我心裡是這樣的。' 他說完瞭這話,仙姑姐姐好像很開心,又好像很害羞的樣子,低著頭不做聲。過瞭好一陣子,才又說道:『你原來沒死,那……那就很好。島上的事,你也曉得瞭,如今有什麼打算?' 那人一把抱住瞭仙姑姐姐,叫道:『怎麼,你……說來說去,你還是不肯答應跟我走?”

  “仙姑姐姐說道:『那怎麼可以?人傢既然已經嫁瞭人,總不能……總不能做對不起丈夫的事罷?' 那人又問:『那麼適才你幫我射精,嘻嘻,又教我射進裡面,算不算對不起那傻瓜?' ……”

  李逍遙聽到這裡,再也忍耐不住,大罵道:“呸!他媽的,這王八蛋才是傻瓜!”

  王小虎嚇瞭一跳,看瞭看他臉色,怯怯地道:“逍遙哥,你幹麼發火?”

  李逍遙一擺手,不悅道:“沒相幹,你接著講。”

  王小虎道:“是瞭。……仙姑姐姐聽完這話,氣得站起來跺跺腳,說道:『你這樣說,那好,今後人傢再不許你插進來射精瞭。你可滿意瞭?' 那人嚇瞭一跳,趕忙賠罪求饒,待仙姑姐姐氣消瞭,又說:『好罷,咱們不提他,這總成瞭?不過你要答應,再替我射一回。' 仙姑姐姐笑嘻嘻地搖頭道:『那可不成。人傢已經嫁瞭人,隻能幫自己的丈夫射精,你若實在忍不住,便去討個老婆來罷。' 那人也笑著道:『我曉得你是人傢的老婆,借來使使總成罷?這三更半夜的,教我去哪裡討現成的?' 說著就去摸仙姑姐姐的臉蛋。”

  “仙姑姐姐『格格格' 地笑個不停,又一個勁地喊癢。那人突然將她按在地下,一邊親嘴,一邊小聲說:『靈兒,我……我可想死你瞭。來,你再摸摸看,是不是好硬?' 我嚇瞭一跳,隻道他是要欺負仙姑姐姐。誰知仙姑姐姐並不生氣,反倒摟著他的頸子,同他嘴對嘴地親瞭起來。親過一陣,又道:『啊,你……你別弄,人傢的褲子要扯爛瞭。' 我定睛一看,啊喲,原來那人的手在解仙姑姐姐的衣服。”

  “……那人又伸手摸進仙姑姐姐的裙子裡,一邊摸,一邊說道:『褲子爛瞭有什麼不好?等下倒省事瞭。' 仙姑姐姐突然一把推開他,笑著跳起身來,叫道:『我不要!' 向樹林外跑去。她……她的裙子不知怎的被那人脫掉瞭,褲子也褪到瞭膝蓋那裡,露著光光的屁股和大腿,真是好白……咦,逍遙哥,你怎的臉紅瞭?”

  李逍遙隻聽得渾身上下血脈賁張,給他一問,才發覺臉上熱辣辣的,伸手在額頭上擦瞭擦,心道:“聽小虎的話,這人必是靈兒無疑瞭。她生平好過的兩個男人明明都做瞭死鬼,這王八蛋卻是打哪冒出來的?真是奇瞭!”

  王小虎見他不答,接著又道:“……仙姑姐姐給褲子纏住瞭腿,跑不快的,沒幾步便給那人追上,抱瞭起來。那人一邊往林子深處走去,一邊笑著說:『好,你不肯乖乖聽話,看相公如何罰你……' 仙姑姐姐叫著:『不要,求求你,不要這樣……' 過瞭一陣,就聽不到聲音瞭。”

  李逍遙等瞭片刻,不見他講下去,問道:“後來呢?”

  王小虎眨眨眼道:“後來?我見他們進瞭樹林,就趕緊溜下樹跑回傢,嘖,連小鳥也忘瞭捉回去,真是可惜。”

  李逍遙回頭望望趙靈兒,臉上浮起一絲詭笑,暗想:“原來靈兒昨晚果然偷偷出去過,還是去會那蒙面小子!聽小虎話裡的意思,兩人先前便有過些因緣,這可真是奇瞭……莫非靈兒先前耍滑頭,還有個老相好沒講出來?”一面想著,眼前現出趙靈兒撅著雪白的屁股,陰道裡給那人射滿瞭精液的樣子,不覺欲發如狂,陽具脹得隱隱生疼。

  王小虎哪曉得他此時心中所想?扯著衣襟連聲問道:“逍遙哥,你這趟出門遠不遠?幾時才能回來?”

