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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血河大陣

  易靜朝妖人去路追去,飛約二百馀裡,始終不見敵妖影跡。偶然發現前面高峰之下有一山谷,谷底一片絕壁剛被邪法開裂,現出崖洞。入內見其甚是高大,耳聽近頂洞壁軋軋之聲,山石似要崩裂神氣。同時由外面飛進一個身材瘦長,生著一張死人嘴臉的妖道,正是追殺芷仙的飛刀真人伍良。

  易靜一時氣憤,揚手一太乙神雷,發出數十百丈金光雷火,震天價一聲霹靂,將妖人震成粉碎,連妖洞也被震塌瞭半邊。便聽轟的一聲大震,恰好正面洞壁忽然中分,一個白發紅顏,身材微胖,一臉絡腮長須,手持蒲扇的短裝老魔,在妖光環擁之中跳舞而出。生得那等慈眉善目,一臉和氣,面上老帶笑容,未語先笑,護身妖光又是那等強烈凝固,看去直似尺許厚的紅色晶玉貼在身上,如非隨同身子手足舞動自如,直似丈許大小一塊紅水晶將人包沒在內。

  此乃歡喜神魔,又叫美髯仙童的趙長素,有名的笑面魔王。平日笑裡藏刀,無論何人,隻要被他對面一笑,遲早必為所害。當初原是赤身教主鳩盤婆的情人,同是魔教中人,彼此各有師承。彼時鳩盤婆法力不如他遠甚。因他中途變心,寵愛另一妖婦,寵新忘舊。以致鳩盤婆受盡欺壓,妒憤入山,一時悲憤無計,暗往鐵城山師祖魔宮叩關求死。歷時四十八晝夜,受盡諸般苦難和恐怖艱危,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泣血痛心,悲號無門之際,不料卻是福緣巧合,竟是師祖七百二十年一次的開關之期。魔宮忽然開放。師祖現身指示玄機,並授三部魔經,命為赤身教主。

  鳩盤婆因元嬰已失,而所創赤身教又是上乘魔法,須以童貞成道。為踐宏願,又受瞭許多苦難,方始自孕靈胎,修復元貞,按照師祖大命,建立教宗,卻已煉成這般奇醜無比。妒恨之極,將妖婦擒來,當老魔面前把妖婦連刺一百九十三魔刀,最後再用神魔將她精血吸盡,至今元神仍在魔宮,受那煉魂之慘。因受刺激太甚,性情越發變得殘忍險惡,冷酷無情,卻仍死心不息,按魔規立誓說:“我已相貌醜怪,但你將來仍要求我寬恕。”

  老魔憤極之下,為絕鳩盤婆癡念,死纏不放,也向神魔立誓說:“我如再來求你,便是我二人大劫將臨,同歸於盡之時。”

  鳩盤婆見他如此狠毒,竟乘自己一時疏忽,向雙方同奉的本命神魔立此毒誓,不禁大怒,待要翻臉成仇。老魔深知此惡婦雖然情重,卻比他還要兇毒,早有準備,一縱魔光,當時逃去。後被長眉真人所封閉在岷山飛龍嶺山腹之內的,有一見天光必遭慘戮的誓言。

  不意此時裂石而出,恰逢洞壁崩裂,正斜射下一線日光,應瞭誓言。不禁恨極,將手中蒲扇往外一揮,運用玄功張口一噴,便有一片血雲擁護著一隻畝許大的血手,朝易靜抓去。易靜將手一揚,六陽神火鑒立時發出六道青光,重在一起,化為乾上坤下六爻之象,越往外放射,展佈越大。趙長素原是行傢,知道厲害,不禁大驚,急忙行法回收血手,已是無及。最厲害的是法寶未出現時,光華全隱,等到一片五色彩焰略一閃動,跟著一陣青煙過去,那條血手便化為烏有,簡直防禦都難。

  趙長素慌不迭咬破舌尖朝前一噴,一片魔光閃處,立即幻化出好幾個替身,惡狠狠朝前撲去。易靜認定老魔著名淫兇狠毒,決不肯輕易退去,等到六陽神火鑒鏡光照處,老魔的幻影化身相繼照滅,才知老魔幻化元神穿山遁走。嘩啦連聲,由先前老魔出現的裂口一直朝裡響去。易靜因為痛恨鳩盤婆,本就有些遷怒,一縱遁光,跟蹤追殺。隻見前面一溜血紅色的火焰,電也似疾朝前急飛。甬道婉蜒曲折山腹之中,越降越低。魔教中的紫河魔焰亦在前面時隱時現,不住閃動,將易靜引往九環山鳩盤婆新辟的魔宮。

