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你,你,你,好一個賤貨啊!”

  還沒容驚恐萬狀的藍花說出一句話來,我的大手掌早已無情地抽刮在她那抹著厚厚香脂的粉腮上:“好一個不要臉的東西,你這個不值錢的賤屄,你這個千人騎、萬人跨的騷貨!“”咦——咦——咦——“藍花咕咚一聲,癱坐在涼冰冰的地板上,手捂著被抽紅的粉腮,痛苦的臉頰上,卻沒有絲毫的羞恥感,更看不出任何的懊悔之意,反倒無比委屈地抽泣起來:”

  咦——你憑什麼打我,你有什麼資格打我!

  是你,讓我上瞭毒癮,沒有錢,弄不到白面,我,我,我怎麼辦!

  咦,你憑什麼打我,我賤,我騷,你又比我強多少?

  ““他媽的,”

  我抬起腳掌,正欲狠狠地踢向藍花,奶奶屄一把抱住我的大腳掌:“哥們,算瞭,算瞭,”

  “去你媽個屄的,你更不是好東西,操我的媳婦,啊,你爽瞭唄!操你媽!”

  我順勢將腳掌踢向奶奶屄,同時,窮兇極惡地謾罵著。

  在我發瘋般的踢踹之下,奶奶屄也與藍花一樣,癱坐在地板上,嘴裡可憐巴巴地嘟噥著:“操,哥們,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以前,從來沒看見過你媳婦啊,哥們,這,真的不能怨我啊!”

  “操你媽的,”

  我一把揪住藍花的衣襟:“怨,都得怨你,沒錢,你就他媽的出來賣屁股啊,嗯,你他媽的還要不要臉,嗯!”

  啪——我又狠狠地抽瞭藍花一巴掌,嬌小的藍花,我在的大手掌前可怕地顫栗著:“咦——咦——你憑什麼打我,你一拍屁股就走瞭,這麼長時間,連個面都不肯著,連個電話也沒有,爸爸被停職瞭,媽媽又犯病瞭,我不出來賣,靠什麼活啊?”

  “啊——”

  我再次舉起的大手掌,突然停滯在半空中,無比驚訝地問藍花道:“老師,媽媽,病瞭?什麼病?”

  “病瞭,”

  藍花揉瞭揉紅腫的腮幫,抹瞭抹委屈的淚水:“病瞭,媽媽病瞭好長時間瞭!什麼病,我也說不清楚,連大夫都看不明白,就是昏睡,總也不醒!”

  “走,”

  我拽起藍花:“帶我回傢,看媽媽去!”

  “哥們,”

  奶奶屄一臉愧疚地向我道別:“哥們,我,先走瞭,哥們,我對不起你,哥們,改天我一定好好地預備一桌,正式向你陪罪!哥們,我,我,”

  “去,去,”

  我一把推開奶奶屄,生硬地拽扯著藍花:“回傢,快帶我回傢!”

  “老——公,”

  我將藍花塞進汽車裡,藍花先是一怔,繼爾,臉上泛起濃濃的羨慕之色,方才的哭喪之相,頓然消逝得無影無蹤,小手拉著我的肘腕,親切地、老公、老公地呼喚著,我沒好氣地搖瞭搖手臂:“去,滾開,誰是你老公!

  咱倆的婚姻,早就終結瞭!

  “”不,“藍花厥著小嘴:”

  不,離婚手續還沒辦吶,就不能算離婚,所以,你,還是我的老公,“說著,藍花重又拉住我的手臂:”

  老公,這車,是你的麼?

  ““是,是我的,咋的?”

  “啊——”

  藍花松開我的手臂,雙手小心奕奕地撫摸著汽車:“哇,真漂亮啊,老公,你是從哪弄來的啊,”

  說著,藍花將身子盡力貼到我的身旁,雙手摟住我的脖頸,同時,張開小嘴,正欲親吻我,我一把將其推回到原處:“滾開,賤貨!”

  “喲,”

  藍花撒嬌道:“老公,你,這是幹麼吶,人傢喜歡你啊!”

  “去你媽的吧,”

  我惡狠狠地罵道:“我——嫌——你——臟!”

  藍花慚愧地低下頭去,擺弄著小手指:“老公啊,你是,在哪發瞭大財啊?”

  “你管不著,沒你的事!”

  我怒氣沖沖地轉動著方向盤,藍花突然怯生生地抓撓我一把:“呶,不對,老公,咱傢,不在那住瞭,往那,往那啊!”

  “嗯,”

  我瞪瞭藍花一眼:“怎麼,搬傢嘍,什麼時候搬的,沒事,搬傢幹麼?”