  李逍遙道:“小虎,逍遙哥這回要去苗子們住的地方,怕不有幾千、幾萬裡。嘿嘿,不過我現下學會瞭高強的武功,又有仙姑姐姐做伴,妖怪、惡人都是不怕的。往後我傢裡的事,你多少幫忙照應些,等回來後,一定教你幾手功夫。”

  王小虎聽說他如今武功高強,又能與仙姑姐姐做伴同行,不禁大為艷羨,咧著嘴嘿嘿傻笑,又連連點頭,不知說什麼才好。

  別過王小虎,李逍遙領著趙靈兒直奔碼頭。一路上同她說說笑笑,心下卻始終盤算不定,不知到底要不要將昨夜的事說破。

  到瞭碼頭,遠遠瞅見小船叢中泊著艘貨船,高大氣派,真有鶴立雞群之勢。

  李逍遙一見大喜,拉起趙靈兒快步趕上。便在此時,主艙門打開,走出一個人來。

  那人身材矮胖,頜下生著幾叢短須,臉上不笑而自喜,正是專做綢緞生意的方老板。

  這方老板早先多往雲貴一帶的苗區貿易,這些年地方不靖,便隻在左近幾處大城往來販運,賺些利息。他是大商人,買瞭船做船東,不比旁人租船計較,李逍遙時時到他這裡玩耍,彼此早已熟絡。

  方老板目光一轉,早瞧見李逍遙二人,笑著點點頭,說道:“啊喲,是小李子,少見!少見!怎麼,你這是想通瞭?要來我船上幫忙做工?”

  李逍遙笑道:“誰說的?我一身絕藝,怎能做這醃臢活計?這回是想請你個幫忙。”當下引見瞭趙靈兒,說起要往蘇州之事。

  方老板嘖嘖幾聲,嘆道:“唉,你小子!說來說去,總是不肯做些正經事。……不過也巧瞭,我這船正是路過蘇州……”李逍遙臉上一喜,隻聽他接著道:“……帶你一程也無妨。隻是如今船上人手緊,你白日裡同我這些夥計做些雜活,也算幫我一幫,成不成?好在十天八天的工夫便到,也累不苦你。”

  當下二人說妥,趙靈兒上船收拾出一間小艙房,作為這幾日安身之所。李逍遙同諸夥計搬抬貨物,忙到晌午時分,起錨出航。

  那船逆水而上,行得甚緩。不久突然下起雨來,天際烏雲低掛,蒙蒙的小雨細如牛毛,沾衣欲濕,入水無痕。兩岸房舍、樹木,俱都籠在無盡的氤氳之中,遠遠看去,有如水墨畫一般,煞是好看。

  二人立在甲板上看瞭會兒風景,回至艙中。才一坐下,便聽有人打門,艙門開處,一個俊俏的少年捧著托盤進來,上面擺著一碗青菜、一尾鮮魚,另有一盆白飯同碗筷等物。李逍遙道瞭聲勞,那少年隻輕輕點瞭點頭,一言不發,出艙而去。李逍遙搖搖頭,氣道:“這蠢貨好生無禮,客氣話也不會講一句。”

  須臾飯罷,李逍遙將傢什送出,二人一時相對無事。雖說是新婚夫妻,卻俱非初識情事,談談笑笑,摟摟抱抱,少不得興發之時,做瞭幾回。李逍遙心道:" 老子新婚三日,這時方才有名有實,他媽的,倒也算得上天下一奇。”

  到瞭傍晚,船泊在一處小鎮碼頭,那少年照舊送進飯食,一言不發地離開。

  趙靈兒飯後便關緊艙門,打坐練功。李逍遙取出李三思留下的秘笈,翻看起來。才不過片刻的工夫,突然一陣困意襲來,眼皮沉得像給鉛錘墜住一般,一個勁地往下垂。李逍遙心生詫異,暗想:“咦,老子晚飯前才練過瞭功,正該精神百倍,怎會困成這樣?”強自忍瞭片刻,隻覺困意更濃。剛待起身倒碗涼茶,陡然間身子晃瞭兩晃,已歪倒在地。

  也不曉得過瞭多久,耳中朦朧傳來“嗒嗒”的輕響,響聲綿綿不絕。李逍遙猛睜開眼,隻見四下裡一片漆黑,腦袋裡痛得如斧鑿鋸挫一般。挨瞭許久,疼痛略減,這才辨出那聲響乃是雨點打在艙頂上所發,似乎雨下得緊瞭。

  李逍遙慢慢撐起瞭身子,正待招呼趙靈兒掌燈,忽聽隔壁艙中隱隱傳來女子的笑聲。李逍遙吃瞭一驚,小心翼翼將耳朵貼在艙壁之上,隻聽趙靈兒的聲音道:“……我說,你別再鬧啦,你這個衣裳,人傢……人傢當真穿不來的。”

  李逍遙心頭突地一跳,也不知是驚是喜,趕忙伸手去扒艙壁。誰知那艙壁乃是竹篾所編,甚為密實,弄瞭半晌,總也弄不出洞來,黑暗之中隻急得滿頭大汗。

  慢慢待雙眼適應瞭黑暗,向四下一掃,模模糊糊見到趙靈兒的包袱放在艙角。當即心中一動,爬過去摸到那“仙女劍”的劍柄,輕輕抽將出來,“哧”地一聲,登時滿室生寒。

  李逍遙取瞭寶劍,再復爬回,一手持定劍柄,一手二指按住劍身,向艙壁上輕輕割去。“仙女劍”果然鋒利無匹,隻割得數下,便露出一個小洞,燈光隨即透孔而出。

  李逍遙迫不及待地湊近去看瞭一眼,立時渾身鮮血上湧,心頭狂跳起來。艙中一燈如豆,那白日裡送飯的少年正倚壁而坐,雙臂交叉在胸前,笑瞇瞇地看著艙中一角。角落裡,趙靈兒撅著小嘴嗔道:“這又是打哪兒弄來的?好羞人,人傢……人傢怎麼穿得來?”