  近年鳩盤婆因為所煉各種神魔極為兇毒,大犯正邪各派之忌,而前居魔宮又高居山頂,煉法時易被外人發現。新近以大劫將臨,又受屍毗老人大敗而歸,由是心氣一餒,顧慮便多,以為到處都是危機,認定滇西老巢不是善地,意欲覓地遷移。金妹、銀妹偶往大雪山中采藥,發現深山絕壑中古仙人遺留的一座洞天福地,十分隱僻,所以從來無人得知。妙在山脈與魔宮通連,稍為行法,便可通連一起,當即移居在內。為求縝密,並用魔法隱蔽,外人從未得知,隻趙長素一人曾聽鐵姝無心泄漏。

  當地原有魔法禁閉,隻見到處冰峰刺天,雪嶺入雲,大片冰崖絕壑又寬又大,其深達數千丈。加上陰風怒號,雪塵飛舞,凍雲彌漫,冷霧昏茫,全是一派幽冷陰森淒厲之景。便是慧目法眼也不能透視到底。趙長素一按魔光往下飛降,下面陰雲濃霧忽似狂濤一般往上一合,立被卷瞭下去。

  轉盼之間,那壑中萬丈愁雲疾如奔馬,正一團團往四外湧去,現出一片數畝寬的雲洞。易靜便按遁光往下飛降,面前倏地一暗,現出一座十來丈高大的牌坊,上現“萬劫之門”四個大字,其紅如血。一片暗赤色的濃影,天塌也似,比電還快,當頭下壓。身子立陷入一片殷紅如血的萬丈紅海之中,上不見天,下不見地,四外昏茫,隱聞血腥之氣,刺鼻難聞。

  忽聽惡鬼哭嘯之聲,淒厲刺耳。同時眼前一花,先是四外現出無數大小白骨骷髏,一個挨一個,密層層疊在一起,都是綠發紅睛,面容灰白,口中獠牙厲齒森森外露,狂噴血焰,互相厲嘯。殷紅如血的暗霧襯得萬千惡鬼的形態越發獰厲,看去怖人。那群惡鬼均是鐵姝多年聚煉的兇魂厲魄,名為七二神魔,經多年共工魔法祭煉,所受壓榨有勝百死,所以兇殘狼毒,絕不反顧。吃六陽神火鑒、太乙神雷聯合夾攻,化為一團團的黑煙。隻聽一連串唧唧啾啾和慘號厲嘯,當時消滅瞭一大片。

  猛又聽一聲極尖銳的厲嘯,眼前血光一閃,黑影飛動中,現出一個臂腿赤裸,上穿翠葉雲肩,下穿翠羽短裙,膚白如玉,面容冰冷,頭插金刀,目射兇光的長身少女,正是鐵姝。自古邪正不能並立,魔女鐵姝更是天生兇狠剛暴之性,素來驕狂,有她無人,仗恃煉就神魔和諸天秘魔玄經,自信無敵,聲稱“順我者生,逆我者死”,無論何人,均未放在眼裡。自出山,多少年來不曾失利,於是夜郎自大,越發驕狂。明明見六陽神火鑒寶光所照之處,多年苦煉的七二神魔宛如雪團向火,紛紛消亡,怒火頭上,竟會忘瞭利害。自恃乃師當初煉九子母天魔時,為防神魔反噬,用鐵姝為替身同煉,將來抵禦天劫非她不可,任闖多大的禍,決不會身遭慘殺,還受煉魂之禍。冷笑一聲,想把事情鬧大,揚手便是九柄碧光閃閃的飛叉,亂箭也似朝前沖去。

  哪知易靜一見鐵姝現身,便知中瞭老魔之計,新仇舊忿,同時勾動,不禁怒從心起,立意要制鐵姝死命。上來先將阿難劍朝前飛去,暗中又發出一粒滅魔彈月弩和聖姑留賜的降魔至寶紫霆珠,去勢神速無比。飛叉與阿難劍剛一接觸,豆大一粒紫光突然爆炸,震天價一聲霹靂過去,精芒電射,紫火星飛,那八柄飛叉立被震斷瞭一多半。緊跟著又是酒杯大小一團銀光打向飛叉叢中,也是當時爆炸,將所有飛叉一齊震碎。那紫色雷火毫光一震之後,並未消失,反似火浪般往上一湧,將殘馀的斷叉殘光包圍在內,發出大串連珠霹靂之聲,全數消滅。

