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館開瞭一傢包間。連傢眾人老的老,小的小,男的男,女的女,全部擠在一起,或坐或站,都在打量著面前的一對男女。
連月——像她媽。長的極美。但是氣質又完全不同。眼角眉梢自有風流,行走站立之間都別有一副優雅姿態。身上的衣服款式簡單,卻給人落落大方的感覺。
他們當然看不出來是某大牌剛出的秋季新款。曾二胡同的拆遷款拿來也隻夠買三五件。
衣服這事不能省。季傢太太必須每年上新——何況她偶爾還是要陪季念去些場合。
季傢的信托基金每年給她發服裝費的,專款專用。
視線又落在男人身上。灰色襯衫,衣料筆挺,剪裁修身。身材頎長眉目英俊,被人圍在中間,面色不慌不張,表情似笑非笑。
男人就那麼隨便一站,下巴微微一抬,平白無故的就讓別人氣勢矮瞭一截。他鎮定自若站在裡面,仿佛不是他被人堵住瞭,而是他堵住瞭別人。
一看這樣子,就不太好對付。
“大傢這麼熱情,”連月微微皺眉,沒有開口說話,倒是男人慢條斯理的先開瞭口,聲音不大,卻一下子把眾人的吵鬧都壓下去瞭,“不知道請我們到這裡來,是有什麼事?不要吵,一個個說。”
他指瞭指剛剛聲音最大的那個自稱連月二嬸的女人,“你先說。”
女人穿著亮片衣服和緊身褲,緊緊勾勒出全身肥肉,頭發染成瞭時尚的灰紅色。被季念點瞭名,剛剛明明還吵吵嚷嚷,現在她卻突然開竅瞭似的,看見大傢都把目光轉到她身上,她咳嗽瞭一聲,開始說,“你是——”
“我是連月的愛人,”男人拍拍連月的背,嘴角微勾,“你有什麼事就說吧,我可以替她做主。”
“我就是說曾二胡同那個房子——”女人直接瞭當。
季念含笑挑眉。
“誒,”一個男人打斷瞭她,“不是不是,我們就是說好久沒看見連月瞭,她回來瞭總要來看看我們,她怎麼也是連傢人,她奶奶還在呢——媽,”男人推瞭一下一直抹淚的老太太,“連月回來啦,你高興不?你看看,”他又看看男人,“老太太是多高興?”
老太太八十多歲瞭,滿臉皺紋,佝僂著背,,老淚縱橫,伸手要去抓連月的手,被她皺眉躲開瞭。
季念皺眉瞄瞭老太太一眼。
“要說看人呢,”季念挪開眼,聲音平靜,表情冷淡,“現在也看過瞭,我們還有別的事——”
“你們不能這麼不認親啊,”男人看看季念,覺得他不好搞,又對著皺眉不語的女人說,“連月,你還記得我不,我是你二叔——你奶奶還在呢,都八十多瞭,這麼多年你也沒回來盡盡孝心——”
季念低頭看她,女人站瞭起來。
他走過去,伸手攬住瞭她的腰——女人的手已經捏成瞭拳頭,微微發抖。
他的手伸瞭過去,包裹住瞭她的手。
“你們和我說孝心,”連月手捏成拳頭,聲音也很平靜,“那我就說說我的意見。先有父母扶養,再有子女贍養。誰養大瞭我,我就贍養誰。”
“我爸早逝,我長大成人全是我媽養的。她養我小,我養她老。我媽生病十年,照看是我照看,付錢也是我付錢,送她走也是我送的。我的贍養義務已經盡完瞭,不欠誰的。”
“你奶奶你都不養——”
“我爸過世的時候,”女人聲音顫抖,她頓瞭一下,拳頭捏緊,男人也緊緊捏住瞭她的手,她繼續道,“你們合夥把我和我媽趕瞭出去,傢產也都拿走瞭,說以後大傢沒有瓜葛,現在又要找我說什麼義務?”
老太太一下子在旁邊哭瞭起來。
“你別聽你媽亂說——”又有人叫。
“曾二胡同那個房子,”連月打斷瞭他的話,繼續說,“是我媽留給我的遺產,和誰也沒關系。我才是唯一的法定繼承人。”
男人握緊瞭她的手。給她無聲的支持。
“你都姓連,那就是連傢的房子,”紅頭發二嬸急瞭,跳瞭起來,“我們也有份。”
“那我今後就改姓李好瞭,”女人聲音不大,卻毫不軟弱,“我早就不想姓連瞭!”
連月的話如同一滴水滴入油鍋,屋裡開始一團吵嚷聲。
“你們這樣是違法的,法律都要譴責你們,沒人性——”
“沒心沒肺,沒有孝心。”
“連祖宗都不認瞭,傢門不幸。”
“房子的事說清楚——”
“說清楚,大傢都有份。”
“我們不同意。”
“你有贍養義務——”
場面一片混亂,最裡面的男人緊緊攬著女人微微發抖的身體,神色平靜,任他們吵鬧。過瞭一會兒,他的手機響瞭起來,他看瞭看,接瞭起來,那邊說瞭什麼,他嗯瞭一聲,隻說瞭兩個字,“二樓。”
一片喧鬧聲中,門被推開,一群不知道哪裡來的安保走瞭進來,二話不說強行分開眾人,留出一條通道,護著一對男女走瞭。
有人想伸手拉住他們,卻都被攔在瞭外面。
“連月你今天不說清楚你就辦不瞭手續,”又有人在門外說,“你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我們就去拆遷辦門口等你——你總要去登記。”
“她不盡贍養義務,沒有孝心,去她單位告她——”
男人腳步不停,扭頭看瞭看說話的人,輕笑瞭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