  隻見她上穿一件長未及臍的薄紗短衣,樣式頗為古怪,前後各以一片白紗掩體,腋下有細帶相連,又緊又透。那短衣的前片緊繃住豐滿的酥胸,隱隱露出兩點嫣紅,更顯得乳房高聳,腰身細幼。下身更是光溜溜的,寸縷不著,兩腿間微露著一片淡黑。

  李逍遙隻覺喉嚨裡發癢,一陣口幹舌燥。那少年笑道:“這是我特地請瞭巧手裁縫趕做的,哪裡不正經瞭?……嘻嘻,比你從前在島上穿的可漂亮多瞭。”故意捏著下巴端詳片刻,又道:“嗯,你轉個身,給我瞧瞧後面,好不好?”

  那艙中狹窄,頂高不及五尺,趙靈兒縮著身子一頓足,佯怒道:“你少得寸進尺瞭!人傢說瞭每天隻能教你射進來一次,今天已射過瞭,又要看什麼?”

  那少年愕然道:“這話你是說過,不過我可沒答應罷?”猛地伸手一扯,趙靈兒“啊喲”一聲,倒在他腿上,渾圓的屁股自然撅起,露出已濕淋淋的裂縫。

  那少年環住她腰肢,向那翹起的豐臀看去。趙靈兒忙不迭翻瞭個身,伸手掩住下體,道:“你這人……就總愛玩些稀奇古怪的花樣,弄得人傢……你,你昨晚就在人傢身體裡射瞭三回,人傢這會兒心裡正怕,怎麼又要看那裡瞭?”

  李逍遙一聽之下,恍然大醒:“啊喲,原來……原來這傢夥就是那蒙面小子!他媽的,他怎會鉆上船來,做瞭個小夥計?”他回想前事,愈覺這少年行事鬼祟,定非常人。

  那少年俯身銜住趙靈兒的耳垂,輕輕呵瞭口氣,柔聲道:“你不喜歡麼?……再給我射一回,好不好?”

  趙靈兒隻覺他口中的熱氣一陣陣噴進耳中,股溝間又有一物漸漸硬將起來,頓時渾身酸軟,低聲呻吟道:“不……不……”那少年靈巧地一側臉,吻住她雙唇,後面的話便如同給人憑空扯斷瞭一般,戛然而止。

  李逍遙渾身千百條肌肉似都已僵住,整個人成瞭尊石像。隔壁艙中,半裸的趙靈兒給那少年壓在身下,那本屬於自己的雙唇、香舌,此刻卻正給旁人肆意地品嘗、玩弄。李逍遙瞧著她心神俱醉的模樣,心中的欲焰漸漸升至頂點,扶著艙壁的手不禁微微一抖,松開寶劍,按住瞭硬挺的陰莖。

  那邊兩人舌吻良久,這才分開,相對而臥。那少年一手攬住趙靈兒的肩頸,目光隻在她臉龐上轉來轉去,低聲贊道:“靈兒,你……你真美得緊。”

  趙靈兒將頭埋進他懷裡,吃吃低笑道:“人傢已做瞭逍遙哥的妻子,你又不是不曉得。那麼美不美又關你什麼事瞭?”

  那少年抬起她下巴,調笑道:“咦,你現下光瞭身子同我睡覺,怎麼不關我的事?”

  趙靈兒啐道:“真難聽,什麼叫做‘光瞭身子同你睡覺’ ?人傢……人傢身上穿的又是什麼瞭?”

  那少年道:“這東西穿不穿也沒什麼兩樣……啊喲,是瞭,我現下將它脫瞭去,算不算光著身子呢?”跟著“嘻嘻”一笑,便動手去解她腋下的繩結。

  趙靈兒猝不及防,“啊”地一聲尖叫,坐起身來,雙肘夾緊護在胸前,格格笑道:“啊喲,別……你別……人傢要癢死瞭。”那少年手快,已解開瞭一處繩結。那小衣本已小得頗有些捉襟見肘,這時一側脫去束縛,頓失遮掩之效,一側乳房彈將出來,晃瞭幾晃。

  趙靈兒雙腿在艙板上亂蹬,身軀後仰,笑得連連氣喘,道:“啊喲,小高,你……你快住手,等下吵醒瞭旁人,人傢可要羞死啦。”

  這“小高”兩字入耳,直如晴天霹靂一般,登時將李逍遙震得呆瞭,腦海裡諸般念頭紛紛跳將出來,心中大叫道:“啊,這……這人竟是小高?那個同靈兒好瞭三年的小高?他……他不是早就死瞭?他媽的,難道突然又活轉瞭?還是老子黴氣上身,見瞭鬼啦?”過瞭片刻,心神粗定,之見兩人又已抱在一起,那小高腳下明明白白拖著個好大的影子,的確是活人無疑。

  李逍遙心下又驚又疑,隻聽小高說道:“……我拿‘忘魂花’浸水煮飯,整船人都吃瞭的,現下一個個睡得好像死人一般,你怕的什麼?”

  趙靈兒面孔緋紅,低“嗯”瞭一聲,道:“你還沒給我說,打哪裡弄來的這東西?給人吃瞭不……不打緊麼?”頓瞭頓,又道:“對瞭,先前你給逍遙哥的什麼化……化屍水,這般惡心嚇人,又是哪裡弄來的瞭?”