  鐵姝心痛至寶,不由又驚又怒,憤急之下,微一疏神,那柄主叉又被阿難劍裹住,投入雷火叢中,一片爆音過去,也同化烏有。正想施展分身化形秘魔大法幻化元神,猛瞥見寶光叢中飛來六道相連,形如兩個乾卦的青光。心方一驚,那乾卦形的青光立即射上身來。因前與屍毗老人拼鬥,已傷耗瞭不少元氣,尚未恢復,哪禁得起專破群魔的乾天純陽真火焚燒沖射。背運當頭,好些魔法神通均未用上,才一上場,便遭此大敗,一任長於神通變化,依然措手不及。心中更加痛恨。總算飛遁神速,一聲厲嘯,咬破中指向外一彈,立有一片血焰擁著一條化身,朝那寶光神火撞去。本身就黑煙一閃,遁走隱去。

  跟著萬丈血雲,似狂濤一般湧到,晃眼便將易靜包沒在內,卻被數十丈方圓的防身寶光逼住,不得近前。全陣已成血海,濃如膠質,其中鬼影幢幢,閃變不停,為數甚多。偶然發現幾縷黑煙往來飛動,都是比電還快,一瞥即隱。易靜因知鳩盤婆師徒來去如電,晃眼仍被追上,與其示怯,還不如就此與之一拼,便不再作脫身之想。

  忽聽鐵姝咒罵悲嘯之聲若遠若近,似哭非哭,淒厲刺耳,是呼音攝神之法,令人心旌搖搖,聞之生悸。陰風怒號,鬼聲啾啾,血海中現出好些惡鬼頭顱,全都大如車輪,紅睛怒凸,綠毛森森,塌鼻闊口,浮沉血海之中。這些厲鬼被壓榨得骨削形傷,存不如滅,才兇殘悍厲,無惡不作,露出上下兩排利齒和兩根交錯的獠牙,望著易靜飛舞,二目兇光遠射丈許,似欲得而甘心。

  忽聽群鬼厲嘯聲中一聲怒喝,面前血光一閃,突現出一幢黑煙,載沉載浮,聚而不散,矗立血海之中,煙中裹著魔女鐵姝。魔女二次出現,已換瞭一身裝束。上身披著一件翠鳥羽毛和樹葉合織而成的雲肩,色作深碧,光彩鮮明,後面露著脊背,前面也僅將雙乳虛掩。下半身是一條同樣一條短戰裙,隻略遮後臀前陰。本來玉立婷婷,加上楚腰一捻,柔肌勝雪,周身粉滴酥搓,通無微暇,側面看去,豐神艷絕。偏生面容死白,滿是獰厲之容,碧瞳若電,兇光遠射,柳眉倒豎,隱蘊無限殺機。左肩頭上釘著五六把尖刀,亮若碧電。刀柄上各刻有一個惡鬼頭,看去不大,但都形態生動,宛然如活。左膀上另釘著九柄血焰叉,光焰熊熊,似欲飛起。右前額也釘著五把三寸來長的金刀和七枝銀針,全都深嵌玉肌之內,好似天然生就。秀發如雲,已全披散,發尖上打著好些環結。前後心各有一面三角形的晶鏡。腰間左插令牌,右懸人皮口袋。右手臂上還咬著五個茶杯大小的死人骷髏,與暗藏血海中的惡鬼相貌一般獰厲。那麼濃厚的血雲,相隔又遠,竟纖毫皆見。

  左膀微搖,肩上魔刀和九柄血焰金叉當先飛出。緊跟著又將右額一拍,所釘金刀、銀針也各相繼電射飛出,朝易靜夾攻上去。易靜身外寶光突然大盛,兜率寶傘首先暴長,發出萬道毫光,宛如一座金光祥霞結成的華蓋,將人籠罩。下面又有一片金雲將人托住。鐵姝那九柄血焰叉帶著血焰金光剛一飛近寶傘,突從寶傘飛起一蓬形似彩絲的九色雲網,暴雨一般向前激射,隻一閃,便將九叉連同魔刀一齊纏緊,縮在一起。魔女剛認出那是師父常說幻波池聖姑昔年所煉降魔十四奇珍中的九曲柔絲,暗道不好,忙即行法回收,已是無及。以刀叉上面的血焰黑煙陰毒無比,得隙即入,敵人稍微沾著一點,便如附骨之疽,任是多高法力,也必昏迷倒地,周身潰爛,化為一攤膿血,萬無生理。意欲將計就計,任其收去,到瞭敵人寶光層內,再行發難。