  “唉,”

  藍花無比傷感地嘆瞭口氣:“唉——老公啊,你不知道啊,爸爸出事後,原來的房子,讓單位,收回去瞭,爸爸隻好又搬回老地方啦,又住進以前的舊房子啦,唉——”

  “老師,”

  在藍花的指引之下,七繞八拐,終於來到都木老師昔日的住宅,我將汽車停在破敗不堪的宿舍樓前,蹬蹬蹬地跑到樓上,推開油漆斑駁的舊房門,陰暗、潮濕的屋子裡充溢著刺鼻的藥水味,繞過狹窄的走廊,撩起慘白的門簾,我一眼便看到都木老師蓋著棉被,直挺挺地仰躺在木板床上,我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抓住都木老師冰涼的白手:“老師,媽媽,你怎麼瞭?”

  “她,”

  藍花站在我的身後,喃喃地講述道:“媽媽以前就有這個毛病,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一到瞭立冬的時候,就,莫名其妙地倒下瞭,整天昏睡,不吃也不喝,不拉也不尿,怎麼叫也叫不醒,直到來年立春,不用醫生看,就自然而然地醒來瞭!醒來之後,跟正常人一樣,該吃飯,吃飯,該上班,上班。不過,這幾年,日子好過瞭,媽媽這個老毛病,再也沒犯過,可是今年,媽媽,又舊病復發瞭!”

  “呵呵,”

  我瞅瞭藍花一眼:“這,是什麼病啊,立冬就昏倒,立春再醒來,冬眠啊?”

  “哼哼,”

  藍花笑吟吟地踱到我的面前,伸出小手,殷勤地整理著我的衣領:“可能是吧,老公!動物冬眠,人,也得冬眠啊!嘻嘻!”

  “老師,媽媽,”

  我推開藍花,俯下身去,仔細地端祥著昏迷中的都木老師:唉,這一分別,雖隻有短短的數月,卻尤如三秋不見,我可愛的都木老師,陡然蒼老起來,原本烏黑閃亮的縷縷秀發,泛著極為顯眼的條條銀絲,寬闊的額頭,沉積著數條刀割般地深紋,飽滿的珠唇,不可思議地幹癟下來,淤塞著道道令我無限傷心的皺褶。

  “媽媽,”

  我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去,滿含深情地親吻著都木老師蒼老的面頰,而身後的藍花,則用異樣的目光,撇視著我,我根本沒有理睬她,依然旁若無人地親吻著敬愛的都木老師:“老師,媽媽,你醒醒,你醒醒!”

  “哦,”

  在我不停的呼喚聲中,我在反復的親吻之下,沉睡中的都木老師微微抖動一下身體,繼爾,發出蚊蠅般的呻吟聲:“哦——哦——哦——”

  “老師,”

  我抬起頭來,手撫著都木老師的額頭:“老師,媽媽,醒醒,醒醒!”

  咣——當——我正熱切地呼喚著都木老師,房門突然被人撞開,身材臃腫的大醬塊嘟嘟噥噥地闖進屋來,我不禁激泠起來,手掌緩緩離開都木老師的面頰,雙目充滿驚懼地望著大醬塊。

  數月不見,大醬塊已然變成另外一個人,或者說是面目全非,首先讓我大吃一驚的是,大醬塊的亂發,好像中瞭什麼魔法,呈著一片耀眼的花白,而他那碩大的醬塊腦袋,則好似被強勁的西北風無情地抽刮過,又仿佛被可怕的霜雪襲擊過,一挨進得室內,經熱氣稍試浸染,活脫脫一隻凍透的綠茄子,極為可笑地幹癟下來,鼓突突的雙腮立刻形成一條條松松塌塌的蔫紋。

  因遭受停職檢查的巨大打擊而提前衰老的大醬塊,手中拎著臟乎乎、皺巴巴的公文包,似乎沒有註意到我的存在:“藍花,誰他媽的把汽車停在咱傢門口啦,嗯,裝什麼裝啊,有什麼好牛屄的啊。哼,想當年,老子的汽車,比它可高級多瞭,哦!”

  大醬塊終於發現瞭我,混濁的雙眼頓時放射出仇恨的、綠瑩瑩的陰光:“小子,是你,你,你他媽的還敢回來?你,他媽的還有臉來見我?他媽的,混——蛋——”

  “舅舅,”

  面對窮兇極惡的大醬塊,我坦然道:“舅舅,聽說老師病瞭,我,是來看老師的!”

  “去你媽的吧,說得比唱得都好聽,看你老師,你操你老師去吧!”

  大醬塊越說越氣忿,風刮霜打的癟茄子好似充氣般地鼓脹起來,肥厚的嘴角泛著滾滾白沫,說得激憤之時,突然揮舞起黑熊掌,無情地向我襲來。

  藍花見狀,嬌小的身子勇敢地往前一橫,極為自豪地擋住大醬塊那身贅肉以及伸過來,欲擊打我的黑熊掌:“傻爸,別,別生氣瞭,都是過去的事瞭,算瞭吧,傻爸,聽女兒的話,你們,還是講和吧!”