  小高微一遲疑,道:“那都是偶然間得到的,我想這東西雖然登不得大雅之堂,好歹也有些用處,就留在身上……咱們說它做什麼?嘻嘻,來來來,想死我瞭,先敘敘舊好不好?”說著話,伸手到她兩腿之間摸弄起來。

  趙靈兒身子扭來扭去,故意道:“咦,你幹麼?人傢同你有……有什麼舊好敘的?先前已說過瞭,人傢如今是逍遙哥的妻子,不許你再插……插陽具進人傢身體裡,更不許射精在裡面呢。”

  小高給她說得欲火大熾,亢聲道:“好靈兒,我……我……偏要射精進你身體裡……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趙靈兒尖叫道:“啊喲,你……你……快些放手,人傢又不想替你生孩子,怎能給你射精進去?……啊,是瞭,你從前說過的,要永遠待人傢好,倘若有人欺負人傢,你……你就幫人傢報仇,對不對?”

  小高一怔,道:“是,我是說過這話。怎麼?有人欺負你麼?……啊,我曉得瞭,是李逍遙那傢夥,對不對?你等著,我先殺瞭他再說。”作勢便欲起身。

  李逍遙大怒,心道:“你這王八蛋騎著我的老婆,老子還沒同你算賬,卻反要尋老子的晦氣!他媽的,憑你這傢夥殺得瞭我麼?有種咱們就來試試。”

  趙靈兒一把扯住他衣襟,嗔道:“你胡說什麼瞭?逍遙哥幾時欺負過人傢?哼,誰像你,嘴上說得好聽,其實最愛跟人傢搗亂。”

  小高“咦”瞭一聲,奇道:“我幾時欺負過你?”

  趙靈兒道:“你說要同人傢敘舊,還強要射……射精到人傢身體裡,那還不是要欺負人傢?”

  小高笑瞭一聲,攬住她肩頭,低低地道:“這也算欺負你麼?好靈兒,我這是想對你好呢。……你還記得咱們在島上的時候罷?你說過好喜歡我這陽具呢,是不是?”伸唇在她臉旁輕輕一吻,接著道:“你摸摸它,是不是好硬瞭?嘻嘻,等下隻怕才一進去就要射精出來瞭……”

  趙靈兒的臉愈發紅瞭,垂著頭不語,豐挺的胸膛急劇起伏著。小高握住瞭她左手,柔聲道:“來罷,好靈兒,你不是最愛替我射精麼?等下我插進你身體裡去,包管你好舒服的。”一面說著,一面牽起她的手,塞進瞭褲子。

  李逍遙喘息更劇,眼看兩個人漸漸依偎在一起,跟著頭臉相觸,四片唇死死吻住。小高一面度舌入口,一面抽出手來,順勢環住瞭趙靈兒的腰肢,趙靈兒的手卻留在褲子裡,不曾拿出。李逍遙幾欲窒息,緊盯著小高襠下的隆起,心臟驟然抽得緊緊的,隻覺一陣唇幹舌燥。艙頂處傳來的" 嗒嗒" 聲愈加密重,此刻聽來如鳴戰鼓。

  二人又相擁交吻瞭良久,小高仰面臥倒,強拉著趙靈兒褪去自己裡外褲子。

  隻見那高挺的陰莖通體黝黑,較常人長出幾乎一倍有餘,當真壯觀已極。李逍遙一瞥之下,心中又驚又妒。

  趙靈兒撅臀側跪在小高身邊,說瞭句:“啊喲,今天這陽具好大。”緩緩俯身下去,調皮地在他龜頭上輕輕一舔,眼睛霎瞭幾霎,似笑非笑地看著小高。接著伸出左手三指,扶定陰莖,緩緩將龜頭吞進口中。

  小高伸手在她屁股上拍瞭一記,道:“今天好大?那麼從前便挺小麼?”

  趙靈兒吐出龜頭,喘瞭口氣,嗔道:“你……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小高笑道:“我嘴裡是吐不出象牙的,不知你嘴裡的又是什麼?”

  趙靈兒“呸”瞭一聲,登時臉紅過耳,握住陰莖的手重重一捏,道:“人傢的嘴裡自然是你這壞人的陽具瞭,那還用問?哼,你……你先前射過多少精液進去,記不記得?”一面以手捋動陰莖,一面伸舌在龜頭上緩緩劃起圈來。

  小高“啊喲”一聲,跟著長出一口氣,左手慢慢自她兩腿間探入,自下而上扣住瞭鼓脹的陰部,靈巧的手指在肉片間摸弄數下,便即滑入,消失在縫隙之中。

  趙靈兒死死掩住嘴巴,不自禁高翹起雪白的豐臀,無巧不巧地對準瞭李逍遙,那兩股間隆起的裂縫亮晶晶地,給手指抽插得花瓣微露,看得人直欲魂飛魄散。

  過瞭約莫一頓飯的工夫,李逍遙再也忍耐不住,取出襠中那堅硬如鐵的陰莖,飛速捋動起來。那邊趙靈兒已騎跨在小高身上,二人的下體緊緊相交。小高幹得興動,攬著她豐盈的腰肢歡聲道:“靈兒,好舒服,等下我射精進去,你……你替我生個娃娃出來,好不好?”

