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男人的嘴角慢慢的勾瞭起來,他低頭看著床上的兒子,表情似笑非笑。
“爸——嘶——”
床上的不器子看著父親,聲音微弱。
男人垂眸看她,一言不發,並不回答,而是伸手按瞭呼喚按鈕。
“病人已經蘇醒瞭,請過來看一看。”那頭傳來值班醫生的聲音,男人聲音平靜。
很快有凌亂的腳步聲靠近,一群醫生推開門大步而入。
白大褂們圍著兒子繁忙殷切,男人看瞭一會兒,退瞭幾步,慢慢走出瞭房間。
站在門口,他對著不遠處的秘書招瞭招手。
“喻主任。”秘書殷勤的小跑過來。
“小劉,有件事要交代你去辦,”男人表情不露,壓低瞭聲音。秘書見機知宜,更往前靠近瞭一步。兩人湊在一起說話,隻聽見幾個模糊難辨的詞漂散。
“兒童醫院——那個產婦。女嬰——檢測——”
秘書附耳細聽,表情未變。
“記住,要快。低調。機密行事。”
“知道瞭喻書記,”秘書最後後退瞭一步,面色凝重,“保證完成任務!”
秘書領命匆匆而去,白大褂們還在身後的病房裡忙碌。
男人站在門口垂眸,表情平靜,喜怒難辨。
再不成器的兒子。
也是他的兒子。
兒子搞得婁子,自然該老子來給他收拾。
*
“你們真是要我的命瞭,我這顆心啊,你們哪個不是我生的?傷在你們身上,就像是砍在我自己身上——”
圓眼睛的女人靠在招待所床頭,眼眶紅腫,還在喃喃自語。大概是一路終於哭累瞭——現在她捏著手絹,眼裡早已經沒有瞭淚。
“媽,我知道的,恒恒這次遭瞭難。我們來處理。”喻陽一夜未眠,此刻還站在一邊低聲勸解母親,“您一路回來也累瞭,不如現在休息一下,下午恒恒就醒瞭,到時候您再去看他——”
“我不睡。”女人又抽泣瞭幾聲。
“對瞭,孩子!”
女人想起瞭什麼,又抓住兒子的手抬頭看他,“寧寧現在不是說就在兒童醫院——她怎麼樣瞭?真的要瞭我這個奶奶的命瞭——這個名字還是陽陽你這個大伯給取的呢!陽陽你要多費心。你安排人去看過沒有——那邊你安排人瞭嗎?念念呢?他安排瞭沒有?”
“安排瞭,媽您放心,都安排瞭,”
對著母親,男人給足瞭十二萬分的耐心,“我打過招呼,趙院長會親自看護。那邊也有老四安排的人守著——”
母親松瞭一口氣,又似乎想說什麼,男人似乎領會瞭母親的意圖,“趙院長不建議我們探視,說這樣會打擾醫生正常的治療,還會帶病菌給孩子——”
最後句話無疑一槌定音,女人呼瞭一口氣。
“不讓探視。”
她看著不遠處的椅子,又喃喃自語,“連月還在雲生呢。陽陽你昨天怎麼沒把連月也一起轉到s城來?你這個大伯這樣厚此薄彼——連月雖然不是你們喻傢的人,可怎麼也算是你弟媳——”說著說著,女人又流出瞭淚來,“你從小在你伯父身邊長大,和你幾個弟弟都生分——”
“媽,不是我生分。”
來自母親的這個罪名實在太重,男人怎麼敢認?一夜未眠,他聲音沙啞,臉上疲態難掩,“昨天連月情況和恒恒一樣危急,我這邊事情處理完,她那邊手術都做完瞭——我到的時候,醫生說她隻剩靜養,沒必要挪動。”
母親還是靠在床頭抽泣不語。男人垂下瞭眸子,聲音平穩,“媽,連月在我心裡,和老四老五是一樣的,我怎麼會不盼著她好?等老五這邊病情穩定瞭,我馬上就動身過去看她——”
“那倒是不用。”
母親抽泣瞭幾聲,又搖瞭搖頭。她抬頭看瞭看自己這個一直以來辦事妥帖面面俱到的長子,低聲道,“等恒恒穩定瞭,我自己過去看她就行瞭——”
女人頓瞭頓,又擦瞭擦淚,“你到底是大伯哥,身份又敏感——不要去。”
男人站在一旁,面色平靜,沒有說話。
“陽陽你也一晚上沒睡瞭,你先休息一下,你事也多,這次還好有你在,”女人抽泣瞭幾聲,又站瞭起來,又不知道想起瞭誰,她又哽咽瞭起來,“我就知道有人在也等於不在,這輩子就知道他的人民人民人民,我就靠不上他——我去外面給連月打個電話——嗚嗚嗚——”
女人又抽泣瞭起來,“你們大的小的,可真是疼死我瞭——有人沒良心——”
臥室的門關上瞭。
外面還有女人的抽泣,很快又有她的聲音傳來,“念念——”
又哭起來瞭。
男人在房間裡靜默瞭一會兒,沒有出去再勸,而是合衣慢慢躺在瞭床上。
天花板潔白,勾著棕色的中式線條。
自從知道瞭某個要死人的秘密。母親某些抱怨在他眼裡,現在都有瞭別的解讀。
一夜未眠,他看著天花板,神色平靜。一切卻都是他應該做的——還隻覺得自己做的,還遠遠不夠。
心裡始終還有欠缺。
很多的欠缺。
哪怕天生貴胃,生來便呼風喚雨,權力和謀略,都劍如臂使。
可是卻也並非隨心所欲。
從來就沒有。
位置越高,束縛越大。
他越來越有深切的感受。
就如京城,龍虎盤踞——可是那裡也是龍虎的束縛之地。
利益糾纏千絲萬縷,層層疊疊,重重束縛,無人可以為所欲為。
他隻能前進,不可能後退。
喉結滾動瞭幾下,男人又伸手摸出瞭手機。
點瞭幾下,一張嬰兒的照片出現在屏幕上。
屏幕裡的嬰兒全身通紅,蜷腿握拳,它戴著輸氧管躺在保溫箱,緊閉著眼睛。似乎是被強行從母腹取出,嬰兒蜷著身體,潛意識裡還保留著胎兒的模樣。
他的拇指輕輕滑過屏幕。
又似乎滑過瞭昨晚誰眼角冰涼的淚。
“連月你好不好?媽咪看看今天晚上能不能過來看你——恒恒還沒醒——”
女人嗚咽的哭聲順著門縫飄瞭進來,“念念你要看好月月——不是媽咪偏心恒恒,我真的沒辦法,恒恒他——,”
那邊不知道回瞭什麼,已經聽不分明。男人面色平靜,又摸瞭摸自己的口袋。
裡面圓圓鼓鼓。
一顆酸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