  “講和,跟他講和?”

  大醬塊很是不滿地收回黑熊掌,依然氣憤難當地謾罵著:“跟他講和,沒門,小子,你們漢族不是有這樣一句話麼: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我,我,我跟你沒完,你,”

  大醬塊手指著我的鼻子尖:“你不把你媽媽找來,我,我跟你沒完!”

  “傻爸,”

  藍花沒好氣地推搡著大醬塊,小手按下大醬塊的手指尖:“傻爸,得瞭吧,奪妻之恨,不共戴天,你,也奪瞭他的妻子啊,嘻嘻!”

  藍花頑皮地沖著大醬塊笑瞭笑:“傻爸,依我看啊,你們,已經扯平瞭,什麼不共戴天,不共戴天的,算瞭吧,大傢都扯平瞭,以後,誰也不欠誰的啦!”

  藍花鼓起小嘴,神秘地笑道:“傻爸,你知道嗎?樓下那輛車,那輛車,是我老公的!傻爸,我老公,發瞭大財啦!”

  “豁——”

  聽到藍花的話,大醬塊依然怒火橫溢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憎惡之色:“豁——豁,發財瞭,小子,幾個月沒見,你,你他媽的出息瞭,你,在哪發財瞭,真看不出來啊,你還挺有能量的啊,你,他媽的倒是挺能混的啊!”

  “舅舅,”

  我站直瞭身子,高昂著頭,整理一下衣襟:“舅舅,多日不見,你挺好的唄!”

  “哼,”

  大醬塊聞言,臉上立刻呈著哭笑不得之相,黑熊掌一揚,將公文包扔到方桌上:“小子,你他媽的是故意氣我啊,你說,我還能好麼?唉,他媽的,”

  在藍花反復的推搡和解勸之下,大醬塊好似泄瞭氣的皮球,咕咚一聲,無力地癱坐在方桌邊,順手打開公文包,黑熊掌笨拙地掏出一卷亂紛紛的稿紙來。

  “小子,我可他媽的讓人給害苦嘍,有班不能上,天天寫檢查,隔三差五就得到單位,交代問題,唉,”

  大醬塊搖晃著稿紙卷:“不,不,我不服,除瞭吃吃喝喝,我,我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不,不,我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蹲在傢裡,我,我,要討回清白,我,我要弄個說法,小子!”

  大醬塊臉上的怒氣,漸漸消散,仿佛當真與我和解瞭:“小子,這,是我寫的揭發材料,我要告,我要告,憑什麼停我的職,查瞭這麼長時間,也沒查出什麼玩意來,更沒有什麼結果,我,我,要告!憑什麼停我的職,憑什麼不讓我上班,要完,大傢一起完,要死,大傢一起死!”

  望著大醬塊氣咻咻的醜態,望著他那嚴重扭曲的癟茄子,望著他那哆哆亂顫的黑熊掌,我心中暗暗好笑:活該!

  “嚶——嚶——嚶!”

  大醬塊放下稿紙卷,蒜頭般的大鼻子可笑地一抖,嚶地一聲,像個孩子似地抽泣起來:“嚶——嚶——嚶!完瞭,完瞭,我他媽的是徹徹底底地完瞭,辛辛苦苦、摸爬滾打地幹瞭一輩子,眼瞅著就要退休瞭,卻,卻,卻落瞭這麼一個下場!就這麼不明不白地困在傢裡,什麼提幹啊、晉級啊、長工資啊,一切、一切的福利待遇,都他媽的沒,沒,沒我的事嘍,嚶——嚶—嚶!”

  “舅舅!”

  我可沒有閑心看大醬塊那繚草無比,前言不搭後語的、遣詞混亂的、語病百出的、所謂的陳述材料,更沒有興致聽他哭哭咧咧地嘮嘮叨叨,看到大醬塊孩子般地哭泣著,我突然可憐起他來:是啊,他是挺冤的!

  與那些個大碩鼠相比,大醬塊這個根本不入流的小螞蟻,的的確確是個倒黴的替罪羊啊。

  我輕輕地拍瞭拍瞭大醬塊的肥肩膀:“舅舅,別傷心,別難過,人生麼,那有一番風順的,誰不都是三年河東,三年河西的,這麼坎坎坷坷混過來的,走,舅舅,我請你,喝一杯,就算給你陪罪瞭!”

  “嘻嘻,”

  藍花一聽,立刻喜上眉梢:“老公,我也去!”

  “行啊!”

  我掏出車鑰匙,一邊炫耀般地在藍花的眼前搖晃著,一邊傲氣十足地問道:“去哪吃啊?”

  “嘻嘻,”

  藍花的眼睛熱切地盯著車鑰匙,不假思索地答道:“嘻嘻,高麗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