  趙靈兒臉頰緋紅,雙手撐在小高胸前,股間一條黑黝黝的物件正如飛般抽動,已將她弄得神魂顛倒。停瞭許久,這才尖聲叫道:“啊,不可以,人傢不可以的。人傢隻可以替逍遙哥生娃娃,你……你射在外面好不好?你……啊,你饒瞭人傢罷……”

  ……大雨漸止,隔壁也已良久聽不到聲音。

  突然間艙門“唰”地一響,打開一道縫,船外微明的星光登時傾瀉而入。趙靈兒探頭向艙內張瞭張,見李逍遙側臥在一角,趕忙爬過來輕推瞭數下,低聲叫道:“逍遙哥,逍遙哥……你醒一醒……”話音未落,猛覺手腕上一緊,李逍遙已翻身坐瞭起來。

  趙靈兒吃瞭一驚,險險叫出聲來,卻給李逍遙飛快地掩住瞭嘴巴。隻聽他沉聲道:“別出聲!”跟著湊過來壓低聲音道:“靈兒,你關瞭門,我有話要說。”

  趙靈兒微一遲疑,點點頭,將艙門推閉,而後點亮燈,向李逍遙怯怯地望瞭一眼。卻見他下身赤裸,陰莖軟軟垂在兩腿間,身邊尚有一灘粘稠的精液,顯是才剛射過瞭精。趙靈兒瞪大瞭眼睛,撲上來叫道:“逍遙哥,你……你這是做什麼?”

  李逍遙臉上似笑非笑,拉起她手臂道:“沒什麼,適才你在隔壁……我都瞧見瞭,你……嗯,你有什麼話說?”

  趙靈兒的臉“騰”地紅瞭,銜唇不語。

  李逍遙嘻嘻一笑,用力握瞭下她手腕,道:“靈兒,那小子傢夥地道,弄得你也挺美罷?”

  趙靈兒慢慢低下頭去。過瞭片刻,突然仰起瞭臉,臉上滿是淚水,哽咽道:" 逍遙哥,我……我……你是不是不要人傢瞭?”

  李逍遙伸手替她抹瞭抹眼淚,笑道:“逍遙哥本待同你打個商量,請你同那小子再睡上一覺。嘖嘖,你不肯答應,也就罷瞭,又何必要哭?”

  趙靈兒揉瞭揉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逍遙向下身一指,隻見那先前綿軟的陰莖正緩緩挺立起來,接著笑嘻嘻地道:“我方才見你同那小子……嘿嘿,不知怎的,這……這裡……那個……你曉得瞭?……好靈兒,你能不能答應逍遙哥,再同他弄一次?”

  趙靈兒猛然間瞪大瞭雙眼,失聲道:“啊,你說什麼?你……你……你這人真是……”臉上掛著淚珠,卻猛地大羞掩面。

  李逍遙攬住她柔軟的腰肢,道:“咦,瞧這樣子,你是不肯瞭?”

  趙靈兒扭捏瞭半晌,這才羞道:“人傢幾時說過不肯瞭?不過……不過……你是我的丈夫,怎能許我同外人……外人……”

  李逍遙喜道:“啊喲,妙極,妙極!原來你倒肯的!……你管我是誰的丈夫?總之你肯同人睡覺,便是我的好老婆!”

  趙靈兒轉過臉來,向李逍遙瞪視良久,撇撇嘴道:“真不曉得你心裡都在想些什麼。怎麼?人傢的身體被……被別的男人射精進去,你好喜歡麼?”

  李逍遙隻覺胸膛裡猛地一塞,氣息幾乎窒住,大喘瞭幾口,啞聲道:“喜歡,喜歡!”突然雙臂一張,身子前撲,猛地將趙靈兒撲倒,急急去扯她衣衫。

  趙靈兒叫道:“啊喲,你……你做什麼?”李逍遙紅著眼睛不語,手上加勁,幾把便將趙靈兒下衣盡數褪去,露出兩條光溜溜的大腿。

  趙靈兒身子扭來扭去,雙足亂蹬,叫道:“你……逍遙哥,你快放手!”

  李逍遙喉嚨裡" 嚇嚇" 響瞭數聲,雙手按住她兩肩,喘著粗氣道:“好靈兒,我……我忍不住瞭,先他媽的來上一回再說!”

  趙靈兒聽他一說,反倒夾緊瞭雙腿,又伸手拼死護住要害,吃吃笑道:“你……你這人真是古怪,聽說人傢要被別人的大陽具射精進來,便這般……啊喲,你先等一等,人傢有話要說……”捋瞭捋散亂的發梢,正色道:“逍遙哥,人傢既嫁給瞭你,便是你的老婆,對不對?”

  李逍遙不解她此話何意,茫然點頭。

  趙靈兒道:“那麼你去問一問,天下……嘻嘻,天下可有人願將自己老婆送給旁人睡的?再說,他……他那人我曉得的,精液多得嚇人,哪回都要射得人傢裡面滿滿的,人傢倘若懷瞭他的孩子,又怎麼好?”

  李逍遙微微一怔,隨見她眼光一閃,笑容裡盡是狡獪之意,登時恍然大悟。

  當下俯頭下去,伸著鼻子碰碰她臉頰,緩緩說道:“天下間這類人還少嗎?哼,傻丫頭,不過你先前不曉得罷瞭……”

  趙靈兒慢慢將手抽回,放在自己高聳的胸前,盯著李逍遙吃吃笑道:“嗯,現下我總算曉得啦,你就是那類怪人,喜歡看旁人用大陽具插……插人傢,喜歡人傢的身體被射精進去,是不是?”