  猛瞥見寶傘下又飛出酒杯大小三團寒光,才一入眼,已投入彩網之中。叭叭叭接連三聲大震,銀芒電射,大蓬金花血雨在彩網裡面閃得一閃,那九口血焰金叉和那魔刀已全被消滅。這些均是鐵姝心靈相連之寶,經此一來,元氣大傷。趙長素老好巨猾,見鐵姝連遭挫敗,悍妻仍不出面,分明是因為自己。暗忖:“你常驕橫好勝,鐵姝是你愛徒,如若連遭慘敗,將所有魔宮至寶一齊失去,看你是否還能置之不理?”

  心念一動,立時喝道:“鐵姝!你身旁現有至寶,為何不用?”

  鐵姝立即被提醒。暗忖:“人皮口袋中貯有九幽靈火,甚是陰毒,無孔不入。秘魔神裝更是師父開山以來第一件至寶,與本命神魔靈感相通。何不一同施為,再將三梟神魔同時發出?隻要敵人寶光稍露空隙,立可成功。”

  將人皮口袋一拍,立有好些鬼氣森森,形似寒燈殘焰所結燈花的幽靈陰火飛起。自來邪法異寶來勢均極猛烈,唯鳩盤婆所煉九幽靈火卻是不同,發時先是三五點鬼火一般的亮光冉冉飛出,光既不強,來勢又緩。每朵鬼火下面,各有一團似人非人的黑影,隻管飛揚浮沉於血海之中,也不往寶光上撞,隻是在敵人身外環繞不動,一閃一閃的,別無他異。不知怎的,看去卻是那麼陰森淒厲,使人生出一種幽冷之感。

  黑影漸在鬼火下面現出原身,相貌並不十分獰厲,但都斷手斷腳,殘缺不全。為首一個隻剩多半邊身子,白森森骨瘦如柴,前胸已腐,血淋淋的,五臟皆現,上面卻頂著一個肥胖浮腫的大頭,還咧著一張闊口。下馀的不是面如死灰,便是綠黝黝一張鬼臉,口中噴著白沫,再襯著頭上稀落落幾根短毛,越發使人感煩厭惡。有的純是一個陳死骷髏,大僅如拳,色如上灰,本是一個死人頭骨,上面偏生著兩片新肉,爛糟糟的,說不出那等難看。有的連頭帶身子全都沒有,隻剩一兩隻殘破不全的手足,不是白骨瘦長,形如鳥爪,便是又短又肥,宛如新切斷的人手人足,卻生得又白又膩,紅潤鮮肥。各頂著一朵鬼火,發出吱吱啾啾的悲嘯,聞之心悸神驚,說不出那一種陰森愁慘的景象。易靜微一疏神,目光便被吸住,連打瞭兩個寒噤。

  就這晃眼之間,忽然滿陣皆火。匆促之間,竟未看出如何化生出來。那些鬼火也不朝人進攻,無形中卻具有一種極微妙的兇威。陰風鬼氣,越來越盛,悲嘯鬼哭之聲,說不出那麼難聽。厲害的是耳目所及,心神便受搖動。魔女滿擬敵人必以神雷法寶還攻,隻要雙方寶光沖動之際,稍有一絲空隙,無孔不入的九幽靈火立可乘虛而入。哪知易靜忽聽地底下石慧傳聲疾呼:“那九幽靈火甚為陰毒,不能使其上身。弟子得異人指點,專為破此魔宮至寶而來,請師伯照著異人所說行事。”

  石慧路過雪山時遇上朱靈,朱靈說:“你師伯易靜現在九盤山魔窟有難。鳩盤婆近年畏禍,雖較以前斂跡,無如天性兇殘,為瞭抵禦天劫,苦煉秘魔元經,不得不將本命元神與天魔合為一體,於是受瞭暗制,雙方成瞭息息相關,天劫一過,自覺成瞭不死之身,定必任性妄為,不知要害多少生靈。如能乘此時機,將她師徒本身元靈相合,大小由心,相生相應的九個白骨骷髏先行除去,天劫一到,無此憑借,必為所滅。此舉功德不小,但是時機瞬息,稍縱即逝。事雖必成,畢竟關系太大,總以謹慎為是。”

