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白衣黑褲五十來歲身材高大的女傭人來開的門。
保鏢回頭看看,讓開瞭路。
文清提著水果走瞭進去。
不過兩步的距離,她心裡卻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有些期待,卻又覺得念頭荒謬。兩步路一過,寬闊的病房中間病床展現,病床上白被隆起,床頭露出來昨天那個孕婦的臉。
包著頭巾,不施粉黛,臉色蒼白——我見猶憐。病床旁邊,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放下手裡的什麼果子,微笑著從座位上站瞭起來。
長腿邁步,他主動走瞭過來,含笑伸出瞭手。
“你好。”
這張臉——
熟悉又陌生。
文清吸瞭一口氣,又沒忍住心裡一跳,姿態已經先於思想,自己先笑瞭起來。
緊張不過是剛剛“未知”的兩秒,此時此刻身臨其境,她反而顧不上緊張瞭。
真人,居然和視頻上一樣的啊。
一樣的英俊的臉。
不過此刻見瞭真人,對他身上的氣質才有更直觀的感受。
西裝質地優良,剪裁貼身。裡層的襯衫衣領潔白,白的晃眼。五官英俊,氣質突出,那舉手投足間說不出來的矜持感和富貴感,都是屬於無法通過視頻傳遞的信息。
而且個子還這麼高。
視頻上感受不到他的身高。自己都是173瞭,他似乎還比自己更高瞭一頭。
“就是她,就是這個小姑娘,昨天我和嗯,那個在停車場,我們倆手機被偷瞭,是她幫我們打瞭電話——”
女人還躺在床上看著她,目光盈盈,聲音輕弱。
“是文小姐?感謝您昨天對內子的照顧,”
文清把水果換瞭一隻手,伸手握住瞭男人的手。男人含笑看著她的眼睛,手幹燥又溫暖,力度適中,聲音沉穩,“這幾天諸事繁雜,本來我們計劃忙過這段時間再登門道謝——”
“不用不用。”雙手不過握瞭幾秒,男人就松開瞭手。文清收回瞭手,又笑。
奇怪,他已經知道瞭她名字?
可能是昨天有人喊她名字,被太太聽見瞭罷。
又或者季傢有能力查。
不知道是屬地差異還是階層差異還是心理作用,文清已經感覺面前的男人帶給瞭她輕微的壓迫感。他說話中的某些用詞和用意讓她有點輕微的不習慣——好像一般人不會這麼說話的。
可是他站在這裡這麼說話,卻偏又毫無一絲違和之意。瞄瞭瞄床上對她微笑的孕婦,文清雙手提著手裡的這袋“突然覺得有點寒磣”的水果紅瞭臉,“這個——”
“讓您破費瞭。”
男人視線下滑,微微一笑,毫無嫌棄之意。白衣黑褲的女傭人得到示意過來,伸手把水果接瞭過去。大禮成功得送,文清松瞭一口氣。
她又看瞭一眼面前眉目英俊微微含笑的男人。
這真的是那個季念?
真的是那個季念吧。
神奇啊!
S城四大公子之一,就這麼突如其來出現在瞭這裡。
季念現在居然真的在雲生醫院?
魔幻。
季太昨天還在雲生被人傷到早產?文清突然意識到瞭什麼。她又想到瞭父親昨晚半夜的“臨時任務”,又想起瞭下面那輛閃爍著燈光的警車。
尋仇?債務?
她覺得自己現在的內心充滿瞭問號。又對自己卷入瞭豪門密探有些興奮——
自己在路邊救瞭個人,居然還是名人,論人生幾多魔幻?
“文小姐是雲生本地人?”