  李逍遙滿面通紅,連連點頭,卻說不出話來。

  趙靈兒輕打他一記,故意撅起嘴道:“哼,你這人真壞,自己喜歡看,便強要人傢同他睡覺,好不講理。他那人的陽具好大的,從前每次在人傢身體裡射精,都射得好深,人傢是你的妻子,可……可不願不明不白地懷上孩子。”

  李逍遙道:“啊喲,對瞭,我方才也聽見你們說話,這人便是你從前的……從前的小高瞭?老子不管他那裡是大是小,你先說說,這小子不是掉進海裡喂王八瞭?怎的突然又活轉過來?”

  趙靈兒紅著臉道:“人傢先前也以為是這樣。昨晚聽他說起,才曉得他在海中漂浮半日,終於給人救瞭起來。他不敢回仙靈島,又惦記著我,便在這左近住下。待我給那姓崔的惡人捉到你傢,這才被逼現身。”

  李逍遙哼瞭一聲,道:“算他命大……可是他幹麼又蒙起臉來扮烏龜?”

  趙靈兒遲疑道:“人傢也很奇怪。其實他同兩個惡人廝殺,那水月宮的功夫我又怎會認不出?隻怕是……隻怕是……”

  李逍遙搶著道:“他媽的,這小子愛蒙起瞭臉,咱們理他做什麼?嘻嘻,你……你不喜歡他的傢夥太大,那麼我們另外選一個,不過……”

  話音未落,猛聽“唰”地一聲,艙門大開,門外有人低聲說道:“李兄,不必另選人瞭,就是小弟罷。”

  二人未料艙外竟然藏得有人,不禁大吃一驚。李逍遙疾忙翻身坐起,趙靈兒也扯過薄被圍在身上。那人膝行進艙,向著二人微微一笑,回手閉緊瞭艙門。李逍遙借瞭昏暗的燈光看去,見那人一身青衣,眉目俊朗,正是小高!

  趙靈兒同小高眼神相觸,臉上立時暈紅一片。李逍遙給他聽去瞭隱事,也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說什麼才好。

  小高沖李逍遙拱瞭拱手,道:“李兄,小弟先前在你傢中所為,實在是不得以,你別見怪。”

  李逍遙忙道:“好說,好說。也多虧瞭你,才能救出靈兒。”說著話,向趙靈兒瞥瞭一眼,心道:“老婆都教你睡瞭,在老子傢裡殺個把人,又算得瞭什麼?你也用不著客氣。”

  小高又道:“一功一過,剛好兩抵,咱們也不用再提瞭。你適才同靈兒商量的話,小弟在門外聽得清清楚楚,可還作得數麼?”

  李逍遙“砰”地一聲,在艙板上重重拍瞭一記,怒形於色道:“他媽的,你這是什麼話,敢瞧不起老子……”

  小高道:“那怎麼敢?不過……有人最喜歡開玩笑,說瞭話又不作數,也是有的。”

  李逍遙沉吟瞭片刻,說道:“你也不用拿話激我,先前在島上之時,靈兒早同你玩瞭不知幾百回,再弄個一回兩回,我又有什麼舍不得瞭?”

  小高向趙靈兒望瞭一眼,說道:“好!李兄,聽靈兒講,你們此行是要往蘇州去的。這貨船笨重行緩,可還有好一段路呢……”

  李逍遙笑道:“正是,不知你老兄肚子裡又有什麼鬼主意瞭?”

  小高一豎大拇指,贊道:“李兄果然聰明。”轉頭又問道:“靈兒,你怎麼說?”

  趙靈兒向被子裡縮瞭縮,紅著臉道:“人傢……人傢聽逍遙哥的。”

  李逍遙扯開被子,掀起她衣襟抖瞭幾抖,露出內中透肉的小衣來,笑道:“他媽的,你肯聽我的話才怪!我幾時教你穿這東西瞭?怎麼你又穿在身上?”

  趙靈兒羞道:“那……那東西是他逼人傢穿的,作不得數……”正說著,燈焰突然“嗶剝”一跳,剎那間滿室皆明。李逍遙見她羞容滿面,嬌艷的唇間露出兩顆雪白細齒,登時勾起滿腹淫思,忍不住一把抱住。

  剛待有所動作,突然肩頭給人輕輕一拍,小高在耳旁低聲說道:“李兄,靈兒現下是小弟的娘子,你沖她挺著這話兒,又一個勁地動手動腳,似乎……似乎不大合適罷?”

  李逍遙愕然轉頭。小高擺瞭擺手,又道:“李兄,你適才說的話,小弟心下最明白不過。你見瞭靈兒同旁人睡覺,便很是動興,比自傢弄她還愜意幾分,是不是?她若能去勾搭旁人、與人通奸,那就最好,是也不是?”

  趙靈兒大眼睛閃瞭幾閃,紅著臉望著小高,眼中水汪汪地,幾欲滴出水來。

  李逍遙側頭想瞭想,笑道:“你這話雖然不錯,可是太也難聽。他媽的,你倒先將老婆拿來教我玩玩,瞧瞧心裡樂是不樂?”

  小高面色不改,緩緩道:“自然是樂的。所以你李兄才要看著靈兒同人偷情,看著我將陽具送進她身體裡去,最好她叫我相公,你才喜歡,難道不是?”