  隨又指點石慧機宜,以及如何下手之法。石慧謝別之後,立往魔宮飛來。一到,先依仗石火神雷特質,出其不意,暗將魔女本命神魔的一面白骨令符,九天元命法牌盜到手內,再遁入地底,接應易靜。

  魔女見敵人竟一味坐視不理,把心一橫,立運玄功,把本身元神飛起,在秘魔神裝防護之下,拼著元神受點傷害,意欲以元神變化,帶瞭九幽靈火朝敵人寶光層中強行沖入。雙臂一搖,黑煙飛動中,人便化為一條黑影,在碧光籠罩之下,朝著易靜撲來。此舉兇毒非常,眼看危機就要暴發,易靜還未看出厲害,隻見魔光奇亮,光中人影也漸明顯。

  就這晃眼之間,那防護外層的寶光不知何故竟被魔女透進。那麼強烈的兩道劍光,阿難劍又是師傳七寶之一,竟會攔她不住,這一驚真非小可。剛把六陽神火鑒朝魔女迎面照去,二層寶光也已被透進。六道青光照將上去,魔女連躲也未躲,依舊向前猛撲。青光射向身上,魔女護身碧光也已加強,千萬點金碧輝煌的火星花雨周身亂爆,卻已被擋住,急得咬牙切齒,怒嘯不已。

  接著一聲極淒厲的長嘯過去,背上三個死人骷髏忽然飛起,暴長丈許大小,各在一團濃煙圍繞之下飛舞,五官七竅齊噴黑煙,口作厲嘯,哭喊著易靜的名字。這類魔法雖極陰毒,卻輕易不用,因為每一發難,不將敵人殺死,吸去生魂,決不罷休,否則便要反噬主人,端的厲害無比。魔女還恐不易全勝,又指揮四外環繞的九幽靈火乘隙夾攻。隨聽雷聲殷殷,起自地底,猛瞥見一線墨綠光華一閃,遁出一個少女,年約十三四歲,相貌靈慧,美秀入骨,滿頭綠發,人極天真,身困魔陣,強敵當前,手持自己的元命牌,絲毫不以為意。當此千鈞一發之際,魔法急切間又收不轉來,三件法寶倒有二件與令牌息息相關,口中怒喝:“速將元命牌還我,免遭殘殺!”

  隨手一揚,一股血焰剛發出去。墨光一閃,忽然不見,跟著人影一晃,少女突在敵人寶光之中現形,與易靜會合在一起。由少女手上飛起一片綠光,中擁一個赤身倒立的美貌少女,長僅尺許,生得又嬌又嫩,膚如玉雪,美艷絕倫。魔女見元命神魔已經飛出,暗道不好,無如本身命脈已被敵人寶光隔斷,隻得怒吼一聲,一閃便退出寶光層外。忽聽一聲大震,一團銀色火花由少女右手五指彈出,打向那面元命牌上。本命神魔身上綠光立隨雷聲震散,現出一個其紅如血,相貌猙獰的魔影。易靜揚手又是一粒銀光,叭的一聲,血焰紛飛中,連那魔影也被震散,化為烏有。

  鐵姝雖然近年九子母天魔已到功候,一部諸天秘魔玄經也全精通,無如兩次和屍毗老魔對敵,元氣傷耗太過。加上那面元命牌又被毀去。前後幾次吃虧,元氣大傷,,除非當時有一修道多年的元神供其吸收精氣,再乘其飽啖生人精血昏昏如醉,施展秘魔玄功,也還至少要煉上一甲子方可無事。卻陰錯陽差,以致日後死在一個凡人之手。

  三梟神魔和所有兇魂厲魄,俱都賦性兇暴殘忍,日受魔法禁制,服那苦役,並受煉魂之慘,怨毒已深。恨不得反咬主人泄憤。那面制它們的法牌令符忽為敵人所毀,這一來,反叛立時暴發,紛紛同聲厲吼,張牙舞爪,目射兇光,狂噴毒焰,口中獠牙錯得山響,一齊返身,竟齊朝魔女爭先撲去。