醫院條件簡陋,傭人收好瞭水果,又給她搬來瞭墊子,示意她就坐隔壁的床上。男人已經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坐瞭下來,含笑和她閑聊。
“應該是瞭,”病床上的女人躺著,蓋著被子,隻露出瞭蒼白的小臉,“其實那天我和餘——”
季太嗯瞭一聲,頓瞭頓,聲音輕弱,“我去吃飯,還看見過她的。”
“啊,見過嗎?”文清有點吃驚的笑瞭起來。
旁邊這個男人的氣質帶給她壓迫——躺在床上的季太加入瞭閑聊,卻讓她放松瞭許多。
十點鐘的時候,文清走出瞭醫院。
她告辭時,躺在床上的季太還說讓季總留她飯——但是她以“你們先忙以後再說”為由,知趣的婉拒瞭。
要說起來,文清笑瞭笑,她現在可是拒絕過季總飯局的女人,說出去絕對夠自己吹三年。
走過瞭燈光閃爍的警燈,文清側瞭側頭。
知微見著。
看似一片風平浪靜,可是某些看起來絲毫聯系不起來的小事,其實在背後已經可以通過絲絲縷縷的因素串聯瞭起來。
低調出現在小城醫院的季總——爆出去肯定是大新聞;當然剛剛季總已經說瞭,請她不要擴散。
得罪季傢顯然沒意思。
賣季傢面子才是正常人的合理選擇。
還有昨晚半夜緊急執勤一直未歸的父親;
還有現在這裡停著的這輛警車,這些串在一起,在她眼裡一切都有瞭其他的意味。
隱隱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意。
季傢能在這個小城攪起多少風浪?
難說。
其實豪門好像也沒什麼不同,她又想。
闊太太坐月子也要包頭巾——唯一不同的是,普通人用普通毛巾包,闊太太用的是愛馬仕的圍巾,三萬二那條。
她的宿舍舍友傢境優渥,她正好看到過。舍友看起來對圍巾也很愛惜——可惜剛剛她看見那條圍巾已經包在瞭季太的頭上,更襯得那小臉楚楚動人。
豪門公子,比傳說中還要矜持和風度。
雖然看起來平日他總在各種新聞出現,不是娛樂板塊就是科技金融板塊,可是真聊起天來,文清覺得他人很和善很nice,和普通人也沒什麼不同。他們聊瞭一些她學校的事和雲生的風俗——能讀Q大,文清覺得還是蠻值得自豪的——這可能也是她能和他們在一起聊一個小時的原因。
不知道為什麼,季總和季太似乎對Q大也挺瞭解。
想起瞭什麼,文清又拿起瞭手機開始打字。
季念的——
千度自動帶出的詞條,後綴有“父親”“兒子”“理念”“演講”“職位”“夫人”……
她點瞭“夫人”。
一張濃妝紅唇,盈盈含笑的臉出現在瞭屏幕上,明艷動人。
讓她一時間竟和病床上那張我見猶憐的臉和蒼白的唇,聯系不起來。
她想起來瞭。
當年舍友好像還說過季念隱婚——太太傢境不好,季月白不同意。
沒想到居然就是雲生人。
雲生人牛瞭啊。
*
意識慢慢蘇醒。
一片白色。
迷糊。
有人的聲音傳來,模模糊糊。
又漸漸清晰。
這聲音,低沉又熟悉,讓人莫名的感到放心。
“感謝劉副主xi您的關心。”
“是的,我們肯定知道。隻是這回恒恒突遭大難,我這個做父親的心裡難免——還望您理解。”
“感謝感謝。我和一玉這幾天都暫時無法回京,隻有過幾天再當面——”
“不用。感謝感謝。”
“對,”男人聲音平靜,“恒恒當時有報警。回執單我已經交給瞭王書記。”
“是,那個地方恐怕治安有問題。恒恒他就是這種孩子,一直遵紀守法——也是他伯父教導的——”
男人扭過身,看見床上的病人已經睜開瞭眼睛。神色絲毫未動,他又轉過身,繼續說瞭幾句話,然後掛瞭電話。
然後男人走瞭過來,低頭看著床上的兒子,面無表情。
已到知天命的年紀,男人氣質儒雅不顯,兩鬢的發,卻已經悄悄花白。
“嘶——”
喻恒嘶瞭一聲,胸膛起伏,他的視線在男人白瞭的發上掠過,聲音微弱,“爸——”
男人低頭看他,沉著臉嗯瞭一聲。
“嘶——媽呢?”
“哭暈過去瞭。”
喻恒默瞭默。
“爸——嘶——,”又喘瞭一口氣,喻恒又開始問,“連月呢?連月怎麼樣瞭?她肚子的孩子怎麼樣瞭?她——”
低頭看著病床上的兒子,男人沉著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