  李逍遙聽著聽著,臉上笑容漸漸淡去,心卻跳得愈發疾瞭,隻覺嗓子裡一陣發幹,不由自主地吞瞭口口水。

  小高伸手將趙靈兒攬進懷中,在她唇上深深一吻。趙靈兒口裡“嗚”地一聲,當胸一推,卻推他不動,隻覺渾身上下火烤般燙。她雖同小高做過數不清的夫妻之事,但當著李逍遙這個正牌老公,卻掩飾不住臉上的慌亂與羞怯。

  小高微微一笑,接著道:“這船距蘇州還有十多日路程,也便有十多晚好過。你想一想,這幾日若教我做靈兒的相公,晚上同她睡一張被子……嘖嘖……啊,是瞭,李兄若是情願,我們三人同睡,那也未嘗不可。”

  李逍遙聽他一字一句地說完,隻覺句句打動自己的心坎,腦子裡一陣胡塗,重重點瞭點頭,道:“那是自然。不過這船上的人……”

  小高搶著道:“這也不必擔心。你適才聽見瞭,我身上帶得有‘忘魂花’,飯菜裡隻消放入丁點,管教他們一個個睡得死豬一般。嗯,從今往後,靈兒便是我二人的,她白天依舊做你的老婆,晚上睡覺之時,便是我的娘子。你……你意下如何?”邊說邊曲起食指,在艙板上不住輕輕扣擊,臉上滿是詢問之色。

  李逍遙聽到“她白天依舊做你的老婆,晚上睡覺之時,便是我的娘子”這句,隻覺渾身欲火沸騰,再也按捺不住,當即伸掌出來,叫道:“好!”

  小高大喜,也伸出手來,兩人連擊瞭三下。趙靈兒看看李逍遙,再看看小高,低頭不語,心中既有七分歡喜,又懷三分羞澀。李逍遙無意間同小高目光相觸,猛地一怔,隻覺他滿臉的笑容背後,似乎隱著一些深不可測的東西,令人不寒而栗。

  小高道:“李兄,咱們今晚如何睡法?”

  李逍遙驚道:“怎麼?今……今晚便要……”

  小高笑道:“自然是瞭。這樣罷,頭一晚照顧你老兄,我們去隔壁睡,免得……嘻嘻,免得……”

  李逍遙嘴裡嘖嘖數聲,一擺手道:“別,別。既然如此,就同在這裡睡罷,出來進去的,吵到別人怪不好意思。”趙靈兒忍不住" 咭" 地一聲,笑瞭出來,趕忙又掩住瞭嘴。

  小高扯扯她衣襟,道:“娘子,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替兩位相公鋪被?”

  . 趙靈兒臉“騰”地紅瞭,指瞭指李逍遙,囁嚅道:“他……他那邊有被褥的……”

  小高呵呵笑道:“那就替咱們鋪啊。”說著一揮手,扇滅瞭油燈。

  李逍遙呆瞭一呆,黑暗中隻聽“悉索”聲響,二人似在鋪陳被褥。

  片刻之後,小高低低說瞭句什麼,趙靈兒“咭”地一笑,膩聲道:“不……”

  小高柔聲道:“乖……聽話。”靜瞭片刻,又響起脫衣之聲,不時夾雜著趙靈兒幾聲輕笑。

  李逍遙頭腦中一陣暈眩,恍惚如在夢中。

  過瞭半晌,突然間香氣大盛。李逍遙辨出是趙靈兒身上的脂粉氣息,心頭不禁突地一跳,想著被中二人赤身摟抱、交吻纏綿的情景,陰莖早已堅硬如鐵。當下再也忍耐不住,起身將艙門拉開,借著淡淡的星光看去。隻見那被子給二人撐得高高隆起,內中一條光腿探將出來,腿上肌肉結實,顯然是小高而非趙靈兒瞭。

  被裡時時又動得一兩下,傳出細語之聲,語聲斷斷續續,卻聽不大清楚。

  李逍遙慢慢爬過去,將被子掀開一角,啞聲道:“靈兒,你……你兩個說些什麼?教逍遙哥也聽聽。”卻聽趙靈兒嘴裡“嗚嗚”數聲,那被子突然給人發足踢開,飛到一邊,露出兩具光溜溜的肉體。李逍遙嚇瞭一跳,見二人頭上腳下相對而臥,緊緊抱在一處。趙靈兒握著小高的陰莖,將龜頭在口中吞吐正歡,與李逍遙目光一接,驚得尖叫一聲,忙不迭便要放手。

  小高一把將他按住,道:“娘子,李兄也不算外人,又怕的什麼羞?”

  趙靈兒吐出陰莖,紅著臉道:“你……胡說什麼?人傢幾時答應做你的……娘子瞭?”

  小高轉頭沖李逍遙擠瞭擠眼,指指趙靈兒腿間,道:“等會兒我射精進去,你還不算我的娘子?”不待她答話,又道:“娘子,你還記得先前在島上如何玩兒的?咱們使出來,給李兄瞧瞧。”

  趙靈兒瞥瞭一眼李逍遙,羞道:“不要,有逍遙哥在這裡,人傢害羞。”

  李逍遙忍住心跳,伸手過去,與她相握。趙靈兒渾身一顫,紅著臉慢慢趴跪在艙板之上。小高轉至她身後,捧住雪白的屁股,伸舌在股溝間舔動起來。趙靈兒立時尖叫一聲,死死抓住瞭李逍遙的手掌。

  過瞭半晌,小高抬起頭,輕聲道:“娘子,躺下瞭,相公這便要插進去射精瞭。”

  趙靈兒“嘻嘻”一笑,松開李逍遙的手,轉身一把捉住小高的陰莖,道:“不,人傢不要。你……你的陽具好大,人傢怎麼曉得插進去會不會很痛?”