  魔女當時鬧瞭一個手忙腳亂,又因元命牌一破,防身至寶秘魔神裝立時暗無光華,不經魔法重煉,已難應用。一見群魔紛紛反撲,勢急如電,慌不迭解下腰間那面三角令牌朝前連晃。牌上有一股紫綠色的火彈朝前射去,打得為首三魔滿空翻滾。三魔雖被擋住,仍然不退,反更激怒恨極,必欲得而甘心,前仆後繼,目射兇光,口中連聲怒吼,滿嘴獠牙亂錯,聲勢反更兇猛。四外千百成群的惡鬼,又各頂著一朵綠陰陰的鬼火,口噴毒煙,悲聲呼嘯而來。魔女見不是路,不禁驚惶憤恨。

  趙長素隱身在旁,本可無事,偏因記仇心重,人又兇狠詭詐,知道鳩盤婆不來乃是為他,便心生毒計,意欲激怒魔鬼,使與鐵姝拼命,以便誘激悍妻出場,於是假意助戰,將手中秘魔喪門箭對準神魔,口中大喝:“無知魔鬼,不去殺害敵人,怎倒忘恩叛主?”

  鐵姝以乃師遲不出場,料定痛惡老魔,不肯違背昔年誓約之故。不將老魔殺死,決不會來。這些魔鬼非有修道人的精血元神去喂神魔,不能使其就范。“這斯雖是師父昔年情夫,雙方早已恩斷義絕,當此重要關頭,還顧惜他做什?”

  心念一動,竟起殺機,獰笑一聲,冷不防施展玄功變化,元神化為一條碧光閃閃的鬼影,朝趙長素當頭罩下。跟著把三角令牌一晃,朝老魔一指。為首三神魔立舍鐵姝,各咧著一張血盆大口朝趙長素撲上身來。趙長素隻知算人,疏於防范,不料鐵姝突然翻臉,驟出不意,身子已被鐵姝元神罩住,想要逃遁,已是無及,無法掙脫,情急之下,厲聲疾呼:“鐵姝不可太毒,就要殺我去制神魔,也請將元神保住,與你師父見上一面。”

  隨聽一個老婆子的口音冷笑道:“昧良無義的老鬼,還有面目見我?昔年你對神魔曾發誓言,今已應驗。我因不願見你死時醜態,故未前來,累我徒兒傷瞭好些法寶。你既再三求告,容你見上一面,使我快意也好。”

  易靜聽這聲音宛如梟鳴,聽去若遠若近,十分刺耳,知是鳩盤婆飛來。心神立時一緊。猛聽長嘯之聲已劃空破雲而來。同時目光到處,先是一溜黑煙,其急如箭,凌空飛墮。煙中現出一個身材矮小,蓬頭赤足,身穿一件黑麻衣,手持鳩杖,相貌醜怪的老妖婦。才到陣中,左手一揮,立有一片黑煙鐵幕也似由眾人頭上飛馳而過。黑煙中閃動著億萬金碧光雨,來勢萬分神速,隻一閃,便將那頭頂鬼火的無數惡鬼卷去。大片慘號厲嘯聲中,惡鬼全數不見,連那萬丈血雲也同收盡,隻天光仍不見透下,四外茫茫,一片昏黃色的暗影籠罩當地,無論何方,均看不出一點人物影跡。

  隻有鳩盤婆師徒,各在黑煙飛動中凌虛而立。鐵姝腰間人皮口袋已經不見,所穿翠羽織成的雲肩戰裙仍在身上,金碧光華卻減去瞭許多,滿臉愧憤猙獰之容。那三魔頭也已縮小到拳頭般大,白發紅睛,目射碧光,各將利口在趙長素的肩臂前胸連吮帶吸著精血,咀嚼有聲。就這共總幾句話的工夫,趙長素人已消瘦大半,成瞭皮包骨頭,疼得兇睛怒突,連聲慘號,滿臉驚怖,已無人色,目光如火,佈滿紅絲,周身冷汗淋漓。身已被魔光罩定,除卻手還能動,通身已不能移轉。右手戰兢兢掐著一個魔訣,口噴魔光,緊護頭臉,強忍苦痛,尚在強行掙紮,意圖死裡逃生。

  鳩盤婆分明見易靜、石慧同在寶光籠罩之下靜坐相待,卻直如未見。朝趙長素冷冷地看瞭一眼,隨把鳩杖一指,鳩口內立有三股中雜金碧光針的黑煙噴出,將三魔罩住。魔頭立被禁住,停瞭呼吸,同聲悲嘯起來。趙長素還以為悍妻發瞭慈悲,肉體雖失,元氣大虧,至少元神當可保住。連忙哀聲求告,痛悔前非,慘號悲呼,苦求饒命。

  鳩盤婆瞥見老魔手掐魔訣,知其死前還想用魔教中最陰毒的惡誓,拼著多受苦痛來咒自己。心中忿怒,表面仍聲色不動。始終冷冷的,毫不理睬。等趙長素悲哭求告瞭一陣,方始冷冷地微笑答道:“本教最重恩怨,以牙還牙。今日之下,你還妄想保得元神回去,豈非做夢?”

  趙長素知鳩盤婆為人忌刻剛愎,言出必踐。聽那口氣,不特不肯絲毫放松,竟連元神也不令保全,連想像別的兇魂厲魄供她煉法之用,暫保殘魂馀氣都辦不到。一時悲憤填膺,新舊仇恨齊上心頭,厲聲大罵:“醜潑婦,無須驕狂。今日我因命數當終,沒想到你師徒這等兇殘陰險,自投死路。但你昔年連煉九次天魔大法,宇內無數孤魂怨鬼被你師徒殘殺毀滅的為數何止千百。雖然這些多是兇魂厲魄,你平日對於正教中人,也常以此掩飾罪惡,說所煉雖是魔法,反為世人除害,意欲借此斂跡討好,免得正教中人尋你為難。你那愛徒鐵姝偏不爭氣,到處為你惹禍。她是你所煉九子母天魔的替身,奈何她不得。易靜本無尋你之意,我與她也是無心相遇,想起你這潑婦以往仇恨,意欲為你引鬼上門坐山觀虎鬥。仇敵師長均是天仙一流,見愛徒為你所殺,必不甘休。如今大難已被引發,你師徒早晚形神皆滅,我固解恨,而且可將那被你用酷刑楚毒多年的心上人乘機救走,使其尋一美貌軀殼,借體回生,我和她天長地久,永遠恩愛,氣死你這醜潑婦,更是一舉兩得。誰知誤中奸計,被鐵姝賤婢暗算。我死之後,你那劫難也必臨頭,你不久所受,必定較我更甚。”

  鳩盤婆聽著老魔厲聲喝罵,始終冷冷望著,雙目碧瞳隱泛兇光,任其叫囂,直如未聞。鐵姝早已暴怒,兩次將手揚起,均被鳩盤婆搖手止住。趙長素知雙方法力相差懸殊,隻想借著說話,暗施陰謀,驟出不意,以本身元神猛下一拼,料鳩盤婆惟恐她師徒受傷,必要猛下毒手,將己殺死。仇雖報不成,卻可求得一個痛快而死。哪知鳩盤婆連大敵當前均無暇顧及,表面不動聲色,暗中卻以全神貫註在他身上。等到老魔把手中魔訣照準自己頭上發出,待要把手伸向口內,這才獰笑一聲,面色一沉,把手中鳩杖往前一指,立有一條血影由鳩口內電掣而出,朝老魔身上撲去。

  趙長素手才人口,還未及咬斷向外噴出。鳩盤婆早有準備,魔法又高得多,動作比他更快。血影已經上身,當時合而為一。趙長素為神魔所制,不特有法難施,連言動均受瞭禁制,不能自主,連耳目五官均不能隨意啟閉。最難受的是那被三梟神魔吸去精血隻剩皮包骨頭的一隻有手,剛塞到嘴內,牙齒已深嵌入骨,但未咬斷,而所施魔法又最陰毒,已經生效,但未發難,變為反害自身。因仇人對此偏是不加禁制,隻覺利齒深嵌指骨之內,奇痛攻心,一陣陣的血腥氣,直往鼻中鉆進,深入喉際,臭穢難聞,嘔又嘔不出來。空自痛苦激怒,冷汗交流,連想暫時急暈過去,少受片時的罪都辦不到。乾瞪著一雙三角小眼,見她說話時滿臉狠厲之容,料定所下毒手還不止此,不知還有什麼殘酷花樣,其兇謀毒計必然殘酷。連痛帶急,心臟皆顫。莫說話沒法出口,連想閉目不看也辦不到,隻得由鼻子裡悲哼瞭一聲,戰兢兢靜待仇人宰割。