  小高“啊喲”一聲,攤攤手對李逍遙笑道:“李兄,我娘子不許,這卻如何是好?”

  李逍遙不禁的吞瞭口口水,看看小高,又看看趙靈兒,不知說什麼才好。

  趙靈兒故意沉吟片刻,一揚臉道:“那……咱們先要說好,不準再射進人傢身體裡去!你若不答應,人傢就不給你插進去……”

  小高諾諾連聲,扶起趙靈兒,待她仰面躺倒,身子一側,就勢壓瞭上去。這一串動作未見得如何迅捷,卻完全不容旁人有所反應。李逍遙心頭方覺一凜,便見趙靈兒雙腿高抬,小高挺著陰莖緊貼過去,跟著腰部一沉,緩緩抽動起來。

  艙內昏黑,李逍遙雖瞧不見二人性器交接之處,可那聲聲水響和喘息卻不容置疑,且大有愈來愈疾、愈來愈猛之勢。他強忍住興奮,連吞瞭幾口口水,轉至二人背後,將頭伏在艙板之上。便在陰莖抽出的一瞬間,猛地看清趙靈兒豐腴的臀胯間怒張的花瓣,而後尚不及細觀,小高那粗壯的傢夥已再次送瞭進去。

  趙靈兒已給這疾風驟雨般的進攻弄得欲仙欲死,語不成聲。小高再弄瞭半晌,突地停住手,扭頭向李逍遙道:“李兄,如何?”李逍遙瞪著眼,也不知他問哪件事" 如何" ,茫然點瞭點頭。

  小高嘻嘻一笑,轉回頭去,問道:“娘子,你相公的陽具插在裡面,喜不喜歡?”李逍遙豎起耳朵,卻不聞趙靈兒答言。小高又低聲追問瞭一句,才聽趙靈兒小聲道:“喜歡……”這二字吐出,卻聲如蚊蚋,幾不可聞。

  小高笑對李逍遙道:“李兄,勞駕你問一問我的娘子,她最愛誰的大陽具?”說著又緩緩抽動起來。

  李逍遙臉上一熱,猶豫瞭片刻,低聲道:“靈兒,你……你……你心裡最愛誰的大陽具?”

  趙靈兒喘息著道:“是……是……小……小高……”

  李逍遙隻覺渾身的血液瞬間都沸騰瞭,耳中一陣" 嗡嗡" 作響,朦朧中又聞小高“咦”瞭一聲,道:“你現下是我的娘子,要叫我什麼?”

  趙靈兒沉默片刻,低低地道:“相公……”

  小高歡聲道:“靈兒,我……我……”猛地俯身下去,死死抱住瞭趙靈兒。

  兩人嘴唇互咬,都說不出話來,小高的下身發瘋般地挺動,愈來愈快,愈來愈猛,到後來直如疾風暴雨一般。趙靈兒渾忘瞭李逍遙的存在,給他弄得縱聲尖叫,屁股左搖右擺,急欲逃脫身體裡的陽具,隻是腰肢給他緊緊按住,半分也動彈不得。

  再過得片刻,李逍遙與小高同時悶哼一聲,射出精來。趙靈兒尖叫道:“啊!你……你……你怎麼又射進人傢裡面?啊,先前說好的,你……你快拿出來,人傢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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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趙靈兒迷迷糊糊醒來,見李逍遙同小高俱已離開,艙中的被褥東一條、西一條地散落滿地。她披衣坐起,回想昨晚之事,不禁臉上一紅。

  接下來的十餘日,果真如小高他二人所議那般,趙靈兒白天陪李逍遙吃飯、練功,晚上便同小高睡在一張被中。小高本就對趙靈兒愛若至寶,又兼淫興頗高,每晚均要拉著她通宵淫媾,不知弄盡瞭多少旖旎風光。李逍遙時而同宿一室,時而伏在外面偷瞧。趙靈兒這回緊守住瞭防線,雖然任小高恣意玩弄,卻再不許他隨便射精在身體裡面。

  這一日天剛過午,李逍遙同趙靈兒吃罷瞭午飯,正自閉門練功,忽然聽到一陣打門之聲。李逍遙出艙看時,見小高笑嘻嘻地望著自己,而後一板臉,說道:" 李兄,你這娘子我不要瞭,從打今日起,你便領她去罷。”趙靈兒聞聲鉆出艙來,先吃瞭一驚,隻見方老板背朝自己立在船頭,正向著船夥們大聲吆喝。眾人你來我往,亂作一團,卻不曉得有何事發生。

  李逍遙愕然道:“怎……怎麼?”小高哈哈大笑,伸手向前方一指,道:“你們看。”李逍遙同趙靈兒極目望去,遠遠的隻見大江之上水色茫茫,波光耀眼,卻無甚奇處。便在此時,船頭忽地一轉,眼前現出一片港灣,岸上柳色青青,蒼翠欲滴。

  小高揮瞭揮手,笑道:“看到瞭?穿過前面這片柳林,再走不遠,便是蘇州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